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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新研究 016生命教育视域下余华小说的叙事构建与主题表达

2023-10-24葛临钱华

新楚文化 2023年14期
关键词:叙事主题余华

葛临 钱华

【摘要】余华小说以通俗易懂的语言、跌宕起伏的情节吸引着众多读者,通过重复叙事、反讽和黑色幽默等叙事手段的运用,呈现了死亡与生存、苦难与救赎、自我认同与社会责任等主题。从生命教育的视角对余华小说的叙事和主题进行解析,可以进一步加深对余华小说的理解,使读者形成珍爱生命、尊重生命的正确意识。

【关键词】生命教育;余华;叙事;主题

【中图分类号】I24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7-2261(2023)14-0016-04

余华作品中的人物形象丰富多样,情节跌宕起伏、荒诞,语言通俗易懂,具有黑色幽默的写作风格,具有教育、悲剧意义。余华的小说来源生活、再现生活,反映生命本真,主题自然涉及生命教育。生命教育是“以人的生命活力为基础,以承认人的多方面差异为前提,以倡导人的生命与自然界的其他事物整体和谐为目标,通过教育唤醒人的生命意识,开发人的生命潜能,激发人的生命活力,进而提升生命质量”[1]。对生命的理解、尊重生命一直以来是作家必须重视、無法回避的主题。生命教育更是启蒙教育的重要一环,只有将生命教育放在首位,才能让后续的教育环节成为可能。

一、余华小说中生命意识的潜在价值

及人物形象的生命情态呈现

(一)余华小说中生命意识的潜在价值

第一,尊重生命。在余华的小说中,生命是最为重要的,无论是面对生活中的苦难还是其他困境,人们都应该尊重生命,坚守生命的尊严。同样的,我们需要尊重和爱护他人的生命,了解每一个生命存在的价值。

第二,顽强生存。在余华的很多作品中都充满苦难意识,小说中很多人物角色都经历了各种苦难和伤痛,但是他们并没有放弃,而是坚挺地活着,与苦难作坚定的斗争,体现出了强烈的生命意识和坚韧的生命信念。

第三,记忆的价值。余华的小说中,记忆是塑造人物和故事的重要元素,通过记忆,人们可以重新面对过去,理解过去,从而更好地面对未来。

第四,人性的启示。余华小说所塑造的人物角色的生活经历和人性展示,可以引导读者深入思考人性的复杂性和丰富性,从而更好地理解自己和他人。

(二)余华小说中人物形象所呈现的生命情态

余华小说中的人物形象在面对困境时离不开三种态度:乐观、斗争、坚韧。

1.乐观

乐观是指精神愉快,对事物的发展充满信心。乐观主要体现在面对困难和苦难时的态度表现,与人的性格特征息息相关,也属于生命意识在人物形象上的体现。乐观的态度值得读者学习和推崇,是生命教育的一部分。

牛到了家,也是我家里的成员了,该给它取个名字,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叫它福贵好。定下来叫它福贵,我左看右看都觉得它像我,心里美滋滋的,后来村里人也开始说我们两个很像,我嘿嘿笑,心想我早就知道它像我了。[2](《活着》)

这段话出自《活着》的结尾,徐福贵因为年少气盛,赌博赔光了家产。在为生病的母亲寻药时被国民党抓走去做壮丁,好不容易出逃成功,回家就发现母亲已经去世。所幸的是妻子家珍不离不弃,即使身患重病,最后也成功为他生下儿子有庆。悲惨的是,有庆为救县长的妻子,在输血时耗尽自己全部血液而不幸去世。聋哑的女儿凤霞好不容易能找到一个好归宿,却在生孩子时大出血命丧黄泉。女儿去世后不久,妻子经受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打击而离世。善良孝顺的女婿在工地施工时因吊车出现故障,意外去世。外孙苦根在吃豆子时,意外被豆子撑死。亲人相继离世,最后只剩下一头老牛相伴。在经历一系列难以预料的苦难以后,徐福贵表现出来难以想象的乐观与坚强,甚至能理解活着的意义,达到又一个境界。

