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公鸡

夏婳（美国）

凌云的公司新来财务人事主管，是上级单位的下基层。人长得矮小精瘦，讲话扯着脖子嗓门巨大。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家伙一来就把公司上下闹得人仰马翻的。

公司是搞运输的，在小城当属第一，业绩年年往上增长，让人不可小觑。原来打算继续招人扩大经营的。

新主管一来，要求各部门人员写一份日常工作职责范围。然后他汇总一安排，居然不需要再聘人手了，经营倒是继续扩大，每个人的工作量都有所增加。这个做法合理不合情，大家敢怒不敢言。

新主管着重关注环境。因为司机多，到处乱抽烟，所以办公楼里乌烟瘴气的。新主管在公司后面的辅楼偏僻角落专门设立了抽烟区域，让有需要的员工去那里吞云吐雾，同时添置了很多绿色植物到办公室。

第三把火烧到了各项支出上，新主管直接砍掉很多支出项目，留下的也尽量打折。比如差旅住宿费，都比以前缩减。同事怨声载道，大家暗地里开始叫他铁公鸡，看看想想真是里外都很形象。

凌云也不免受到火势波及，心中也有怨气。但胳膊拧不过大腿，也只有服从的分。每次路过抽烟区，看到铁公鸡在那里抽得热乎，凌云心里的感慨也是万般皆有，铁公鸡自己如此爱抽烟，新举措第二项很大公无私。

公司一直协助海外华侨团体资助山区贫困生的活动，凌云每次都接待华侨代表，负责膳宿和组织车队将赠送物资送达。这次凌云有些犯难，根据铁公鸡的新规定，华侨代表的住宿费是超额的，可是各大酒店对外籍人员的住宿费用标准是不同的。凌云决定去跟铁公鸡解释，感觉应该可以通融。

铁公鸡听了：“华侨做公益？为什么要我们付住宿费？”

凌云一愣，本以为只讨论支出超出部分，这铁公鸡居然全盘否认：“多年来一直这样操作的，这属于我们对做公益的支持，如果跟华侨去要这一点费用，该多打击人家做公益的积极性！”

“我们支持已经体现在车队的支持了，他们做公益就应该预料这部分支出！”铁公鸡丝毫不动摇。

凌云有些生气：“换个立场想想别人吧，人家从国外舟车劳顿千里迢迢来做公益……”

铁公鸡忙着出去开会：“这和立场没关系，涉及公司制度和原则问题。”

看着铁公鸡匆匆而去的背影，凌云十分懊恼。华侨代表后天就到，酒店的房间订还是不订？究竟该以谁的名义订？凌云心神不宁地思前想后，觉得怎么做都不合适，怎么做都是错，这个铁公鸡简直……

快下班时，铁公鸡居然出现在凌云办公桌前，递给凌云一个信封：“这是你要的预付款！”凌云有些喜出望外，铁公鸡也不是不讲情面的铁石心肠。

月底，凌云把单据和剩余款详细码列好，递给财务。财务说账上没有这项预支付，而且这个也无法报销，不符合新的财务制度。凌云晕了，怎么可能？铁公鸡给的真金白银都花出去了。她想起当时铁公鸡的确没让自己签名，难道这钱来自铁公鸡的私人口袋？这钱说来不多也不少，在他们的小城，快赶上小半月基本工资呢。

凌云急匆匆地跑去求證，铁公鸡正独自在吸烟室里坐着，姿势是在抽烟，手中却是空的。凌云迟疑地问道：“那个华侨的住宿预付款……”

铁公鸡抬头看到是凌云，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装模作样的手：“不够吗？差多少我补给你。”

“财务说公司账上没这项支出，钱是你自己出的？”

“谁出的不一样？都是做公益。”铁公鸡不以为然地答。

“可是……”

“可是什么？挺好的，几个月没烟钱了，这多年的烟还有可能因此戒了呢……”铁公鸡扯着脖子，嗓门又高昂起来，习惯成自然的手依然伸向嘴边。

凌云百感交集，忽然觉得新主管不仅像铁公鸡，还很有公鸡斗志昂扬的精神。

（选自《百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