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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之夭夭(外一题)

2023-10-15欧阳明

飞天 2023年10期
关键词:小黄老鸭堂弟

▶ 欧阳明

阳光下,桃花灼灼。

大家在桃林转了一圈后,来到了讲座的会场。

这是作协组织的桃花诗会。会场设在一片桃林里。场子很简陋,铁架搭的一个绿色遮阳篷,八张拼接的条桌,几十个绿色的塑料凳子,看上去和乡下办坝坝宴的场面差不多,只是桌上没碗筷。据说,午饭就在这儿吃,碗筷讲座结束了就上。

主持人是作协主席老鸭,一个快六十岁的老男人,正经身份是文化馆创作员。大家推他当主席,是因为他在省级以上刊物发表过很多作品。作协是非体制内机构,没编制没经费,主席只是给会员服务跑腿的角色。但这个角色不是谁都能干的,要有真本事,必须拿作品说话,不然,就难以服众,说话也没人听。

不过,老鸭的长相的确像个领导。他个子高大,浓眉大眼,言谈举止,颇有领导风范。为此,还曾闹过一次笑话。有一次,他和文化局的一把手出差。一把手瘦而矮小。到了地点,一下车,对方第一个就找他热情握手,将一把手晾到一边,半天没理会。

作协缺经费,为了这次活动,老鸭多次找桃园的老板小高,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把诗会能提升桃园的知名度,吸引更多游客等好处说得天花乱坠,才最终让小高答应了免费提供场地,管一顿午饭。

诗会的主讲,是卲梦诗,著名诗刊的主编,也是全国著名诗人,能请动他很不容易,一要关系好,二得钱到位。自然,能当面听他授课,是莫大的荣幸,尤其是对基层的诗歌爱好者而言。

当老鸭刚介绍完卲主编时,忽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婆,从桃林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他。

领导,我找你反映个问题。老太婆说。

讲座突然被打断,老鸭觉得在邵主编面前很没面子,屁股一抬,起身就将老太婆拉到离会场五米开外的地方。

老人家,我不是领导,他们也不是,是诗人。老鸭说。

活鲜鲜的,咋说是死人呢?别说不吉利的话。

不是死人,是诗人,写诗歌的。老鸭解释说。

白白胖胖的,又穿得这么好,一看就是当官的,你骗不了我。老太婆说。

老人家,我们真不是领导,是来看桃花的。

看桃花咋都在这里坐着?坐着就是开会,开会的就是领导,以前,我去找领导,都说在开会,没空。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老鸭不知如何是好。着急了一会儿,忽然灵机一动,说,领导在那边,走,我带你去。他指了指桃林外路边的那处楼房。

老太婆半信半疑,再次打量打量了老鸭,一把抓住他的衣服说,走就走!我不信你跑得脱!

老鸭走后,邵主编开始了他的讲座。

等老鸭回来时,讲座已到了提问环节。老鸭过意不去,对邵主编说,不好意思,那老太婆把我们当成领导了。

邵主编说,这很正常。以前在农村,我们把乡上的干部,包括穿得像干部的,都叫领导。那时老百姓都怕领导,小孩子哭闹不止时,只要大人说一声领导来了,顿时就吓得不敢哭了。这个老人家胆子大,不仅不怕领导,还敢直接找领导解决问题。

大家很好奇老太婆要解决的是啥问题。老鸭说,不知道,一路上,她都拉着我不放,无奈之下,我给小高打了电话。小高叫来了村支书。村支书对她说,那些人是来看花的,找他们没用,有问题找我!她犹豫了很久,才放开我。我怕再被她抓住,赶忙逃之夭夭。

午饭时间很快到了。小高大方,上了十多个菜,还送了些自酿的白酒。诗友们很久不见,借酒相问,互相祝福,喝得不亦乐乎,很快就把那个老太婆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诗会之后,大家写了很多赞美桃花的诗。只有一个人,作品中除了桃花,还侧面提到了那个老太婆。

那人就是老鸭。他其实年轻时当过领导,高中毕业后,在老家代了两个月的生产队长,天天喊大家出工,练就了一副大嗓门,说话呱呱呱很大声,所以大家才叫他老鸭。

老鸭那首诗叫《桃之夭夭》,当中有这样几句:

在阳光面前

艳丽的桃花

也藏不住自己的阴影

那些满地的伤口

何时才能缝合

小区来了一条狗

故事的主角有两个,一个是米姐,三十多岁,小城有名的富婆。另一个是条狗,叫什么名字,无从知晓,暂且叫它小黄吧。

小黄来到小区时,米姐搬过来还不到一月。

米姐租住的房子,是拆迁安置房,地处城边,比较偏僻,没围墙,也没物管。米姐选择这里,是想远离熟人,不想听到他们的安慰。

米姐租房,是因为离婚了。米姐离婚,是男人在外面有了女人,还有了孩子。米姐知道后责问男人,为啥要那么做。男人说,爸妈说不能断子绝孙。

抱养一个不行吗?

