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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宋应星的军事思想

2023-11-15邹建民

大众文艺 2023年18期
关键词:屯田军垦军官

邹建民 赖 晨

(江西工程学院,江西新余 338029)

宋应星是17世纪的启蒙思想家,其思想达到了相当的高度。他才大学博、思想深邃、见解精辟,德国汉学家薛凤称赞他是东方的笛卡尔,英国学者李约瑟称赞他是东方的狄德罗。当前学术界有部分学者对宋应星的思想进行了一定的研究。它们是本文的写作基础、思路参考和资料来源。就宋应星的军事思想而言,目前学术界对此尚无专文进行研究,这就留下了一个学术空白点,本文拟就此问题,在梳理相关文献资料的基础上,进行一番粗浅的探讨,以就教于方家。

一、明末军政的败坏

明朝末年,封建统治集团逐渐腐朽了。当时的大明帝国,政治腐败,朝纲糜烂,社会黑暗。明神宗朱翊钧消极怠政,深居皇宫不作为,导致国家中央政府长期处于半瘫痪之中。他还派出大批如狼似虎的太监充当矿监税使,前往全国各地搜刮民脂民膏以自肥,激起多地人民的反抗。此外,大明帝国与周边少数民族的关系也日益恶化。尤其是东北建州女真的崛起,成为朝廷的凶悍之敌。明神宗死后,其孙子明熹宗朱由检和魏忠贤开始统治帝国,官以财得,政以贿成。到了明思宗崇祯帝朱由校时期,卖官鬻爵、贪污受贿的行为愈演愈烈。那些官迷们日夜想方设法榨取钱财,输送利益给上司以买官。甚至明熹宗朱由检也不得不承认:文武官员的乌纱帽都是买来的。甚至有些是通过借高利贷买来的,一旦上任,便开始敲骨吸髓地盘剥百姓以还债。宋应星曾经在《怜愚诗》对此加以嘲讽和谴责,他说:“计度升迁俛要津,卑污启事避人陈。尊官掌记知多少,冷语闲谈泄露频。”[1](P11)

由于国家财政匮乏,政府无力进行水利建设,加上腐败官员贪污水利建设经费和权贵和地主压榨农民,导致农民的抗灾能力虚弱。所以,水灾、旱灾、蝗灾连续不断,到处发生饥荒,人吃人的现象层出不穷。在山东诸城,甚至发生了母亲吃掉亲生儿子的惨剧。灾民死亡殆尽之后,在华北等地,方圆几十里,甚至几百里均荒无人烟,有时候走上一整天,看不到一户人家。

一方面,普通百姓在死亡线上挣扎,另一方面,皇宫中、官邸中的权贵们却过着纸醉金迷、奢侈腐化的生活。宋应星在《野议·军饷》中表示:近十年来朝野大谈节约,可是又有谁敢讨论宫廷节约的问题?例如,仪真每年上供10万口酒缸给皇宫,衡州、岳州、台州和严州等郡,每年上供给皇宫充当门帘的黄丝绢达到百万多匹,可是这些酒缸、黄丝绢均没人使用。江西袁州府上供给皇宫的粗麻布,竟然被宫女、太监们蘸油充当火把!江西信州府上供的棂纱纸,被用来糊窗户。其实,这些酒缸、黄丝绢、粗麻布、棂纱纸没必要每年都更换新的。这些供品每年至少可以节省天文数字的白银。宋应星建议宫廷带头开始节约,力戒奢侈浪费,减轻老百姓的负担。

