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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历史题材电影的身份认同价值探析

2023-11-10杨兰

声屏世界 2023年14期
关键词:身份共同体建构

□杨兰

新中国成立以来,革命历史题材电影就作为一个特殊类型独树一帜,成为历史的定格、时代的观照。革命历史题材电影作为一种主流话语,经过漫长时间的发展蜕变,在新时代已经开拓出了一个巨大的文化发展空间。从改革开放后的《南昌起义》《开国大典》《大决战》系列到新时代以抗美援朝为背景的电影《长津湖》,革命历史题材电影始终站在国家与民族的出发点上,用影像再现了近现代中华民族艰苦奋斗、自强不息的革命历史征程,传递民族精神,承载历史记忆,是传播国家主流意识形态价值的重要载体。就身份认同视角而言,历史影像这一艺术形式是建构认同最直观、最有效的方式。

身份认同作为一个理论话题,有较早的研究起源和较长的发展历程。十八世纪开始,伴随着一系列深刻的社会制度和知识结构的转变,工业社会的发展带来的逐渐成熟的现代性,以及同性恋者、少数族群和女权主义者等群体的争权运动风靡欧洲国家,对不同个体以及各种群体提出迫切的身份认同要求。正是这种要求刺激了身份认同研究的兴起。而面对当下纷繁复杂的社会现实,生存环境的复杂化和多样化不免带来对“身份”的忧思,每个人也免不了对身份认同产生审视和探寻,认同危机由此产生。“身份认同是指个体对自我身份的确认和对所归属群体的认知以及所伴随的情感体验和对行为模式进行整合的心理历程。”[1]身份认同不仅体现在对表面的社会地位、身份权力的认知,更多的是主体对自身所处的社会群体、文化背景以及据此行为的主体认知和自我身份感。个体的自我身份感是一种基本的生存需求,是采取行动的心理支撑和内在驱动力,否则人就会陷入虚无和自我迷失,丧失身份感和意义感,这便是身份认同建构的价值所在。霍尔认为:“身份认同是一种话语实践,并且是在话语之内而不是话语之外被建构。”[2]个人以及群体作为身份认同建构的主体,对建构话语的经验性接触和理解是产生认同的有效方式。革命历史题材电影作为一种高度艺术性的话语,并且在当下的文化消费中占据了市场和主流两大优势,为身份认同建构提供了非常重要的话语路径。

自我认同:强化主体身份感

陶家俊将身份认同划分为自我认同、个体认同、集体认同与社会认同。精神分析学家埃里克森在关于青少年心理分析的研究中,首次提出了“自我认同”的概念,他认为自我认同是对自己内在的一种一致性和连续性的感觉,并且自我认同作为人格的本质,包含对意识形态、角色和价值观的承诺。“当某个主体回归内心世界开始重视自身在世界的经历和体验,并以自己的思维解读世界时,自我身份认同由此出现。”[3]自我认同强调主体对自我存在的确知以及对自我体验和价值的感知,但自我并不是单独存在,社会性是人的基本属性,自我认同及其建构是处在与他人、与社会的互动之中的。因此,即便自我认同强调自我,也并不与其他认同互相排斥,也离不开特定的社会群体和文化背景。

现代性的高速发展,生活方式的快速更迭,以及无处不在的媒介网络发展的虚拟文化,人们生活的经验与意义逐渐陷入不稳定状态,社会生活早已进入贝克所预言的“风险社会”。风险似乎并不清晰可见,但潜在的认同机制一直在维持我们稳定的行动状态与生活规则的过程中发挥着作用。“认同的建构所运用的材料来自历史、地理、生物,来自生产和再生产的制度,来自集体记忆和个人幻觉,也来自权力机器和宗教启示。”[4]革命历史题材电影往往具有震撼人心的视听场面、无坚不摧的坚定信念,以及来之不易的最终胜利,成为认同建构非常显性的影像材料。如《开国大典》《建党伟业》《建军大业》等献礼片就揭示了中国共产党一定会克服艰难险阻带领中国人民走向胜利的宏大主题,带给观众强烈的安全感和信心感,这种信任会内化为对自我的一种肯定,帮助个体抵御潜在的焦虑、抗拒未来的风险,是对个体的一种保护,这种保护能让个体时刻保持希望和勇气。