2.斗争

斗争主要是指矛盾的双方互相冲突,一方力求战胜另一方。与外界一切困难作斗争需要有足够的勇气和毅力,更需要做好准备接受外界的质疑。人们往往被外界环境影响,安于现状不愿斗争,被外界环境包裹在一个不适的处境。

红袖章手里的理发推子像一把锯子在孙伟的头发和脖子上绞割着,红袖章的用力和孙伟的拼命挣扎,使理发从孙伟的头发上滑下来以后,竟然深深插进孙伟的颈部,红袖章还在用力绞割,鲜血涌出来染红了理发推子,红袖章的手仍然没有停止,红袖章割断了里面的动脉。[3](《兄弟》)

这段话出自《兄弟》上部,描述的是孙伟不愿剃头,被红卫兵折磨致死的情节。孙伟在特定的历史政治背景下以匪夷所思的姿态死亡,完全超乎读者预期。那是一个充满人文因素的社会背景,无人站出来选择斗争,只是安于现状,最后的结局注定悲惨。这是生命意识缺乏的表现,是生命教育的反面教材。此外,红卫兵不尊重和爱护他人生命,倚强凌弱,将人折磨至死的行为更加值得反思,突出当时背景下生命教育的缺乏,为现在的生命教育敲响警钟。

《兄弟》中也有敢于斗争的人物形象,是充满生命意识的,是作为生命教育的正面描写。

宋凡平和李兰沿街笑着走去,沿街说着他们结婚的事,沿街的人都抽上了他们的喜香烟,咬上他们的喜硬糖,嚼上他们的喜豆子,吃上他们的喜瓜子。[3]43(《兄弟》)

此处描述的是李兰和宋凡平结婚的情节。李兰原本只是一个平凡的中年妇女形象,早年丈夫因为偷看女人而溺死,儿子李光头又犯同样的错误,她因此受到了刘镇所有人的唾弃和指责,不得已将自己封闭起来,是宋凡平的出现敲开了她的心门。外界环境纷纷扰扰,其他人都认为这是亡夫和亡妻外加两个拖油瓶的“绝佳”组合,甚至在新婚之日得到更多的是街坊邻居的冷嘲热讽,但他们冲破世俗眼光,敢于挑战大多数人思想,勇敢追求属于自己的生活,享受了一段短暂却美好的幸福时光。

3.坚韧

坚韧字面意思是坚固有韧性,形容信念坚定,意志顽强,不可动摇。在面对困境时表现的坚韧的态度,是生命意识在人物身上的重要表现。

然后,许三观来到医院外面,在一堆乱砖上坐下来,深秋的风吹得他身体一阵阵发冷,他将双手插在袖管里,脖子缩到衣领里面。他一直坐在那里,心里想着根龙,还有阿方,想到他们两个人第一次带着他去卖血,他们教他卖血前要喝水,卖血后要吃一盘炒猪肝,喝二两黄酒……[4](《许三观卖血记》)

这段话出自《许三观卖血记》,描述的是许三观后期目睹根龙和阿方因为卖血而死。许三观一共经历了十二次卖血,除了少数几次被他人说服去卖血以外,其他都是有特定的原因主动去卖血,特别是后期都是为了家庭和孩子去卖血。在目睹根龙因为卖血而死后仍然不放弃卖血,每隔几天就去一次,更是将坚韧的形象推向顶峰。家庭的困难、他人的死亡实例并没有打倒许三观,他可以为了自己所爱的家庭奋不顾身,哪怕是为了不是亲生的儿子一乐。即使在他的身上只有鲜血作为“资本”,他也愿意付出。

二、生命教育在余华小说中的叙事策略

余华小说中最典型的策略是重复叙事、反讽和黑色幽默。

(一)重复叙事

《许三观卖血记》以许三观卖血为主线,且不断重复卖血,高达十二次。故事中关于吃炒猪肝、喝黄酒、卖血的情节循环往复,每一次家庭遇到困难,都围绕卖血展开,虽描写详略存在差异,但是万变不离其宗。通过重复叙事的策略连接情节,构成一个完整的网,从中多次思考生命的意义,是生命意识的体现,也是在无形之中传达生命教育。

就是天翻地覆慨而慷了,我們还是兄弟。[3]606(《兄弟》)

