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发展格局背景下民族地区产业升级研究
2023-10-30周明顺梁思宇
周明顺 梁思宇 刘 静
一、民族地区产业升级的时代背景
我国长期秉持“两头在外,大进大出”的出口导向型策略对经济发展做出重要贡献,但是,进入新发展阶段,出口导向型已明显。具体而言,首先,在后发优势下,中国长期以低劳动力成本为比较优势参与全球分工,而这种经济发展方式为保持在分工中的竞争力,又反过来抑制了收入增长,导致内需长期不足。其次,信息革命催生模块化全球产业分工,这种分工淡化了对国家创新体系的要求,使得中国仅以劳动密集型和资源密集型的低端产能参与全球价值链,“价值链低端锁定”风险激增。[1]最后,一些发达国家在科技上主动与中国“脱钩”,垄断价值链高端,并对中国制成品制造业大肆并购,由此导致我国产业“低端过剩,高端失守”的发展局面。由此,中国转变经济发展方式迫在眉睫。
对民族地区的现代化进程而言,扩大内需,创新驱动,实现高质量工业化发展,是破解当前经济发展的“阿喀琉斯之踵”。从新李斯特经济学角度来讲,只有保护民族地区民族工商业,使全体劳动者分享价值链高端带来的利益,才能实现内需的有效满足。由此,新发展格局下,民族地区产业升级增加四个新变量:一是民族地区经济社会与东部地区之间将改变原本单向度要素流动,实现生产要素双向互动;二是由于沿海地区产业扩散效应、民族地区产业后发优势的存在,民族地区产业营商环境将得以改善,解放生产力;三是内需将得到有效释放,全要素生产率、投资效率得到提升,创新和生产率提高将再次“惠及”劳动者,由此带给民族地区产业新的升级机会;四是所释放的改革红利和制度红利,将是民族地区产业实现跨越式发展的机遇所在。
民族地区只有积极融入新发展格局,实现高质量工业化,才能把握这次时代红利。
二、民族地区产业升级的结构困境
新发展格局的提出是以全国范围内经济社会发展已经步入工业化后期为基础的,民族地区并不能单纯直接地以普遍模式来融入新发展格局,而首要的任务是厘清民族地区新发展格局的基础条件,以此来界定民族地区在新发展格局中的定位,在界定定位之后再谈如何融入新发展格局会更加精准、有效。
(一)民族地区当前所处的工业发展阶段和全国的工业发展阶段不是同一个阶段
实施西部大开发以来,西部地区经济社会快速发展,取得了举世瞩目的伟大成就。但一直以来,民族地区的经济增长速度与总量基本落后于国内其他地区。总的来看,民族地区经济保持稳定上涨趋势,近十年仍保持年均7%的经济增长速度,由2012 年的58518.52 亿元,上升至117921亿元,但民族地区经济总产值在全国的占比有所下降,由2012 年占全国总产值的10.86%下降至2021 年的10.31%,可见,民族地区经济增长速度略低于全国平均经济增长速度。从三次产业来看,与东中部地区相比,民族地区产业发展滞后、产业发展层次较低的状况没有发生根本性改变。2012-2021 年,民族地区第一产业比重平稳,2012 年占比13.57%,2021 年占比13.63%,但第一产业的产值一直保持7%的增长速度。虽然受到新冠疫情冲击,民族地区产业调整速度放缓,但是第二产业比重呈现下降趋势,第三产业比重持续上升,并且在2021 年达48.86%。可见,民族地区当前的产业基础与融入新发展格局所要求的产业基础不同,并非处同一阶段,不能用相同的方法来融入新发展格局。[2]
(二)民族地区经济发展水平、效率水平与全国范围平均水平相比尚且存在差距
相较于2020 年的经济社会发展,2021 年民族地区的人均GDP 为5.82 万元,比上年增长13%,全国人均国内生产总值8.1 万元,比上年增12.8%。但民族地区人均GDP 仅为全国人均GDP的71.8%。在人均GDP 规模相差较大而人均GDP增长速度差别不大的前提下,民族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在量上与全国相比会越拉越大,以这样的经济增长能力,民族地区融入新发展格局就难免会掉队。此外,民族地区产业在发展中还面临不少突出难题:
1.农业内部结构不合理。从全国来看,第一产业的占比从2012 年9.13%下降至2021 年的7.33%,而民族地区第一产业调整速度低于全国水平,原因就在于城乡经济要素流通不畅、农业产业化水平不高、生态环境问题突出等。
2.产业结构僵化。尽管民族地区第二产业占比呈持续下降态势,但是自2019 年开始,第二产业占比下降速度放缓甚至反升,调整速度远落后于东中部地区,重工业占比过大,过度依赖资源密集型产业,产品附加值较低。