电影《长津湖》生动展现了中国人民志愿军在抗美援朝战争中可歌可泣的精神与意志,面对强大的美国军队,中国人民志愿军义无反顾,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造就了这场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争奇迹。影片中塑造了一个个有血有肉、英勇无畏的战斗英雄,他们以打赢战争就是保卫家国为信仰,意志坚毅,面对美军的长枪大炮、飞机坦克,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抵挡。在《长津湖》中,杨根思奉命镇守高地,最后只剩他一人但他依然坚持战斗,选择与敌人同归于尽;被标识弹标记轰炸的时候,雷公义无反顾地将标识弹装车开到敌军中去,成为一个活靶子,拯救了战友,牺牲了自己。他们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敢,一次次地殊死搏斗才换来了最后的胜利。不管对手有多强大,任务有多艰辛,战士们永远保持坚定的信念,这种信心和勇气为“我们”提供了一种情感承诺,没有战胜不了的敌人,没有完成不了的任务,这就是中国精神。“如果没有相应水平的潜在情感承诺,意义的认知框架就不会创造出那种信念,为存在提问题供符号解释的信念,而信任、希望、勇气都与这种承诺相关联。”[5]革命历史题材电影就提供了这种情感承诺,它们总是在传递着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的坚韧与信仰、理想和初心,这种承诺无形之中增强了作为中国人的自尊与自豪,坚定了自己的主体身份与理想信念。这种信任投射在自我层面,无疑强化了个体作为历史创造者的主体身份感与自豪感,对作为社会行动者的我们而言是一种重要的内在驱动力。

社会认同:构建集体记忆

社会学家通常将“身份”外化为与社会秩序息息相关的社会类别,而真正连接分类与秩序之间稳定关系的是个体与群体对于社会分类的实践与认同。这说明只有将个体看作是社会群体成员的个人时,对身份认同的讨论才具有意义。个体对其所处群体的认同是采取群体行为的基础,直接指向社会认同的视野范畴。泰弗尔将社会认同定义为:“个体认识到他(或她)属于特定的社会群体,同时也认识到作为群体成员带给他的情感和价值意义。”[6]社会认同作为一种集体观念,是一个社会的成员共同拥有的情感、价值、信仰的集中体现,维系着一个社会的内在凝聚力和价值整合。

社会认同主要通过具有共同目标和期待的群体行为来实现。在传统社会,庆典、仪式、习俗等都是促进社会认同的途径,但在高度现代化的社会,却不一定需要物理空间上的聚集才能产生认同。就革命历史题材电影而言,它们呈现了丰富的历史记忆和集体记忆,具有高度的历史延续性,通过共有认同实现个体的内在联结,从而促进社会群体的基本认同。但是观影行为具有暂时性,要想实现价值和意义的存续,就需要借助集体记忆的力量来促进社会认同的转化。莫里斯·哈布瓦赫认为:“个体只有在社会中才能获得记忆,才能进行回忆、识别和对记忆进行定位,而这种唤起、建构和定位记忆的文化框架即是集体记忆。”[7]这也肯定了集体记忆在促进社会认同方面的中介作用。

革命历史题材电影通过再现、遮蔽、改写,将复杂的历史进程通俗化,将那些高大的、伟岸的,甚至曲折的、屈辱的历史瞬间作为象征性的记忆永久定格。对于社会群体成员来说,拥有集体记忆意味着“我们”是具有共同的价值信仰、文化血脉和历史使命感的社会群体,并且据此采取一致的社会行为。保证集体记忆传承的条件是社会交往及群体意识需要提取该记忆的延续性,在众多的文化记忆当中,历史记忆是有延续性和稳定性的,对历史的书写和再现可以创造出超越时间跨度的交流框架。革命历史题材影片提供了一个与历史对话的路径,书写了一系列具有象征意义的历史记忆,比如《长津湖2》中为了切断敌人退路,七连战至最后一人,战士不惜用血肉之躯炸毁桥梁;《金刚川》关于抗美援朝最后一战中“人桥”的记忆,战士们用自己的身体支撑在水中搭起一座炸不毁的桥梁;《八佰》关于革命军冒着被敌军轰炸的危险撑起代表信仰与希望的旗帜,表明中国人不会怕,也不会败;《革命者》中革命先驱李大钊为唤醒国人的民主意识毅然决然走向刑场等。这些影像构建出的集体记忆,作为一种“实在的证据”,代表着最广泛的社会认同,集中体现了一个国家的集体记忆。历史虽然不可复制,但人们通过“再现”共同经历了那些屈辱与苦难,见证了那些伟大与崇高,在当下依然指引我们前进。