爸妈说没血缘关系的都是外人。

不要脸!米姐恨不得狠狠扇男人一耳光。

怪就怪你自己不能生育!

男人的话如锥子,深深扎在米姐的心上,钻心地痛。她愤怒地吼道,要不是你结婚前每次见面,都死皮赖脸地要做那事,害得我多次人流,要不会这样吗?

那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现在,要么离婚,要么承认现实,维持现状。你看着办吧!

米姐觉得男人太厚颜无耻,更不能容忍二女侍一夫的现状,果断地离了婚,搬出了别墅。

米姐把自己成天关在屋里。她想不通,当初对她山盟海誓的男人,居然会如此绝情。没多久,她便患上了失眠症,夜里哪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醒。

小黄是一天夜里凌晨一点左右来的小区。

小黄一来,就在楼下叫开了,一声接着一声。声音里带着痛,像病人的呻吟。

好不容易才睡着的米姐被惊醒了。她跳下床,想下楼去赶,到门口却停住了。小时候她被狗咬过,见到狗就紧张害怕。

米姐选择了报警。可警察一到,小黄却不叫了。警察问狗在哪里?米姐指了指远处的绿化带。去找,却不见小黄的影子。警察只好走了。

警察一走,狗叫声又起。米姐再次报警,警察照样来得很快,可结果和上次一样。

警察不耐烦了,走时对米姐说,下次看到狗了再报警,别总叫我们跑冤枉路!

警察刚走,小黄又开始叫唤,叫一会儿歇一会儿,歇一会儿又叫一会儿。米姐烦躁不安,想再报警,可一想到警察走时那责怪的表情,放弃了。

可恶!米姐气得浑身发抖。后来,突然想到这是噪音,便打了环保举报电话。

环保局的人来时,小黄正在叫。他们没去找小黄,拿出仪器测了一会儿,对米姐说,对不起,这事我们不能管。

为啥?

声音只有38 分贝,按规定,夜间超过45 分贝才算扰民。

可它确实惊扰到我了。

它不可能叫通宵的。环保局的人安慰了一句便走了。

不料当晚,小黄断断续续叫了个通宵。

米姐不能忍受小黄待在小区,她想起了政府有个犬管办,一个专门管理养狗的机构。次日,便拖着疲惫的身子,找了去。

犬管办的听了情况后说,我们只负责发证,防疫,至于狗叫与不叫,不关我们的事。

究竟该谁管呢?

城管吧。

就去找城管。城管说,我们只负责公共场所的保洁、绿化、照明等,去找犬管办吧。

犬管办说不该他们管。

报警吧。

事情又回到了原点,米姐不知所措。

小黄继续夜夜在楼下叫唤,米姐夜夜难眠。好在白天小黄没叫,米姐可趁机补补瞌睡,可睡梦中,都不时会听到狗的叫声。

再这样下去,非疯掉不可!米姐决定外出躲几天,去哪儿都行,只要没有狗叫。

正在收拾行李时,堂弟从乡下老家来了,给米姐送今年的新米。

堂弟见米姐面黄肌瘦,问她是不是病了。米姐说了原因。堂弟大笑说,不就一条狗吗,我来收拾它!

晚饭后不久,小黄又开始叫了。堂弟拿着装过米的化纤口袋,循声找到了它,趁其不备,一下就把它装进了口袋,然后捆在摩托车的后座上,一溜烟出了小区。

狗叫声由大到小,直至消失。楼下终于恢复了平静。可米姐依然难以入睡。她担心小黄的叫声,不知啥时候,又会突然响起。

一晃,几个月就过去了。米姐买了新房,也渐渐地从离婚的悲伤中挣脱了出来。至于小黄,她早已忘了。

春节前,堂弟母亲满七十,米姐前去祝寿。刚进院坝,一条黄狗就摇着尾巴跛着一条腿向她跑来。米姐见状,急忙停住,顺手抓起身边的一根竹竿。

别怕,它是来迎接你的。堂弟走了过来。

米姐看那狗,个子不大,便放下了树枝。接着问道,这么小的狗,根本不能看家护院,你养它干啥?

堂弟笑着说,你忘啦?它就是从你楼下抓回来的那条,拉回来后,才发现左腿血肉模糊,怪可怜的,就留下了。

腿是你弄伤的?

不是,是旧伤,估计是被主人遗弃,在街上找吃的,被人打了。当时它在你楼下叫唤,是太疼了。

米姐闻言,似乎想到了什么。继而心生怜悯,壮着胆摸了一下小黄的脑袋。

小黄感受到了米姐的善意,欢快地揺着尾巴,在米姐脚边,绕来绕去,仿佛回到了主人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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