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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山间

2023-11-10李治本

今古传奇·当代文学 2023年5期

山是一种情怀,山是一种精神,情怀使然,精神永恒。人与青山和则宜,青山与人两不负。

——题记

情浓郎峰顶

黎明时分,还躺在床上,惺忪的双眼就看到,江郎山岳立在平畴之中。缕缕晨光驻留在三爿石上,就像为它们披上了绯红色的纱衣,炫幻着迷人的色彩。无数只白鸟突然从山脚鸟群集栖地飞了起来,布满了熠熠生辉的峰巅,不一会儿又回到自己的巢穴,像是撕成小片的白纸,倏然洒向空中,又从空中飘回大地。

郎、亚、灵峰自北向南呈“川”字形排列,危峰兀突骨,万壑千层岩,强大壮观。它是江山的山,却将我们与世界连在了一起。世界遗产专家委员会成员曾多次登临科考,为拔地而起的三爿石拍案叫绝。繁多的科研资源,连城之璧;奇特的飞岩峭壁,百不得一,不失为丹霞地貌世界自然遗产的重要部分。

众多不同特质的山,组成了一个集老、中、青不同时期于一体的山的世界,似一部天然的科普大书,而江郎山就是这部书的精彩尾页——老年期。

雄奇的江郎山有一种泰然沉稳的气质,向我们倾注了她安宁、平和而深沉的灵魂,然又给我们以逾越峰巅的勇气和胆识。

三峰之间,百步穿云,迂回盘旋。鸟虫幽婉吟唱,时而阵阵,时而悠悠。我一边登山,一边试着在风景的形态中寻找传奇的物质表征,这种对地理进行精神与象征性转化的行为,使我的眼球保持着极其活跃的状态和较高的成像率。山路前行,拐弯,上升,再拐弯,越发陡峭,越发逼仄……即使再勇敢的人,爬上这溜滑的陡坡、狭窄的突岩,也要头晕目眩,心里发慌。艰难攀爬,希冀把坚持得来的耐心成果就地转换为晚餐和温床。怎么!竟要露宿山顶?这分明是自古宿峰第一人。

搭起帐篷安营。正因在这样的地点,帐篷都变得与众不同了。22种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5种国家一级保护动物、10多种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从不同的领地透视着存在的价值,散发出生命的气息,弥漫在远山近岭,在天地间回流。侏罗纪至第三纪时期,曾受强烈侵蚀分割、溶蚀和重力崩塌的震动,造就了典型的三爿石丹霞地貌,而现在,它平静地休眠着。

日光慢慢陷进了夜色里,就在这光影交替之际,山中的植物变换了它们服装的色彩,将那样鲜亮活泼,渐变加深为哑暗深沉。一棵生长在石磡里的柏树,造型独特,虬曲苍劲,既能遮蔽耀眼的日光,又能撩开沉沉的夜幕,似乎在讲述天地间的余韵流风。无人知晓这棵柏树的树龄,甚至连见过它的人也寥寥可数。似乎它长在哪里,哪里就格外迷人,格外神秘。

风声鹤唳,山寒水瘦,在被刺骨的冷雾包围的山顶帐篷里度过漫长的夜晚。但好奇、情趣充塞著全身,就像《朗塞传》中引用了提布卢斯的哀歌那样:“躺在床上听风呼啸是多么的惬意。”我恰似提布卢斯,好像融在这没有花放、没有富丽光彩的深夜里。而这无言的长夜啊,它只会暖上一点,或冷上少许。不知不觉,松也肃穆,石也黯淡,影也婆娑,唯一温暖的是梦中的江郎与须女。

帐篷朝东的视窗,可观数米之外登天坪,几十千米之内的群山,林间斧斤丁丁,天际群星韬彩;另一扇视窗朝南,俯瞰大地,一脉小径伸向田野,播种者留下的足迹和春的征象构成了远景:村庄炊烟袅袅,沟壑雾气蒙蒙。一阵风,朦胧的云雾像华丽的幔帐,罩着一片柔润的绿波,村庄若隐若现,将我的思绪牵入那云雾中,继而模糊了视野。

阳光泛着金黄,从东方升起,三爿石遽然灿灿,像透明的晶体,沉静而安然地映耀在我的眼中。两只猕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惊讶的眼神似乎告诉我,它们从未见过有人在此露宿。我静而不动地回视着它们,尽量不去惊扰它们,这毕竟是它们的领地,属于它们的世界。直到它们双双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两只猕猴会不会是江郎与须女的化身?脑海里一闪而过。

