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汉语之路
2023-10-17林明华
林明华
二〇一五年九月十一日,晚上八点二十七分,我正前往泰国曼谷的飞机上,那是我出国留学之后第一次回国。有一个存放于飞机行李架的书包,书包里放着一本书,书上写着《汉语教程第一册》。飞机一落地我便乘我父亲的车前往驻在曼谷中心的儿童剧院,那里正在排练为两周后演出准备的一个剧目。
到达剧院门口之后,我便立刻跑进去,正在舞台上跳芭蕾舞的朋友用中文向我说“你好”,随后坐在舞台对面的所有人将目光转向我,因为大家知道灯光设计师带着“光”来了。我的叔叔——导演叫停所有的排练,与我进行一系列问候,突然间话题转向我学习汉语上,跟我说,我想看你学的教材。我从书包里取出《汉语教程第一册》,并递给他,叔叔一眼不看就转递给跳芭蕾舞的朋友。
这位芭蕾舞者高中的时候就在新加坡读书,已经通过了HSK四级,他翻看了一两下并对该书做出简单的评价:我认为学完这本书得不到什么,想通过HSK四级简直就是个白日梦。朋友一说完,我的叔叔就开始当众批评我的汉语水平,简直滔滔不绝。
我在那里忍受了三十分钟的批评,身边的制片人、演员、化妆师、摄影师以及后台的朋友们,在那三十分钟里见证了我的哭泣,据知这件事已载入“剧院史”。批评完之后,我们立刻回到排演当中,排练完之后大家都回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在剧院里。
住在剧院里设计灯光的这两天,是如何度过的,我已经记不清。事件发生之后的结局是回去“换班”,换个更好的班级。我内心非常反对这样的结果,而且学校有明确规定“过了一星期之后是不可以换班的”,但导演却持有不同的看法,因此,表面上看还是他战胜了这场关于“能否换班”的“辩论”战。所以我明面上的任务是回到广州“换班”并向导演报喜,但我并没有换班,反而下定了决心要努力学习汉语,就是要证明白日梦也是梦。
到广州后的第二天早上,在暨南大学华文学院教学楼里坐着正在上新一周的第一课的E4班学生,班级由来自泰国、韩国、印度尼西亚、柬埔寨、日本以及危地马拉的学生组成。华文学院的汉语班由A到E班组成,E班是所有汉语班当中水平最低,然而在E班当中又细分为E1到E4班,所以我们的E4班又是E班当中水平最低的汉语班。
我记得非常清楚,那天的第一节课是我们班主任李周老师的综合课。课间休息的时候,我走到李老师身旁,然后问李老师一个简单的问题,我想考HSK四级,我应该做什么?李老师思虑片刻之后只回答我,我认为生词最重要。一听到李老师的答案,我当天下午便报考HSK四级。三个星期迎来考试,结束后我便告诉导演已经换班,导演回复我说,你看,我是对的。
刚学汉语三周,我还分不清“对不起”和“不好意思”之间的区别,对此,我应该如何打胜这场“白日梦”战,这是个难题。好在现在我知道了“生词最重要”,从那天起,我每天下课都去图书馆学习,从下午一点到晚上十点,将所有的HSK四级的生词、读音、词义以及例句都写在本子上,然后努力背下来。我给自己定下任务,一天写一百个生词,背完再睡。每天如是,反反复复。正是这个过程使我悟到了一个道理:自己的故事自己写。汉字的美跟泰文不同,泰文的美是“音美”,汉字的美是“形美”。若想发现汉字的“形美”,就必须一双有故事的眼睛。不仅如此,我还要“自己的故事自己写”。
人总会记住自己喜欢或不喜欢的东西,虽然听起来像个悖论。毕竟不喜欢的东西何必去记它,但确实管用,其实这一原理的重点不在于你“喜欢与否”,而在于你喜欢它或不喜欢它的理由。通过这一原理,我最终利用了两个星期的时间书写并背诵了一千两百个生词。在剩下的最后一个星期里也不能松懈,虽然已经不需要再写新生词,但每天早上出门之前总会温习一下之前的知识。这件事情听起来容易,但做起来难,背一千两百个生词就需要两个小时以上的时间,加上早上七点半需要跟同学们一起吃早茶,这意味着我至少四点半就得起来,然后开始背生词。
这样的生活一直坚持到考试当天。
一走出考场我心里就已经知道了结果,为何说知道了结果,因为胜利是不需要谁来替你证明的,你心里会告诉你答案,你会知道流下的每滴汗水和泪水是有价值的。
考试后两个星期,成绩已公布,我以两百多的成绩顺利通过HSK四级。瞬间我就成了班里的红人,创造了E4班的辉煌历史,但谁知背后的秘诀不是“白日梦”而是“生词最重要”。直到今日,我仍然感谢李周老师对我的信任和鼓励,这故事背后的一切我从没跟李老师说过。
我现在也已经不在广州了,不过没关系,我身边还有正在努力学习汉语的朋友,在他们迷于“汉语宫”不知所措的时候,我就会把李老师的话告诉朋友们,因为我知道在他人最困難的时候告诉他一句简单且诚实的话是能改变人的一生的。
如果说剧院中的“光”是我给的,那么学习汉语过程中的“光”是李老师给的,知识中的“光”是汉语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