3.服务业发展失衡。2021 年民族地区服务业增加值占比较全国平均水平低了4.44 个百分点。
(三)民族地区产业创新能力薄弱,融入效能水平较低
构建新发展格局最本质的特征是实现高水平的自立自强。传统经济学理论认为,科学技术不仅是价值链高端与低端之间区别的主要特征,而且对于产业结构来讲,正是创新推动了产业结构内不同要素间的变化,推动了产业结构高度化和合理化发展。高技术产业具有发展速度快、增长率高的特点,尤其是由于技术扩散效应的存在,对整个产业升级起到关键作用。据《中国高技术产业统计年鉴》显示,民族地区高技术产业R&D 投资呈现快速增长趋势,到2019 年,民族地区高技术产业R&D 投资呈现快速增长的态势,从2019 年至2021 年,民族地区高技术产业R&D 投资从56.5 万元增长到114.1 万元,增长102.06%。但是从总量上来看,2020 年民族地区R&D 投资总量占全国的1.68%,远低于东中部地区平均水平。
(四)民族地区生态环境责任重
民族地区作为生态功能区,是控制西部地区荒漠化的重要屏障,地区内绝大部分的土地面积列为禁止开发和限制开发地区,生态地位极为突出。民族地区的生态环境区位因素决定了民族地区不能快速扩大产业规模,发展速度和方式要与民族地区的环境承载能力相适应。
民族地区融入新发展格局的前提是界定自身定位,具体来说,就是根据经济能力、生态环境、社会文化、政府力量,厘清民族地区所拥有的比较优势,根据比较优势所确立的禀赋结构来求解出最具有竞争力的产业和技术,根据这些比较优势重新审视和界定民族地区在新发展格局中的定位。
三、民族地区产业升级的理论逻辑
根据新古典经济学增长模型,一个经济体想要实现增长,必须从技术、资本以及劳动力方面进行持续不断投入,但由于民族地区现有经济条件难以靠自身内生能力聚集产业升级所需要素,新古典经济学增长模型反而成为解释民族地区在全国各省份中发展落后最有力解释。当前主流经济学对贫困落后地区的研究又大多集中在企业自我创新上,忽视了政府在产业创新中的重要作用。民族地区想要突破结构性困境,实现高质量发展,必须发挥“有为政府”的作用,即政府是内部改善的关键因素,通过“原始积累—产业选择—突破技术封锁—发展适度偏离比较优势产业”的产业升级路径,从政府与市场共同驱动的角度提出民族地区应发展遵循比较优势产业,以获得当前最大的经济回报,完成资本、资源的原始积累,通过有效市场反应的行业发展趋势信息与国家政策导向选择,发展战略性新兴行业,政府与企业通过参与式、深度化的创新协作来突破高端产业的技术封锁,对适度偏离比较优势产业进行适当保护以扶持其发展壮大。即“比较优势+政企参与式、深度化创新协作+保护适度偏离比较优势产业”的民族地区经济发展的现实逻辑。[3]
(一)发展具有比较优势的产业,实现原始积累
新结构经济学提出,以比较优势作为核心范畴所决定的禀赋结构,并基于禀赋结构建立、优化、变迁的产业结构是能够创造最大的经济剩余,如果违背了比较优势,产业结构就会出现扭曲,靠政府保护补贴等优先发展的产业不仅不能发展壮大,而且还会阻碍原本的禀赋结构和产业结构转型升级。[4]民族地区产业结构转型升级面临重重阻碍,但是新结构经济学所揭示的一个关键信息就是,围绕比较优势所建立的产业结构能获得生产资料的快速积累。如此,在国内产业链模块化分工下,这种发展方式能依靠地区所具有的比较优势,以低成本资源或者产业特色可以快速形成资本和资源的原始积累。可见,民族地区要想实现经济转型,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并非是抛弃原本的传统经济,而是要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主线上,充分发挥具有禀赋优势的产业经济增长能力,形成经济转型所需的源源不断的资源供给。[5]
(二)选择合适产业,并突破关键技术封锁
后发地区市场主体的创新通常是低效率的,原因就在于创新所需要素的价格过高,从而导致市场主体大多以购买、引进的方式实现生产效率的低成本提高方式,但是进入新发展阶段,这种方式所需的成本已经大幅上升,而企业又缺乏自主创新能力,这就需要发挥“有为政府”作用。高效率创新是通过政企之间深度化、参与式创新协作实现的,政府是创新风险的主要承担者,拥有并能提供创新所需的大量资源,企业是创新任务的主要承担者,最接近市场也最具创新性。而深度化、参与式指的是政府参与创新的全过程并持续与企业产生有效互动协作,激发最大创新能力,在产业发展初期要积极承担资源投入与创新风险,参与企业经营过程与创新过程,形成责任共担、成果共享的协作方式,集中力量突破行业技术封锁,形成动态不完全竞争优势,同时还需要注意给予企业充分自主权,激发企业积极性。