大明帝国高层的腐败逐渐传染到了军队中。明英宗之后,帝国边境的战争日益增多。但由于军饷短缺,基层普通士兵饥寒交迫,生活陷于绝境。然而,通过世袭、行贿而获得军职的将军、军官们却通过贪污军粮与军饷过着奢侈腐化的生活,此外,他们还绞尽脑汁地讨好上司,在兵部钻营行贿,谋求官职的升迁。宋应星说军队中的腐败将军、军官们,“卑污手本到部与科者,动称‘门下走狗’,自固者方称‘门下小的’。终年终日,打点苞苴,以金代银,以珠玉代方物。守把以下写帖,兵部书办送礼,细字‘沐恩晚生’。劣陋相承,百有馀岁。偷息闲功,则歌童舞女、海错山珍,以自娱乐。此等人岂能见敌捐躯,舍死而成功业者?”[2](P33)针对这些腐败丑恶、祸国殃民现象,宋应星还借古讽今,利用南宋奸臣贾似道消极抵抗蒙元军队的故事来表示谴责与嘲讽。宋应星还揭露明帝国将军、军官们没有羞耻之心。他们夺得敌人一匹战马,斩杀两名敌人,缴获三支部弓箭,也公然向朝廷写报告邀功请赏。军风竟然败坏到这种地步,军官们的欺骗和贪婪越来越严重了,也越来越厚颜无耻和昏庸无能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腐朽的将军、军官腐化堕落,败坏了军风和军纪,士兵们便军纪败坏、贪婪残忍。据史料记载,部分帝国官兵借口征集军粮,杀害居民,或在路上抢劫商人,或入室抢劫百姓钱财,奸淫妇女,焚烧房屋,他们割下平民的脑袋,冒充敌人首级以表功。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早在明神宗万历年间,全国各地便发生了许多次农民暴动。到了崇祯年间,爆发了李自成、张献忠等为首的大规模农民起义。帝国为了镇压农民军和抵抗东北满清少数民族贵族集团,不断增加百姓负担,扩充军队,搜刮军费。

二、练兵的关键在于获得良将

宋应星认为,练兵的关键在于选拔良将。

他认为假如将军、军官们爱国而廉洁,那么军队的士气、斗志和战斗力便是强盛的,假如将军、军官们贪财好色、贪生怕死,那么士兵们也会贪婪、怯懦,遇到敌人便会一触即溃,毫无战斗力。如果将军、军官们有报国之志、报国之才,那么军队中一定有优秀人才崛起而响应之,那么他们不但能建立战功,还能获官职的升迁。

他认为兵和匪可以互相转化,主要取决于领导他们的是什么人,如果是良将,那么他们便是兵,如果是魁,他们便可以成为土匪。换言之,宋应星认为,假如地方官能防止农民沦为造反的盗贼,那么他们一定是德才兼备之人,假如能把造反的盗贼改造为良民,那么这样的将军、军官也一定是德才兼备之人。所谓“大凡使民不为盗,道存守令之心,而降盗化为民,权在元戒之令。”[3](P47)

在宋代,良将宗泽、岳飞能够把土匪改造成爱国的士兵。南宋著名的抗金将领张宪、牛皋等人,假如不是遇到了岳飞这样的良将,那么他们最多就是有武功的普通人而已。假如扈再兴、孟宪政不是遇到了良将赵方,那么他们两人最多就是地方土豪劣绅而已。唐代的朱泚、姚令言本来是大唐帝国的将军,但他们却把官兵们带成了土匪。唐德宗建中四年(783),姚令言在长安发动兵变,拥戴朱泚为皇帝,国号为秦,年号为应天,次年该国号为汉,朱泚自封为汉元天皇。他们在谋反失败之后均被杀。宋应星罗列的这些正反案例说明,练兵的关键在于获得良将,所谓“遇合招揽,总在一将之身。”

正如前文所述,明末的将领、军官们多是厚颜无耻、无德无才的腐败分子。他们多依靠世袭、行贿而获得军职的,这些人整年忙于送礼贿赂上司,彼此间来往的不是金银珠宝就是各种土特产。其余时间便忙于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奢侈享乐。他们掩盖失败而假冒战功,一心一意追求个人利益的最大化。这些腐败的分子们怎么可能在战场上视死如归、有敌无我、舍生取义和建立功勋呢?

