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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文解字》车部字与周秦车马文化研究

2023-10-30张苏张誉竞

今古文创 2023年41期
关键词:说文解字

张苏 张誉竞

【摘要】《说文解字》中的车部字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周秦时期的车马形制。通过对其中所收录的车部字按照车制类别和部件重新整理,可以探究出周秦时期独辀车的车制演变。另外,从青铜祭祀与信仰角度、祭器与明器特征比较角度、铜车马埋葬方向体现祭祀功能、承袭商文化祖先祭祀性质的车马埋葬这四点论证,可以证明秦陵二号铜车马实为祭祀给秦始皇的祭器,其背后也体现了车马文化。

【关键词】《说文解字》;周秦文化;车马文化;秦陵二号铜车马

【中图分类号】H12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41-0119-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41.038

基金项目:江苏省高等学校大学生创新计划项目(项目编号:202211117077Y)。

一、《说文解字》中车部字所体现的周秦时期车马形制

《说文解字》共计有102个字以“车”为部首,其中与车辆类别相关的有:辒、辌皆代表卧车。辇,輓车也。是指古代一种用人拉着走的车,后多指天子或王室乘坐的车子。辎,軿车前衣车后也。古代一种有帷盖的车,既可装载衣物,又可坐卧休息。軿,辎车也。古代一种带有帷幔的车,多供妇女乘坐。朱骏声曰:“辎軿皆衣车,前后皆蔽曰辎,前有蔽日軿。”轩,曲辀藩车。指古代一种带围棚或帷幕的车。车前高后低称“轩”。

而按照车辆的功能分类,辇、辎、軿、轩多指一般贵族所用乘车。軘、輣、轈、䡴多指兵车。辒、辌既可以表示乘车,也可以表示丧车。

此外,车部字多表示车辆部件,其中车的主干部件有辀、辕。二字在《说文》中互训。区别在于小车(兵车、田车、乘车)居中一木曲而上升谓之辀。大车左右两木直而平者谓之辕。轭,辕前也。指驾车时套在牲口脖子上的曲木。段玉裁认为辕前也叫衡。軥,轭下曲者。指车轭两边下卷以利于系革带的部分。輗,大车辕端持衡者。指古代大车车辕前端与车衡相衔接的部分。軏,与“輗”对应,一般指小车的对应部件。(“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论语·为政篇》)舆,车舆也。车中装载东西的部分,后泛指车、车厢。

在车厢内外,还有一些部件主要起到辅助的作用。軓,车轼前也。古代车箱前面的挡板。軧,大车后也。指大车后面的栏杆。轃,大车簀也。指古代大车底板上的竹木衬垫。輢,车㫄也。古代车箱两旁人可以倚靠的木板。辄,车两輢也。指车箱左右板上端向外翻出的部分,亦称“车耳”。轖,车籍交错也。指古代车旁用皮革交错而成的障蔽物。輹,车轴缚也。古代用于在车轴下面束缚车轴,上面承载车箱,下面呈弧形,架在轴上。也叫伏兔,輹用于大车。轐,车伏兔也,亦称“輹”。轑,盖弓也。指车棚的骨架。䡬,衣车盖也。衣车,为古代贵族妇女所乘的前面开门,后用帷幕遮蔽的车,可卧息,亦兼载衣服。䡬指车厢周围的帷幕。

其中,有很多字都表示“车横木”这一部件。如轛,车横軨也;辂,车軨前横木也;轸,车后横木也;輑,轺车前横木也。

軨,车轖间横木也,指车厢四周的围栏。除軨之外,还有一种用整块木板围成的封闭型围栏,高度在40-50厘米,用于坐乘尚且合理。而作战时,士兵立乘,这个高度则略低,因为最高处抵不到人的膝盖,故后来在车前就有了一根横轵,叫作“轼”。《说文》中解释为“车前也”。通常将车舆前可用于手扶的横木称为“式”。

