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嘉莉妹妹》的身体书写

2023-10-30牛燕霞

今古文创 2023年41期

【摘要】《嘉莉妹妹》是美国作家德莱塞的代表作，主要叙述了嘉莉从一个一无所有的贫穷姑娘通过消费身体变成美国著名明星的故事。本文运用身体理论，从欲望、权力与价值观三重维度对小说中的身体描写进行分析，指出小说旨在通过嘉莉无尽的欲望、权力的丢失以及价值观的迷茫来揭示美国社会的黑暗。

【关键词】《嘉莉妹妹》；身体书写；欲望；权力；价值观

【中图分类号】I7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41-0025-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41.008

基金项目：江苏省研究生科研创新计划项目“身体社会学视阈下的《嘉莉妹妹》研究 ”（项目编号：KYCX22_1264）阶段性成果。

《嘉莉妹妹》是美国近代现实主义作家德莱塞的处女作，也是美国文学史上最著名的小说之一。小说描写了农村姑娘嘉莉来到大城市芝加哥通过出卖自己的贞操来摆脱贫困、寻找幸福，最终成为著名明星的故事。在小说中，主人公嘉莉妹妹走进芝加哥上流社会的每一步无不与“身体”紧密地纠缠在一起。在这里“身体不能仅仅被认为是一个生物学的身体，而应该被视为社会的烙印、历史的记号，是心理和人际关系的重要产物。”[1]因此，理解《嘉莉妹妹》中的身體书写，是我们理解嘉莉妹妹及其所处的美国社会的关键。

一、用身体激发欲望

《嘉莉妹妹》中的时代背景是19世纪末的美国。这一时期是美国资本主义蓬勃发展和全面兴盛的时期，工业生产力的主导地位让城市一跃成了美国社会的中心，也成了年轻人追求的场所。大量的农村劳动力纷纷涌入城市追寻自己的梦想，嘉莉妹妹就是其中一员。众所周知，嘉莉妹妹出生在美国一座偏远落后的村庄。底层社会出身的她虚荣心极强，不甘在农村老家清贫度日，想要通过走向城市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因此对大城市的繁华充满了无限向往。此时的嘉莉已经不再与农村生产力有直接关联，她的身体已由“劳动的身体成为了欲望的身体”。[2]

在强烈的欲望驱使下，孤苦无依的嘉莉妹妹最终选择来到了大城市芝加哥，希望从此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过上衣食无忧的幸福生活。小说通过大量的身体描写表达了嘉莉妹妹的阶层转型欲望。“在《高尔吉亚篇》中，柏拉图也拼命贬低身体，正是身体的欲望和需求导致了尘世间的苦难和罪恶。在《理想国》中，柏拉图同样对身体的满足嗤之以鼻，灵魂的快乐足以压倒身体的满足。”[3]同柏拉图一样，德莱塞也以嘉莉妹妹为代表，揭示了资本主义压榨贫苦人民的残酷性以及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对人民大众的腐蚀性。初到芝加哥的嘉莉妹妹，工作机会少之又少，遭尽白眼，只能坐在同样穷苦的姐姐家中的摇椅上幻想着幸福美满的生活。“消费主义时代，身体不是智慧，也不是劳动，而是欲望，而欲望的积累和消除都是通过消费这个中介来实现的。”[4]在《嘉莉妹妹》中，主人公身体呈现出的欲望正是通过消费这一中介来完成的，即对服饰、食物、性和名利的追求。小说借助于身体，以另一种方式写出了物欲横流和情欲满载。

物欲横流表现为身体对服饰、美食以及社会地位的需求。嘉莉长得漂亮，天生爱美，并且能快速学会如何装扮自己。对她来说，只要能得到这一切来装扮自己，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仅仅因为这些东西可以使她更加漂亮。关于社会地位的需求，起初德鲁埃是她的生活保障，所以她穿着优雅的衣服让自己的身体变得有吸引力进而继续享受着舒适的生活。但当德鲁埃满足了她对衣服和舒适生活的欲望时，嘉莉有了新的欲望，想要有一定的社会地位。赫斯渥拥有着雄厚的经济实力，她无法抗拒这位富有的可能为她带来更安全的生活和更光明的未来的人，所以她抛弃了德鲁埃，利用自己的身体引诱赫斯渥成为他的情人。

情欲满载表现为身体对性的渴望。德鲁埃是一个年轻的推销员，他浮华庸俗、思想平庸、甚至对感情玩世不恭。喜欢用炫耀和攀比来满足他的虚荣心，对女性的强烈欲望时常会激起德鲁埃强烈的生理需要。此外，他擅长取悦女人，无论什么样的女人，他都能讨得她们的欢心。但是德鲁埃虽情欲满载但本性还算善良，没有因为情欲毁灭自己。当嘉莉后来结识了赫斯渥并决定接受他的爱来满足自己更大的欲望。可是德鲁埃甚至在把嘉莉骗上床以后，还继续和其他女子纠缠不清。而赫斯渥将嘉莉骗到纽约后还继续逛窑子。整个气氛对于像德鲁埃和赫斯渥之类的浪荡子就更有色情味，并且更真实。