三块巨大岩石,冲天而立,犹如山神下凡,数千米开外都能看到它们硕大的身姿。“三峰一一青如削,卓立千寻不可干。正直相扶无倚傍,撑持天地与人看。”宋代诗人辛弃疾不免发出赞叹。平均坡度88度的郎峰,是全球迄今已知最高的丹霞砾岩孤峰,直至20世纪90年代之前,无人登临。以险绝而著称的亚峰与灵峰间夹缝,看上去就像悬挂的粗壮白丝绳,没有一点儿弯曲。难怪地质专家感叹:“不愧为‘中国丹霞一线天之最。”

三爿石,传说中的江郎三兄弟,高耸入云,渐次渐合,相生相伴。他们性格刚强,不惧任何压力,但平素又和蔼慈祥,侠骨柔情。站在郎峰顶遥遥望去,暮色染天,投影于山间的须女湖,完美无瑕,在月色下柔静恬适,宛若销熔的银流反射出月光,释放着暖意甜柔,影映三爿石,任是热恋中的世人也莫过于比。此情此景难道不在呈示,湖水和三爿石是何等的息息相关?

湖水像一块翡翠,微波幽蓝,画面极净、极纯、极美,好似远方隐士的微茫烛火,震颤起伏,将水幕化为时光,粼粼不绝的细浪延宕波动。我好像听到了那轻柔的拍岸声响,这不正是须女在浅吟低唱吗?千百年来,江郎与须女的爱情故事,向人们昭示了爱情这个辞藻所含的美丽意蕴和丰盈内涵。

江郎三兄弟化成了三块巨石,鬼斧神工却又平淡无奇。山最朴素的品质,彰显的是伟岸的岩石,而岩石从不代表山,山是它们身上所有存在的总和。历经风霜,容颜虽有沧桑,那久摧未残的轮廓却未曾改变。

我们领会自然特性的本领与对艺术的观察能力一样,是从触动心灵的东西开始的。我踏着敦实的栈道,万般风情,别样情趣,似是我在景中走,又若景随我移动。终是心动,我动景亦动。霎时,云起雾涌,从我的脚下慢慢升腾,宛若走入泼墨山水画卷中。

雾终将江郎拥入怀中,用它独有的湿润而清凉的爱意笼罩这山的世界,而我就在这雾的情意浓绵中继续走着,看着……

再向虎山登

登过高山,涉过烟波,徜徉于大自然的怀抱中,一切隐于平淡,一切归于宁静。

嘹亮的钟声敲醒了新春的黎明,迎来了虎年。虎虎生风,虎虎生威,又虎虎生气。春天总是不倦地跨越夏秋冬一次次地回来,为大地换上新装,让生活美好可期。我们在虎年新春相遇时,诉说着关于老虎山的故事,期待着虎年会有新的气象,充盈祝福,憧憬美好。希冀之词,一时刷屏了手机。

虎年说虎,江山人会情不自禁地从老虎山说开去。城市轴心地带,岩峰拔地而起,山势突兀横卧如坐虎。一直以来,老虎山始终是江山人文精神的象征。

生活在江山,头顶离不开广袤聚秀的天空,脚下离不开流灵聚气的须江,视线离不开岿然不动的老虎山。当你在洁净美丽、色彩斑斓的街巷穿行,并向南走去时,无论你往哪儿看,也无论在什么时间,你总能看见老虎山。老虎山与江山人形影不离,或在眼中,或在心里。但唯有一个地方在视线内看不到地平线上的老虎山,那就是老虎山顶。登临山顶,便不见了山的轮廓,但仍能感到它的奇特。一座山峰,在相对高的顶端,一览大地,俯视着这座悠然山水、底蕴深厚的国际花园城市。

须江由南向北沿着老虎山,蜿蜒至钱塘江。周遭都是山的缩影:老虎山建材厂,老虎山水泥厂,就连驻守的军营也称之老虎山部队。岁月流转,老虎山建材厂进了工业园区,老虎山水泥厂摇身成了虎山公园,人们就从公园入口的石阶上迈向虎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诠释着江山人敢闯善搏的性格。我虽不是出生在江山,但性格中也有果敢的因子,江山人的豪情。因为我出生在大山,成长在虎山脚下。山的脉搏,有着山一样的精神,山一样的进取。人的身上有大自然的因素,只要有意,便可以和他身外所存在的一切呼应、相通、相融。

当年行役从戎的我,就在虎山军营,挺立的山峰磨砺出我坚韧不拔的意志。摸爬滚打的军旅生涯,将自己的志向与老虎山一样立了起来。

今日再登山顶,那日日遥望的石虎,又尽展眼前,心胸豁然开朗起来,此刻我仰望的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天。大自然的造化,历经千百年风雨剥蚀,虎峰巍然耸立,独领风骚,然我的身躯恰似一粒细小的沙尘,此刻正落在石虎顶。