还有一些与车轮相关的部件。毂,辐所凑也。车轮中心,有洞可以插轴的部分,借指车轮或车。辐,轮轑也。连结车辋和车毂的直条。轮,有辐曰轮,无辐曰辁。辁,蕃车下庳轮也,一曰无辐也。轫,礙车也。指防止车轮转动的木头,车开动时会将其抽走。在《楚辞·远游》当中有提到:“朝发轫于太仪矣,夕始临乎于微卢。”此话原指拿掉支车的木头,使车启行,故此后“发轫”也借指出发、启程。輮,车轫也。《说文解字注》解释为“车网也”,指车轮的外框。辖,车声也。是一种插在轴端孔内的车键,作用是使车轮不会脱落。

由上述可知,《说文解字》中的车部字一定程度反映了周秦时期的车马形制,帮助探究周秦时期独辀车的车制演变。

二、独辀车的发展演变

查阅世界各地的考古资料发现,各国于目前挖掘出土的最早的车几乎都为独辀车,可知对独辀车的探究对于了解先秦时期车马文化至关重要,故现采用以小见大的研究方式,以独辀车为切入口,由此探究先秦时期车马文化。

独辀车,指只有单根车辕装在车厢中部的车,需要至少两匹马才能驾挽,多时也有四匹或六匹马等,而先秦时期的独辀车正是单根的两驾马车。

根据在河南安阳发掘出来的众多车马坑,大致了解商代独辀车的结构。商人驾车时,马一般位于车轴两侧,人则坐在车厢里。车厢后部的缺口作车门以供人上下车时使用。在结构和装饰上,可看到车轴和车衡以及保留完好的铜饰。

西周车与商车整体结构相似但在结构上更为完善,并且车的种类更为丰富,马车的系驾方式也更为精进。同时西周的双轮独辀车在尺寸上较商时明显大了许多,车轼也进行了改进,例如在车軨内侧还有供人扶持的立柱,考虑到了人在立乘时的舒适安全问题,具有一定进步意义。

春秋时期,古车的装饰与装备又有了一定发展。在山西曲沃晋侯墓地的发掘过程中,考古学家发现了数辆车厢外侧有大面积彩绘的乘车和装有青铜甲板的战车则证实了这一点。另外,人们开始将轼前封闭,有的是直接用木板做舆前厢板,有的是在轼前做一个斜屋面形的框架。同时,车厢三面或四面封闭的车也频繁出现,有些車的车门甚至也用木板制成。

通过河南淮阳发现的楚顷襄王陪葬车马坑来看战国时期的车辆,发现这一时期的车厢面积越来越大,同时出现了供乘车和驾车的人分室而居的安车,这种车的出现为后期的车制变革开辟了新思路。

综上所述,通过考古资料证实,商周时期,作为贵族日常生活用的乘车和作战用的战车,在形制、结构上并无明显不同;但到了春秋战国时期,这两种车的区别愈加显著。车从最初的运载工具,逐步成为作战的装备,进而成为社会等级的标志和礼乐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至战国中期,作为战车的马车达到了其发展的鼎盛阶段。自此,车也有了用途专门化的倾向:乘车逐渐追求乘坐的舒适和豪华,战车则注重灵巧、坚固。

三、秦始皇陵二号铜车马的性质及文化内涵

1980年,陕西临潼秦始皇陵封土西侧出土了两乘大型彩绘铜车马。其中就包括了秦陵二号铜车马。学界基本以此确立了秦代安车形制,但二号铜车马的性质仍有較大争议,其背后的车马文化也常被忽视。

《秦陵二号铜车马》是20世纪80年代的论著汇编,铜车马的发掘者提出了“灵魂乘车说”,认为秦陵二号铜车马是供秦始皇的灵魂所乘。至此之后,二号铜车是御用的陪葬物基本成为定论。

