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观点：推动城镇化进程中的社区发展，建设美好人居

1. 蒲韩乡村社区黄河边活动

联合国对社区发展的定义，指“通过人民自己的努力及与政府当局合作，以改善社区的经济、社会和文化环境，把社区纳入国家生活中，从而对推动国家进步作出贡献。”这一复杂的过程，由两个基本要素构成：一是要通过居民参与以改善他们自身的生活水平，必须极大的依赖他们自身的主动性。二是要提供相应的技术和服务，鼓励居民主动性的发挥，使得自助、互助行为更为有效。社区发展在缩小贫富差距、缓解社会矛盾、改造社区环境、提高生活质量等方面取得了成效。本期专栏介绍的案例，都较好体现了联合国对社区发展的定义，通过分享来自各国和地区将社区发展作为政策工具的案例，探讨美好人居环境建设，将对我国城镇化进程中的社会发展，带来重要启示和借鉴意义。

尼泊尔是典型的欠发达国家，但社区林业项目实施的卓有成效，其成功的内在机制是什么？

2. 尼泊尔南部图｜Chandra Shekhar Karki 摄

刘洁：社区林业实践实际上是社会资本提升和转化的过程。首先，乡村社区原本拥有建立在血缘关系和地缘关系基础上的粘合性社会资本。社区林业模式的实施，使得社区林业用户小组（简称CFUGs）间除了由于经济利益发展起来的粘合性社会资本外，在生态保护、村庄建设、公益事业、种姓平等、妇女发展等多方面，也产生了大量粘合性资本。村民生活的满意度和幸福感提升， 归属感增加，更加维护CFUGs的团结，使得社区林业和粘合性资本相辅相成、相互促进。其次，CFUGs通过学习借鉴其他CFUGs的优秀经验和做法、参与林业项目发展以及通过社区林业用户联合会（简称FEC0FUN）、政府、援助机构分享发展经验、引进项目、创新发展机制，将不同CFUGs串联在一起，形成桥梁性资本。总之，CFUGs自身之间的联系，以及通过FEC0FUN、援助机构、政府部门等组织建立起来的网络，推进了社会资本的累积和转化，逐步促进了农村地区的全面发展，实现了尼泊尔特色的乡村振兴。

刘舸，中规院（北京）规划设计有限公司

我国高度重视灾后重建工作，社会组织也积极参与。海地社区的案例有哪些值得借鉴的经验？

刘舸：Bellevue-Lamontagne社区重建的成功，对社区资本建设的关注尤其重要。社区资本最主要的部分是社会资本，还包括人力资本、物质资本、金融资本、环境资本、政治资本和文化资本。儿童学院战略ADECA项目的开展过程，其实就是这7种资本的建设过程。发展教育、建筑物和基础设施建设、成立公司、社区绿化、居民参与、社区归属感，分别对应了人力资本、物质资本、金融资本、环境资本、政治资本和文化资本的培育。至于最重要的社会资本建设，海地合伙人（简称HP）做了两件事：第一件是把学校变成活动聚集中心，培育居民彼此间的熟悉度，增强社区粘合性社会资本；第二件则是通过自己的关系，为社区带来一系列涵盖医疗、教育、金融各方面的慈善组织和合作组织，并逐步建立居民与这些组织的联系。

随着时间的推移，社区生态环境变好，各项商业基础设施完备，居民具有劳动技能，社区将不再需要依靠HP带来投资人，而能吸引资本自发到来；当初HP带来的各种合作组织也与居民建立了直接联系，有参与意识和集体意识的居民也会主动寻求与外部的联系，进一步巩固社会资本；培养起来的主人翁意识以及社区积极的氛围，会推动社区居民不断地把社区建设得更好。在这种情况下，社区拥有了发展的内生动力，即使社会组织撤出，也可以继续良性循环下去，这样建设起来的社区才具有永续发展的力量。

3. 海地-居民会议现场

宋瑾，中共中央直属机关事务管理局

芝加哥预防青少年犯罪的社区实践，价值在哪？

宋瑾：在新时代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要求下，发挥城市多元主体的力量，实现城市治理目标，对社区、社会组织和政府提出了共同挑战。芝加哥区域计划（简称CAP）所代表的预防青少年犯罪的社区实践，不仅让我们看到社区在解决社会问题中的重要性，也为我国城市社区发展政策的制定提供了借鉴。

首先，CAP通过一系列具体项目的实施，加强了青少年所在社区环境中学校、警察、社会组织等相关群体的联系，多方的协调合作使青少年的行为得到有效监管。其次，它从社区环境来考虑犯罪预防问题是这一领域的里程碑式进展。CAP关注的不仅是物质环境的提升，更关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所代表的社会环境。其实不仅是预防犯罪，通过CAP几十年的实践证明，社区对于居民的行为和心理确实是有显著影响的，社区发展中面临的很多问题，都需要用这种思路来面对。第三，社区的作用不局限于社区内部，更是推动社会进步的力量。CAP的实践表明，社区自助可以成为一种控制犯罪的组织原则；同时，它也证明低收入居民具备解决重要的社区问题的能力，一旦被赋予机会，他们能够为了共同利益而自发组织起来，激发出集体智慧和领导力，并随着时间的发展而不断牢固，形成可持续的社区发展力量，并促进社会融合。

