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勰《文心雕龙》中的“情采”观研究
2023-10-12巴娟
巴娟
刘勰,字彦和,南北朝时期文学理论家,著有《文心雕龙》,在我国文学史上及文学批评史上有一定的影响力。自近代开始,针对刘勰及《文心雕龙》的学术研究成果相当多。刘勰对“情”和“采”的论述散见于各篇内,贯穿《文心雕龙》全书。
一、刘勰“情采”观产生的渊源
南北朝时期,因为门阀制度,像刘勰这样出身寒门的子弟很难有上升的渠道;周围的人嘲笑他出身低微,不像高门望族,坐在家里等就有官做。刘勰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去世了,他只能和母亲相依为命。虽身处逆境,他却依旧笃志好学,富有孝心,实现了“树德建言”(《文心雕龙·序志》)的梦想。
刘勰为何写《文心雕龙》呢?这要从他的梦想说起。他小时候有个梦想,想去攀摘彩云,彩云寓意着世间最好的文采,他想做有文采的人。他以为,有文采寫好文章,就能实现梦想。其实不然,由于种种原因,他明白了要想实现梦想,就要像松柏一样,历经严寒而不凋败,只有这样,方能见到春天。他一生的梦想是向着彩云的方向跑,直到抓住它。他用一生锤炼“文心”,以文明道,以利世人。刘勰坚持自己的追求,达到博览经典、“弥纶群言”(《文心雕龙·论说》)的境界,最终著成《文心雕龙》。
刘勰的“情采”观念到底是怎样产生的?带着这个疑问,笔者梳理了一些前人的文献记录,明晰了其中的渊源:刘勰以前的古人论文,往往以“文”“质”并提,粗略地表述文章的内容与形式的关系。为了使文学创作方向更精准,刘勰站在理论视角,大致分析了内容与形式之间相互存在的关联性。他认为文学艺术的内容与形式彼此依存,要求做到文质并重,忌以文害质,倡导文笔有“情采”理念,并始终坚持以“述志为本”。
二、刘勰“情采”观的基本内容
《情采》文本里,刘勰在创作过程中对前人的优秀成果进行继承,又在思想观念上进行了革新,加之本身独特犀利的观点、公正客观的批评家视角,以自己的见解分析了该时期存在的“体情之制日疏,逐文之篇愈盛”的不良创作之风,支持并倡导以“述志为本”为情造文。他认为,为文而造情,“苟驰夸饰,鬻声钓世”是行不通的,是不可取的,在审美方面要做到“情者文之经”和“联辞结采”。
那么什么是“情采”?它与现代人所说的作品的内容与形式是一样的吗?“情采”之“情”是指人的静、躁、喜、怒、哀、乐吗?
表形创作、表声创作、表情创作属于文学艺术创作的三条道路。表形主要是根据不同类别颜色而成的;表声主要为表声创作,是根据不同类别声音而成的;表情主要为表情创作,是根据不同类别性情而成的。
文采仅可对语言作出修饰,但文章巧妙华丽的前提是具备独特且丰富的思想内容。故而,思想内容相当于文辞“经线”,文辞相当于内容的“纬线”,只有在“经线”确定的基础上,方可定下“纬线”。可见文学创作同样是先将内容明确,再保证文辞通畅,这属于文学创作应遵循的理念。
刘勰要表达的情采并茂、质文并重的整体思想是没有异议的。“情”即情理,也可称之为情志、情性,即受到创作者思想情感影响,而定下来的文本思想内容。同时,“情”也指人的情性和审美情感。
“采”是指文采,涵盖了声律、对偶、辞藻,以及一些在声律、对偶、辞藻方面无要求的经书散文,是“精理为文,秀气成采”(《文心雕龙·征圣》)的精秀文章。由此可知,刘勰所说的“情采”是以中国古代的诗和散文为背景而提出来的,它属于作品的内容与形式这一范畴;今人所说的文学作品内容与形式是从国外引进的概念,它是以叙事文学为背景而提出来的,二者的实际内涵存在一定的差异。
三、刘勰“情采”观潜藏的文学理想
刘勰在文学创作的过程中相当注重“情”“采”二者间的平衡性,力求能获得情采圆融。刘勰在《情采》篇里写到了“贲象穷白”,将辞采的应用价值展现到了极致,效果表情达意,刚好将华文美辞灵活体现,这是对事物美离不开文饰观点的肯定。他还认为,文饰使用需合理,事物的最高级形式即“无”。所谓“无”,是指辞采应用得是否恰到好处,而不是技巧使用得是否精准到位,最关键是在使用后不会显痕露迹,使文章内容刚好和辞采交相辉映。
刘勰对“辞采”的理解和其文学观念契合,他作品里的“贲象穷白”恰好是在文学自然观理念下提出的。文章本由自然生,此处的“自然”是指文章并非山川日月般本身就存在,文学自然更关注所潜藏的、不加修饰的天然美。若文章矫揉造作,也会给人一种劣质品的情感体验,读者不能和文章作者形成情感上的共鸣。故而,文学创作不可只追求“自然”方面的模仿,关键是崇尚一种妙造自然的艺术境界,否则会显得文章假大空。故而,文章创作应做到外在因素的“采”与内在因素的“情”二者高度契合,并且内在因素的表达应与作者情感体验相一致,如此可流畅地把内在因素经外在因素给予完美呈现。不难看出,刘勰更看重内在情感与外在辞采修辞的呈现,而辞采在应用后不但实现了情感的表达,并且又进行自动隐藏,毫不张扬,给人以“天然去雕饰”之感,这属于刘勰认为的文学创作最理想的状态,为不必劳情、无务苦虑的最高境界。