但“灵魂乘车说”受时代局限,仅依靠车形分析便得出结论,对秦始皇陵的勘探不到位,也没有足够的文献资料来佐证,故缺乏说服力。

刘九生在《秦始皇帝陵与古代文明——秦政原始》中否定了“灵魂乘车说”的观点,并指出:铜车马是祭献皇天上帝的礼物。铜车马坑应是祭祀坑,并从秦人祭祀传统、秦陵天人合一的布局、铜车马坑位置与西宫相对、祭天燔柴、秦人尚大价值观与铜车马大小矛盾来进行论证。此后,刘占成、刘珺的《秦陵铜车马埋藏与“铜车马坑”性质初探》,从铜车马坑打破回填的排水渠角度切入,认为铜车马是秦二世送给父亲的祭品,激起了学界对于铜车马性质的争论。

在此,应先明确“车马埋葬”的定义。“车马埋葬是指考古发现的古代人类有意识的,为了某种活动而把车马或车马分开埋葬在某个特定的场合的一种社会行为。”车马埋葬大致包括车马殉葬和车马祭祀两种情况。

秦陵铜车马埋葬应属于车马祭祀,并由以下几点推测:铜车马坑是祭祀坑,铜车马应该是祭祀给秦始皇灵魂使用的,虽然与“灵魂乘车说”最终目的相同,但铜车马并不应该是陪葬品。

(一)从青铜祭祀与信仰角度看铜车马为祭器

暂且不深究铜车马制作工艺,而从其青铜材质出发。这需要联系青铜器、青铜祭祀文化。

秦陵二号铜车马装饰是以变形云龙纹为主,不再是商朝主流的饕餮纹。在此之前,战国楚墓出土的《人物龙凤图》帛画,郭沫若和孙作云分别提出了“夔凤斗争” 和“引魂升天” 两种观点。铜车马上的云龙纹反映了传统御龙登天的观念,古人将这种纹路放于墓中器物,其目的正是引导墓主人死后可以御龙登天。

从诡异狰狞的商代青铜器到精致庄重的铜车马,从饕餮纹到云龙纹,不变的是尊神重鬼观念,变的只是载体和信仰的部分差异。商人的信仰更原始自然,周人尚德,秦代信仰多元化。始皇更是带有千古一帝的高傲与对天神的不自觉反叛。他一方面修陵墓认为死后世界存在而自己依然掌权,一方面又妄图长生不老。祭祀天神,却更多带有功利目的。段清波就指出:“秦始皇前往泰山进行封禅,实际上是对黄河中游和下游两大文化区的整合,通过祭祀齐鲁奉行的上帝来获得当地人的认同,从而在文化方面进行统一。” 秦帝国后期,始皇因大风而不得渡江,伐湘山树,与湘君对抗。这表明秦始皇并非神明绝对虔诚的信徒。里耶秦简的出土,也证明了这一点。游逸飞在《里耶8-461号“秦更名方”选释》中就指出:“秦始皇並未废除‘泰上’‘天帝’的祭祀,欲将受祭者改为‘皇帝’,也就是他自己。”

基于此,可以说铜车马是供秦始皇灵魂使用的。为了秦始皇死后可以御龙登天,工匠们才精心绘制云龙纹。二号铜车马带有了浓厚的青铜祭祀色彩,反映了秦代对商周祭祀文化的传承与反叛。铜车马的祭祀对象不再是先民们信仰的天帝而应该是秦始皇。

(二)从祭器、明器特征比较看铜车马非明器

周人丧葬时兼用祭器和明器。郑玄注释说:“士的丧礼只用鬼器(明器)和生器,大夫以上的丧礼则可以包括鬼器(明器)、生器和祭器(人器)三种。”始皇的丧礼不会只有明器和生器。

但铜车马真的是明器吗?从巫鸿指出的明器共同点进行反证。

巫鸿提出周至战国的明器主要有微型、拟古、变形、粗制、素面、仿铜、重套七大特点,并指出战国早期秦墓丧葬器物“虽然其基本形态始终模仿西周晚期礼器,但体量则逐渐缩小,直至原来器物的三分之一左右。但值得注意的是并非所有微型器物都一定是为了丧葬制作的。”铜车马约为原来器物的二分之一,不是三分之一,更不能说明一定是为丧葬制作。