尽管政府拥有创新所需的大量资源,但也不足以支撑政府与每个企业之间都实现深度化、参与式创新协作。正如林毅夫在新结构经济学中所表述的,“有为政府”必须根据有效市场来提供反应禀赋结构供求的相对生产要素价格信息,并以此来判断产业的发展方向。因此,选择适合民族地区发展的产业,是其能否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因素。政府深度化、参与式创新协作的选择对象应符合双向标准:
1.符合产业发展方向。符合未来发展趋势的产业是最具有生命力的产业,这需要通过有效市场反应的相对价格信息进行甄别。
2.符合国家政策导向的新兴产业。在新发展阶段,战略性新兴产业是引领科技创新,带动经济发展的关键力量,对经济社会全局和长远发展具有重大带动引领作用,积极培育并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是国家做出的重大战略部署,也是助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与产业升级的重要手段。
目前普遍存在的一个误区是“高端产业低端化”,即仅以比较优势参与产业分工,从事低端生产制造工艺。从我国九大类战略性新兴产业(依据《战略性新兴产业分类(2018)》的划分)在各地区的发展来看,普遍存在低技术水平、低附加值、规模小而分散的现象,原因在于创新能力不足。为实现战略性新兴产业的高端化发展,必须在创新方面下功夫。因此,在面对复杂竞争环境的今天,战略性新兴产业若要实现高端化的创新需求,需要投入较多资源,并且在发展过程中也伴随着巨大投资风险,而这种投入和风险对市场个体和社会资本来说是难以承受的,由此,需要“有为政府”来积极承担责任,通过政企之间深度化、参与式创新协作,发挥社会主义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制度优势,突破行业技术封锁,实现价值链攀升。由此,从技术创新和资源配置为突破口,实现民族地区产业价值链攀升,加快落实经济高质量发展。
(三)保护适度偏离比较优势产业,给予发展空间
具有较高经济发展速度的地区,由于生产能力的积累引发的持续创新,促使其发展适度偏离比较优势的产业能够实现跨越式发展。起初,适度偏离比较优势的产业生存发展较为困难,尤其在发展初期非常脆弱,需要政府对其给予一定保护。这种保护并非采用行政区划分割的方式,实行变相贸易保护政策,而是采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与需求侧管理,形成供给侧和需求侧的动态平衡,为适度偏离比较优势产业发展营造所需市场空间。一方面,适度偏离比较优势产业由于不具备符合比较优势的竞争力,因而其经济活动必然会出现循环不畅,需要政府疏通难点、堵点。另一方面,适度偏离比较优势产业具有强大产业生命力与经济社会引领带动能力,但适度偏离比较优势产业的发展也受到当地经济社会环境的制约,其发展初期所面临的主要困难是有效供给不足与有效需求不足。地方政府保护适度偏离比较优势产业的方式就是供给侧与需求侧的改革与管理,促进经济循环畅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目的就是解决适度偏离比较优势产业的有效供给问题,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方向应着重实现产品和产业升级,实现产业链现代化、产业基础高级化,实现适度偏离比较优势产业的供给与高水平需求相匹配。需求侧管理的目的是解决适度偏离比较优势产业的有效需求问题,需求侧管理的内涵重点是从宏观经济调控角度对投资、消费和出口等需求侧的各个变量进行管理,促进消费升级,优化投资结构,完善收入分配制度等,化解适度偏离比较优势产业的产品需求不足的结构性问题。
四、民族地区产业升级的政策建议
2021 年全国两会期间,习近平总书记在参加青海代表团审议时提出,“加快建设世界级盐湖产业基地,打造国家清洁能源产业高地、国际生态旅游目的地、绿色有机农畜产品输出地”,即“四地”建设,为民族地区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提供了方向。[6]民族地区按照“原始积累—产业选择—突破技术封锁—发展适度偏离比较优势产业”的产业发展路径,从顶层设计、中层治理、基层提高三个方面着手,即在宏观层面发挥战略叠加耦合的驱动力,在中观层面发挥“有为政府”治理效能,在微观层面提升市场主体创新能力,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