4. 芝加哥-CAP组织成员合照

余重阳，中国人民大学公共管理学院

英国纽卡斯尔工业城市本威尔社区的复兴之路走得很漫长。这个案例对中国的城市更新有什么启示？

5. 泰恩河畔-Adelaide Terrace街景

余重阳：这个案例中社区发展政策持续时间漫长的原因在于当地受到去工业化进程的影响，工业企业纷纷外迁，大量工人失业下岗，造成了河畔地区的衰败。在这种背景下，必须有持续性的政策支持，并且能够兼顾社会经济发展的各个方面，才能有效地保证社区发展水平不会大幅度下降，甚至陷入绝境。以本威尔社区来说，初期以社区发展项目（简称CDP项目）为主的社区发展政策尽管注意到了当地经济产业衰败对社区发展的巨大影响，但是相关政策措施只是局限于社区基础环境建设；后期以房地产开发为主导的社区发展政策尽管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当地经济水平，但并未从根本上带动产业转型发展，因此也并未给当地居民带来充分的发展机遇。

本案例说明，为了应对内外发展环境的变迁及其带来的挑战，社区发展政策应是多样化、综合性的政策体系，以实现社区的全面发展。而这一过程，也必然不是一蹴而就的。我国在城市化和工业化进程中，也有一些传统工业城市面临类似的城市复兴问题。对于这些城市来说，社区发展政策不能简单的借鉴学习国内或国际经验，对于不同城市类型、不同发展阶段的社区发展问题，需要审时度势，提出适合的发展政策并且持续施策。

李怡，中国人民大学公共管理学院

日本越后妻有地区的实践，对中国的社区营造有何启示？

李怡：地方文化特色为根，并以现代艺术为手段进行乡村振兴是日本越后妻有地区实践的显著特征，也是许多“艺术乡建”活动的基本特点。此外，越后妻有地区实践成功的重要因素之一还在于将振兴实践与乡村老龄化问题真正结合，不仅解决了乡村发展转型的问题，而且以人为本，在社区营造中注重满足老年人的社会交往和心理需要。

大地艺术节的初衷是让农村的老人们找到生活的希望，促进乡村发展。通过艺术节吸纳老人们提供餐饮、住宿服务，还让老人参与艺术创作，诉说乡愁，增加艺术作品内涵。艺术节中的“蛇队”还帮助老人料理田地、清除积雪，逐渐获得村民信任并融入乡村，并出现了定居在越后妻有地区的成员，成为了长期驻扎并活跃在乡村的重要力量。另外，越后妻有地区的实践还是能够长期实施的乡村振兴活动。长期实践起源于规律化举办的、具有影响力和带动能力的艺术节，得益于志愿组织和自助组织持续的基础设施管理、商品开发宣传等运营支持。多元、制度化的资金支持也提供了经济基础。地方财团会长成立专门机构寻求企业赞助；越后妻有地区还建立了“越后妻有粉丝俱乐部”，参与者缴纳会费成为会员，会费收入全部用于大地艺术节的开展和服务，形成了良性循环。

6.“蛇队”帮助艺术家清理学校

龙萧如，广州市城市规划勘测设计研究院

在经济欠发达地区的乡村，蒲韩乡村协会这种方式是否能够推广？

龙萧如：大范围推广还是有一些挑战，主要有两方面的问题。一是综合类农村民间组织的合法性探讨。与其他民间社会组织一样，协会也面临着严峻的合法性困境。第一，村民不信任带来的社会合法性不足。但这个其实是可以通过持之以恒的付出去获得的，村民能够看到你做了什么。第二，村两委等官方组织不信任带来的行政合法性不足。随着协会与村两委的公共服务范围出现交叉，冲突是必然的，这就要求协会去探索以“帮手”角色及时调整工作内容，争取认可。第三，法律合法性不足，这个其实是最难解决的。协会尽管在2004年获得了果品协会等技术协会的社团资格，但它作为综合性农民合作组织，实际的专业、功能和区域早己突破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农民专业合作社法》规定的限制，但却没有相应法律保障。

7. 蒲韩乡村社区村民晾晒柿饼

二是对以郑冰为代表的乡村精英的探讨。乡村精英有其偶然性也有必然性。在蒲韩乡村社区这个案例里，郑冰本人先天条件非常不错，曾当过小学教师，家庭背景良好，作为国内公益领域的明星有足够的机会到全国各地学习最先进的经验，关注最前沿的理论，她在实践中能获得很多资源，如资金、价值观甚至是解决问题的专业技能和知识等。正如邻近陈村的村民所说，“现在要组织农民也不难，关键是要有一个大家都相信的人，像郑冰那样的人我们村里没有，没有人能有这样的威信。”但从另一个角度说，乡村精英的出现也是可以有规律的。应该说，乡村本身就有一批潜在的人力资源，重点在于在当前乡村振兴的大背景下，我们如何从特色产业、组织培育、文化认同等方面去创造有益于村民成长为精英、乡村精英可发挥作用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