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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韩东口语化诗歌写作中的诗性叙述

2023-11-10刘婷

今古传奇·当代文学 2023年5期
关键词:候机韩东口语化

自20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关于韩东诗歌创作及诗学理论的研究便呈现出多元化的趋势。学界针对韩东口语化的日常诗歌写作展开了较为广泛的讨论,但是目前学界针对韩东口语化诗歌写作中的诗性叙述这一特征的研究凤毛麟角,笔者试图运用叙述性诗学的理论视角解析诗歌,分析韩东在口语化诗歌写作中的“叙述”及其所具有的诗性意味,拓展诗性的审美空间。

一、“叙事”还是“叙述”

“诗歌叙事学”和“诗歌叙述学”两个概念的区分在学界引发较大争议,诸多学者对此展开讨论。在笔者看来,对于“叙事”和“叙述”以及相对应的“诗歌叙事学”和“诗歌叙述学”这几个概念的区分是有必要的,“叙事”更侧重于故事,孙基林教授曾明确区分“叙述”和“叙事”概念,“叙事”预置了一个被讲述的“故事”,这显然不是诗歌书写的事实和指向,因为诗歌毕竟不以讲述故事为旨归或以此作为表达目的,它反而在更多的时候是在反故事,或者说是在如何消解故事的行为中运用叙述和完成叙述的,因此认为“诗歌叙述学”比“诗歌叙事学”更为确切,建议统一命名和使用“诗歌叙述学”及相关学科术语。 [1  ]

因此,笔者在区分以上两个概念的基础之上,从叙述学视角分析韩东在口语化诗歌写作中的“叙述”及其所具有的诗性意味。

二、“叙述”里的诗性意味

韩东倡导的“诗到语言为止”可能只是一次随意性的表述,缺乏实际性的学理性,但确实倡导回到语言本身,重视语言本体,拒绝隐喻象征,导向一种口语化的日常诗歌写作。而这种口语化的日常诗歌写作通过叙述为我们营造了类似于一个诗性的事件、一个诗性的故事,在叙述日常生活、事件、物品的原貌的过程中,有一种“诗到语言为止”或回到事物本身、回到行为本身的叙述性,在叙述中口语化的语言又形成了一种诗性意味,很好地体现了诗歌的叙述性。纵观韩东的日常诗歌写作,许多作品都流露出这种诗性的叙述,例如:

那孩子从南方来

一路上赤着脚

经过了很多村庄

他是来投奔我

他听说我是北方的豪杰

那些骑马的人

给我带来那孩子的消息

说他还在途中

艰苦地跋涉

他们说

那是个瞎孩子

却有不少心眼儿

是个结巴

却有条金嗓子

他们说他一定能走到这里

在这以前

他就走遍了世界

见过大世面

他们还说

那孩子很讨喜

有多少女人

把他埋进自己肥胖的肉里

用泪水给他洗澡

求他留下来

做她们的小丈夫

那孩子总是奇怪地一笑

转身上路了

谁也说不准他的身世

说不准他想些什么

可他们全都相信

那孩子会有出息

北方已经开始下雪

还不见那孩子来

也听不到他的消息

我和我的妻子

整天坐在火炉旁

等着那孩子

一声不吭

(《一个孩子的消息》) [2  ]

《一个孩子的消息》这首诗篇幅较长,有6小节,整首诗的叙述语言偏向口语化,平白如话、通俗易懂,“我”作为一个叙述者,叙述了一个从南方一路跋涉慕名而来投奔“我”的赤脚孩子的消息,骑马的人给“我”带来了这个消息,据说这个孩子瞎、结巴但是有心眼、有一副好嗓子,很讨女人喜欢但他又有所追求,他走遍世界见过大世面,虽然没有人准确了解孩子的身世和想法,但是大家都一致相信这个孩子会很有出息。最后笔锋一转,叙述画面转到北方冬天的炉火旁,“我”和妻子在沉默地等着孩子。整首诗语言平浅简易,不加修饰。在“那是个瞎孩子”以及“是个结巴”但又“那孩子很讨喜”“可他们全都相信那孩子会有出息”的叙述之中,充满了矛盾和反讽的意味,“我和我的妻子,整天坐在火炉旁,等着那孩子,一声不吭”。作为“北方的豪杰”的“我”,仅仅是道听途说,就和妻子整天等待着那个孩子,这种叙述既有反讽,又丝毫不缺乏诗性的张力。又如:

隔壁传来邻居的说话声,

孤单中不禁一阵温暖。

然后,我听清了,原来是法语,

这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

一样的琐屑和唠叨,嗡嗡的人声底蕴

和我们那也是一样的。

男人、女人、孩子,

杯盘的声音。

大约是周末聚会,他们吃饭一直吃到很晚。

亲切而内向,一定是在

讨论他们彼此的生活,

不像在议论世界。

这中间有几次意味深长的停顿,

仿佛我马上可以加入进去。

(《隔墙有耳》) [3 ]

《隔墙有耳》这首14行的小诗叙述了一个周末隔壁邻居聚会的热闹场景,场面轻松热闹而又温暖。聚会上,男人女人们并不去议论世界这种宏大的话题,而是“嗡嗡”地、亲切地去讨论彼此日常生活的琐碎小事,让人不禁联想到孩子们开心地吃着喝着的场景,他们偶尔在饭桌上的嬉闹中打翻一個杯子,紧接着杯子与盘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而大人们讨论的声音时断时续,时有停顿,这种停顿仿佛是意味深长的沉默、无奈或者思考,又仿佛是等待“孤单”的“我”的加入,这样一幅周末家庭聚会画面,这样一个日常生活中的普通事件,诗意盎然,充满了想象空间和诗性意味。《一天》也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歌手走向后台,一面

拧着他湿透的衣服

他的汗水没有气味

就像他极尽夸张的表演

没有气味

来到相对而言清新的空气里

走一小段路回家

深夜时分,于明亮的灯光下

我们开始了各自的表演

她洗澡,给四肢涂油

我进行睡前阅读,像超度

之后沉入一天的死亡

在相对而言模糊的意识里

走一小段路回到寂静

(《一天》) [4  ]

这首诗主要叙述了歌手一天的生活经历,叙述了歌手在淋漓尽致的舞台表演之后,汗如雨下,衣服被浸透了,但是干净没有气味。收拾一番后走回家,空气清新。接下来画面转到深夜房间内的日常生活场景之中。明亮的灯光下,女人洗澡、保养皮肤、护理身体,“我”进行睡前阅读,然后两人慢慢地入睡,结束一天的日常生活,最终回归寂静。这首诗中,叙述者为我们勾勒出一个人一天的日常生活,在这种回归生命本身原貌的日常生活中,虽然没有叙述出完整的故事情节,但是在叙述话语中独具意味,营造出现实的、可以触摸的质感,以诗性的方式去叙述、去表达,在这种对日常生活原貌进行呈现的叙述中又充满了诗性这种心领神会的意味。又如:

全国大雾,高速路被封

机场关闭。我们滞留在候机大厅里

停机坪上一片黑暗、一片迷雾

大厅里有多明亮多喧哗

外面就有多黑暗多静谧

雾缓缓地展开、铺平

在一个广阔荒凉的地方

时间过于漫长,人们读报、睡觉

玩起了扑克

时间又过于短暂,无法结婚、生孩子

安家于此

路途中的人多么辛苦又多么幸福

三生修得同船渡,又需要几生

才能修得一次四小时的延误?

大雾继续在外面弥漫,被裹挟的生活

仿佛在云层中穿行

(《延误》) [5  ]

《延誤》这首诗在对比中叙述了由于大雾而导致飞机延误后的场景。首先,这首诗叙述了候机大厅外面停机坪的场景,候机大厅外面大雾弥漫,黑暗又静谧,广阔而荒凉。紧接着,叙述又转向候机大厅里面,候机大厅内明亮而又喧哗,有的人在读报,有的人在睡觉,有的人在玩扑克,人们一起愉快地打发着这漫长的时间,而飞机长达四个小时的延误又给旅途中的人们增添了辛苦和劳累,人们不得不被生活裹挟着一路艰辛前行。这首小诗叙述出了日常生活中我们常见的“飞机延误”这件事情,回归到对日常生活的关注,回归到事件本身,但在对飞机延误这样一个日常生活中常见的普通事件的叙述中充满了诗性的意味。

三、结语

综上所述,韩东的口语化日常诗歌写作并非仅仅流于口语化这一层面,韩东在对普通的、日常的生活事件的关注和叙述中,植入了诗性的意味,在并不完整的故事和相对断裂的事件中融入诗性的叙述,从琐屑的日常生活中发掘出了诗性意味,开拓了口语化日常诗歌的审美空间。

注释

[1]孙凯林:《“叙事”还是“叙述”?——关于“诗歌叙述学”及相关话题》,《文学评论》2021年第4期,第67-75页。

[2][4][5]韩东:《韩东的诗》,南京: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5年版,第5页、第376页、第378页。

[3]韩东:《他们》,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36页。

刘婷 1998年9月出生,女,汉族,山东潍坊人,山东大学文化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当代诗歌、华语流散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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