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社交媒体中天宫空间站的互动、集体记忆与民族认同
——以总台融媒体视频号“空天逐梦”为例
2023-11-10彭胥嘉
□ 彭胥嘉
从2021年9月17日开始,我国载人飞船神舟系列已经成功运送四批航天员乘组到达天宫,进一步建造空间站、建成国家太空实验室。为时刻了解航天员在太空在轨作业、生活的日常状况,中央广播电视总台(以下简称为“总台”)央视频APP中的“空天逐梦”利用短视频和直播的方式发布我国航空、航天领域重要新闻,推广幕后故事,从而让受众更加了解我国航空航天领域的最新成绩和发展成果。目前,该视频号已有15万名粉丝群体,视频播放量累计1.7亿。
本研究将“空天逐梦”视频号视作一片网络田野,主要选取2022年6月5日至12月4日以天宫空间站为主题的视频、直播内容进行田野观察,因为以上时间段为“神舟十四号”乘组三位航天员入驻空间站作业的日期,可以更准确地回答本文的研究问题:总台“空天逐梦”视频号作为视频社交媒体,是如何通过天宫视频建立航天员和地面观众的双向传播途径的?“空天逐梦”的数字媒体特性是如何帮助受众形成关于天宫空间站的个人记忆的,这种个人记忆又是如何转化为集体记忆的?在全球瞩目中,“空天逐梦”发布的内容本文又是怎样嵌入国家符号的,这些符号被解读的同时又是如何上升到文化自信和民族认同层面的?
天宫空间站实现多元互动
主流媒体是国家的传声筒,自然也是国家与大众开展文化对话的主渠道。在进行文化交流的过程中,主流媒体不仅担当起了传播主流文化的重要角色,还在维护我国主流意识形态中起到重要的作用。总台央视推出视频社交应用程序“央视频”APP,填补了移动社交网络的空白,而且“空天逐梦”作为其中航空航天领域的视频号,不仅有传统电视媒体的专业设备和素材来源,而且还有互动需求和表达诉求空前高涨的新媒体受众,可以预见它在专业性和交互性上都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视频文本中的准交互策略。依据网络传播互动过程中参与者之间潜在角色交换的承诺,以及对媒体消费者和生产者之间关系变化的假设,Jensen JF引入了“准交互”策略(Para-interactive Strategy)的概念,[1]它确定了视频拍摄所包含的元素,这些元素反映了拍摄中交互式传播过程,但当被视频社交平台使用并适当扩散时,它们通常不会构建实际的交互式传播,而是将互动停留在视频内部。
2022年3月23日和10月12日,总台两次连线天宫空间站的三名航天员,通过直播的方式为所有地面观众开放天宫课堂,同时与演播厅的学生、专家进行协同互动。除了电视直播以外,“空天逐梦”视频号也在网络上实时转播天宫课堂。因此,“空天逐梦”中发布了一系列为直播预热的短视频,如《太空授课:航天员喊你看直播!》《天宫课堂,老师要点名咯》,且都伴随着“幕后”节目和宣传片,包括后台镜头和报道生产过程的新闻。除此之外,在三位航天员演示实验、解答问题的授课过程中,受众可以清楚地看到天宫空间站内摄像头、显示屏的摆放位置及机位设定。摄影摄像设备等后台元素适时地出现在视频画面中,这是一种数字时代视频文本多样化的方式。
在总台演播室中,现场模拟课堂教室的空间位置,来自五湖四海的青少年与屏幕中三位航天员远程面对面沟通,以“缺席”的在场为基础进行天地互动。天宫课堂的直播呈现给受众的不仅是一个“舞台后台”,而是将不断变化的媒体环境与空间转换状态联系起来。戈夫曼认为后台空间通常是够不着、看不见的,因此“外界人士”无法进入,[2]梅罗维茨也关注电视模糊空间、社会和文化界限的力量。[3]当视频媒介和技术在各个层面上经历着自身的空间转向时,前台与后台、前台与受众的交互空间逐渐扩张。如今,电视文本从一个实体“盒子”转移到另一个移动屏幕,也就是从电视台到“空天逐梦”视频号准交互的过程。
直播技术中的参与式文化。2022年6月5日,“神舟十四号”载人飞船成功发射后,“空天逐梦”新增加了一个直播栏目《太空出差全纪录》,直击“神舟十四号”航天员的太空生活,它的内容包含24小时不间断循环播放的天宫空间站视频影像。
