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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界消弭、关系联结与叙事重构:社会工作促进新生代农民工城市融入的实践逻辑

2023-10-15华姝姝曾秀兰

工会理论研究 2023年5期
关键词:新生代农民工群体

华姝姝 曾秀兰

(仲恺农业工程学院 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院,广东 广州 510550)

一、问题的提出

在我国城市化进程加速和经济高速发展的过程中,农民工为城市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2022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显示,年龄在40岁及以下的农民工所占比重为47%,①国家统计局:《2022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http://www.stats.gov.cn/sj/zxfb/202304/t20230427_1939124.html,访问时间:2023年4月28日。可见新生代农民工逐渐成为城市建设的重要力量。2021年,我国常住人口城镇化率达64.72%,进入城镇化深度发展阶段,但离发达国家80%的城镇化率仍有一段距离。农民工尤其是新生代农民工,仍是推动城镇化深度发展的重要力量。然而,户籍人口城镇化率仅达46.7%,②《国家发改委印发〈2022年新型城镇化和城乡融合发展重点任务〉——提高新型城镇化建设质量》,https://www.gov.cn/zhengce/2022-03/22/content_5680376.htm?eqid=eeb505fb00781ea8000000066495c722,访问时间:2023年4月28日。与常住人口城镇化率近20%的差距,说明存在大量在城镇工作生活的农民工。近些年,尽管城乡户籍制度改革、公共服务均等化建设、农民工权益的法律保障等稳步推进并取得一定成绩,但是新生代农民工在城市融入过程中仍然面临诸多问题,影响着城镇化的深度发展,亟待学术界进一步研究。与上一代农民工不同的是,新生代农民工的返乡意愿更低,对工作抱有更高的期待。八成以上新生代农民工有着更强烈的在城市生存发展的诉求。①张忠明、虎陈霞:《新生代农民工缘何不愿回乡务农——来自长三角农民工的调查实证》,载《农业经济》,2018年第5期,第60—62页。与上一代农民工相似的是,新生代农民工对城市的归属感低,生活适应难度大。

融入城市、扎根城市不仅是新生代农民工的个人需要,更是国家发展中的重要课题。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了《中长期青年发展规划(2016—2025年)》,提出要促进“进城务工青年及其子女的社会融入,帮助他们更快适应当地习俗、更好融入所在社区”。②《中共中央 国务院印发〈中长期青年发展规划(2016—2025年)〉》,https://www.gov.cn/zhengce/2017-04/13/content_5185555.htm#4,访问时间:2023年4月13日。国家发展改革委印发的《2022年新型城镇化和城乡融合发展重点任务》强调:“坚持把推进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作为新型城镇化首要任务……提高农业转移人口融入城市水平。”③国家发展改革委:《2022年新型城镇化和城乡融合发展重点任务》,https://www.gov.cn/zhengce/zhengceku/2022-03/22/content_5680416.htm,访问时间:2023年3月10日。在此背景下,基层政府和工会系统在促进新生代农民工融入城市工作上进行了一系列探索,包括制度建设、服务主体纳新、服务阵地和平台建设、服务方式多元化探索等。其中,工会购买社会工作服务作为服务职工的新方法,逐渐受到关注,并探索出一些卓有成效的模式。社会工作参与新生代农民工城市融入何以可为、何以为之,正逐渐成为城乡融合研究的内容。

