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飔（组诗）

赵成

霜飔

我想这该是一滴泪，由温到冷

寻找轮回的路径

它们极力想留住些什么

却不想，恰恰都被悄悄改变

被及时召唤的一切，都已经

早早做好了准备

比如扎破天空的雁鸣、落魄的

树叶一跃而下

再比如风一吹，远山露出的一头霜色

这无法左右的命运啊

幸好还有些温暖的事物依旧活着

那些执着的金色

从南到北，攻城略地一样

一步步俘获人心

在路上

说到路，这常让我不知所措

我所走过的每一章节

都是毫无预谋。它们让我仰视一座山的阻拦

又让我诚服一个弯的智慧

这些没有尽头的章节不停分蘖

从一个页面

跳进另一个页面。又故意露出页码

像在提示悄然而至的人到中年

和我一样，脚下的坚冰已开始融化

这让我慢慢放下戒备，学习

褪去中年的戾气

而我们所迎接的春天，正返回人间

浮萍，或枯叶

对于这样的居无定所，常常

让我不太适应

比如独在异乡的日子

或是找不到归途的流浪

我理解浮萍的漂浮，其实

也是无奈之举

屈从于一汪水洼或者一钵石槽

仿佛从村庄迁徙到围囿小区

每到一处，都在

经历一场不归的仪式

然后，虔诚地相信

叶落归根

飘零也好，叶落也罢

或许，只有在人到中年以后

才能察觉到

时间的不可阻挡

白露

杯里的水，已经不敢轻易去饮

像人心

稍微放一放，就容易变凉

这种时候，胳膊也不愿裸露

它们最容易被一群冰凉的小兽围堵

轻轻一舔，便会勾出一段

猝不及防的心惊

草木开始不知所措，它们拎起露珠

一点点打探归乡的日期

这与我这个异乡人何其相似

每次一听到南飞的雁鸣，都不由得

转身，向着故乡的方向翘首

诸神的黄昏

黄昏的柔光弥散稻田，这让我

看到几分悲壮的色彩

稻穗的低首与躬腰收割的人竟有些相似

沉默着，仿佛都在舔舐伤口

这让我想到神，以及他们泄出的光芒

偶尔，他们会直起身看看眼前的金黄

像多年前看我。目光里的欣慰

丈量出我的青涩到成熟

让我一再回想起闯入視野时的犹豫

踩碎荆棘、叨扰和讥笑之后

依旧还会听到茅针草的嘶鸣和刀锋

他们奉献了可以奉献的一切，引领我

认知最初的真神

然后在慢慢收拢的微光里，看他们

躬腰的身影，渐渐站成神的模样

归期

卷起的心思一直没能放下

夜风抚窗轻叩，书笺思无去处

远山一夜夜被领上心头

明月斜倚窗前，桂花已经堪饮

案几上的月饼在手边沉默

端杯却忘记啜饮。这深秋的霜意

忽然让人心头一惊

说好的归期呢？只听到一声叹息

珠珮一样，叮叮当当挤进风里

置身事外

成为一种镜像——

云水对视下的湖面，抿起嘴唇

这容易让人接纳沉默

浮标惯性保持平衡，所谓的结果

已经无关紧要

坐得久了，自己也就成了世间的浮标

湖边散步的人惊起飞鸟，衔起的

几滴清脆，跌落草丛

这让我想起被牛羊啃过的风吹草低

以及春风吹落的梨花又白

这好像又都与我无关

我只一个人坐在湖边，夕阳按住的

影子，躺在脚边

象征性，我以安慰的力度

伸手拍了拍他年过半百的左肩

又一场新开始

隐忍低调，或许是生命最初始的修辞

从一年的结尾到重新开始

时间，以击鼓传花的轮回做好传递

麦苗习惯了冷暖，对世事保持不语

元旦才到，一些桃花便率先爬上枝头

仿佛一场蓄谋，只等春天

又一次大张旗鼓地发动攻势

那些藏在地里的拔节，成了寻亲的乡音

它们已做好准备。和再次亲昵泥土的我们

一起按住渐暖的日子

哪怕，还要经历一场春雪的矜持

笔名庐州成、小城楼主。安徽省作协会员、散文协会会员，北京微型小说研究会会员。著有散文集《守望幸福》、小说《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