由此可见，嘉莉妹妹的身体是小说表达欲望这一核心主题的重要途径。通过对嘉莉妹妹的身体描写，小说充分展现了消费主义时代下地美国社会，“嘉莉妹妹既是自身欲望的主体，又是德鲁埃和赫斯特伍德的欲望客体；都市既是欲望滋生的温床，也是欲望无限膨胀的承载工具”[6]。

二、以身体暗指权力

“在任何一个社会里，人体都受到极其严厉的权力控制。那些权力强加给它各种压力、限制或义务。”[7]嘉莉的故事发生在19世纪末期，这一时期资本主义盛行，男权至上，女性只是男性的附属品，是男权社会物化的对象。“女性在这个社会上的地位还是受到牵制的，但嘉莉没有始终在男人的臂弯中过活，她用自己的努力奋斗证明了女性自由主义与追求个人幸福的权力是多么的伟大。”[8]不过，嘉莉的成功并不是脱离男权的掌控获得的，而是充分利用女性的社会从属性这一特性取得的。相反的是，原本在两性关系中处于主导地位的赫斯特伍德，却因贪图嘉莉的美色，而最终走向了毁灭。

在19世纪末期的男权社会中，出卖自己的肉体是势单力薄、孤苦无依的嘉莉妹妹为了在芝加哥生存下来而能够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身体的消费在这一层面上体现出了女性在男权社会所受到不平等的待遇，女性只有取悦男性才能立足，女性只有征服男性才能征服世界。“女性主义所注重的权力分析，不是来自国家的政治权力，也不是来自某一个源泉的权力，而是聚焦于身体的各种社会力量的总和，包括政治、经济、法律、文化、习俗等各方面的因素。”[9]69德莱塞在小说中对嘉莉妹妹身体从属性的反映，主要是通过社会礼仪对嘉莉的身体规范和对身体语言的忽视来完成的。德莱塞表所采用的这一表现方式“在根本上蕴含着一种权利对于女性肉体的规范作用”[10]，体现了机械化工业社会的发展对以嘉莉妹妹为代表的女性群体的集体性压迫。

小说中，嘉莉权利受到压迫主要表现在对自己的身体没有掌控权。社会礼仪对嘉莉身体在手势、姿势、表情、动作等方面做出了详细规范。嘉莉妹妹虽然长相清新脱俗、惊为天人，可是刚从农村来到芝加哥的她，无论是穿衣打扮还是行为谈吐都与上流社会群体格格不入。杜鲁埃是嘉莉步入上流社会的第一位启蒙老师，用他所谓的“上流社会女士的行为标准”来指导嘉莉。在这段两性关系中，我们从杜鲁埃身上看到最多的不是他对嘉莉的爱与给予，而是他对嘉莉的控制，他要掌握嘉莉的一切，绝不允许她按照自己的意愿来生活。这充分显示了杜鲁埃对嘉莉的不尊重，同时也反映了男权对女权的压迫。妇女的形象需要符合时尚的标准，迎合男性的喜好。“男性身体语言可以作为个性的反映，女性的身体则需要符合统一的规范，需要使用统一的身体语言，这无疑抹杀了女性身体的个性。”[9]71当嘉莉对杜鲁埃的这种控制心生不满的同时，她又陷入了另一个男性赫斯特伍德的爱情世界，而这个爱情世界归根到底还是男性权力的空间。在这个权力空间中，赫斯特伍德呈现出了与杜鲁埃不同的权力方式。相较于杜鲁埃，他对嘉莉的控制更加阴险、过分。他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把嘉莉骗到纽约并强行将其据为己有。赫斯特伍德的出现，进一步表明了一个事实：作为女性的嘉莉，在社会上只能任由他人摆布，没有身体的掌控权。

嘉莉权力受到压迫还表现在对自己的思想没有掌控权。来自农村的嘉莉，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她的思想极度单纯。她觉得穿着好看、举止文雅绅士的人一定是好人，而那些衣衫褴褛、谈吐低俗的人一定是坏人。她对这个世界没有认知，所以面对她人生的启蒙老师，只能任由摆布。尽管嘉莉知道杜鲁埃只是喜欢她的肉体，并不会和她结婚，但是对此她没有丝毫抗拒，而是选择欣然接受。因为对她而言，绅士杜鲁埃是一个帮助她过上体面生活、提升身份地位的“好人”。所以当赫斯特伍德戴着面具出现在她面前时，她一点儿识别的能力都没有，很快就选择相信了他，最后被拐卖到纽约。同时，嘉莉也不知道自己肉体的诱惑对于男人来说是致命的，她根本不知道是她使一个有钱有地位的男人沦为街头乞丐最终走上了自杀的道路。面对命运的困境，嘉莉一直是被动接受他人的救济，从没想过主动站起来，拿回命运的主动权，这一切都源自她思想的贫瘠。但值得庆幸的是，虽然思想上没有使嘉莉觉醒，但是两次不幸的感情经历和肉体心灵的折磨终于使嘉莉觉醒：她开始意识到男人是靠不住的，要想在这个社会上立足只能靠自己。