对于农民工的城市融入问题,目前的研究热点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一是对农民工群体城市融入现状的研究。研究发现,新生代农民工群体因学历水平和工作技能的提高,流动周期较老一辈农民工短,④于星苑、徐光鑫:《上海市新生代农民工社会融入现状及对策研究》,载《管理观察》,2018年第1期,第62—65页。且呈现以家庭为单位的举家迁徙状态。⑤何绍辉:《双重边缘化:新生代农民工社会融入调查与思考》,载《中国青年政治学院学报》,2013年第5期,第64—69页。但在城市和农村双重外推力下,该群体处于既远离乡村又脱离城市的双重脱嵌状态,⑥赵巍:《从留守儿童到三和青年——新生代农民工的社会化与自我认同》,载《求索》,2021年第2期,第90—97页。所幸新生代农民工的家庭结构为其市民化提供了不可或缺的经济社会支持。⑦夏柱智:《新生代农民工市民化的社会机制研究》,载《当代青年研究》,2020年第1期,第122—128页。新生代农民工比老一辈更渴望融入城市,他们不断学习城市现代化的生活方式。但是,由于经济困境、社会歧视和制度因素,农民工群体逐渐形成一种与城市文化相对抗的亚文化,⑧孟颖颖:《新生代农民工城市融合障碍构成原因探析——基于社会排斥理论的视阈》,载《西北人口》,2011年第3期,第11—16页。导致其在城市中的生存状态由“被边缘化”走向“自边缘化”。⑨董延芳、刘传江、胡铭:《新生代农民工市民化与城镇化发展》,载《人口研究》,2011年第1期,第65—73页。二是对新生代农民工城市融入困境及成因的分析。文化素质不高、职业技能偏低等自身因素,户籍管理制度与社会保障制度不完善等制度因素,①周云冉:《新生代农民工城市社区融入的路径探析》,载《延边党校学报》,2018年第1期,第71—73页;张娟:《新生代农民工城市融入困境及对策研究》,载《安徽农业科学》,2020年第6期,第230—234页;刘伟:《社会工作介入新生代农民工城市融入问题研究》,载《天中学刊》,2016年第3期,第67—70页。是新生代农民工城市融入困境的主要原因。这些原因导致新生代农民工始终被排除在城市的资源体系之外,②潘泽泉、何倩:《居住空间、社会交往和主观地位认知:农民工身份认同研究》,载《湖南社会科学》,2017年第1期,第80—87页。与生活社区呈现“割裂”状态。三是研究促进新生代农民工城市融入的对策。现有研究的关注点主要集中在农民工的同一性和归属感的建立,③蔡禾、曹志刚:《农民工的城市认同及其影响因素——来自珠三角的实证分析》,载《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1期,第148—158页。市民身份与市民权益的获得,社会资本强化职业能力对城市融入的积极作用,④俞林、印建兵、孙明贵:《新生代农民工职业能力对其市民转化的促进机理研究——社会资本的调节效应》,载《经济体制改革》,2020年第2期,第88—96页。以及共生型组织实现“在地化”的城市融入⑤罗敏、周超:《农民工城市融入缘何依托共生型组织——基于Q市L镇多重组织互动的地方性叙事》,载《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2期,第70—85页。等。在具体方法上,社会组织和社会工作参与新生代农民工的城市融入,逐渐成为重要方式。提升农民工的社区参与、帮助构建社会支持网络、心理咨询与文化介入、政策倡导⑥肖云、邓睿:《关于农民工城市社区融入问题的文献综述》,载《中共珠海市委党校珠海市行政学院学报》,2014年第1期,第35—40页。等,是社会工作促进新生代农民工城市融入的有效措施。

社会工作参与促进新生代农民工城市融入,虽是新范畴,但也逐渐受到学术界重视。X市“职工家”项目,是X市总工会以购买社会工作服务的形式构建的政府主导,社会组织、社工、企业、职工多主体共同参与的企业职工服务新模式。其中,新市民职工的社会融入是项目的重要目标。经过多年实践,该项目形成了稳定有效的服务模式。对“职工家”项目服务模式的分析和总结,有利于拓展社会工作专业服务在新生代农民工城市融入方面的应用研究。

二、新生代农民工城市融入困境的原因分析

X市地处粤中,属于经济中等发达地区。2022年末,全市常住人口955.23万,外来人口459.83万。本研究在X市S区和W区选取了12名新生代农民工进行深度访谈。受访者年龄最小的20岁,最大的34岁,在X市工作时间1—9年不等,来自广东、广西、安徽、湖南、四川等多个省份。对访谈结果的分析发现,新生代农民工城市融入难的原因主要有以下三点。

(一)僵硬的空间边界:困在工作中的“独行者”

社会空间是由行动者过往共同行动所建构的,影响个体的行为、关系和态度。社会空间的本质是人与人、人与事物关系的凝结。①梁海祥:《双层劳动力市场下的居住隔离——以上海市居住分异实证研究为例》,载《山东社会科学》,2015年第8期,第79—86页。新生代农民工通过传统的“强关系”进入城市。他们通常经老乡、朋友等介绍进入企业,居住在同质性极强的老乡聚集的城中村。这种工作与生活上的聚集,使新生代农民工群体与城市居民形成自然的居住隔离,显著降低了农民工的城市融入程度。相较于老一代农民工、在中小型城市就业的农民工,居住隔离对新生代农民工、在大型城市就业的农民工城市融入的抑制作用更大。②徐清华、张广胜:《居住隔离与农民工市民化》,载《华南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1期,第43—53页。