这段话在《兄弟》中反复出现,李光头和宋钢的兄弟情贯穿整篇文章,但是在结尾两人的结局截然不同。在宋钢写给李光头的最后一封信中,这句话增加了一句:“就算是生离死别了,我们依然是兄弟。”如此一来,在叙事上有重复,也有创新。再看宋钢和李光头两人,性格存在明显差异,在面对爱情的勇气上都做出不同的选择。他们相依为命生活了一段时间,却因为种种原因分道扬镳,越走越远。宋钢的一生好像都不是为自己而活,前半生为了好兄弟李光头,后半生为了妻子林红。如今看来,他的善良充满讽刺,他从小被灌输着要照顾好弟弟的思想,直到临死,他最先想到的是他人而不是自己。生命教育就是告诉我们要学会爱自己,尊重自己的生命,才有可能去爱别人。

(二)反讽

我对他说,走过去吧,那里树叶会向你招手,石头会向你微笑,河水会向你问候。那里没有贫贱也没有富贵,没有悲伤也没有疼痛,没有仇也没有恨……那里人人死而平等。[5](《第七天》)

这段话出自《第七天》的结尾。在《第七天》中,殡仪馆存在“贵宾区”,骨灰盒明码标价,区分死者的高低贵贱。作者借用反讽,反面写出现实的世界充满不平等,有贫贱富贵的差异,有悲伤和疼痛,人与人之间存在仇恨,是对现实的讽刺和思考。全书以待火化者杨飞的灵魂为视角,构成怪诞、荒谬的现实主义魔幻小说。对亡灵、石头、树叶、河水等不具生命意识的物象赋予人性,更让人觉得“背后发凉”,甚至给这样的地方取名为“死无葬身之地”,就证明现实中根本不存在如此平等的地方,符合全书建构而成的基调,增强其神秘感和讽刺意味。情节中的细节都充满匪夷所思,细思极恐,具有明显的反讽特点。在《第七天》中,反讽和黑色幽默的语言艺术相结合,是对现实的讽刺,对人性的深思,对生与死的看法,对情感的珍视,这就是生命意识在反讽这一叙事特点中的体现。

(三)黑色幽默

《许三观卖血记》中许三观第一次卖血前四叔对其说服语中,借用比喻的修辞手法,将血液比作井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具有黑色幽默的特点。除此之外,余华还将卖血描述成能使“骨结实”、能赚取金钱的好差事。在卖血之前“喝大量水稀释”,卖血结束还能名正言顺“喝黄酒”和“吃炒猪肝”,好像卖血在许三观的眼中已经不是损害自己身体的行为,更多的是解决困难的途径,这是在解决困难和损害身体中直接的一场选择。许三观在后期卖血几乎成为他的救命稻草,从起初对卖血的犹豫到后期高频率的卖血就是许三观观念的转变。卖血威胁生命的危险逐渐在许三观心中遗忘,甚至在读者心中遗忘,取而代之的是小说人物在绝境下的一种生存机遇,是战胜困难的武器和筹码,最终实现在精神上的升华。抛开卖血这一做法的合理性,主人公许三观对待卖血这件事像是非常超脱和豁达,是一种黑色幽默的表达,但也饱含生命意识,其中也有值得借鉴的地方。

三、生命教育视域下余华小说的主题表达

(一)死亡与生存的主题

余华的很多小说都涉及生存和死亡的选择:许三观在折磨身体和精神的生存与死亡之间,选择卖血解决困难继续苟活,是生命意识中的坚韧;宋钢在闯荡失败情感受挫后,在生存与死亡之间,选择卧轨结束自己的生命,是不珍视生命、生命意识缺乏的体现;雨来的母亲在经历丈夫离家出走后,在生存与死亡之间选择独立承担重任、努力工作、照顾家庭,是生命意识中的不放弃、不逃避。如何选择是出于个人,但也是从侧面反映其内在生命意识的是否存在,是作为生命教育的典范。