三、借身体表达价值观

《嘉莉妹妹》中的身体书写，不仅展现了身体的欲望以及与权力的关系，而且表达了美国社会的价值观即享乐主义。如梅洛·庞蒂的判断，世界的问题，可以从身体的问题开始。价值观的许多暗藏的、复杂的东西，也都可以通过身体表现出来。作品的主人公，不仅是嘉莉妹妹，还有赫斯特伍德，他们的价值观都是享乐主义。“女性自带的享乐天性赋予她在消费世界里俘获暂时安身立命的心理慰藉。不仅如此，消费主义在男性的意识形态中也占据强势地位。”[11]因为贪图虚荣，嘉莉出卖了肉体；因为贪图美色，赫斯特伍德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嘉莉人长得漂亮，她对世间一切美丽的东西没有抵抗力。她希望自己衣服华美，享受美食以及娱乐的乐趣。而这一切的物质追求都是凌驾于金钱之上的。对嘉莉妹妹来说，只有越有钱，才可以达到更高级别的享受，所以她对物质享受的追求是没有止境的杜鲁埃、赫斯特伍德、万斯太太都是她人生成长路上的领路人。每一个领路人都是她在人间的大学，影响了她价值观的形成。“在这种互相消费之中，嘉莉渐渐地失去原有的底线和原则，这种消费文化对她的影响更让她痴迷于享乐主义的生活，从而滑向道德底线用自己的姿色和肉体作为一种可消费的商品并换取自我所需。”[12]他们这些人给予嘉莉物质上的享受激化了嘉莉的欲望，迷失了自我。

赫斯特伍德也是作品中一个典型的享乐主义代表。尽管他是从一个小职员一步步爬到了经理的位置，他的妻子的社会关系也可以使他在职场更加游刃有余。他看起来事业有成、家庭幸福、生活美满。但实质上，他的婚姻生活是一个空壳，他和妻子没有爱情，他的情感生活犹如一潭死水。所以当明艳动人、思想单纯的嘉莉出现在他面前，他对爱情有了新的期许。“她潜意识里，每一个人的本性从一开始都是具有善心的，人性的改变是受到了社会环境和生存环境的影响，人性的堕落往往是由于受到了侵害之后或者是遭受磨难之后才产生的。”[13]人总是这样，越缺什么，就越觉得什么重要。对于这点，人们完全是主观臆想，而不是客观对待。但是嘉莉永远也不知道，正是她的单纯善良无知，让赫斯特伍德欲罢不能。他可以为了她抛家弃子，可以为了她偷酒店的钱，可以为了她远离故土来到纽约，放弃自己的事业，从零做起。或许从表面上来看赫斯特伍德似乎很伟大，他可以为了爱情去放弃一切，他似乎给了嘉莉他全部的爱。但实际上赫斯特伍德的种种行为不仅仅是因为嘉莉，嘉莉可能只是一个导火索。更多的则是他对现状的不满，对自由的向往，对自己一直坚持的价值观的质疑。在纽约处处碰壁，最终一事无成，生活陷入困境后的他完全成了另外一副样子。在小说的结尾，他的内心完全崩塌，走向了自杀。赫斯特伍德的死是壮烈的，他的死惊醒了读者，更是把美国享乐主义这一价值观推到了风口浪尖。

享乐主义可以使一个贫穷的姑娘为了享受出卖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也可以使一个举止绅士、事业有成的人最终走上了毁灭的道路。小说正是通过不同人物的身体书写，来充分展现美国享乐主义这一价值观的误导性。

四、结论

综上所述，来自农村没有丝毫背景的嘉莉想要在社会生存下去，只能成为男人的附属品，通过出卖自己的肉体满足自己的物欲。而男性凭借男权至上，借女性的身体来满足自己的情欲。身体书写直观展现出了人性的物欲横流和情欲满载，这体现了男权社会中女权所受到的排挤压迫，女性要想满足自己的欲望并有所成就只能依附于男性。男性对女性的身体和思想都有控制权，将女性占为己有。而这些现象的原因取决于价值观，思想决定行动。事实证明享乐主义只会摧残人性，它可以使贫穷的嘉莉成为巨星后依然怅然若失，找不到生活的意义。它也可以使外表绅士、家境优渥、事业有成的人为一些虚幻的东西放弃一切，最终毁灭了自己。德莱塞正是通过嘉莉妹妹身体的书写撕开了资本主义社会的温情面纱，还原了当时社会的残酷面目。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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