山顶看似平缓,却沟壑起伏,红褐色奇岩巨石,形状奇特。一阵风吹袭而过,吟吟虎啸,威风八面,这是虎的化身,还是地壳运动的产物?几欲追溯它的发端,却始终不能如愿。

主峰虎头雄踞,次峰景星塔耸峙,山腰宾旸洞幽深,黄鹤仙殿遗迹尚存,东岳殿旧址可寻,九曲泉碧波依然,组成了山体器官和染色体。“山头孤立玉伶俜,天上何年坠金星。四面万峰非不峻,何如只是一峰青。”

宾旸洞,有外洞和内洞两部分。外洞成窟窿形,如石屋,宽敞明亮,可容纳数百人。而内洞则相反,洞口狭窄,仅一人侧身而过。穿越洞口,凭借微芒光线,探得洞内层层石栏横界,有五六层。再探之,不见一丝光亮。点燃蜡烛,隐隐发现洞内奇石如裸露的笋立,倒悬挂壁,横斜杂生,像猪羊牛狗的兽头,鸡鸭鹊凤的形态,器皿的花木……形奇状怪,栩栩欲活。迎面寒气袭来,扑灭了烛光,火柴受潮失去功能,周围瞬间黑咕隆咚,阴森可怖,须臾变得委顿、索然。前方隐约传来水流声,悸动的心才有所释缓,难道这黑魆魆的溶洞,竟是通向地下长河的隧道?莫非尽头是一片汪洋?宾旸洞究竟有多深,无法探究,也没有人给出答案,或许唯有头顶的石虎会告诉你。

浑身一哆嗦,双脚失去动力,无法再往前,使出浑身解数,心有余悸地从黑暗中爬出洞口,看到了景星塔。我还来不及登上景星塔瞭望一番,只见一位常年登临山顶拍摄风光的发烧友正在聚焦,他那坚定的目光告诉我,这一次一定不是他唯一一次来这里创作。他仿佛已拥有老虎山,并形成了自己的思想。他给我讲起了景星塔的构造:七级六面,楼阁式实心砖造,一色青砖叠垒,三层菱角牙叠涩式出檐,明代嘉靖四十五年所建。《西游神传》中,九层妖塔的传说故事萦绕耳际,塔能降魔,也能镇妖。作品当中,景星塔是前景、中景的元素,又往往是远景的表达,在晨雾中占据主导地位,得过国际摄影艺术奖项——若没有美,老虎山神秘的情感,就没有艺术。山中的摩崖题刻,也隨之光彩,它是目前发现江山建县一千四百年来最早的书法遗迹,历经几多风雨,几多春秋。这对于研究北宋时期的书法艺术,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虎山公园一簇簇天人菊、醉蝶花、波斯菊竞相开放,嫩黄妖红,斗艳竞新,清香回溢。缕缕霞光,莹然浓翠蔽日的松林中,沁人香气丝游树梢。树木飒飒作响,夹杂着珠颈斑鸠的啾唧,在虎啸的吟唱中,交错跌出,悠扬婉转。

老虎山就是它们的全世界,而这一世界属于所有江山人,当然也包括我。

鸡鸣报春晓

鸡公山与老虎山一西一东遥遥相望。老虎虎视眈眈做着防守,公鸡英姿勃发地做着随时攻击的动作,头对着头,稳稳地坐立于江山城区西隅。

虎是胎生哺乳类,鸡是卵生禽类,用作山名,既在于形,又在于意。行走在城市任一街区,不论从哪个角度观山,视线所及山巅,形似报晓公鸡,首南北尾,栩栩欲活。

山在城中,城在山中,环复相依,山中就是城,城中亦是山。事实上,它就是城里的山,江山城里人祖祖辈辈守山过活,陶情养性。

山林中一群鸟儿,娇俏深红,如同秋日透熟的果实。那是嬉戏觅食的朱顶雀,枝叶不仅为它们奉上了种子,还在向阳的一侧备好花蕾,置留出一条通往山顶的路径。阳光明艳,处身幽暗的林中,我看到了小径上的针叶在闪光。我的脚不停地在布满浅绿色的苔藓小径上移动着,松树的枝叶落下水滴,滴滴答答,刚下过一阵雨,枝叶吮吸着雨水。我像往常总是会走进葱茏茂盛的林中一样,脑子里萦回的也总是自己的过往,很快皮肤便渗出了大量汗水,喉咙里也开始传出粗重的喘息声,而眼睛也一刻不停地跳跃在枝上、叶上、果上、鸟上、天上、地下……我曾无数次登临鸡公山,恍惚间今天的行动更像是之前的回忆。

