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中医体质超重与肥胖患者人体成分特点研究

任 燕,邱林杰,李纪新,李美洁,杜新雷,栗文婕,张 晋

(1. 中国中医科学院西苑医院,北京 100091;2. 中国中医科学院研究生院,北京 100700;3. 北京中医药大学研究生院,北京 100029;4. 山西中医药大学,山西 太原 030619)

肥胖是一种代谢性疾病,当人体进食热量多于消耗热量时,多余热量以脂肪形式储存于体内,其超过正常生理需要且达一定值时遂演变为肥胖[1]。遗传因素是肥胖最主要影响因素之一,与肥胖的程度、脂肪分布的类型、基础代谢率、食物热效应以及运动能量消耗速率均有关[2]。肥胖极大增加了代谢性疾病、心血管疾病、肌肉骨骼疾病、阿尔兹海默症、抑郁症以及癌症的发生风险[3]。当前,我国已有6亿人超重或肥胖,居世界首位[4-5]。中医体质学是以中医理论为指导,研究人类各种体质类型的生理、病理特点,从而指导疾病预防、治疗的一门学科。体质是一种相对稳定的个体特征[6],而禀赋遗传是体质特征维持稳定的重要条件[7],多项研究认为不同体质对于肥胖症及其并发症的发生发展有不同影响[8-10]。基于中医治未病思想,本研究采用生物电阻抗技术测量人体成分,探究不同体质超重/肥胖患者体内脂肪、肌肉、水分等分布情况及与机体功能状态的关系,以准确客观地把握肥胖症及相关并发症的发展规律,精准辨治。

1 资料与方法

1.1纳入标准 纳入患者符合超重/肥胖的诊断标准,参照《中国居民肥胖防治专家共识》[11],以28 kg/m2≥体质指数(BMI)≥24 kg/m2为超重,以BMI>28 kg/m2为肥胖;年龄18～65周岁;自愿参与本研究并签署知情同意书。

1.2排除标准 由于甲状腺功能减退等导致继发性肥胖者;妊娠期以及哺乳期妇女;患精神疾病、无法正常交流者;患严重慢性疾病者;不能进行体质量表问题判读者。

1.3一般资料 纳入2018年7月—2022年10月于中国中医科学院西苑医院治未病中心体重管理门诊就诊的超重/肥胖患者149例,年龄18～61(35.2±9.3)岁,BMI(32.10±4.99)kg/m2。

1.4研究方法 研究方案经中国中医科学院西苑医院伦理委员会批准(2021XLA072-1)。根据《中医体质分类与判定》[12]中标准化的中医体质量表,对143例纳入研究者进行体质类型判定,并进行人体成分测试,分析不同中医体质类型患者各人体成分指标的特点。其中人体成分基本指标包括BMI、总水分率、骨骼肌比率(骨骼肌量/总体重)、体脂率、细胞外水分比率、腰臀比、骨矿物质含量、体细胞质量指数、骨骼肌指数、脂肪质量指数、50 kHz全身相位角、内脏脂肪面积;节段人体成分指标包括躯干脂肪比(由体成分测试系统将实测值/理想值得出)、躯干去脂体重比(由体成分测试系统将实测值/理想值得出)、上下肢细胞外水分比率、上臂肌围、上下肢脂肪量以及躯干脂肪量。为对不同体质超重/肥胖患者上下肢及躯干的水、肌肉、脂肪进行比较分析,将下肢细胞外水分比率减上肢细胞外水分比率得出Δ下-上肢细胞外水分比率,将下肢与上肢去脂体重之差同总体重相比得出Δ下-上肢去脂体重比,将下肢脂肪量与总脂肪量相比得出下肢脂肪率,将躯干脂肪量与总脂肪量相比得出躯干脂肪率。

1.5人体成分测试方法 采用韩国Inbody公司生产Inbody770型人体成分分析仪(4电极8点接触式电极),进行6种不同频率(1kH、5kHz、50kHz、250 kHz、500 kHz、1 000 kHz)5个节段(右上肢、左上肢、躯干、右下肢、左下肢)的30种阻抗测量。测试方法:受试者脱去鞋袜站立在仪器上,两脚后跟和脚前掌分别站在指定的电极,自然直体站立;两手拇指分别轻握拇指电极按钮,手臂自然伸直,保持到测试结束。