当被问及是否会参与城市社区活动时,大部分受访者表示极少参与,原因主要是“没有时间”和“没有机会”。没有时间主要是因为工作占据了农民工几乎全部的空余时间,高强度的体力劳动使其身心疲惫;没有机会主要是因为生活、工作空间狭窄,使其无法广泛接触外界。受学历与技能水平的限制,新生代农民工所从事的工作多为体力劳动且工时长,主要涉及劳动密集型产业和新就业形态岗位。即便是被认为工作时间较为灵活的新业态从业者也表示,较长的工作时间使其参与社区活动的可能性降低。因为缺乏对城市生活的参与,新生代农民工的活动和社会交往局限于同为外地人的工友,倾向于保持原有的社会态度和文化认同,阻碍了其对流入地的认同和归属,使其虽生活在城市却无法真正融入城市。

(二)同质的关系网络:抱团取暖的“同路人”

新生代农民工所从事的职业限制了其异质性社会关系的拓展,所以由家人、亲戚、老乡、工友和其他具有相同生活经历的个体组成的同质性初级社会关系是其主要社会关系形态。同质性初级社会关系为农民工提供了一定的信息和心理支持,是该群体的核心社会支持网络。“当遇到问题时,第一时间会找老乡、工友帮忙,他们都会尽全力提供帮助。”(职工B,20221011)当然,他们也会加入一些社团和社会组织,但也主要是以血缘关系和地缘关系为主的同质性社会组织。“我加入了老乡会,还有我们公司自己的篮球队。”(职工B,20221011)“社区的志愿组织啥的就没有参加了,人家也不带我们玩。”(职工E,20221011)这些同质性社会组织为刚进入城市的新生代农民工搭建了结合型社会资本,③彭灵灵、林蕾:《社会组织、社会资本与流动人口的社会融入:一项经验研究》,载《南京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2期,第43—52页。促进了其城市融入。依靠初级社会关系形成的结合型社会资本,在使农民工初步融入流入地社区的同时,也阻碍了其在地化社会资本的形成,不利于农民工的深度城市融入。④彭灵灵、林蕾,《社会组织、社会资本与流动人口的社会融入:一项经验研究》,载《南京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2期,第43—52页。

新生代农民同质性社会关系网络的形成,来自三股力量的共同作用。一是同质群体的拉力。为了在城市空间有一席之地,越来越多的农民工群体积极组织、培育自己的同质群体组织,并邀请新成员加入,壮大自身力量。农民工群体进入这些同质性组织,可以获得社会支持,从而建立对组织的归属感。二是城市市民的推力。城市居民对农民工的刻板印象依然存在,导致农民工群体被排除在市民参与的诸多社区活动之外,使双方形成交往的区隔。三是农民工自我封闭的选择。新生代农民工与城市市民在文化素质、生活环境等方面存在一定差异,使其在城市融入过程中产生身份困惑和自我否定,因而更愿意生活在熟人社会之中。虽然同质性的社会关系是新生代农民工的重要社会支持,起到抱团取暖的作用,但对其城市融入非但无益,甚至会将其限制于现有的关系网中。

(三)消极的叙事话语:城市生活的“旁观者”

城市社区居民的叙事,勾勒出“我们”与“他们”的界限。虽然许多新生代农民工从小跟随父母在城市或城市边缘的工厂中生活,受乡土文化影响较弱,身上传统的乡土特质逐步褪去,但是与城市居民相比,相异的成长环境、家庭背景、受教育程度等形成了该群体显著的特点,成为其与城市生活无形的隔阂。新生代农民工虽然在城市工作、生活,有着与城市同龄人相似的装束、消费习惯等,但其文化形态、行为方式、价值理念中的“乡土特质”仍然存在,成为城市市民产生偏见的根源。这种偏见加大了新生代农民工群体进一步融入城市生活的难度,形成城市生活对农民工群体的外推力。