鸡公山还是原来的样子——金鸡翘首,雄姿绰约,亿万年过去依然容光焕发。

半空凌驾,闻鸡起舞,眺望江山大地,还未登临,心已漾动。翠绿的森林与清澈的须江,呵护着头顶的山,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从游走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发觉自己还伫立在鸡公山的背部,身旁已多了几位正下山的年轻人。他们伸展双臂,迎风招展,好像一只只腾飞的大雁游翔蓝天。不知他们是何时登顶的?敢在巍伟、峥嵘的“鸡”背上撒野,看得出他们已不是第一次登上山顶。歌德说过:“人在观察大自然的时候,会把他所谓最美好的东西从心中统统掏出来。”此刻,我仿佛已看到了这几位年轻人心中最美好的东西。那在自然中的欢欣是多么激情澎湃,无拘无束。

沉醉于大自然中,它能向你昭示你所有的心迹,就如那些鸟,那些花,那些树……它们所有的心迹都在飞翔、鸣叫、生长、绽放……人类就像山林中的鸟,鸟亦像山林中的主人,人类、动物以及大自然都是共生共长、息息相关的。

缕缕晚霞映射着多彩的鸡公山。鸡冠、鸡嘴、翅膀的轮廓线条,勾勒出雄鸡凌空屹立、引颈长啼的倩影,连同这座城市、松林、岩石、粉红色的浮云,晕出令当代画家们也难以调和出的提香色调。我不觉已在鸡公山与黄昏邂逅,沉浸在了这难得的醉人景象里,鸡公山此刻把它最美的一面给了我们,我们就把它永远定格在心中吧。

灿然的色彩,游移在苍茫的云海里,转瞬即逝。这时我的心里又乍然想到天地悠悠,而人类历史何其短促。可不是,物换星移,白驹过隙!美的东西瞬间而华丽,能刻入心底的都是美好的情愫。

绝顶处有个鹰穴,位于鸡的腹部,翅膀一舒展,鹰就可自由出入,鸡一酣睡,鹰当进入梦乡。这一征象,在洞口“江阳洞天”“天然石室”的摩崖石刻中不知是否有记载,因风雨洗刷,字迹也难以辨认。

世界著名寓言家克雷洛夫在《鹰与鸡》中写道:“有时鹰飞得比鸡还低,可是鸡永远飞不到云层高处。”鹰再会翱翔,有时也飞不过高不可飞的鸡,这是事实。但在鸡公山,鹰却在鸡的腹部取暖成长,展翅飞翔。实际上,鸡和鹰一样,都有一种超越自我的潜能。

鸡属于十二生肖之一,能在黑暗中洞出曙光的来临。每种生肖,都有属相的传说,并以此形成一种观念阐释系统,成为民间文化中的形象哲学。而鸡在民间传说中,财运位之榜首,我们常说见鸡下蛋,该说见鸡生财了!不如用鸡公山作为江山重振工业雄风的吉祥物,既能与众人共享同乐,又是吹响号角的触发点,倒不失为一种创意,一种寓意——鸡鸣而起,瑞意呈祥。

山在大自然中担负什么使命?鸡公山是江山人勤劳质朴、丰衣足食的象征。不知从哪儿喧响的风儿,间或百般温柔地向鸡公山轻轻吹拂,于是鸡公山早早地醒来,昂首挺胸,“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清脆悦耳的声音,唤醒了熟睡的人们。匆匆步履,在晨光里掷地有声,赶早的人们,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那么鸡公山呢?当然是有鸡则鸣了。

悟在一念间

通上太阳山寺的石阶上,每天都有着络绎不绝的脚步。登山者里有虔诚的信徒,也有探赏寺庙周遭自然美景热爱自然生活的人。我也怀揣着一种淡淡的信仰和对自然的热爱,拥入人流之中,穿梭于茂密的森林里,萦绕在袅袅的香雾中。

许多年以前,第一次去太阳山,我竟是坐着一辆由没有驾驶证的司机驾驶的皮卡车前往的,若是现在那是严令禁止的。虽回想起仍有余悸,但似乎又是冥冥之中的注定,让我以这样的方式去接近那淡淡的信仰,让我这无证司机娴熟地盘旋于山间的车技中,去悟到有些事的表面与真相关系,是需要你的思维去运化的。

峰回路转,道路两侧葱郁的森林,在风驰电掣中似排山倒海般不断回响,层层梯田在眼前忽隐忽现,天空的鸟儿、草丛中的蟋蟀啼鸣声此起彼伏,大自然的一切浓缩在这小小的玻璃车窗里,容不得我再细想第一次的情景,车就到了山脚。现在的路况与往日已不可同日而语。

云雾罩着江山大地,人们在启迪心灵的森林中盘桓,那棵棵参天古树弥漫着清幽的古韵,步上斑驳的石阶,仿若踏入空灵的净土。陡峭的山体,形成六十度角向上延伸,如悬挂空中的天梯在脚下攀升,跋涉的步履仿佛细数着石阶的年轮,有多少朝圣的足迹,唯有叩问这石阶上那道道印痕。