2 结 果

2.1基本情况 剔除因操作不当导致数据不全、数据有误者,血瘀质以及特禀质受试者有效样本量过低也不纳入研究。本研究共纳入受试者143例,将兼夹体质拆分成单一体质类型,拆分后以每种单一体质出现的次数计算频次,总计204例次。

2.2中医体质分布特征 共61例有兼夹体质,其中痰湿质-湿热质 27例,痰湿质-阴虚质12例,阳虚质-痰湿质7例,气虚质-痰湿质4例,痰湿质-平和质3例,湿热质-阴虚质3例,阳虚质-气虚质2例,痰湿质-气郁质、阳虚质-阴虚质、阳虚质-湿热质各有1例。具体分布见表1。

表1 204例次超重/肥胖患者中医体质类型分布情况 例次(%)

2.3人体成分基本指标 阳虚质超重/肥胖患者BMI与骨矿物质含量较痰湿质患者低,细胞外水分比率较湿热质患者高,体细胞质量指数与骨骼肌指数均较痰湿质、湿热质患者低,差异均有统计学意义(P均<0.05);痰湿质超重/肥胖患者人体总水分率与骨骼肌比率较湿热质患者低,体脂率与脂肪质量指数较湿热质患者高,内脏脂肪面积与腰臀比较气郁质患者高,差异均有统计学意义(P均<0.05);阴虚质超重/肥胖患者骨骼肌比率较湿热质患者低,体脂率较湿热质患者高,细胞外水分比率较痰湿质与湿热质患者高,腰臀比与内脏脂肪面积较气郁质患者高,差异均有统计学意义(P均<0.05);气郁质超重/肥胖患者腰臀比以及骨矿物质含量较湿热质患者低,差异均有统计学意义(P均<0.05)。见表2。

表2 204例次不同中医体质超重/肥胖患者人体成分基本指标

2.4节段人体成分指标 阳虚质超重/肥胖患者躯干脂肪比较痰湿质患者低(P<0.05),Δ下-上肢细胞外水分比率较湿热质和痰湿质患者高(P均<0.05);痰湿质超重/肥胖患者下肢脂肪率较湿热质患者低(P<0.05);阴虚质超重/肥胖患者下肢脂肪率较湿热质患者高(P<0.05),较气郁质患者低(P<0.05)。见表3。

表3 204例次不同中医体质超重/肥胖患者节段人体成分指标

3 讨 论

“治病必求于本”是中医学的重要理念,《景岳全书》认为“人为本,证为标,治病当以人为先,因证次之”,而本就是人的体质。王琦院士提出“体病相关”的概念,通过体质可以预测疾病的发展趋势,推测疾病的逆顺预后,从而尽早干预以杜其变[6]。既往研究多选择去除兼夹体质,仅保留主体质进行研究, Zhu等[13]认为应注意偏颇体质的混杂效应,有诸内者必形诸外,表现于外的兼夹体质必有该偏颇体质内在的病机,因此本研究将兼夹体质拆分后纳入不同的体质分组之中。

在健康人体内,水、蛋白质、脂类和矿物质的含量保持着动态平衡,任何成分过剩或缺乏都可能导致疾病的发生[14]。其中肥胖会增加糖尿病、高血压、血脂异常、冠心病、卒中、心肌梗死等多种慢性病的风险,引起众多健康问题。王琦院士从“体病相关”的角度分析,认为体质因素不仅决定不同个体是否发病和易感疾病的倾向,还会影响疾病的传变和预后[15]。因此,结合体质因素研究超重/肥胖患者的人体成分对于尽早助其调整生活方式和用药方案,降低肥胖患者相关疾病的发病率、改善远期预后有重要意义。

有研究认为,阳虚质是肥胖的保护因素[9,16-17]。而本研究结果显示,与痰湿、湿热、平和质超重/肥胖患者相比,阳虚质患者虽有较低的BMI,但其体脂率与脂肪质量指数与上述体质者相比并不偏低。杨荣禄等[18]研究认为阳虚质人群易患骨质疏松,本研究结果与之相符,发现阳虚质超重/肥胖患者骨矿物质含量以及骨骼肌指数较其他体质患者低。骨骼肌指数是由骨骼肌质量/身高2计算所得,能够客观反映人体骨骼肌状态,也是反映运动能力的关键指标。《医学集成》中记载“阳虚者,火衰其本……或头目昏眩,或动履困倦”,而阳虚质超重/肥胖患者偏低的骨骼肌指数能够反映其力量不足的状态。“肾主骨生髓”“脾主肌肉”,骨骼与肌肉的坚实强劲有赖于肾阳和脾阳的滋养与温煦,《素问·生气通天论》记载“阳气者,精则养神,柔则养筋”,若阳气虚衰、肾精不足,则易出现畏寒肢冷、乏力倦怠、骨量丢失、肌肉力量不足等表现[19]。