那么,宋应星主张怎样选拔精忠报国、廉洁奉公的将军呢?他主张从行伍之间,即基层士兵中选拔德才兼备的将领。对他们进行公正无欺、知人善任的面试,考察其是机警、敏锐还是愚昧、迟钝,是英勇无畏还是怯懦软弱,是正直还是奸诈。

三、通过军垦屯田筹集军费,减轻民负

在明末崇祯年间,社会上存在三大军政实体:一是以李自成为代表的农民军军政实体,占领了西北、华北大片土地,李自成已经称王,准备统一中国;二是东北满清少数民族贵族集团,皇太极也已经称帝,准备杀入关内,统治整个中国;三是朱明王朝,其政治上尽管腐朽透顶,但依然拥有庞大的军事机器,为维护其封建统治正在做垂死的挣扎。

据专家推测判断,在明末崇祯年间,大明帝国只有1.3亿的人口,却拥有120多万的军队,用来对付李自成、张献忠等农民起义军和东北满清少数民族贵族集团。军费开支是帝国沉重的负担,这项负担几乎全部被转嫁在无地或少地的穷苦农民的肩头上了。

在明末,人民负担很重,苛捐杂税多如牛毛。仅正项之外的“三饷”——辽饷、练饷和剿饷的征收,先后增加到1670万两白银,超过正常年份税收的一倍多。除了三饷,还有其他正项以外增收的赋税(加派)和临时增加的税费。同时,权贵们勾结地方官吏,通过各种套路把田赋转嫁到穷苦百姓身上,也通过放高利贷的方式盘剥人民。面对猛如虎的暴政,大批农民逃亡。地方官员便用严刑酷法来逼迫未逃户继续缴纳各种苛捐杂税。

宋应星反对通过增加人民负担的方式来解决军饷问题。他在《野议·军饷》中曾经罗列了五种解决军队粮饷的方法:第一种,因敌取粮,即通过缴获敌人的粮草、资财来增加政府的军饷,这是上上之策。第二种,开源节流,所谓开源,就是改良盐税、铁税、茶税、矾税等以增加财政收入,所谓节流,就是酌量从国库中节省出部分资金、粮草,宫廷带头节省一些资金、赋税,这是中上策。第三种,暂时增加税收,等恢复和平之后再取消这些税收,把州县次要的资金、粮草征收起来充当军饷,让税务部门增加税收以充当军饷,这是中策。第四种,不断地增加税收,不断地裁减官府雇佣的衙役、胥吏等人,这是中下策。第五种,如果增加一次税收不够,就增加第二次、第三次,甚至连百姓的房屋、马车、船两均要征收财产税,并强迫老百姓缴纳钱粮买官职,这是下策。

宋应星主张实行军垦屯田,取粮于军内,以此减轻人民负担,收到“养兵十万,不费民间一粒粟”的功效。换言之,军垦屯田制度,一方面能为军队提供军费和军粮,另一方面能减轻老百姓的赋税、徭役负担,改善军民关系。

就屯田和军队的战斗力的关系而言,宋应星认为屯田不会影响军队的战斗力。他说:“盖计五亩功力:使锄开荒,以二十日;播种以二日;粪溉以十日;耨草以十日;收获燥乾以十日。一年之内只费五十二日以足食,其余三百一十余日,尚可超距投石,命中并枪。”[4](p459-460)换言之,在一年之中,用于屯田的时间只要52天,其余的310天可以用来从事军事活动。

其实,早在明朝初期,大明帝国便开始逝世屯田制度,当时的屯田制度包括三种方式:一是军屯;二是民屯;三是商屯。

明代的士兵分边防兵、内地土著并和西南土司兵。所谓军屯就是军队在驻扎地进行军垦屯田。边疆的军队,负责打仗保卫边疆的为百分之三十,负责军垦屯田的为百分之七十。内地的军队,负责守卫城池的为百分之二十,负责军垦屯田的为百分之八十。军垦士兵按名额分配给一定的土地,并分配给耕牛、农具和种子等,粮食收获之后,按比例上交、存储充当部队的军粮,剩余的部分作为军官们的俸禄粮。明成祖朱棣永乐年间(1403—1424),帝国制定并实行了相关的奖励与惩罚制度,提高了士兵们军垦屯田的主观能动性。