新生代农民工的叙事,呈现出城市“旁观者”的形象。身份的获得产生于人际交往互动中的特定角色,个体根据社会生活中承担的角色形成自我观念,产生身份认同。①胡宜挺、王天然、常伟:《身份认同感、社会互动与农民工市民化——基于代际差异视角》,载《农村经济》,2021年第11期,第114—123页。作为户籍制度背景下的弱势群体,新生代农民工经历着更加明显的城乡分裂、更大的收入差距以及更深刻的社会排斥。②徐清华、张广胜:《居住隔离与农民工市民化》,载《华南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1期,第43—53页。他们中的大部分从小生活在城市边缘,不断感受着进入城市生活过程中的歧视、偏见与排斥,逐渐形成自己是“城市边缘群体”“被排斥群体”的身份认同。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渴望“留下”的意愿。12名受访者均表示,“不会再回农村”,“回不去了”。虽然大部分新生代农民工认为城市是其最终归宿,但是仍然以一种边缘化的叙事方式讲述其作为城市生活“旁观者”的故事,用以对抗城市作用于他们的外推力。

三、社会工作促进新生代农民工城市融入的路径

(一)X市“职工家”项目背景简介

X市“职工家”项目,是X市总工会自2013年起在全市逐步探索推广的以职工服务为主要目标的政府购买项目。经过十年的探索,“职工家”项目已形成稳定的服务模式,在全市重点街镇设立项目服务点,因应街镇企业性质开展各具特点的企业职工服务。服务内容包括困难职工救助、职工成长发展、职工文娱生活、职工城市融入、劳动关系调解等。

新生代农民工城市融入项目,是X市“职工家”项目W站点2022年度服务计划中的重点服务项目。2021年下半年承接项目之初,该项目站点对服务对象进行了需求调查。调查使用机构自制问卷,通过电子问卷的形式由社工发至园区企业的人事负责人,由人事负责人转发给企业职工,回收有效问卷240份。样本基本情况如表1所示。

表1 问卷调查对象基本情况

为准确把握园区新生代农民工群体的需求特征,项目社工剔除问卷中的城市职工及1980年以前出生的职工,分析得出目标群体的需求情况。

1.社会交往需求

调研显示,社区中的新生代农民工工作时间长,业余生活单一,社交圈窄,需要适宜的社交机会和社会交往平台,拓展社会支持网络,以便获取社会资本。

2.职业与能力发展需求

问卷调查数据显示,86.5%的新生代农民工希望得到技能提升和职业发展指导。他们学历低、技能水平不高,不得不从事技术含量较低的职业,受困于长工时、高强度的工作。因此,大部分新生代农民工希望通过提高技能水平获得职业跃迁,或者学习新技能实现职业转换。

3.社区接纳度提升需求

新生代农民工普遍认为,城市融入困难的原因之一是社区对农民工群体的接纳度低。问卷调查数据显示,47.3%的受访农民工表示在社区中被城市市民区别对待,77.5%的农民工表示城市居民对农民工群体的接纳度是较低和非常低的。他们希望提升社区对农民工群体的接纳度,这种接纳度的提升在受访者的描述中呈现出的状态是,“更多地共同参与社区活动,更多地与城市居民建立关系”(职工C,20221011)。

4.心理适应能力提升需求

在新生代农民工中,有的刚刚从农村来到城市,生活环境发生了巨大改变,有的虽然在城市或城市边缘生活多年,但可掌控的社会资源与本地同龄市民差距巨大,他们生存环境较差、工作强度大、朋友支持缺乏,造成较大心理落差。问卷调查数据显示,30.2%的受访农民工对目前的生活状态不满意或非常不满意,19.6%的受访者表示需要一定的心理支持和情绪支持。“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每天像机器一样工作,也存不下什么钱,感觉活着没什么意思。”(职工A,20221011)像农民工A一样的新生代农民工不在少数,他们心理需求的满足成为在地社工的基础工作之一。

5.精神文化生活及生活品质提升需求

问卷调查数据显示,84.3%的受访者表示缺乏必要的文娱活动,他们渴望更丰富多彩的精神文化生活来充实闲暇时光。然而,受制于经济条件、生活习惯、社交圈层等因素,新生代农民工休闲娱乐的方式较为单一,主要通过手机阅读网络小说、看短视频、玩游戏等来满足精神文化生活需要。但是,过度沉溺网络使农民工远离了真实的社区生活,不仅对该群体实现高质量文化生活没有促进作用,反而进一步拉开了新生代农民工群体与城市社区及城市市民之间的距离。

