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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保平导演创作心理定势研究

2023-10-16夏亦舒

戏剧之家 2023年25期
关键词:保平创作

夏亦舒

(长沙理工大学 设计艺术学院,湖南 长沙 410114)

在心理学中,“定势”一词最早由德国心理学家G.E.缪勒和舒曼提出来,原指对某一特定直觉活动的直接准备。在影视创作实践中,每一位成熟的艺术创作者都会在创作中形成比较系统而稳定的艺术心理定势。[1]这些定势往往会影响他们对题材、叙事、人物等方面的选择以及其创作风格的形成。

曹保平导演的创作心理定势受到多方面因素的影响,如人生观、社会观、艺术观、艺术个性、艺术创作经验、文化素养和旨趣等,以此形成了较为独特的艺术创作风格。本文以《光荣的愤怒》《李米的猜想》《狗十三》《烈日灼心》和《追凶者也》五部电影作品为主要研究范本,分析曹保平导演创作心理定势的构成、特性、功能及作用,探究其创作心理和导演风格。

一、艺术与商业二元平衡下的风格形成

曹保平导演作为典型的学院派导演,有自身独特的艺术风格和艺术表达方式。他既是编剧、导演,也是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的老师,双重身份赋予了他对电影的多向度思考。在他的影片中,既有丰富的商业类型元素,又有饱满的个人艺术表达。他一直在找寻艺术与商业的平衡点,综合形而上的精神内涵表达与类型化元素的表达。他曾多次谈到好电影的标准是高级、复杂、讲得明白,他认为,电影需要在规定时间内以足够的情节强度进行高效叙事,塑造复杂而深刻的人物形象,表达复杂而深刻的主题内涵。这样的艺术观让他自然地偏好犯罪题材,追求强烈的戏剧张力、真实的人物表演以及纯熟的技术表达,以此呈现极致的紧张和失速状态下人最直接、原始的状态。无论是《李米的猜想》中李米为爱毁灭、疯狂的状态,还是《烈日灼心》中辛小丰面对伊谷春的步步紧逼呈现出的紧张状态,导演都在展现人处于极端状态下的真实反应,及其背后可挖掘的人性深度。

作为一名编剧出身的导演,他对电影剧作文本也有极高的标准,他要求文本中有明确的事件开端和结束,环环相扣的情节结构,精彩纷呈的悬念构建和复杂交织的人物关系。如《追凶者也》中他为营造黑色喜剧风格,极具先锋实验性地采用了回环式叙事结构,从三个叙事视点进行表述,三个段落相互勾连,但又互相独立,并最终交汇在一起。故事开头因杀手而起,结尾又以杀手结束,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圆环结构,叙述的重心放在由不同层次、不同视点的“讲述”所形成的对应、对比、多义性和悬疑性等叙事张力上。[2]三个主人公在故事中围绕“错误”来回打转,董小凤因为杀错了人而再次杀人,王友全因偷摩托车惹来大祸,宋老二则为洗脱嫌疑单凭摩托车就断定王友全是杀人凶手。影片中的导演既保证了每个独立段落的情节密度,又做到了各段落之间的穿插与交互,完成了层次分明、张弛有度的故事表达。

曹保平导演具备优秀的电影素养和高度的理论自觉,他对片中的审美表达也有严格的把控。他曾多次提到,他受科恩兄弟、昆汀·塔伦蒂诺所拍的黑色电影的影响很深,无论是早期的作品《光荣与愤怒》还是近些年的作品《追凶者也》,我们都能看到他对于喜剧元素的使用十分别致。他选择通过故事内部的情节冲突、人物冲突来表现荒诞、诙谐,而非单纯依靠演员的外在肢体表达,以此营造极强的戏剧张力。这使得影片中的喜剧元素更像是一种黑色幽默,包裹着人性的荒诞与无奈。作品对喜剧的认知和态度似乎更贴近喜剧的内涵与本质,是一种高级的审美趣味。

此外,早年的电视剧创作经验让曹保平导演总能快速且清晰地判断画面的最佳视听方案,进行精准的镜头语言表达。如《烈日灼心》将警匪之间的隐藏与救赎、追寻与试探刻画得生动到位,他选择了使用手持摄影与变焦镜头相组合,同时加入特写画面,与演员不动声色的细腻表演相配合,多种视听手法相互叠加、累积形成极富冲击力的表达效果。从辛小丰对上司伊谷春的步步躲藏,到最后辛小丰自首选择注射死亡,电影中每一处“动”与“静”的对照和对人物细微情绪变化的刻画都彰显着影片的品质和导演的匠心。

