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方物流企业主导供应链金融价值创造机制探析

2023-11-13副教授副教授

财会月刊 2023年21期

李娟（副教授），崔冉，王伟（副教授）

一、引言

物流行业是我国国民经济的支柱行业，任何产业集群缺乏物流服务都无法正常运作。作为供应链线下闭环中的重要节点，物流企业尤其是大型物流企业对整个供应链的平稳运作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物流管理是供应链管理的重要组成部分，供应链金融本身有着很强的物流金融的基因。物流公司既掌握物品的真实状态、市场价值，又了解上下游企业的交易状态，正好弥补了商业银行不了解产业运行特征的缺陷，因而金融机构选择与第三方物流合作，在物流服务的基础上提供延伸性的金融服务。物流领域的供应链金融服务由此而生，它是集物流运作、商业运作和金融管理于一体的管理过程。供应链上下游企业、第三方物流和金融机构紧密联系、密切协作，用供应链物流盘活资金，同时用资金拉动供应链物流（宋华，2021）。

在世界范围内，物流企业牵头开展供应链金融业务最成功的是美国的UPS快递公司。UPS在技术革新的基础上很好地掌握了货物流和信息流，并开始在传统的物流业务之外寻找新的利润增长点，逐渐加码布局供应链金融领域。2001 年，UPS 公司成功收购了美国第一国际银行，将其变更为UPS 资本商业信贷，为UPS 供应链金融提供重要解决方案。UPS 强调，物流企业能否在未来真正成为最终赢家，主要取决于其是否掌握了金融服务。物流与金融业务的结合已成大势所趋。

我国学者对物流金融模式、业务、服务、创新以及风险等进行了研究。宋华（2021）对物流领域的供应链金融进行了概念界定，认为它是集物流运作、商业运作和金融管理为一体的管理行为和过程，其创新主体是第三方物流，金融活动开展的基础是第三方物流的服务资源和能力。王兴（2017）、齐春宇（2018）等认为，物流企业具有突出的信息优势，能为金融机构和实体产业提供信息衔接，从而有助于整个融资活动的开展。龚强等（2021）从风险控制的角度提出，商业银行只有与物流企业良好合作才能降低金融风险。汪传雷等（2019）对物流金融不同发展阶段的特征及发展趋势进行了研究，并提出物流与金融的结合是物流转型发展的必然要求。段伟常（2018）专门研究了区块链架构下标准仓单的融资机理。马娟和万解秋（2015）、徐玲玲和丛雪薇（2022）等对物流供应链金融中第三方物流企业与商业银行之间的博弈关系进行了研究。学者们从不同的角度对物流企业推动的供应链金融进行了研究，但这些研究还不够系统和全面，因此，从多案例分析的角度系统梳理物流供应链金融的运行逻辑和内在机理有其必要性。

二、案例简介

随着我国供应链金融市场的不断扩大，各类商业银行、核心企业、物流商和第三方平台纷纷加入该业务领域，提供各种模式的供应链金融服务。物流企业在大数据收集、货物存储和货物监管方面具有天然的优势，以物流服务商为主导的供应链金融模式在供应链管理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发展迅速。中国人民大学宋华教授、北京中金云创公司创始人郑殿峰、中金时代董事长孙雪峰以及中国物流与采购联合会等均出版著作介绍和分析物流供应链金融案例（宋华，2021；张钟允，2019；郑殿峰和齐宏，2019；中国物流与采购联合会物流与供应链金融分会，2020）。本研究在参考这些著作案例及在互联网上搜集整理物流供应链金融实践过程的基础上进行深入探索，并构建理论模型。

1.厦门弘信物流供应链金融。厦门弘信国际物流有限公司成立于2002年，是专业的第三方物流服务提供商，以供应链运营平台为主体，以物流地产和物流金融为两翼，开展物流运作、融资结算、信息服务和方案创新等供应链全流程服务。厦门弘信国际物流供应链金融的典型模式是与广西白糖生产商合作，建立了白糖从中央仓库到区域仓储配送的一整套物流网络，通过“供应链金融与物流整合一体化方案”帮助客户获得供应链融资。

