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渔火燃心
2023-11-10侯雨菲
侯雨菲
倦鸟思归,渔舟还岸。走进悠长的时光小巷,于斑驳着点点青苔的岁月中遥望,朦胧中似见着那两岸滔滔潮声中的万家渔火,忽一转身,去寻那年那月那日那人。
于细雨迷蒙中漫步,深色的石阶被雨水冲刷得锃亮,倒映着路边两旁矗立的灰色建筑。路上的行人并不多,也许是因这零星小雨,又或者是临近中秋,便赶着去和家人团聚。偶尔看见一个人,也是裹紧风衣,疾步而去。冷清的,一如指尖的微雨,沾湿的衣角。
十字路口,红绿灯仍旧尽职地跳动着,映在柏油马路雪白的斑马线上。我一个人站着,和一旁树立的灯。一辆汽车驰过,溅起点点水花,不大,只是绝尘而去,没有一丝留恋。路灯亮了,我走过去,依旧是高大的建筑,望不到尽头的路。
什么时候人离得那样远了,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某日暴雨稍歇后,华灯初上,通衢大道车水马龙,市井深巷亦红尘斐然。
我只记得那时,我坐在父亲的肩头,指着一旁的羊肉馍馍哀求着,撒娇耍赖一定要吃,昏黄的灯光下,娇嗔的语调隐没在父母怜爱的目光中。我只记得馍馍店中光着膀子的店家夸张地吆喝着,笑眯眯的眼神似乎在嘲笑我撒泼的行为。我只记得那引人犯罪的飘香和泛着油光的羊肉。好像一切是那么近,近得我仿佛能够闻到那依稀的香味;又是那么远,远得让人无法确定这一事件的真实性,仿佛琉璃般的五光十色,琉璃般的易碎,抓不住。
走着走着,前方不见了高楼,只一片蓝天,绣着几片白云。穿过马路,来到围着的栏杆前,一阵夹杂着水汽的风扑来,打在脸颊上,湿漉漉的,有些疼。朝下看去,浑浊的江水翻腾着,忽又拍打在岸边,碎成雪。周围静静的,只聽得耳边风呼呼的声音,和着江水拍岸之声,却仿佛什么都听不真切了。天地间只剩一人,一江。
闭上眼睛,感受风扑面而来的潮湿,感受雨滴入发丝的冰凉。倏然一声,似平地一声惊雷,劈开虚幻的梦境。远处驶来一艘货船,以山的姿态缓缓驶来。声音似乎又回来了,仿佛从来没有消失过,只我一人迷醉在回忆的梦里。
一切都生动起来。船渐渐近了,近了。我看见锈蚀的船沿,上面的汉字已经模糊不清,只见得那深褐色的铁锈凝成岁月的痕迹,血一样的触目,只见得打满补丁的船板上隐约的吃水线,淹没在滚滚而去的洪流中,只见得它费力地激起很高的浪花却转瞬即逝,船身后长长的波纹渐渐消散。在江的映衬下,它是那么渺小,被两岸高耸的建筑威压着,像是遇见渔父惊恐逃窜的小鱼,溪流的尽头是一座又一座巨大的工厂,它不知道哪里才是乐土。船悲鸣着,渐渐消逝在天际。
天色渐渐暗了,带着像梦一样温柔的风。雨停了,车也渐渐多了起来,不再是零星几个。华灯初上,街似乎不是那么冷清了,行人也多了。夜晚,笼罩了这个繁华的城市。
路边一家家小摊贩、小饭店燃起了灯光,暖暖的,驱赶了深秋的冷清。街头的转角处,路过一家有些老旧的羊肉馍馍店,恰瞧见一个少女正撒着娇向母亲讨要吃的,娇俏的姿容像雨后初生的玉兰。终于,在女儿的攻势下妥协,母亲向店内光着膀子的店长要了一个馍馍来,无奈的目光中伴着宠溺丝丝晕开。暖黄色的灯光下,母女相拥而去的画面似乎融化了夜的寒冷,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充满甜蜜的芳香。
突然,残留的香气被一声轰隆巨响掩埋。不远处的街角斜对面的最后一间矮小的房屋被巨大的推土机毁去,一座座奇形怪状的废墟彰显着推土机的战无不胜,水泥断裂,戳出的一根根钢筋张牙舞爪,每座废墟仿佛一张张用力张开的嘴,向着漆黑的夜空无声地呐喊。扬起的灰尘驱赶了最后留下的路人,它张扬地飘向天空,掩盖灯光,遮蔽星辰。
经年以后,物是人非,时过境迁。
当点点渔火变成车水马龙,当田园牧歌变成高楼林立,当粉墙黛瓦变成钢筋水泥,回忆在时间与空间的双重改变下越发虚幻。那些带着些许烟火味的岁月,在如今繁华的大都市中,又还会有谁在某个深夜里想起?
(责任编辑/孙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