二、现实主义创作的探索与实践

(一)聚焦社会问题,批判性思考人生命题

社会经验、人生体验是导演创作心理定势的重要构成,对导演的文本选择存在着潜移默化的影响。曹保平导演的艺术表达中充溢着现实主义关怀,他用现实主义精神关照着大众的社会生活,他的电影作品大多数都取材或改编自社会现象或真实事件,并以此展开诸多关乎现象本身及其背后复杂人性的多层次思考。《追凶者也》改编自一则名为“六盘水农民五兄弟千里追凶”的新闻,导演对原有案件进行改编,以涉及案件的修车工宋老二、痞子王友全和杀手董小凤三人作为主角,展现他们与现实困境之间的博弈。《烈日灼心》的小说原作者须一瓜曾为《厦门晚报》的政法记者,影片中的“灭门杀人案”和诸多刑事案件存在一定的相似性,有充分的现实根基。作品讲述了警匪之间斗智斗勇的心理战,展现了情与法之间的权衡和摇摆。《李米的猜想》同样取材于一起关于“女出租车司机揭发凶手”的社会案件,并根据案件进行改编,融入了农民工问题、毒品问题等多个社会焦点话题,展现了现代人的心理压力和精神迷失。《狗十三》则通过讲述一个青春期女孩的残酷成长故事折射出关于家庭教育、青少年成长心理变化等诸多现实问题。此外,曹保平导演早期的作品《光荣的愤怒》讲述了一个村民对恶势力进行反抗的故事,通过一出黑色幽默式的农村政治闹剧深刻揭露底层人民的生活和精神状况。曹保平导演在其创作的每部作品中都有着对社会不同侧面的揭露,并能清晰地把握住事件背后的社会病症和深刻动因,将其融入到故事讲述之中,具有鲜明的社会意识和时代意识。

曹保平导演的作品中有一部很特别的影片《狗十三》,这部电影一改他以往作品中的黑色、犯罪气质,讲述了一个青春题材故事。影片主角李玩和每个青春期的少年一样处于对世界充满迷茫与困惑的时期,她面对冷漠专制的父亲、刁蛮调皮的弟弟感到苦闷,后来,连最爱的小狗“爱因斯坦”也相继离开了她,她被迫成为大人眼中的“乖小孩”。起初,曹保平导演刚拿到《狗十三》剧本时,觉得并不符合自己之前的作品风格,在反复读后觉得还是没能唤起自身的切实感受。在他的人生历程中,他也有过一段曲折的成长故事。他大学时代读的是财会专业,并于毕业后回到了家乡,在政府部门找了一份稳定的工作。但是,在他心里其实一直埋藏着从小萌发的电影梦,小时候曾为看一场电影,他将他人使用过的票根都收集起来重新贴好再进场观影。在曹保平导演的电影逐梦之路上,父母一开始是持反对态度的,他也曾在访谈中谈到父母对其的教育在很多事情和判断上是存在错位的,再加上当时的大环境,学电影似乎不是“正路子”。但最终他还是排除万难,在二十三岁时报考了北京电影学院并成功考取,开启了他热爱的电影事业。《狗十三》对于成长与教育的思考让很多观众都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观众能直接将电影和个人的成长经历联系起来,对于导演自身来说亦是如此。

