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簪

郭燕（澳大利亚）

依然是雾锁清秋的节气，日子越发混沌了，锦儿呆坐在梳妆镜前，不知道用哪个发簪固定盘好的发髻。

窗外朦朦胧胧，远处不时传来的枪炮声弄得猫狗突如其来地狂吠喵叫几声，然后就是无边的寂静。家家户户都收到了消息，战火日益逼近，人们在酝酿着搬到乡下去。

自从南笙没有了消息后，锦儿似乎对涂脂抹粉插花挽簪不再那么热衷，只是家宴或者外出作画才会稍微梳洗一番。记得在画室，锦儿第一次见到了南笙，他似乎也是腼腆的，不像其他书生一起嬉闹调侃，总是不声不响地拿着画笔临摹。

作为大户人家，锦儿学习识字练笔，家人都没有反对，但是对于锦儿想去学堂学画画，爷爷还是颇有微词，认为女孩子不必出头露面，想学画可以请私塾师爷前来私教。而锦儿已经从文字中了解了不少历史典故和外面的世界，她也看到这些年家里经常出入的生意往来，商贾交流，她是想出去的。还好奶奶似乎懂得锦儿，她让四叔给锦儿找了画室，每周送锦儿去学画画；锦儿的到来，似乎也让学堂风采剧增，那些男孩子都收敛了些顽皮，纷纷把自己的画作拿给锦儿一起交流，只有南笙只是怯怯地打下招呼，似乎只是沉浸在自己的画作中。

外面枪炮浓烈的时候，私塾师爷总是一副忧国忧民的状态，他把长袍往身后一甩，走到窗前仰望天空，然后叹息道，你们今天还能在这里作画，也许哪天就不能了！孩子们似乎没有理会师爷的叹息，嬉笑吵闹依然，师爷只是默默地走到每个人的桌前，手把手教大伙如何运笔成形，江南的梅雨细细绵绵地飘洒，故园家国，心有戚戚。

大家在临摹古代仕女图鉴。南笙专注地画着，师爷边踱步边说，画人物要注意神韵，女子头上的簪子，是具有东方古典神韵的饰物，要画出挽簪女子摇曳的风情，就宛如从宫廷壁画走出来的人物，摇曳婀娜。他走到南笙的画前，连连赞道，这是画出了天然去雕饰的自然美。大伙就凑到南笙的画作前，师爷似乎意味深长地看看锦儿，锦儿似乎从画里的美人神态中看到了自己，她的脸庞闪过羞涩。那枚发簪就是自己曾经戴过的，而她也只戴过一次，后来几乎就只扎着辫子，感觉是要学着读书女子的模样。那支簪子，上面有一朵缀绣着珍珠的花髻，是锦儿的奶奶给她的宝物，似乎没有人注意过这枚簪子，因为许多女子的头上都用簪子装饰在发髻之上，各式各样，风韵多彩。锦儿有些不同图案的精美的簪头，似乎她自己也更喜欢这个发簪的素雅清秀。

锦儿记得自己戴过这枚发簪，但不承想南笙这么细心细腻，他居然画出了那枚发簪的样子。虽然大伙看不出画中的女子是谁，但是那枚簪子，逃不过师爷的洞察，也跳进锦儿的视线，可是南笙似乎也并无多言，他只是安静地礼节性地和锦儿打个招呼，并没有过多的话语。倒是似乎南笙和师爷聊着些孩子们不太关注的话题，锦儿有心听到他们在说南笙家的药铺去进货送药的只言片语，还有前线、士兵、攻城之类。锦儿不太明白他们谈论的焦点，但也知道自己家里的叔爺伯父们在谈论着战事的话题，锦儿还只是想和南笙再近切些，是那种可以互相切磋画技的同学，而不是这样只是在学堂带着些许陌生和距离感。但南笙似乎越来越心不在焉，毕竟他比锦儿大一些，他紧皱的眉宇似乎总是锁着不尽的心事。

战火似乎呼啸而至，学堂中的学生也越来越少，南笙似乎不辞而别，锦儿悄悄问起，师爷只是轻声说，男儿去干大事了。锦儿本来带着玉簪到学堂，想给南笙看下细部，只是南笙不再出现。直到烟火弥漫了城镇，学堂早已关闭，锦儿时常在院落中发呆，听到奶奶喊着大伙去收拾细软，锦儿才发现玉簪落地无人拾，兵荒马乱，家中凌乱，只有江南的杏花在润雨中摇曳……

（选自《大洋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