基于交互性的参与式文化强调个人在传递和赋予信息意义方面的核心作用。只有媒介技术提供了良好的交互性后,才能在特定语境中形成参与式文化。学者们倾向于使用以下三种不同的研究视角来定义“交互性”:[4]第一,关注参与者的经历和自我报告。“空天逐梦”的直播中不仅仅只有航天员正襟危坐、投入工作的画面,更多的是一些生活化和常态化的景象,例如家园大扫除、每日运动等平民叙事方式,增添了受众参与互动的积极性,弥补了新闻文本宏大叙事的局限性。第二,关注参与者相互传递信息的方式,比如受众可以通过移动设备在“空天逐梦”直播栏目下面的留言板随时随地发表评论,但笔者发现问候式留言占大部分比例,如“朋友们早上好”“晚上好”等。相比互动的文本内容,受众更在乎参与对话的可能性和参与天宫文化的途径。第三,侧重于媒介的技术特征及其产生活动的能力。除了评论功能,“空天逐梦”直播间还有打卡留念功能,右下角也有图标显示“天宫空间站,路过你的家”,点击就会看到宣传语“一起追逐那颗美丽的中国星”。界面内显示未来24小时内,受众的定位在哪些时间段在地面能够观测到天宫空间站,以及定位距离天宫空间站多少千米。媒介技术很好地体现出一对多的用户差异化。
一条评论、一张照片,都是可参与的天宫文化,信息是沟通过程的基本单位,但受众决定是否分享信息、分享多少信息、何时分享信息以及是否在社交媒体平台上发表评论。因此,视频社交媒体的技术特征不仅决定了其交互性和参与性的水平,而且还决定了受众的实际表现。尽管视频社交媒体可能被视为支持交互性的“供给技术”,但交互性是一个双向过程相关的变量,当参与者参考彼此的内容并鼓励进一步交互时才存在。
天宫空间站书写数字记忆
短视频语境中过去、现在和未来之间的相互关系在传播学和新闻学研究中受到的关注有限,因为新闻内容在参考时间段时变得更长、更精细”,[5]所以学者们有效发展了补救和调解的记忆概念,这些概念既复述过去的事件,也为未来的事件和经验提供模板。
媒体议程中的前瞻性记忆。记忆通常从现在到过去,因而被认为具有逆转时间的功能,正如作家威廉·吉布森所言:“时间朝一个方向移动,记忆朝另一个方向移动。”[6]为了强化个体记忆,“空天逐梦”近期在“天宫TV第三季”栏目内频繁提醒:“‘神十四’,在轨进度1/6”“航天员在轨已经一个月”,颇有纸媒盛行期间奔走相告的味道。
此类公共议程可以归纳为媒体前瞻性记忆(Mediated Prospective Memory),前瞻记忆意为对未来要执行的行为的记忆。[7]与传播学交织后表示捕捉不同类型的面向未来、基于记忆的媒体实践。简单来说,就是媒体在公共议程中设置集体待办事项。这些事件涉及公共承诺和国家意图,将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实现。然而,与所有类型的集体记忆一样,这些记忆不是简单的检索,而是选择、构建、重新配置和社会协商。
首先,媒体前瞻记忆理论侧重于媒体对正在进行的、未解决的故事的处理。每当航天员返回地球的日期进入倒计时时,“空天逐梦”便会推出“欢迎回家”“返回地球”等系列短视频预告即将到来的降落、出舱议程,提前唤醒受众基于时间的前瞻性记忆。此外,前瞻性记忆是指向行动的,指的是将要执行的特定任务。就航天员返回地球而言,可能涉及落点预报、返回舱形态、着陆工作区情况和航天员出舱状态等。媒体的前瞻性记忆和预先调节的实践经常交织在一起,特别是当前瞻性集体记忆任务可以做到更成熟的报道和直播,因此可以避免重复过去不成熟的创伤。
为加大产业扶贫力度,《指导意见》提出,多渠道拓宽农产品营销渠道,推动批发市场、电商企业、大型超市等市场主体与贫困村建立长期稳定的产销关系,支持供销、邮政及各类企业把服务网点延伸到贫困村,推广以购代捐的扶贫模式。加快推进“快递下乡”工程,完善贫困地区农村物流配送体系。
网络社会中的集体记忆。数字媒体具有流动性和交互性,因此通常也被用作个人层面的“创意档案”,有助于保持记忆的移动性、便携性和易于访问性。毫无疑问,“空天逐梦”视频号被用作航空航天资讯的“存档和自动记忆工具”。网络节点化的生存模式让每个人都可以通过数字方式成为历史的游客,拥有独一无二的个人记忆。
利用视频社交媒体网状传播的特性,“空天逐梦”为天宫空间站的公民话语的交流版本创造了机会,它使国家叙事成为交流记忆的一部分。2022年1月,正值农历辞旧迎新之际,网民自发在社交平台上感叹:“别忘了还有三人在天上!”一下子引发情感共鸣,唤醒了曾在个人记忆到交流记忆的过渡中丢失的航天故事,这些故事可能会保持其杂乱无章的状态,但是为个人叙事转化为交流记忆提供了可能性。随后“空天逐梦”便推出了《装饰太空之家,欢欢喜喜迎新年》的短视频,受众纷纷发出“红红火火过新年”的称赞。由于受众“持续在线”,将过去的存在和现在的存在联系起来,它是集体记忆的交流构建的主要机制。
在交流记忆的帮助下,“共同见证”和“传播共振”将观众转变为历史记忆和集体记忆的积极参与者。集体记忆被定义为一种创造性和有目的的过程,视频社交媒体会增加文化记忆的力量,因为交流记忆可以找到更多的传播渠道转换为集体记忆,网络社会创造了全球化、数字化和移动化的“新记忆”。随后,《人民日报》等多家主流媒体在微博上发布标题为《咱还有仨人在天上!》的新闻,评论里的受众纷纷调侃:“都差点忘了我上面有人!”正如哈布瓦赫所言,现代人的意识被社会文化所构建,他们对过去思潮的把握,则是由于在集体纪念性集会的参与,这就可以在想象中通过回顾性的重演来再现集体思想。[8]至此,网络空间中的日常话语被主流媒体收编,交流记忆的合法性、有效性形成。