拟古,是说给人“稚拙粗略的印象”,有些随意性。变形,偏重于丧葬铜器的器型被“故意简化和蜕变”。粗制,是指有些墓葬铜器并不微型但制作粗糙。素面则是许多丧葬铜器朴素无纹来区分礼器。铜车马车厢内部、马蹄底部都带有精致纹路,其上花纹也以精心设置的云龙纹为主,铸造工艺精妙,与拟古、变形、粗制、素面这四大特点毫不相关。

因此,铜车马并非明器。

(三)铜车马埋葬方向体现祭祀功能

始皇陵为东西向,坐西朝东,沿袭了秦立国之前的传统,这两乘铜车马的方向问题,在这样的陵墓朝向背景下却经常被忽视。铜车马的马头、车辕都朝向西,但兵马俑坑作为从葬坑面向东,铜车马几乎与陵墓的主方向和从葬坑背道而驰。很显然有特定意图。

应该注意到从始皇陵向西会直通咸阳。史书记载,始皇统一后第二年“作信宫渭南,已更命信宫为极庙,象天极。自极庙道通郦山”。秦始皇想要效法天极的意图是很显然的。为何改名为极庙?这需要放在古代天人合一的思想观念下。最重要的中宫,就是围绕北天极而建。庙更是与祖先崇拜密不可分,本是祭祀远祖之地,但始皇认为自己功过人间三皇五帝,效法天帝,信宫以帝星更名合情合理。古人带有山神崇拜,选在郦山建陵墓,未免没有凭借高山直通上天的含义。在地面上,骊山坟丘傲然矗立,巫鸿称为“金字塔式纪念碑建筑”,是为了象征始皇个人的绝对权力。

因此,合理推断铜车马向西就是暗指了郦山陵向极庙的方位,铜车马正是从郦山陵到极庙去的交通工具。铜车马目的地为极庙更体现祭祀功能。

(四)承袭商文化祖先祭祀性质的车马埋葬

殷商遗民墓葬中,车马坑内车马却常放置成驾驶状,是动态的。“而且经常伴出车马器、兵器、工具和殉人,与秦人的车马埋葬有很大的相似性。”秦陵铜车马就极富动态美。

这样的承袭,与秦先祖曾为商臣有较大关联。《史记·秦本纪》中写道:“非昌当夏桀之时,去夏归商,为汤御。”秦人祖先在商初归顺了商王朝。晁福林在《论殷代神权》中提出:“在商人的神灵系统中,祖先甚至超过了上帝,居于核心位置。”那么秦人用车马祭祀祖先就符合传统了。

还应明确祖先祭祀的变化。周秦之际,祖先崇拜内部的演化极为重要。祖先崇拜中心由宗教祖庙迁至家族墓地就是这一变化的最直接变现。庙崇拜远祖,墓奉献近亲。《周礼》指出庙祭为“吉礼”,但秦始皇打破周人旧制,生前为自己立庙,将扫六合的功绩改口为“赖宗庙之灵”,不再提“受天命”。二世即位初,就与群臣一起制定祭祀始皇的相关内容,将始皇陵庙转变为法定的祖宗崇拜中心。

李自智在《殷商两周的车马祭祀》提道:“车马祭祀秦代还在奉行,同时出现了以木制车马模型代替真车真马的现象。”近年来考古发现也证实了这d点,陕西血池秦汉祭祀遗址出土的车马祭祀坑证明了车马祭祀是祭祀仪式中的重要内容。出土实物也和《封禅书》的记载“木禺龙栾车一驷,木禺车马一驷”相符。

车马祭祀传统源远流长,秦始皇陵二号铜车马应是更多带有商文化因素的祖先祭祀,正是秦二世祭祀给始皇帝的祭品。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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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巫鸿.礼仪中的美术[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6.

作者简介:

张苏,女,汉族,山东菏泽人,扬州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2020级本科生。

张誉竞,男,汉族,天津人,扬州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2020级本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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