2.浙商中拓物流供应链金融。浙商中拓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成立于1999年4月，为客户提供全方位、多元化的供应链集成服务。浙商中拓作为大宗商品流通供应链核心企业，聚焦行业物流金融服务痛点，协同平台、企业、银行三方力量，构建业务流、资金流和信息流三大闭环，为大宗商品物流金融服务提供“业务场景真实、资金专款专用、企业信息透明”三重保险，有效降低中小企业的流动性资金压力和融资风险。

3.顺丰物流供应链金融。顺丰速运集团有限公司成立于1993年，总部设在深圳，主要经营国内、国际快递业务，并于2010年布局金融业务。顺丰强大的物流运输网络产生的交易信息、货物流转信息、货物监管信息和上下游企业对接信息为供应链金融管理提供了大数据支持，具有开展物流供应链金融得天独厚的优势。

4.菜鸟网络物流供应链金融。菜鸟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成立于2013年，是阿里巴巴集团联合多级投资企业、快递企业共同投资成立的物流及供应链平台，并基于消费者物流、国内国际供应链服务、物流技术等业务领域为广大电商提供供应链金融服务。

5.海格物流供应链金融。深圳市海格物流股份有限公司成立于2001年，2014年初作为新三板扩容后首批挂牌的首家物流企业。通过打造生态闭环服务，为客户提供全渠道的完整供应链服务，优化客户的商业生态，从而为供应链金融提供支持性服务。

6.中邮速递供应链金融。中国邮政速递物流股份有限公司是于2010年6月发起设立的快递物流综合服务提供商，基于丰富的网络资源和专业的物流服务经验，为客户提供物流整体规划、整体外包服务。在此基础上，中邮速递与邮政储蓄银行等商业银行合作，开展存货质押、仓单质押等多种供应链金融业务。

7.传化支付供应链金融。传化支付有限公司成立于2015 年4 月，是深耕物流行业的上市公司传化智联旗下的全资子公司。传化支付依托于物流生态的真实业务场景，以支付环节为切入口，实现与物流的无缝对接，在商流、物流、信息流、资金流合一的前提下打造供应链金融服务，并通过风控建模，依托“四流”轨迹丰富企业“画像”以降低金融风险。

8.普洛斯供应链金融。普洛斯金融控股（重庆）有限公司成立于2016 年6 月，基于普洛斯全球领先的物流生态产业背景，致力于以场景金融赋能中小企业。普洛斯金融产生于物流场景，通过仓储、物流等合作伙伴共同搭建供应链金融生态，深入参与企业从日常生产到经营直至消费终端的各个场景，并通过供应链金融综合解决方案服务于实体经济。

9.中物动产供应链金融。中物动产信息服务股份有限公司成立于2014 年7 月，定位为专注于物权溯源和仓单管理的供应链核心基础设施服务平台。该平台将存货和仓单大数据对接中国人民银行征信中心动产融资统一登记系统，通过与仓储监管方、现货交易平台、产业链上核心企业、风险管理方、银行和保险公司等多方合作开展供应链金融业务。

三、研究设计与数据分析

本文主要采用扎根理论方法构建理论模型。扎根理论方法本质上是通过对现象的收集、整理、提炼和归纳发现事物运行的内在逻辑，尤其是在案例分析的基础上构建和发展理论。Strauss（1987）指出，扎根理论方法强调在经验资料的基础上建立理论，其发展源于资料搜集和分析环节的不断发现，即“经由质化方法来建立理论”。它的一般流程是通过开放式编码、主轴编码和选择性编码等逐级递进的过程构建理论模型（陈晓萍等，2012）。

1.开放式编码。开放式编码指将所获得的原始资料逐字逐句进行分析、记录和贴标签，并进行初始概念化，然后把资料记录以及抽象出来的初始概念打破、揉碎并重新整合，发掘出概念和范畴的过程。根据这一要求，先对前述9 个案例中关于物流供应链金融价值创造的描述进行编码，经过对标签进行多次整理与初始概念化，本研究从资料中抽象出21个范畴及其下属的162个概念，具体见表1。

表1 开放式编码

2.主轴编码。主轴编码是指通过运用“因果条件→现象→脉络→中介条件→行动/互动策略→结果”这一典范模型，将开放性编码中得出的各项范畴联结在一起，从而使被分解的资料重新整合（李志刚，2007）。本研究根据不同范畴在概念层次上的相互关联和逻辑关系对其进行归类和抽象，共得出8个主范畴，分别是基于行业特色的场景构建机制、突显专业优势的质物担保机制、现代科技赋能的技术支持机制、直达终端客户的金融创新机制、多重信用支撑的安全保障机制、多元方式组合的风险防控机制、产业网络协同的平台整合机制、共享合作利益的生态共赢机制。各主范畴及其对应的开放式编码范畴如表2所示。

