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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体观照、苦难叙事与现世关怀

2023-11-15陈盼

今古传奇·当代文学 2023年1期
关键词:张二观照情怀

在当代诗坛的诗歌发展史上,苦难意识与悲悯情怀是诗歌抒情表达的原始母题。张二棍以现实主义的写法,将生活记录成诗。他的诗歌是对真实生活的再现,是从个体生命来观照群体表征。他在表现生存境遇荒诞性的同时,仍肯定了人的生命意识和生命价值。诗歌整体风格朴素简洁,带有一种“冷”叙述与“暖”情怀之间对立统一的张力美。张二棍的诗歌蕴含着他对于生命的哲思和感悟,具有引导群体精神力量的价值功能,表现出了质朴有力的美学风格。

张二棍是活跃在中国当代诗坛上的优秀诗人,常年跋山涉水,游走于荒凉与清贫的社会底层。他曾表示:“一个成熟的诗人不分生活在城市或农村,都需要‘在场,诗人用脑子写和用心写最大的区别就是真诚度,写诗靠的是情感,而非过分依赖知识。”张二棍的诗歌始终关注大众平民,写普通人的真实生活,观照社会生活中的人生百态、生息衰落。有些人终生都过着一种哑口无言的生活,他们无法替自己发声,他们的生活经历、荣辱得失轻易就被忽略。而张二棍用他的文字将自己目睹的、听闻的一切记录下来,帮助那些“发不出声音”的人找到耳朵和眼睛,引导读者关注现代化进程中陷入困顿、没有依托的个体生命,并深入挖掘其苦难背后的生活哲学。

一、价值功能:真实再现与群体观照

“艺术家追求的是人生的终极意义和更高的精神境界,在探究生活的本质、人生的价值、灵魂的本原和宇宙的根本的过程中实现生命的圆满。”张二棍的诗歌亦有这样的追求,他的文字就仿佛给读者提供了一面镜子,有种共同体验感,能够引起共情,不仅写个体生命的生存状况和境遇,更映照出了整个群体生命的镜像。他既不为迎合现代人过去遭受苦难所怀有的一种乡土情怀,也不只是要借诗歌来批评历史语境,而是通过真实的情感和生存苦难的感知来帮助重新理解和审视世间万物,帮助解答困惑、解释灵魂、解放天性、解构命运,通过再现具体化的生命感受和经验来观照群体。

诗人的笔下真实再现了人生百态,不仅是困苦、贫瘠,更有淳朴、温情和怀念。在《无邪书》和《惊蛰》中可以看到生活于苦难和清贫中的人,有抱石的溺水者、杀人犯的寡母,有僧人沽酒、乞丐存钱,有旧粮仓里住的疯子往冻裂的嘴里塞入那些干瘪发霉的谷壳,有像蚂蚁一样又黑又瘦的打工孩子,有种了一辈子庄稼最后被拖拉机摇把撞成植物人的拖拉机手……在《轻》中可以看到偷盗但又保有良知和人性的小偷,在蹑手蹑脚准备偷盗后看到是一对盲人夫妇,羞愧难当于是轻轻关门走了。在《欢喜心》中可以看到向往童真、怀念过去单纯无忧的成年人。他们喜欢孩子和简单的游戏,喜欢孩子们赢了的快乐和输了的快乐,向往他们占领一堆沙子却说有城堡、赢了几枚绿叶却说获得勋章的童真和单纯。在《无邪书》中还可以看到生活于草木皆兵的乱世但仍保持通透和清醒的乐观者。以及《那是我》中,不甘心老的“我”、陈旧发霉的“我”、斤斤计较的“我”……他所写的个体生命的状态和经历都具有真实可感性和共同体验性,超越了个体范围的写作意义,呈现出了在社会生活中经历成长和蜕变、最后脱壳而去的集体表征。

“一种诗歌话语进行的再现和想象虽然并不能解决实际存在的社会问题,但是却能使社会问题得到深入的思考,以诗歌的方式获得共同体验,疏导人们的心灵问题。”张二棍以现实主义的眼光写出了真实的社会境况,带有“苦难叙事”的意味,通过截取人生世相中的某个横断面来展现生命个体的苦难与贫苦,具有强烈的公共体验感。尽管他的诗歌写了很多苦难,但他并非局限于单纯的苦难书写,苦难是生活的一部分,通过他的诗歌,苦难得以被看见,被真实感知,人生的酸甜苦辣被大众品尝,苦难背后的温情、淳朴和悲悯使得群体的精神力量得以被引导,这就是他诗歌所体现出的社会功能。

二、生活哲思:意义消解与价值肯定

生活中每个人的现世存在是张二棍写作的源泉。有学者认为:“张二棍的诗歌字里行间里充满着生命的痛感与灵魂的哀伤。”他通过诗歌叙述劳苦大众的艰难和困顿,将他对生命的感悟融入诗歌中,表现他对于“生”与“死”的思考,具有存在主义的哲学意味。