国家认同:构建共同体想象

伴随着全球化进程的不断深入以及国内外环境的复杂化,“国家认同”逐渐成为一个重要课题,并得到学者们的重视和研究。国家认同“是指生活在某一个国家之内的公民基于对自己国家的历史文化传统、道德价值观、理想信念、国家主权等的热爱基础上而建立起来的认同”,[8]是一国的公民确认并认可自己的国家身份并对这个国家产生深厚情感的心理活动过程,包括安全感、归属感以及无条件的信任等。国家认同作为一种国民意识,代表着个人与社会、国家之间的深层羁绊,是维系一个国家实体存续和发展的重要纽带。

安德森认为,民族是一种“想象的共同体,并且它是被想象为本质上有限的,同时也是享有主权的共同体”,[9]因为一个民族的成员不可能相遇甚至认识大多数的同胞,但是他们的意识中却有相互联结的意象,这种意象便是通过想象获得的,并且这种想象从社会心理学上来说是一种可以被建构的“社会事实”。革命历史题材电影作为一种意识形态话语,其国家认同功能不言而喻,人们可以通过安德森关于共同体的论述来理解革命历史题材电影对于国家认同的建构。革命历史题材电影提供了关于中华民族“革命历史的想象”,解决“从何而来”“身在何处”等核心问题,让现代社会异质化的“我们”拥有同样的“历史记忆”,建构同样的“共同体想象”,这样的共同体意识无疑会强化个体作为民族国家共同体成员的身份感,从而增进国家认同。

电影《八佰》通过对国民革命军誓死守卫四行仓库这一史实的艺术性重构,不仅填补了观众历史文化“想象”的空白,更深层的意义在于电影将一种共同的家国情感和民族意识根植于人们的内心深处。残破的仓库大楼和繁华热闹的租界形成鲜明对比,八百壮士为守卫祖国在和敌军进行殊死搏斗时,对面的租界笙歌婉转,仿佛这场战争与他们无关。但随后在国民革命军顽强抵抗的精神感染下,人们逐渐意识到他们是用生命在守护这个国家,守护他们,于是纷纷开始施以援手,冒着炮火送电线、送物资等,也为同胞的牺牲而揪心流泪。影片前后人们态度的转变很好地诠释了一个民族国家的共同体意识何其重要。同处于一个共同体中的成员拥有共同的历史渊源、文化传统与精神意识,而这种共同体意识是通过“想象”来完成的,这种想象的基础在于我们同处于一个民族文化共同体,这一共同体促使人们之间以及人们与群体之间共同文化的确认,也为人们的“想象”提供合理的基础。革命历史题材电影在共同体想象的建构中具有巨大的潜力,能够让国家掌握对“民族想象”的诠释权。经由这类电影所提示的文化共同体总是被设想为一种深刻的、理想的民族之爱,正是这种爱驱使人们愿意无条件相信这个国家,为这个国家去付出、去牺牲。这是因为对民族共同体的“想象”能够召唤出一种强烈的集体意识与历史使命感,这种情感诱发出一种无私的、崇高的国家大义与自我牺牲,这也是这类影片所传递的主旨情感。

结语

一个国家的快速发展,必然带来社会组织、产业体系、意义系统等的重构与分化。卡斯特说到:“我们的世界,我们的生活,正在被全球化和认同的对立趋势所塑造。”[10]为应对由此产生的认同危机,我们的国家也一直在维持社会价值的整合,比如在全社会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挖掘革命文化,弘扬红色经典等。人们可以看到,认同的建构对于一个国家权力的合法性和社会发展的稳定性至关重要,也应该意识到潮流当道的革命历史题材电影在建构自我认同、社会认同以及国家认同等方面的现实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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