表2 主轴编码

这些主范畴是基于“因果条件→现象→脉络→中介条件→行动/互动策略→结果”这一逻辑关系形成的。8个主范畴的典范模型构成如表3所示。

3.选择性编码。选择性编码需要识别出能够统领其他所有范畴的“核心范畴”，并分析核心范畴与主范畴及其他范畴的连结关系，即开发出贯通全局的“故事线”（李娟等，2021）。经过对范畴的继续考察和对范畴关系的不断推演，结合案例原始资料，最终得出“场景—增信—监管—效益”这一核心范畴，其关系内涵如表4所示。

表4 主范畴典型结构关系及其内涵

以此“故事线”为基础，构建物流企业主导的供应链金融价值创造的内在机理模型。具体模型架构如图1所示。

图1 物流企业主导的供应链金融价值创造机制模型

四、模型阐释

1.场景。这一核心范畴是由“基于行业特色的场景构建机制”和“产业网络协同的平台整合机制”两个主范畴提炼而来。虽然从理论上来看，供应链金融能够通过上下游企业的合作关系推动融资服务的供应链化，从而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题，但在实践操作过程中，商业银行无法参与供应链的具体运营，不了解产业特征，对上下游企业的流动资产进行抵质押监管需要承担巨大的交易成本。对中小企业的库存等流动资产进行有效监管是供应链金融业务顺利开展的关键。新经济背景下，物流企业从简单的运输和仓储服务转向代理采购、渠道管理、多级库存管理、转运管理、结算管理和尾货处理等一体化、平台化的供应链集成管理，物流与供应链金融有了天然的价值契合点。

供应链金融实践表明，物流企业已成为中小企业融资的最佳合作对象。相比核心企业，物流企业的供应链管理意识更强。核心企业处于供应链的主导地位，掌握着供应链运营的主导权，可能会为了自身利益而损害中小企业利益。而物流企业作为第三方主体，与中小企业是平等互利的关系，与供应链上的企业具有更大的合作利益。当前形势下，物流业务外包已成为趋势性选择，物流企业的规模越来越大，影响力和控制力增强，并向着专业性更强、整合力更大的平台化方向发展。因而，物流供应链金融有了坚实的产业基础和丰富的运用场域。

2.增信。这一核心范畴由“多重信用支撑的安全保障机制”演化而来。在新基建催生的数字化浪潮下，物流供应链金融服务商利用场景和数据构建主体信用评价机制，连接商业生态领域的核心企业、平台型企业、上下游企业等，打通供应链整个运营流程的底层数据通道，并且，通过与各大运输平台合作获取运输平台上各类订单信息、交易信息、车辆信息和位置信息等。在此基础上，各主体形成信用联盟体系，共享信用数据，利用数据对接和信息交叉等获取融资人的真实信息，从而形成科学有效的数据信贷模型。

我国物流行业发展速度较快，需要有专业性的统一标准和监管规则。《合同法》《物权法》和《担保法》为行业发展提供了法律规范，但这些法律还有一定的缺陷，存在监管漏洞。中国银行业协会和中国仓储协会等联合起草的《担保存货第三方管理规范》于2015年3月起实施。该规范明确了担保存货融资中贷款人、接管人和第三方所需承担的义务，为物流供应链金融发展提供了有力的制度保障。

3.监管。这一核心范畴由“现代科技赋能的技术支持机制”“突显专业优势的质物担保机制”“多元方式组合的风险防控机制”归纳提炼而来。物流监管是物流供应链金融的核心和灵魂，物流企业因为深度介入客户的经营管理环节，能利用自身的专业优势对商流、物流和信息流进行全流程监控，从而降低金融风险。