首先表现在对于个体生活意义的消解上。《惊蛰》第三段中:“天暖了,拖拉机知道,拖拉机手却再也不会知道了/拖拉机愤怒的摇把甩在了,他的脑袋上/天暖了,那个种了一辈子庄稼的人变成一株,不知道天暖了的植物。”这段文字极具荒谬感和讽刺意味,拖拉机手操控了一辈子拖拉机最后却毁于拖拉机上,种了一辈子庄稼作物的人最后却成为植物般的存在。《那是我》中:“那是无数个我,在一场场寒风里,走着/那是无数个我,借用一个人的身体,度过谁也可以度过的一生。”“谁也可以度过的一生”体现了生命的索然无味,没有任何特别意义和价值。这不仅仅是生存方向的迷茫和彷徨,更表现出了一种无法自我定位、无法实现价值、放弃自我的精神状态。以及《无邪书》第十段中“欢愉很短,仇恨太长,随它们去吧”,透着一种看清了生活的本质和真相、看破了一切生存意义的洒脱和淡然。

另外,还表现在“生”的苦难与“死”的不可逆上。诗篇《集结》中,“所有的母亲,从一块块田地里/耕作归来,集结在我们的屋檐下”“最后一个母亲/瘦得像一张纸片,昏迷在那里”。写了一个母亲的一生,二十多岁烧柴烧饭,三十多岁哺乳孩子,四十多岁捶打豆荚,五十多岁仍满头白发地推车,六十多岁静静躺在土炕上生病吃药。母亲年轻时从田地里忙到家庭中,劳苦一生,年老后在病痛中挣扎,最终在昏迷中结束了生命。观其一生仿佛没有任何意义,表现出了人生存境况的荒诞性,以及人终有一死的不可逆性,从而引发了诗人对于生和死更深切更沉重的思考和感慨。

从诗歌中可以看到,每個人在生活的变数中都会经历苦难和悲剧,最终都会面临死亡,但却没有人在“生”中放弃。诗人在表现生存境遇荒诞性的同时,仍肯定了人的生命意识和生命价值。尽管说不清生存本身的意义,但人类仍在痛苦中挣扎,在困顿中抉择,在疲惫中跋涉,在原有存在的基础上自我塑造、自我蜕变。诗人对生命的意义进行的存在主义的思考是发端于生活最后又回归于生活,对生命的解释和探求也是立足于现代人生存的精神困境。

三、美学风格:质朴语言与诗意力量

张二棍的诗歌是从底层视角展开,以口语入诗,以虔诚的写作姿态对现实生活进行真实的描述,整体风格比较质朴。但他独特的写作方式以及对于世间苦难的悲悯情怀使得他的诗歌朴素而有张力,散发着质朴的光芒。

首先,他的诗透着强烈的现实关怀的朴素感。这种朴素一是源于诗人的生活经历,正所谓“入乎其内,故能写之”,他游走于乡土与底层之间,他的诗篇都是对真实生活的直接描述。二是诗人的语言简单、通俗,没有隐晦的意象,大多都是白描。《无邪书》第六段“那老人在街头咒骂着,是他自己的儿子/昨夜挥舞着拳头,把他撵出家门”,第七段“粮站里,仍回荡着发霉的气息,阳光照着遍地干硬的鼠粪”,第八段“他曾往冻裂的嘴里/一把把,塞着那些干瘪的发霉的谷壳”。他描述的场景和细节是真实的可感的,他的语言也是直白、口语化的,不承担任何非言说之外的象征、隐喻等功能。《遇驴记》中“我要是/有一把盐,多好。有一把草,多好”,十分简洁不加修饰,富有原生味。

另外,他的诗追求简练之美,作品体制短小且都是短句,在短篇中聚焦诗意力量。一方面他善于使用比喻、拟人等修辞手法来弥补口语诗的通俗和直白,《笔墨刑》中将“墨水”比作“囚徒的血”,将“笔管”比作“监狱”,将“无辜汉字”说成“供词和遗言”,而“执笔的我”比作“监狱长”,这些比喻坚韧有力,展现了诗人奇崛的想象。张二棍通过“陌生化”的手法实现了日常语言向诗歌语言的转变,表现出了一种朴素而又有力量的简练之美,建立起了诗意空间。另一方面他的诗歌又充满着一种冷静叙述与悲悯情怀相对立统一的张力。诗人直接展现现实生活,进行冷静的叙述,将直白的日常语言组接在一起,让句意与句意进行碰撞,完成诗歌诗意空间的构建。同时文字中又始终透着他对于生命觀照的悲悯和同情,有一种真诚的情感融入,使他的诗歌产生了一种“冷”叙述与“暖”情怀之间对立统一的张力美。

张二棍以干净朴素的诗歌语言,以悲悯、虔诚的写作姿态,书写着乡土的真实生活,展现他对生活的感悟和对生命的思考。通过他的诗歌,苦难得以被真实感知,苦难背后的温情、淳朴和悲悯使得群体的精神力量得以被引导,久久激荡人心。

陈盼 女,湖北武汉人,江汉大学人文学院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责任编辑 王仙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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