石階层层,由一块块山石组成,被不计其数的脚步磨得锃光发亮。历经风雨侵蚀,承载身体的压力,这条山路却越发稳固。远远的有个身影在晃动,是一名挑夫,重担在肩,正不疾不徐地将物资挑上山顶。他头戴毡帽,帽子几乎把整张脸都遮住。我赶上他,与他并肩而行,清楚地看到他那黝黑的脸庞,和那一小撮褐色胡子。恍然间发觉,这不正是我第一次上太阳山时遇到的那位挑夫吗?时隔多年,不想我又在山道上遇见他,彼此倒是少了陌生感。山里人的生活,太阳山寺之前世今生,我们继续着原来的话题。这次他肩挑的不是生活用品而是砖块;太阳山寺要开始扩建了。

山里人固有的吃苦耐劳品质,在我身上或多或少地保留着,因为我也是大山的孩子。在我的记忆里,我不记得有谁像他一样,能令我与他同行的时光始终沐浴在清新、纯洁、真诚和有力量的氛围中。看得出,山里人留在大山,是一种活法,也有一种希望。

一路同行的还有几位年轻人。他们默默无语,真奇怪,年龄不大,却一声不吭,仿佛是有一股沉重的力量压着他们。而他们上山是拜佛或是还愿,更不得而知。人生来去,不过是幸运和遗憾的往复,不外乎是美好和烦恼的转换,我们都在往复与转换中以一念之差而痛苦或幸运着。

石阶两侧披针状的树枝上挂满了红丝带,随风轻柔,垂缨飘飘,一个个心愿随着一条条丝带,在太阳山的山道上系上心灵的安慰。山与森林本是一体,山为骨,森林如肤如衣。森林不仅是山的衣装,更是山的轮廓与风貌,也传递着山的语言和声音。听挑夫说,如赶在农历六月十九日庙会,那将是人山人海,大多外地香客会提前上山,以避开拥堵人流。

杏黄的墙体,青灰的殿脊,沐浴在灿灿的霞光中,清风拂面,香气袅袅,太阳山寺到了。几棵数百年古树跃然坡地,厚厚的落叶,交相叠压,每片叶子宛如饱经岁月的黄金加身,黄里透青,青里泛黄,昭示着已然是秋。

沁着裹带香气的清风,步入寺院。秋风萧瑟,梵音起诵,一个多小时艰难跋涉的疲惫感顿消。不大的寺庙,聚集着各路菩萨,在黄色帷幔的半隐中,生发出莫大的气场,瞬间让人压低了噪音,即使是心性狂野、豪放不羁之人,在此对佛的敬畏之情也会油然而生,心中的狂傲也会慢慢消散。

晨钟暮鼓声在青瓦上空飘荡,它要将这清心梵音送至人间,唤醒真善美。一年到头,前来膜拜的不完全都是香客,少许是旅游的过客,他们到此短暂停留,释放沧桑困顿的诱惑,觅得片刻淡定的禅心。

在禅宗的公案中,当年五祖弘忍欲传衣钵,让弟子各出一偈,偈高者得传衣钵。学识渊博、满腹经纶且众望所归的神秀做偈:“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而目不识丁且尚未剃度的慧能做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其实悟到的人,一看两偈,便知高下,最终弘忍也确将衣钵悄悄传给了“文盲”慧能。

朋友说,烧个香,求个签吧,说着双膝跪地,摇起签筒……世人痴心向佛,而真正知道佛是什么的又有几个?圣人求心不求佛,愚人求佛不求心。实际上,一旦觉悟,哪里没有佛?什么不是佛?涅槃妙心和般若智慧并不神秘,它就在你的身边,而且它就是美啊。一念,梵文罗马字写作Ksana,约等于零点零一三三秒,一念之间可抵无穷。沉思引领着步履登上山顶,远眺重山,大自然是最不刻意、最无烦恼的,因此最有如来佛性,也最为接近无上正等正觉。此刻似乎我已脱离了躯壳,周身释然,一无挂碍。

不远处泉水叮咚,水是从殿堂的深井中渗出的。在潜意识里,仙人居所,便是依山傍水,山青青,水灵灵,佛盈盈。清澈的泉水倒映着双眸,将目光投向那香雾缭绕的峰顶,那里好像立着白衣胜雪的仙子,正手持拂尘无限悲悯地看着芸芸众生,那份美丽所赋予的震撼在泉水中泛起涟漪。

下山的路上,有人问:“佛祖在哪儿?”“佛祖无处不在:地上,天上。”有人答道。“才不是呢,佛祖是秘而不见的,换言之,就是无。”又有人回答。那么“佛祖究竟在哪兒?”大家缄默不语。其实,佛祖早就托大自然告诉了我们,正所谓:“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