(二)项目方案与设计

“职工家”项目团队根据前期对新生代农民工社区融入现状和困境的了解,分析研究城市融入困境背后的原因,并结合项目前期对服务对象需求的调研进行了新生代农民工群体城市融入项目的整体设计。“职工家”项目的总目标是:搭建新生代农民工城市融入的平台,通过该平台提升农民工个人的能力、素养;提升农民工群体的社区接纳度;促进农民工群体融入城市生活,融入城市社会。项目总目标的达成依托社区微创投(即通过社区共有资金激励社区团体参与社区建设),通过微培育、微参与、微建设、微讲述四个部分,层层推进新生代农民工组织力量搭建、社区话语意识与能力提升、社区建设意识与能力培育、社区认识度提升四个分目标。具体服务路径如图1所示。

图1 W站点2022年度社区微创投项目服务路径

1.微培育:缩小资源与能力上的城乡 差距

“职工家”项目微培育部分,回应的是服务对象社会支持增质扩容与职业能力发展的需要。项目前期调研发现,新生代农民工的城市融入程度与其资源拥有情况及能力状况紧密相关。于是,项目团队通过服务对象的社会支持网络构建和个人能力建设两方面开展介入服务。在社会支持网络构建上,项目团队主要从服务对象现有的地缘关系、业缘关系出发,以共同的兴趣爱好为基础组建社会团体,并提供必要的团队建设培训,促进组织建设及组织专业化。W站点2022年共发掘社区内职工团体16个,其中业缘关系建立的兴趣类团体12个,社区内非地缘、业缘关系团体4个。在这16个职工团体中,13个团体全程参与了项目的组织培育,形成了完善的组织架构,完成了组织的规章制度建设,并在后期建立了稳定的组织运行机制,且均设计、实施了至少一项社区建设服务。在个人能力建设上,项目团队因应新生代农民工社区融入难的自身因素——能力欠缺导致职业空间狭窄,为其提供与职业生涯发展、职业技能提升相关的培训,链接职业技能培训及鉴定资源,提升职场竞争力,从而为新生代农民工群体拓展职业空间提供可能。

2.微参与:拉近意识与生活上的城乡 距离

项目微参与部分,回应的是服务对象社会交往及精神文化生活提升的需要。新生代农民工群体缺乏与地缘、业缘外群体接触的机会,也较少进入城市文化生活场域。项目团队主要通过自组织的社区参与及服务对象城市生活参与两方面的介入,满足服务对象的参与性需求,提升社区参与意识,拉近其与城市生活之间的距离。在自组织社区参与上,项目方依托已经培育成型的社区自组织,通过组织社区文娱活动、社区赛事等方式,为新培育的自组织提供社区参与及社区展示的平台,并通过该平台建立起组织与组织之间的互动与联结。在介入过程中,项目团队对组织与组织之间的交互进行了巧妙设计,如组织间的展示、比拼、学习等。之后,项目团队邀请自组织的核心成员组建社区议事联盟,通过对社区问题、社区发展建设等的讨论,促进自组织参与社区事务。社区议事联盟建立初期,成员对于社区具体事务讨论的参与比较被动,但是对与自身利益相关事务的讨论参与主动性很强。于是,项目团队将社区问题的讨论聚焦议事联盟成员密切关心、严重影响生活、社区具备解决资源的问题上,引导联盟成员发觉共同关切,发现自身资源,找到解决办法。在城市生活参与上,项目团队主要通过组织一些有趣的、时下年轻人之间流行的活动,促进服务对象了解城市生活,参与城市生活,提高文娱生活质量,进而促进服务对象生活方式的城市融入。项目团队发现,虽然新生代农民工群体城市融入意愿很高,但主动性并不强。他们想在生活方式和生活状态上和城市市民一样,但却不愿意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参与其中。但是,涉及子女时,他们愿意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所以,项目方设计了一些以孩子为切入点的服务,调动了新生代农民工参与城市生活的积极性,取得了较好的效果。

