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农民父亲
2023-11-14张新文
张新文
每年的父亲节,我心里装着的那台“闹钟”就会提醒我:放下一切琐事吧!去好好想一想自己的农民父亲……
父亲不识字,可是对于我们读书这件事他是很有一套管理方法的。按理说不识字,很难知道我们写的作业是对还是错,可是父亲有办法,他让姐姐检查哥哥的作业,哥哥检查我的作业,那时姐姐读高中,哥哥读初中,而我才开始上学,记忆里最早认识的字是山、石、水、火、土……对于父亲这种梯田式检查作业的方法,我很佩服不识字的父亲,可是我又有些疑惑,那姐姐开始读书的时候,父亲是咋个检查法呢?
慈母严父,我没敢去问父亲,只好问姐姐这个一直困扰着我的问题。姐姐笑了,说:“父亲不识字,生怕咱们成了他那样的文盲,我还很小的时候就把我送到了学校。晚上煤油灯下,他让我把抄在本子上的字读给他听,还让我对照课本找到这些字,而后他一会儿眯缝着眼睛看课本,一会儿又瞅瞅我写的字,仔细地做着比较。别说,他还真帮我发现了不少错字,比如,‘戴’字少了一个点,‘士’字写成了‘土’……反正每次总躲不过父亲的火眼金睛。”
有时我们会撕掉作业本上写废的纸张,随手团起扔到地上,父亲发现了会立马捡起来,一点点展开,让纸张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他说:“凡是有字的纸都是有生命的。”我想,那一刻,所有的汉字都会动容吧!
哥哥读初中的时候,作文写得很好,他的作文簿就成了我的课外读物,也激发了我写作的兴趣。我上小学时作文总是被老师选为范文,上初中后我就开始投稿。渐渐地,偶有作品发表,我却不想把这件事张扬出去,怕父亲知道了责备我不好好学习。后来,我给县广播站写通讯报道,成了一名业余通讯员,受到过县委宣传部的表彰。这样一来,就瞒不了父亲了,因为村子里的大喇叭会播放县广播站的新闻:“据张新文报道……”父亲对于我的“副业”既没有表扬,也没有批评,而是保持一种沉默的态度。我想,父亲的沉默或许意味着默认和允许吧!于是,我一边读书,一边给县广播站供稿,乐此不疲。有一年冬天,我写了一篇村干部关心孤寡老人送温暖的报道,稿子播出后,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父亲虎着脸跟我说:“你这篇报道去实地采访了吗?老人有的是没有领到棉被的。”我这才意识到,我只是听了村干部的材料汇报,并没有走访每一户孤寡老人,导致有些细节失真。父亲语重心长地告诉我:“播稿起着宣传的作用,不能有半点的虚假和不实啊!”
后来,我参加工作,也成了家,从新闻报道的写作转向文学创作。广播里听不到我的名字了,父亲很落寞:“难道儿子不写广播稿了?”母亲告诉他:“你儿子在外地工作,他的文章现在能上报纸和杂志呢!”
有一年回故乡,我特地带回了一些刊发我作品的报纸和杂志,他一页一页翻着我事先折好的页码,不时地用苍老的手指触摸着那些文字,脸上洋溢着自豪和开心,“我儿出息哩!能在报上发表文章……”有时,他让我读几篇文章给他听,他躺在竹藤椅上,闭上眼睛听,文到动情处,他的眼角流出了泪水……“儿呀,写文章跟种地是一个理,用真心、用真情才是硬道理啊!”
我的农民父亲,对汉字、对文章有着如此深刻的认知和厚爱,对于喜欢写作的我而言,何其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