洞出天一片

七千万年前地壳运动形成的无数洞穴深罅,就像大自然亲手雕刻出的艺术品,在宏大的山脉里迷宫一样伸展,此刻就在我眼前。这也是我长达十年的梦想入口。

十年前,我第一次在浮盖山进行摄影创作。徒步登上山峰时,扑朔迷离的垒石洞群,仿佛伸出了无形的手牵引着我,令我背着沉重的器材,竟不觉疲惫。每一个洞群,都是悠悠往事的独立章节,都有一个可以述说的故事,怪石嶙峋,洞天别有。十年后,我再次来到这里,欲之探险。

形态各异的顽石,大者如屋如室,小者如斗如盘,乱中有序,或累叠为峰峦,或突兀如天柱,似鸟兽,若龙蛇,星罗棋布,似奇石博物馆,等待着来观者鉴赏。

浮盖垒石洞群,为浙闽两省界山,为武夷仙霞山余脉。远看若无路,近看却有道,巨石为盖,若浮若动,道道皆相连,洞洞皆相通,路随石转,石随洞出。当年徐霞客两度游览浮盖山,在游记中描述:“浮盖山中顶,皆盘石累叠而成,下者为盘,上者为盖,或数石共肩一石,或一石覆平列数石,上下俱成叠台双阙,‘浮盖仙坛洵不诬称矣。”而与徐霞客同样不止一次漫游此山的南宋文学家汪藻,也留下赞诗:“策杖扪萝到岭头,十年曾此一经游。澄涵泉泻东西涧,突兀山蟠南北州。翠顶冻云寒六月,丹炉留药暖千秋。腾身已出尘寰外,更欲乘风傍斗牛。”

灌木丛中天然巨石,镌刻着唐代诗人李白的诗句“大块假我”。孤立的岩块,好像在诉说,大自然能给予我们的,不仅有绚丽的色彩,还有风化的力量。循着这般气势,我带上一瓶矿泉水和少许干粮,轻装上阵。“喝一口泉,多过个年;爬两个洞,少一身痛;摸三叠石,一生踏实;见四个怪,赏一顶盖。”四句顺口良言,概括了山的构造和探寻寓意。

幽暗的石洞,石壁双峙,上通一罅,只身始能上,数步始得旷处,便是垂帘洞。洞口上方,垂下缕缕细藤,如丝、如发、如珠帘,随风摇曳,咝咝作响,一列列轻绡高挂,仿若从天而降,清丽、潇洒、壮观,恰似天造地设、观云听雨的水帘洞天;洞口狭窄,若隐若现,呈拱形,边缘长满苔藓,从外面看像个乌鸦的巢,谁也不会想到,里面会是此番景象。我尽可能沿着狭窄的石缝摸爬,从一个石室到另一个石室,绕过粗糙的石柱和累累叠石,稍有不慎便收到石头硬邦邦的冰吻,而弄得鼻青脸肿。进入洞府深处,忽地就像登上了旋转的舞台,一块块石柱恰似一个个舞者,在宽敞的台上炫耀着自己的舞姿。

莲花洞,禅意洞……巉岩兀立,群洞连连。它们翘楚白昼,延展黑夜,无声讲述着送子观音洞中修炼的故事,菩萨参禅、灵龟听禅,雾气缭绕,禅意油然。莲花洞滴水潺潺,古藤缠石,老树根须成了亘古的天然帘帐,即如沉睡千年的梦。洞的上方,是一处凉亭,亭中水车在汩汩山泉推动下,时时转动,常年不辍。这便是“明古碓”,古时叠石寺僧人的碾米之处。

探访垒石洞群,无不为它独树一帜的怪石堆叠而惊叹,大自然鬼斧神工造化的奇洞怪石极其神圣。抗战时期,方圆几十里村庄的群众,为逃避日寇的屠杀,纷纷躲避洞中,躲过劫难,遂在洞中定居,直到新中国成立后才搬下山。

去浮盖山探险,是怎样的心境?装着一点点童心,一点点胆量,一点点智慧,在原始堆石洞中狠攀、猛爬,尖叫声、嘶喊声、欢笑声,回荡洞内,飞出洞天。任凭山高岭峭,洞险陡滑,无人半途折返。“不要任由自己被广阔压垮,能将自我幽闭在最狭小的空间中,神明恰恰孕育于此。”《海伯利安》的题词中便有这样的段落。在狭窄的洞群中,我们找到了广阔的空间,存储自己的记忆,就像奥尔多·利奥波德说的那样:“只有在记忆中,那令人兴奋的冒险才能永远是生气勃勃的。”大概每个人都需要有一次偶然的荒野旅行,在那之中寻到自身隐藏的体能,体悟这种特别的自由的含义。偶遇几位远道而来的探险者,同样的初衷,促使我们结伴继续探寻答案。