在新基建的驱动下，物流产业链融入了新一代信息技术元素，为物流行业向数字化、智能化转型升级注入了新动能。现代信息通信技术的发展在防控供应链金融风险方面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供应链金融在我国经历了20 多年的发展，面临着各种风险，尤其是虚假质押、重复质押、自融自保等风险事件多发，究其原因在于对抵质押的流动货物不能做到全流程实时动态监控，不能对商流、物流、信息流进行全面整合以掌控货物的真实状态。物联网、大数据和区块链等技术的运用使以上痛点得到解决，在贷前决策、贷中监控及贷后处置过程中都发挥了重要作用，实现了信用评估数据化、商业信用穿透化、风险监控实时化、风险处置智能化。此外，大型物流企业通过与信托和保险机构合作，隔离和转移风险，使风险防控在贷前预判、贷中监管和贷后处置等全过程中有了良好的保障。

中国物流采购联合会、中国仓储协会和中国银行业协会根据《担保存货第三方管理规范》，同步联合开发了“全国担保存货管理公共信息平台”，由中物动产信息服务公司负责具体开发与运营。平台通过互联网大数据技术，对担保存货的信息进行统一登记、动态公示，大大缓解了资金供需双方的信息不对称。

4.效益。这一核心范畴由“共享合作利益的生态共赢机制”和“直达终端客户的金融创新机制”提炼而来。物流主导的供应链金融模式中，由于物流企业在大数据收集、货物存储和质物监管方面具有天然优势，从而有效解决了金融机构与中小企业之间的信息不对称问题，破解了长期困扰中小企业的融资难题。物流主导的供应链金融一方面使物流企业的业务范围不再局限于传统的运输、仓储和配送等领域，而是向供应链集成服务和金融管理领域拓展，进一步提高了市场竞争力，另一方面也优化了供应链运营，加速了资金流转，降低了供应链交易成本和财务成本，使供应链整体效率提升，竞争力增强。此外，金融机构也通过金融创新与物流企业及供应链企业建立起长期战略合作伙伴关系，拓展了业务范围，增加了收益来源。

五、研究结论与启示

1.研究结论。物流主导的供应链金融模式日益发展壮大，有着广阔的发展前景，主要是其自身有着突出的专业优势和资源。

一是物流企业与中小企业处于更平等的地位，具有更大的合作利益。平等主体之间能更好地开展对话与合作，不像核心企业与中小企业之间的领导与支配甚至倾轧关系，物流供应链金融具有更高的公平性。二是物流企业深度参与并融入供应链运营，能更有效地整合供应链体系。供应链金融以产业供应链为基础，立足于供应链、服务于供应链。若没有对供应链体系的深度参与合作，很难真正了解供应链的具体特征，也就不能真实地把握客户需求，从而不能开发出定制化、个性化的供应链金融产品。物流供应链金融基于物流对供应链的深度参与和渗透，具有丰富的供应链场景资源。三是物流企业对抵质押物品监管的优势与供应链金融天然地契合，能更有效地监控风险。供应链金融业务开展一个很重要的底层逻辑是改变商业银行以固定资产抵押为主的信贷偏好，将存货等流动资产纳入担保范围，从而降低中小企业的信贷难度。那么对流动性资产的监管就成为巨大的挑战，而物流企业正好具有这一专业能力和优势。

2.研究启示。首先，利己与利他相辅相成，合作共赢才是制胜之道。物流企业最初开展供应链金融业务是在面对中小企业融资难题时预先帮助供应链上的中小企业垫付一部分资金，但要求承担商品的物流及仓储业务，或者由商业银行开展信贷业务，物流企业协助控制风险，从而收取一定的服务费用。在此基础上，物流供应链金融日益发展起来，物流企业的业务范围和利润空间不断扩大，同时也帮助中小企业解决了融资难题，协助商业银行控制了风险，还优化了整个产业供应链。在供应链金融的蓬勃发展中，物流企业与商业银行、核心企业、中小企业及平台机构等形成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共生共赢。利己是物流企业开展金融业务的出发点，但同时实现了利他，互利互惠才会有持久的合作。其次，将专业优势发挥到极致，有利于开辟蓝海市场。物流能成为国民经济的支柱性行业，一方面得益于时代的进步、新经济模式的发展，另一方面与它立足于本业并不断发展壮大自身专业优势有关。它将对存货和仓单的监管能力发展成为核心竞争力，并在此基础上拓展业务网络，以致从简单的货运、仓储和配送服务提供者演变为复杂化、智能化的供应链金融主导者之一，这就是专业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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