(二)关注社会边缘人,书写真实人性

影视作品作为一种虚构性的视听叙事形态,可以通过作品中的人物来戏剧化地表现人类社会生活和情感变化。在人物塑造方面,曹保平导演作品中的人物大多是社会底层的边缘人,如《追凶者也》中小镇上的摩托车修理工宋老二,《烈日灼心》中警局里的协警辛小丰,以及《李米的猜想》中城市里的一名女出租车司机的主角李米。他们的工作都是社会中最平凡、最不起眼的,但导演却愿意去展现他们的执着与倔强、迷茫与追寻、无奈与破碎,对这些边缘人物细微的情绪变化拿捏有度。同时,导演在人物塑造中打破了非黑即白、非善即恶的固化思维,进行非二元化的人物刻画。电影《烈日灼心》中有一句经典台词渗透着这种创作理念,即“人是神性和动物性的总和,他有你想象不到的好,更有你想象不到的恶,没有对错,这就是人。”作品中的辛小丰就是这一理念最好的诠释,他既是一名罪不容诛的强奸犯,同时,他是一名协警,时常为救他人的性命而命悬一线。而《追凶者也》中的董小凤亦是如此,他是一名冲动行事的杀手,同时,他也是这个金钱社会的受害者,他杀人的目的仅仅是在房地产商那里买到一套房,和女友结婚。正是这种人文关怀理念让曹保平导演作品中的人物可怜、可恨、可悲又可爱,将人性的复杂与深刻展露无遗。

三、独特的创作路径与“同化”作用

曹保平导演对社会现象的捕捉敏锐且深刻,对叙事、人物和视听的把控精准到位,是一位优质的剧情片导演,在他的创作中,艺术心理定势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曹保平导演创作心理定势的稳定性极强,保持着统一化的创作倾向,这种习惯意识也推动着他独特导演风格的形成。机能主义心理学家詹姆斯认为,习惯是神经系统的机能,重复的动作会增加神经物质的可塑性。[3]习惯能够形成定势,影响人们的认知活动。从曹保平导演的创作动机、构思、表现和反馈中都能较为清晰地看到这种习惯意识,他一般都会在历时几年的打磨后才推出一部作品,但每部作品的品质和口碑都很稳定,内容优质且受到业内外好评。同时,他的影片类型和人物状态都是一以贯之的,他喜欢拍摄中等成本投资的悬疑、犯罪题材影片,喜欢极致化的故事情境和人物。

此外,曹保平导演的创作心理定势呈现出了群体相似性与个体差异性相统一的特性,他开辟出了一条与第六代导演不同的独特艺术创作道路。他于1985年考入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按照中国第五代、第六代导演的传统划分来说,他可以被划分到第六代导演的范畴。第六代导演关注当下的社会,思考时代中的个体命运。第六代导演推出的作品有较为强烈的“作者电影”色彩和“个人化”特征,并且,在一开始缺乏投资的情况下,他们大多会转入地下进行独立电影制作。但曹保平导演却没有走这样的道路,他在毕业后选择留校任教。在没有充足资金支持的情况下,他一边创作一边等待机会,经过了近十年的等待后,他才开始拍摄自己的第一部电影。和第六代导演一致的是,他也关注现实题材、边缘化人物,并以此展开对个体命运的思考。但他和第六代导演的电影风格及诉求表述方式无太多关联,他并不热衷于纯粹艺术片的创作,而是一直致力于寻找剧情片中商业元素与艺术表现的切合点。他认可电影的工业化生产,也认可个人表达在电影中的重要性。他肯定电影类型化,也在不断实践反类型化,对类型化进行锐意创新。独特的创作思路让他的作品在收获极佳口碑的同时,也获得了一定的观众群和市场认可,体现出了创作心理定势的积极影响。

认知心理学家皮亚杰的“同化”和“顺应”学说认为,“同化”是主体将客体纳入主体“图式”中,引起“图式”量的变化。[4]导演的创作心理定势也会起到“同化”的作用,如曹保平导演在拿到《狗十三》这个青春题材的故事文本时,没有选择作者化、个人化的艺术片处理方式,他没有选择“藏”而是选择了“显”,延续自己的风格,将一个女孩面对周遭世界极度崩溃时的焦灼感体现出来,以此来刻画成长的撕裂与疼痛。他没有迎合文本气质去拍一部容易让观众感到沉闷的影片,而是强化文本的故事性,将故事中的人物放置于错综复杂的局面之下,呈现他们真实的内心世界。这既是导演创作心理定势的习惯意识使然,又是以自身创作心理定势对《狗十三》剧作文本进行“同化”的结果。人物所带来的叙事张力是贯穿于曹保平导演每部作品的内在力量,同时,他还通过人物的内部冲突与外部冲突引发观众对人物性格背后深层心理动因的思考。最终,曹保平导演对自己创作风格的坚持得到了受众的良好反馈,剧情化、故事化的表达方式拓宽了影片的受众面,引发了更多受众的审美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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