那么,既然早在洪武年间便有军屯制度,为何帝国还要通过压榨人民来获得军费呢?原来到了晚明,军屯制度的执行得相当糟糕,甚至被废止了,之所以如此,那是因为军官与镇守太监蜕变为穿着军装的豪强地主,霸占官田、军田为己有,损公肥私,压榨屯田士兵,军垦士兵沦为农奴。军官和镇守太监们,随意奴役、毒打、辱骂屯田的士兵,把他们当成免费的劳动力,屯田的士兵没有丝毫生产积极性,甚至消极反抗,他们把军官或太监下发的耕牛杀死吃掉,谎称病死了。就算通过屯田获得了一些收入,也全部进入了军官与镇守太监的私人口袋中,帝国政府不但不能获得军粮、军需物资,反而要倒贴耕牛、农具和种子。一旦发生自然灾害,士兵们饥寒交迫,为了活命,便纷纷逃亡,或者带着武器装备向农民军投降,调转枪口对准压迫他们的军官与太监。这些反正加入农民军的官兵接受过系统的军训,其战斗力比较强悍,他们参加农民起义军能在一定程度上提升其战斗力。换言之,军屯制度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了。从明神宗万历年间到明思宗崇祯年间的几十年间,许多官员提出恢复军屯制度,但均没有人贯彻落实,议而不决,决而不行。

针对这种情况,宋应星认为,军官要廉洁奉公、以身作则,不可把军田视为自己的私有财产,不可通过压榨欺辱士兵来谋求私利,一旦发现,对他们要进行严厉的制裁。

四、兵器非决定战争胜负的首要因素

宋应星认为决定战争胜负的第一要素不是武器装备而是人。他认为:“药机械之窍,其先凿自西番与南裔,而后乃及于中国,变幻百出,日盛月新。中国至今日,则即戎者以为第一义,岂其然哉!”[5](P499)

这句话的大意是:生产制造西洋武器的技术是葡萄牙、西班牙等国发明的,这些技术从中国的西方、南方传入中原地区。很快,这些技术便获得了长足的进步,变化百出,突飞猛进。中国到了现在,国人依然认为决定战争胜负的第一要素是武器装备。其实这种观点是错误的。

虽然宋应星认为武器装备不是决定战争胜负的第一要素,但他认为它们仍然是决定战争胜负的重要因素,也是威慑天下的一种重要手段,所以他在《天工开物》中特地写下《佳兵》,介绍了19种武器装备的制造,也介绍了火药的配置。

宋应星在《佳兵》中记述了弓箭、地雷、火炮、水雷、炸药包、鸟枪等武器。他对弓和箭的制作,各种火药的配方和制作,及其原料硝石的生产,记述得尤其详细。他对地雷、火炮、水雷、炸药包、鸟枪等的制造所需的工具设备和制作流程,进行了详细的说明。

其实,认同“人是决定战争胜负第一要素”的人很多,例如清代的曾国藩就持有这种观,可谓英雄所见略同。[6](P8-11)

结论

宋应星的军事改良思想固然具有一定的历史价值和现实借鉴意义,但也存在一定时代和阶级的局限性。例如,他进行军事改良的目的之一,便是为了镇压农民起义军。他站在地主阶级的立场上,把反封建的农民起义军贴上“寇盗”“匪”“贼”“乌合之人”的标签。他提出的取粮与敌,其实就是说从农民起义军中缴获军粮和军需物资。宋应星在崇祯十一年(1638)年破坏了漳州一带的农民起义军,在崇祯十六年(1643),他亲自设计镇压了江西奉新县李肃十、李肃七兄弟领导的红巾军起义。宋应星实现军事改良的主要路径是寄希望于封建统治阶级中大公至正、一心为公的精英们,幡然醒悟,良心发现,大发善心,然后开始改良。显然,他这是和清代的龚自珍的改良思想一样,[7](P31-34)都是不切实际的空想改良主义,基本没有实行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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