天宫空间站勾连民族认同
符号意义中的民族意识。在当今全球化的背景下,媒体已经成为一个国家跨文化传播事业的“国之利器”。“空天逐梦”发布的短视频中多次出现了天宫空间站和地球同框的画面,标题多为“眺望家的方向”,画面前景都有清晰可见的五星红旗。民族符号的频繁出现是因为互联网通常被认为是去领土化的过程,其允许受众访问“地球村”任何内容,也更容易发觉到自己民族的独有特征。
如果这种民族符号的自由“流动”,不受地域、语言等阻碍,毫无疑问,它将成为催生民族意识的基础,即视频社交媒体中暴露出来的关于媒体话语中嵌入的国家假设,这些假设有助于区分“我们”和“他们”,也就是固定边界的国家集体。航天员汤洪波在拍摄“航天Vlog”时专门辨认出北京的位置,并配上“看到祖国首都好激动”的字幕。这也证明随着互联网多年来的发展,无论地理位置或国家身份如何,民族意识在视频媒体话语和互联网结构中的重要性依旧是显而易见的。基于既成风格形态范式的想象社群,是被某些固定特征的象征符号所联结,形成了某种共同体。符号与使用者的关系是相互驯化、相互加强的关系,这种想象社群是被特定风格形态所捕获和联结的,被捕捉的个体会变得敏感,而反过来,被识别的风格形态也会变得统一。[9]
共享意义中的民族认同。受众与屏幕之间日益增长的亲密感、个性化和隐私化将观看行为和听觉行为的氛围浓缩到一个独立空间,因此,“空天逐梦”的视频内容所传递的符号意义和情感共鸣应该加强仪式的同时性和对仪式的意识,加速传播诸如“天宫课堂”“天宫TV”和“太空出差”的此类型模因(meme)的集体记忆。
民族认同是集体记忆的变体,它为共同体的存在提供了基本原理。安德森认为民族认同的关键问题是它的起源,但不如说是关于它如何在特定情况下出现并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被重新定义,以及它在日常生活中的实现和传播。
将民族认同置于网络传播环境中,大众可以在网络空间中抒发对民族的支持和热爱,其中包括民族情感的言论表达以及相关民族主义的实践行为,具体体现在以下三个层面:一是网络的组织。一个国家域内的链接始终且显著高于与其他国家的链接,并且国家之间的地理或语言接近度与访问的数量呈正相关。这样的情感维度强调打造感人至深的语境,传递中国声音,讲好中国故事,这和“太空无国界,但航天员有国籍”同理。二是互联网内容。媒体议程在建构集体记忆时被允许对过去的细节进行选择、重新安排、科学阐释,以适应更广泛的身份认同形成问题。视频中服装上的国旗、空间站里设备的中文标识和每一次建成中国空间站的想象,都是在为受众提供身份认同和民族符号意义。三是参与讨论的受众偏好和浏览模式。笔者在“空天逐梦”中关于航天员建设天宫空间视频中选取播放量前十的视频,并将视频下方的热门评论进行了统计。其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依次是“中国”“航天”“英雄”“祖国”四个名词,这些词语带有浓烈的家国情怀和民族认同。根据评论中的情感叙述,可以看出民族认同源于一种将个人叙事与民族命运联系起来的社会意识,而诸如“空天逐梦”这样的大众传播平台通常有针对性地为受众提供这种意识,使受众在观看这些视频的过程中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由此,主流媒体也能更好地构建国际议题话语体系,通过交互性新闻方式聚焦全球议题,尤其是区域公共议题,基于详实的“符号语言”来“讲述民族故事”。
结语
天宫空间站是中国载人航天工程“三步走”发展战略中举足轻重的一环,“天宫”二字寄寓着中国人遨游太空的浪漫情怀和不懈探索的精神。正如作家冯骥才所言:“文化的交流与科学的交流不同,科学追求同一目标,文化追求多元形态。”而总台融媒体视频号“空天逐梦”作为天宫空间站和地面连接的一座网络桥梁,不间断地传播着积极的、动态的空间站资讯,以视频和声音为中介,为共同意义的孵化和民族情感的生发提供大众平台。
基于沉浸式媒体环境互动的新维度,“空天逐梦”已经成功冲破了“地球村”的围栏,将大众传播的视野拓宽到太空,航天任务神秘色彩的褪去加上受众参与性的高涨,留下弥足珍贵的太空集体记忆,让民族认同感和民族自豪感在网络空间深深扎根。同时,主流媒体也获得了影响、主导以及铺设国际舆论的话语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