从垒石洞群本身的角度来看,缺乏探险精神的人,会在这超出体能所及的变化无尽、摩肩接踵的岩洞面前感到压抑,只有毅然探寻细究,才能窥探岩洞的神秘所在,才有可能洞悉山野,寻出周围地形所臣服的最显著的特征。

阳光在黑暗的洞中发出耀眼的光芒,与四周美丽、挺拔的植物一起绽放。每个洞群、每棵树木都是一扇打开山峦的窗户,一级通往巅峰的台阶。

群峰出云,云海轻绡,一幅最为壮丽动人的山村全景画卷映入眼帘,我们登上了山顶。雾腾石,树驾云,身飘然,一块块巨大顽石宛然一个个仙人化石。“神象开谷”“观音叹海”“一线生机”“罗汉打坐”“虬龙望月”,奇迹般联垒在一起,组成了别具特色的巨石景观。虽已不是第一次得见由三块巨石岩天然精巧垒放而成的“三叠石”,但仍惊叹大自然的力量竟如此神奇。

三叠石,是最高处,似浮似动,宛如自然的律动生生不息,无穷无尽。岩石、空气、阳光,都在用听得见或听不见的声音绵延诉说着。著名的仙霞古道穿山而过,道上的枫岭关被誉为中国十大名关之一。当年日本高僧空海,在此走过了他到中国取经最为坎坷的一段旅程。枫岭关见证了仙霞古道的繁华盛世,也留下了空海的绰绰身影。

山顶上覆盖着积雪,整个山脉从一个壮丽山谷的一端开始直入云霄,高大的岩石倾斜地闪向东南边,欲把周围的一切完全拥入怀中。

落雪犹在,晶晶闪闪折射出清幽的月光,旧雪覆新雪,把浮盖山慢慢包裹进皎白的温柔里。清晨,雪花还在不停地飘落,密密匝匝,拍打着我,消融在我的脸颊上,满目垒石洞群的冰雪世界,皑皑的,厚厚的。整座山收起了刚毅、险峭,只留下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雾云妙禅心

嵩峰山是摄影家的天地,这种说法由来已久。在我看来,它更是诗人兴会的天堂,有影像的色彩,更有文学的风采。

驾驭一阵清风,一拨云雾,在嵩峰山的缝隙里穿梭不止,一帧帧绝美画面被定格在影像画框里,身心徜徉于诗情画意间,眼波中漾动着片片绿色森林。因为清风和云雾,我爱上了这九重大山,生生迷恋着这自然生态景观。

去嵩峰山的路并不好走,但为了观云睹雾,领略自然风光,我们不想停下脚步,爬过一道又一道险岭,越过一坎又一坎陡坡。层峦叠嶂,在脚下向后延伸,一山带水,联继着浙江江山与江西广丰两地的乡音乡愁。

阵阵云雾涌来,整座山脉如同一艘帆船,摇摇曳曳地漂浮了起来。我们如船上旅客,随船漂向深邃的水中央,追寻着朦胧的诗意。

云雾以变幻莫测的流动方式,在群山中萦绕、聚积、簇拥,缓柔地幻化成壮观的云海,如梦似幻。刚才还是天朗气清,倏然间山雾云涌,满山满谷乳白色的雾气,那样的浓,又那样的深,似流动的浆液莹润着云端的身影。云里观山,雾里看花,山因花而美丽,花因雾而朦胧,一如诗人的情感,集聚心头。“烟雾氛氲水殿开”,此刻到底是哪位神仙打开了神殿的大门呢?

隋唐五代时期,有无名道人在嵩峰山结茅庐三间隐居。其后,柳道人卜居此地,一生栖息深山,是因为山中徐徐清风的相约,还是梦幻缥缈的云雾相留?不得而知。我想,他们多半是与这清风、云雾定下了终身的契约吧。山在向往它的心中,一直充满着温情诗意,无论是春夏还是秋冬,总归是美好的、自然的。

峡谷深幽,升腾着神鬼莫测的氤氲山气,帷幔轻纱,婉约精致。层层森林随云雾移步换形,近者辽远,远者缥缈,最终化为影影绰绰的圆锥。云雾终究是云雾,它一直在翻腾;冬天里它在翻腾,秋天里也在翻腾,和它在春天、夏天里一样。

云雾有时雅雅淡淡,薄如蝉翼,輕如羽衣;有时缥缥缈缈,虚虚幻幻,自由地舒展广袖;有时漫漫如海,滚翻着,波动着,淹没了森林,笼罩着群山。山脊如镜头聚焦的影像,无论放大多少倍,仍然看不到树枝的身影,更数不清枝头上有多少只鸟儿在谈天,整个山脉纳入了云雾的统治。