(一)宏观层面——战略叠加耦合
立足新发展阶段、贯彻新发展理念、构建新发展格局,是由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理论逻辑、历史逻辑、现实逻辑决定的。从“三新”的内在逻辑来看,新发展阶段明确了民族地区高质量工业化发展的历史方位,贯彻新发展理念明确了民族地区高质量工业化发展的指导原则,构建新发展格局明确了民族地区高质量工业化发展的路径选择。[7]从融入背景与前提来看,民族地区融入新发展格局要破解的难题是实现高质量工业化,迈向价值链高端,最终拥有占据价值链高端的产业是民族地区成功融入的最终评判标准。
内需不足一直是制约民族地区产业发展的主要限制,而新发展格局背景下,内需的全面释放为民族地区产业发展带来发展机遇,将满足内需置于民族地区产业发展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是实现独立自主、自立自强的高质量工业化,融入新发展格局的关键所在。
(二)中观层面——发挥“有为政府”治理效能
从新结构经济学角度来讲,市场主体对风险承受能力是较低的,需要政府来为先驱者提供激励,以补贴市场主体创新所带来的外部效应。风险资本也经常是在政府承担了创新的主要风险之后才进入的。在市场主体创新发展迈向产业链高端的过程中,政府都应为其创新风险埋单。作为经济欠发达地区,民族地区市场主体对创新的风险承受能力较其他发达地区而言要低。因此,民族地区要实现高质量发展,融入新发展格局,必须充分发挥政府作用,防范创新风险,充分发挥我国“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制度优势,加快突破重大核心技术,开发重大战略性产品。第一,在顶层制度设计与创新战略规划层面,在公共资源支撑下,向理论与应用攻坚克难。第二,明确政府、高校、科研院所、市场主体等创新主体的不同功能定位,依据核心创新技术谋篇布局。
(三)微观层面——提升市场主体创新能力
创新是民族地区融入新发展格局、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的第一动力。提升民族地区市场主体的创新能力,不仅要解决发展效率问题,同时,也要发挥要素禀赋。新发展格局背景下,政府不仅要鼓励市场主体探索创新,更要明确创新的目标导向,即全球价值链与国家价值链赋能,实现价值链攀升。当前,在新一轮科技革命背景下,技术创新的源头转向了高校和科研院所的科学技术创新,知识资本和人力资本在提升市场主体创新能力中起着很重要的作用,产学研用深度融合,可实现知识创新、技术创新与科技成果转化的衔接和集成。市场主体间的互补性生产需求是形成创新驱动发展的重要条件,以具有自主创新技术能力的市场主体为纽带,构建融合上下游产业链的创新网络,通过体现本地特色的现代化经济体系与绿色低碳循环发展经济体系产生的系统协同效应,产生并扩散技术创新,最终形成技术创新推动市场主体,进一步提升市场主体创新能力。
注释:
[1]贾根良.《国内大循环:经济发展新战略与政策选择》书介[J].企业观察家,2020,09。
[2]黄群慧.中国的工业化进程:阶段、特征与前景[J].经济与管理,2013,27。
[3]邓向荣,曹红.产业升级路径选择:遵循抑或偏离比较优势——基于产品空间结构的实证分析[J].中国工业经济,2016,02。
[4]林毅夫.新结构经济学、自生能力与新的理论见解[J].武汉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7,06。
[5]陈文烈,周明顺.“结构困境”到“内生聚合”:民族地区经济高质量发展研究[J].广西民族研究,2022,01。
[6]陈文烈,梁思宇.生态文明导向下的民族地区现代化经济体系建设研究[J].昆明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22。
[7]刘志彪.高质量发展是三个“新”内在关联的逻辑主线[J].人民论坛,202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