体细胞质量是除脂肪、骨矿质及细胞外水之外的质量,是人体代谢最活跃的部分[20],体细胞质量指数由体细胞质量/身高2计算而来,可用于评价人体营养状态,可反映肌肉消耗情况[21]。细胞外水分比率是细胞外水分与总水分的比值,而总水分是由细胞外水分和细胞内水分两部分构成,细胞外水分包含间质液与血浆,细胞内水分含量可反映肌肉组织含量[22]。既往有研究表明,阳虚质的内在表现是机体功能的衰退,伴随甲状腺功能不足、组织能量代谢水平下降[23]以及免疫、内分泌、交感神经功能的减退等[24]。本研究结果显示,阳虚质超重/肥胖患者的体细胞质量指数偏低,下肢与上肢细胞外水分比率差值偏高,说明同等情况下对应个体的代谢水平更低,且下肢肌肉比例偏低。正如《素问·阳明脉解》“四肢者,诸阳之本也”,人体阳气的盛衰可验之于四肢,阳虚质肥胖患者应当注重下肢肌肉力量训练,并注意钙的吸收与骨骼健康问题,阳气充足则诸代谢产物得从其化,于其远期预后颇有益处。

痰湿体质与多种代谢疾病有密切关联[6],痰湿质、湿热质是超重、肥胖发生的危险因素,痰湿体质与腹型肥胖、胰岛素抵抗、脂肪肝以及代谢综合征的发生密切相关[25]。本研究显示痰湿质、阴虚质、平和质的超重/肥胖患者拥有更高的BMI与体脂率,且超重/肥胖患者中痰湿质占比最大。从中医病机层面分析,痰湿质患者的诸多表现从标表现为痰湿,而从本则是阳虚气化不利所致。本研究中大部分痰湿质超重/肥胖患者与阳虚质患者均有平素易疲劳、胸闷、便溏的表现,同时痰湿质也表现为面油、多汗、痰多,而阳虚质在形寒、疲倦方面更甚。阳气不足,气化不利,可以导致水液代谢障碍,出现痰湿质的表现;更甚者阳气失于温煦,行寒肢冷,发为阳虚;水液内停,瘀而化热则为湿热。与阳虚质超重/肥胖患者不同之处在于,痰湿质患者骨矿物质含量、骨骼肌指数均偏高,提示痰湿质患者有相对偏高的基础代谢,对后续减重有积极影响。

气郁质是抑郁症发病的危险体质,东北地区气郁质比例更高[26],或与光照时间和强度不足有关,光照周期变化已被证明能对抑郁行为产生影响[27],光照周期越长,抑郁行为越少,这与脑松果体-褪黑素分泌的节律性有关[28]。王翰林等[10]研究发现BMI和气郁质严重程度呈反比,气郁质程度越重,BMI越低。本研究中气郁质超重/肥胖患者的BMI也相对其他体质患者偏低。对于气郁质肥胖患者而言,户外活动与情志调节则更为重要。

综上所述,不同体质类型超重/肥胖患者的人体成分之间存在差异,其中阳虚质患者的体脂率偏高,骨矿物质含量、骨骼肌指数、体细胞质量指数偏低,说明该类患者存在较低的肌肉比例与较高的脂肪比例,或与骨质疏松症的发生存在关联,阳虚体质对于减重有消极影响;痰湿质、阴虚质与平和质患者有较高的内脏脂肪面积,可能更容易发生脂代谢异常与胰岛素抵抗;气郁质患者的骨骼肌指数及骨矿物质含量均偏低,或与抑郁症发病相关,应注重情志调节与户外活动。在节段人体成分方面,不同体质超重/肥胖患者均存在下肢及核心肌肉不足、腹部脂肪比例过高的问题。

本次研究选用生物电阻抗方式测量人体成分,其中体脂肪含量与骨矿物质含量的测定可能存在偏差,进一步研究可选用双能X射线吸收法进行检测。同时,可扩大样本量进行多中心研究,并以性别、年龄等特征进行亚组分析,从而能够针对超重/肥胖人群提出更加个体化的健康管理方案,为健康减重及防止肥胖相关并发症的发生与发展提供思路。

利益冲突:所有作者均声明不存在利益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