3.微建设:深烙城市建设者身份

项目微建设部分,回应的是服务对象社会交往与社区接纳度提升的需要,旨在增强其参与城市建设的主体性。对新生代农民工群体而言,其与社区之间的关系如何,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主观认知。如果新生代农民工认为自己是社区的客人,那么他们自然是城市的“外人”;如果他们认为自己是城市的建设者,那么他们自然成为城市的“主人”。在微建设部分,项目团队依然是以自组织的培育为起点,在自组织社区参与的基础上邀请自组织制订社区建设的具体方案,由社工与自组织一起完善方案并促进方案的落地。“职工家”项目培育的自组织,形成了社区孤寡长者关爱计划、社区快递人员夏日送清凉服务、社区安全隐患排查小分队、亲子社区美化活动等11项社区发展建设服务。在服务过程中,自组织成员是社区的建设者和主人翁。

4.微讲述:营造城乡融合的正向语境

项目微讲述部分,回应的是服务对象正向社区形象树立和社区接纳度提升的需要。在这部分的介入中,项目方没有特意区分城市市民与外来人口,而是统一使用城市建设者身份,对2022年度为社区发展做出贡献的个人和团队进行宣传,以正面形象的树立促进社区正向语境的形成。微讲述主要通过孩子们的口讲述城市建设者的故事,通过社区居民的口讲述自己与城市的故事,通过社工、服务对象、社区基层组织的口讲述居民自组织参与社区建设的故事。这些故事以微视频、展览、故事小册、绘画作品、舞台剧等方式在社区传播,传递城乡融合,社区居民共同参与社区建设的正向语境。

总体来说,作为X市“职工家”项目的重点服务项目,W站点2022年度社区微创投通过培育—参与—建设—传播的项目路径,为新生代农民工群体打破了地域、空间、心理、能力、资源、关系、文化上的层层壁垒,促进农民工以城市建设者身份实现城市融入。项目的具体服务内容如表2所示。

(三)社会工作促进新生代农民工城市融入的实践逻辑

探究如何更好地促进新生代农民工群体的城市融入,还得回到问题的起点:是什么限制了新生代农民工的城市融入?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打破现有限制,便有了解决问题的可能。作为“职工家”的重点服务项目,W站点的微创投项目通过打破限制新生代农民工城市融入的边界,形成新的社会关系,重建新的叙事结构,为社会工作促进新生代农民工城市融入提供了有效的实践逻辑。

1.边界消弭:从空间地理到社会心理

项目初期,服务对象自组织的培育,既是为了促进农民工能力的提升,更是为了实现地理空间边界和心理边界的消弭。对新生代农民工群体而言,其与城市之间横着两道难以跨越的边界。一是地理空间上的边界。工作的厂区、生活的城中村,将农民工牢牢框在其熟悉的却远离城市生活的空间,狭窄的工作、生活空间成为其与城市生活的阻隔。项目团队通过召集以地缘/业缘为起点的自组织,让服务对象从原有的工作、生活圈走出来到社区中去,通过参与社区生活与社区建设打破地理空间上的边界,帮助服务对象探索边界外的社区空间。二是社会心理上的边界。因过往生活经历不同而导致的行为方式、态度价值、素质能力的差异,在新生代农民工和城市市民的心理上竖起“我不如你”“你不如我”的边界。项目团队通过对服务对象职业技能、心理能力的培训,帮助农民工建立融入城市环境的自信心。

在项目介入过程中,执行团队发现,比起地理空间上的边界,横在城乡群体社会心理上的边界虽无形却影响更为深远。那些认为自己和城市居民没有太大不同的新生代农民工,会更积极、主动地打破地域上的阻隔,积极参与社区事务,对城市生活方式和文化的接纳程度也更高。那些认为自己不如城市居民的新生代农民工,往往更愿意封闭在简单的同质性社交环境中,对了解城市生活方式、城市文化的意愿也比较低。同时,城市市民对农民工群体的刻板印象,加深了两个群体的社会心理边界。这些对农民工群体心存偏见的城市社区居民会表现出一定的群体优越感,他们的一些行为加深了与农民工群体之间的边界,比如限制孩子与外来务工人员的子女玩耍,与农民工群体一起参与社会事务时保持距离等。项目团队通过服务对象的能力培育,打破新生代农民工心理上的自卑感和城市市民的优越感,引导双方共同参与社区事务,增进了解,缩小彼此心理上的距离,进而为城乡融合奠定基础。