(二)苦难与救赎的主题

苦难贯穿余华小说的始终,是余华小说中永恒的基调和主题。救赎可以分为两类:自我救赎与他人救赎。

在《活着》中经历种种苦难的徐福贵,最终理解活着的意义。每一个亲人的去世对于他来说都是一次打击,背后的自我救赎确实是存在但又看不到。或许每一个彻夜难眠的夜晚都是徐福贵在舔舐自己的伤口,以求短暂的慰藉。《活着》中的徐福贵要继续活着,就不得不接受苦难的桎梏和折磨。“如果从旁观者的角度,福贵的一生除了苦难还是困难,其他什么都没有;可是当福贵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来讲述自己的一生时,他苦难的经历里立刻充满了幸福快乐,他相信自己的妻子是世上最好的妻子,他相信自己的子女也是世上最好的子女,还有他的女婿他的外孙,还有那头也叫福贵的老牛,还有曾经一起生活过的朋友们,还有生活的点点滴滴……”[6]一个学会自我救赎的人必然拥有很强的生命意识,能够通过自我救赎的方式转移视线、暂时忘记痛苦,投入下一阶段的生活中去。生活仍然要继续,显然不能为一时痛苦而让自己停滞不前,这就是生命教育的意义所在。

他人救赎在余华的小说中是存在的,尽管是很细微的方面。在《许三观卖血记》中,许三观在知道一乐并非自己的亲生儿子后,虽是对何小勇产生恨意,但是在何小勇被意外撞死后,许三观为了弥补自己内心的愧疚而让一乐去“喊魂”的行为,就是他人救赎的表现。许三观对一乐也是尽到了做父亲的责任,一乐患病,许三观不断去卖血,只为他能在上海治病。在他人救赎中也能读出对他人生命的尊重与爱护,这也是生命意识在细节中的体现。在孩子们知道母亲许玉兰曾经做过错事,许三观仍然当着孩子的面维护她的母亲形象,也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用自己对家庭的爱和温暖救赎过错,认识错误、直面错误、更正错误,将错误大化小、小化了,正是需要学习的理念。

(三)自我认同与社会责任的主题

自我认同是指认为跟自己有共同之处而感到亲切,往往与自我认同感相联系。在《兄弟》中成年后的李光头身上就表现得尤为明显,他一直都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有自己的定位和考量。他敢想敢做,将福利厂渡过难关实现盈利,一跃成为福利厂的厂长;他勇敢追爱,一直爱着林红;他敢闯敢拼,在改革开放的背景下,他创业走生意,不畏惧失败和流言蜚语,成功创办公司当上总裁,就此飞黄腾达,成为社会中的人上人。在追求致富的道路上,李光头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爱的是什么。在经历失败后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追求,靠着捡破烂也要东山再起,勇敢闯荡。如果只是在金钱财富的层面上评价李光头,他成了刘镇的红人,实现了自己的价值,找到了存在的意义。自我价值和自我认同感的实现,就是尊重自己生命的最好诠释。《许三观卖血记》中的饥荒年,粮食紧缺,一家人只能每天靠喝玉米粥充饑,许三观做到了一个好爸爸的责任和义务,节约粮食只为妻子孩子能够多吃一些。在一乐生日的时候,玉米粥煮得稠一些,放上糖,给家庭带来快乐。虽然许三观卖血的方式存在争议,但是其家庭责任和社会责任却是毋庸置疑的。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发现在余华的小说中,充满着生命意识,也为生命教育提供了人物范例。此外,余华的作品结合特定的背景条件细腻地刻画每一个苦难的挑战,更是将生命意识和生命教育融入每一个人物、每一个句子、每一段情节。阅读他的小说,除了能一睹为快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的情节,还能切身体会特定时代背景下的人情世故,细细品味其中蕴含的人物性格特征,带入主人公思考每一个选择背后的道理,自然而然地增强读者的共情能力。

参考文献:

[1]王北生.论教育的生命意识及生命教育的四重构建[J].教育研究,2004(5):38.

[2]余华.活着[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183.

[3]余华.兄弟[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172.

[4]余华.许三观卖血记[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7:218.

[5]余华.第七天[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8:225.

[6]余华.麦田新版自序[EB/OL].(2007-05-15)[2023-04-20]https://www.dushu.com/showbook/129415/1882717.html.

作者简介:

葛临,湖州师范学院小学教育专业2022级在读本科生,研究方向:小学教育。

钱华,硕士,湖州师范学院教师教育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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