夜色渐沉,群山恢复了原来的模样,鸟儿开始在树上欢叫,松鼠在地上跳跃,一群大雁在森林上空飞翔,它们身着盛装,或整齐井然,或活泼灵动,给寂静的深山平添了生趣。黑魆魆的森林,耸立着,被深邃而险峻的峡谷隔开,又汇聚一起,覆盖着苍茫大地,碧波万顷,森严壁垒,就像《三国演义》里的古战场,草木皆兵,疑兵重重。

天黑以后,夜风吹了起来,一开始只是轻柔的微风,但是接近子夜时,就暗长成了狂风,像瀑布一样喧嚣,猛烈吹袭着我的帐篷,夜越深,狂风似乎越有力量。坡地上的帐篷摇摇欲坠,如快要散架的汽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险些连人带篷被卷入山崖,好在江郎山夜宿时有了经验,在帐篷四角作了加固。时间在惊醒与刺激中流逝着。临近破晓时,懵懵懂懂醒来,在狂风归去后的安静中,我望见了晨星,晨曦中的嵩峰山已经变成了粉红色,云蒸霞蔚,岩壑竞秀,昨夜的险象顿然于脑后,消融在了山谷中。

大地裹挟着太阳逐渐升温,山中水汽氤氲,森林浓荫斑驳,新的一天来临。陡然间,一个七彩光环闪烁眼前,持续半个多小时。“佛光!佛光!”为这难得一见的佛光,大家情不自禁地惊呼起来。太阳光与云雾融合在特殊地形条件下,会闪现佛光,但云雾的流动,会使佛光改变位置,加之云雾浓厚,不易被发现。

佛光的出现,是我们和自然抑或是主观和客观条件的偶然巧合。佛家认为,只有与佛有缘的人,才能见到,因为佛光是释迦牟尼眉宇间放射出来的光芒,是吉祥之兆。“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沐缕缕佛光,任其穿透胸膛,穿过躯体,渗入每个细胞,直至化成光,化成透明的虚空。

每一棵树都浸润在佛光中,似乎都成了一个红色的圣火,其色彩随着太阳的下坠愈加浓艳夺目,注目凝望,仿佛那红艳也慢慢褪幻为无瑕的透明。此时的我,只愿静静地安守这份时光,在独自诉说中与这自然的一切融为一体。

在山顶,我们遇到一位护林员,约莫五十出头,皮肤黝黑,身膀结实,那双浓黑的大眼,神秘而执拗地望着山林,像是强制性地眨了一下眼,又望着,久久凝视。天没亮,他就来巡山。我仔细打量着他,用自己的执拗,试图在那看似无瑕的质朴与憨厚中,寻找出一丝狡黠,却丝毫没有。打小他就生活在嵩峰山,山是他的根,森林是他的魂,当他说起茂密的森林时眉飞色舞,脸上洋溢着自豪感。听着他坚实的脚步声,我突然想起问他的名字,他却已远去,那双手持砍刀的壮硕背影就像一座雕塑,矗立在山林之中。

山向来就有生命,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是向着太阳向上生长的。我也是一样,和大自然融为一体,也在长高,也在成长,心慢慢变得柔软而丰盈。云雾之间,和光同尘,人与自然的契合,淋漓尽致。在这样的崇山峻岭中,最陌生的东西也因生命的本质而显得格外熟悉,看着它们,总是会让我恍惚看到不同的自己,走进山间就像回家一样。

午后,天空飘起鹅毛般雪花,由于这场大雪,嵩峰山又将变幻为另外一个样子,可无论如何变幻,那山间的清风与云雾始终存在。

江山,以山而气势,以山而灵秀,是众山汇聚了江山,它不但有江郎山、老虎山、鸡公山、太阳山、浮盖山、嵩峰山,还有西山、大灵山、香炉山、乌峰山、大湖山、仙霞山……奇险、逶迤、平坦、突兀、温柔、呼啸,是山的元素,也是江山的元素,有着刚强的性格,雄壮的风采,和蔼的慈祥,不惧风霜,其豪迈,也俊秀;其苍茫,而雄伟。

青山重重,寂静一片,起伏的峰峦闪耀着各自的绚丽,美丽而清晰的轮廓,和无边无际、遮天蔽日的云层形成鲜明的对比,江山如此多山又如此多娇!“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李治本 今日国土·生态文学委员会委员、中国自然资源作家协会会员、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全国首个生态作家协会创办人,倡导打造浙闽赣皖边际15个县市区生态文学联盟。作品散见于《散文·海外版》《参花》《福建文学》《今古传奇》等。出版个人作品集《雪域之光》《浮光律动》《记忆中的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