2.关系联结:同质性组织为起点的社区参与

长久的城乡二元结构导致城乡居民对彼此不同的心理认知根深蒂固,所以他们更愿意跟与自己同质性更强的群体社交并建立认同,而对于同质性群体之外的对象产生排斥。在政治、经济、文化环境的影响下,这种群体性差异使双方的边界更加明显。对新生代农民工群体而言,他们更愿意与自己的老乡、工友建立关系,并在这种同质性关系中获取支持。但是,同质性社会关系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新生代农民工群体的城市融入。因此,项目团队以同质性关系为起点,探索异质性关系共融的可行性。

项目团队邀请以地缘/业缘为基础的农民工团体,以共同的兴趣爱好组建自组织。同时,根据农民工团体自组织,组建有共同兴趣爱好的城市社区居民自组织。例如,农民工组建了篮球队,就引导城市社区居民组建社区篮球队。然后,项目方为有着共同兴趣爱好的团队提供培训、交流、比赛、展示的机会,引导其在交流互动中融合成新的同质性社会组织。这些新的同质性社会组织不再是以地缘/业缘划分,而是以相似的追求、共同的目标将人们聚集在一起,实现了城乡群体的融合。项目团队为新的社区自组织提供了更多参与社区生活及社区建设的机会,促进组织成员在团队互动中的交往与融合。

3.叙事重构:无身份差别的正向体验

无论是群体之间边界的产生,还是社会关系呈现出的状态,都受到新生代农民工和城市市民对于“我们”和“他们”在城市中的具体角色叙事的影响。城乡居民对于市民和农民工群体的叙事呈现出“主体”与“客体”,“优越的”与“卑微的”状态。这样的叙事降低了农民工群体城市融入的主体性,竖起了农民工群体与城市居民心理上的壁垒。

项目方通过不同的话语渠道,如城市建设观察者、城市建设参与者、基层社会治理者等,讲述农民工群体参与城市建设、社区建设的故事,呈现出农民工群体与城市市民无差别的城市建设者身份。在这样的叙事中,农民工为城市建设所做的贡献、农民工与城市发展的故事、农民工群体独特的文化,以正向、积极的方式呈现在社区成员视野中,打破了城市社区居民对农民工群体片面的、负面的认识,提升了农民工群体对自身社区建设主体性的认知,逐步扭转双方对群体的刻板划分。

四、结论与反思

新生代农民工群体是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力量,为城市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但他们却面临着资源公平困扰、城市安居困难等问题。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要着力解决好人民群众急难愁盼问题,扎实推进共同富裕。新生代农民工是否能融入城市,如何融入城市,是推进共同富裕的重要议题。X市“职工家”项目通过前期的需求调查发现,新生代农民工与城市市民之间有着僵硬的空间边界,农民工群体存在狭窄的同质社交圈层和边缘化的叙事倾向,导致农民工城市融入意愿与融入主动性的矛盾。项目站点以社区微创投的服务形式,通过微培育、微参与、微建设、微讲述四个维度,构建社会工作推进新生代农民工城市融入的实践逻辑。“职工家”项目社区微创投服务,从能力培育、参与发生、主体性正名的角度,为农民工与市民提供了更多的互动平台和互动模式,是社会工作在新生代农民工群体城市融入实践中的有益探索。

X市“职工家”项目经过近十年的探索,为在工会工作中运用社会工作专业方法提供了可借鉴的模式。同时,“职工家”项目服务过程中遇到的困难,也为进一步探索提供了可能。例如,在对新生代农民工与城市空间边界的介入中,社工个人力量微弱,如何与政府部门形成合力;在社区叙事重构过程中,活动的影响力有限,对社区居民和农民工叙事内容的改变不足,如何运用营销传播方法和新媒体技术提高影响力。中国工会以忠诚党的事业、竭诚服务职工为己任,推动构建和谐劳动关系和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在社会工作蓬勃发展的过程中,工会工作社会化研究,成为我国社会结构优化转型、基层治理能力现代化、经济社会发展研究中的重要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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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农民工不想留城不必大惊小怪
一群农民工的除夕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