四、刘勰“情采”观的辩证关系
刘勰提到一篇文章表现形式、思想内容彼此间的关系可以说是辩证统一,二者关联密切,相互影响,是相依相存的统一体。文采起修饰作用,它依附于作者的情志而存在。
(一)“情”是文学创作的主要因素
笔者查阅情理、情志、情性三大关键词,能够将大部分“情”的意义作出相对全面的诠释。《文心雕龙》里关于“志”字反复强调,同时将其视作核心概念进行阐述,包括《征圣》里的“志足而言文,情信而辞巧”,《书记》里的“志高而文伟”,《物色》里的“吟咏所发,志惟深远”。对刘勰来讲,他的观念中的“志”具备一定的传承性,与儒家思想的政教期待相符,倡导“治平修齐”。《文心雕龙》的全书思想始终不脱离儒家二者,在释放的基础上,实现三者的杂糅。而其中情志里的“情”,同样将儒家学者应做到“以政教救天下苍生”的人生志向进行了传达。
刘勰的《文心雕龙》里提及频率较高的词语还有“情”“性”二字,结合《体性》篇分析了其中的“性”字,再综合参考早期或同朝代的名家们所阐释的情性的内涵,在对“情”的理解上也相对容易。“性”即作者本身品格以及个性,拥有天生存在、受之于天的本性,经陶铸、雕琢等后天性方式来促其得到升华。受之于天,即自出生开始则拥有超越他人的优良条件,这涉及家庭背景、基因遗传等一系列自己不能作出选择的要素;后天陶铸、雕琢能使先天存在的不足得到弥补与升华。受人影响,经长期的影响与教育,完善了作者各项综合条件。在《体性》里,刘勰还对“雕琢”的意义进行了阐述,认为才、气属于先天具备的资质,但是学、习则是后天给予的引导教化。情性里的“情”本质在于性,就是在良好先天因素影响下,外加后天勤奋学习实现了良好个性品格的养成,将自身真实心绪进行了呈现。
“情理”同樣为《文心雕龙》里反复用到的基本术语,包括《辨骚》里的“山川无极,情理实劳”,《诠赋》里的“贾谊《鵩鸟》,致辨于情理”,其中的“理”涵盖了秀美山川的自然界的客观规律,同时将人类活动囊括其中的社会规律。“情理”在受山川河流灵动风采后形成的主观情感,在经历了世间疾苦、人生百态后形成的理性情感,是对自然与人类发出的真实的感慨。
《辨骚》篇评屈原作品时说:“山川无极,情理实劳。”要“镕裁”,就得“櫽括情理,矫揉文采”(《文心雕龙·镕裁》)。以上诸多例子都在说明“情”在文学创作中的主导作用。
刘勰在处理“情”与“采”的关系时,很注重辞采,但他更把“情理”看成作品的灵魂。诗词作者在生活中遇到不平时,内心充满了愤慨,遂发胸臆为诗为词,以讽刺那些统治者,目的在于引起人们的重视,从而解决那些社会问题,而不是为了歌功颂德。当他们心里没有悲郁苦闷时,却只靠铺锦列绣来眩惑世俗、沽名钓誉。刘勰大声疾呼:“况乎文章,述志为本,言与志反,文岂足征!”以此来强调文章内容的重要性。
(二)“采”的修饰作用不能忽视
从历史传承来看,中国文论历来是很注重文采的。扬雄提出“诗人之赋丽以则,辞人之赋丽以淫”(《法言·吾子》),尽管二者有本质上的区别,但都是以“丽”为根基的。自东汉灵帝开始,文学创作“颇好徘词,下习其风,益尚华靡”(刘师培《论汉魏之际文学变迁》)。
魏晋南北朝的社会风气是十分甚至是过度强调文采的。六朝以来,声律、对偶、用典等在文学创作上被人们普遍重视,相当流行。刘勰对此做了认真的理论总结,并大力推崇“惊采绝艳”(《文心雕龙·辨骚》)的骚体,称何晏等人的玄学之文“师心独见,锋颖精密”(《文心雕龙·论说》),赞建安文学“慷慨以任气,磊落以使才”(《文心雕龙·明诗》),颂“嵇志清峻,阮旨遥深”(《文心雕龙·明诗》)。
从《情采》篇全文结构来看,以“圣贤书辞,总称文章,非采而何”开头,以“吴锦好渝,舜英徒艳。繁采寡情,味之必厌”结束,首尾呼应强调的都是“采”字。其中,虽然也有“衣锦褧衣,恶文太章;贲象穷白,贵乎反本”等极端强调质朴的论述,但占的篇幅很小。
刘勰相当关注文本表现形式,二十篇创作论里与“文”“采”相关的有十多篇,同时他用大篇幅对丽辞、声律、练字等表现形式作出诠释,内容条理清晰,面面俱到。
整部书里“采”的意思基本相同,和“情”比起来则显得非常简单,除开很少一些可理解成采用、采取,另外的都可理解为文采。
辞采,须做到诗文之语言美,当骚赋盛行开始则被广泛关注,和齐梁骈文炳蔚、藻饰之风遍被华章的时代特征相同。
声采,保证整个诗文朗诵给人以抑扬顿挫的感受。齐梁时代,声律论相当盛行,文学界兴起了四声八病之风,但难免也会有苛刻之风存在,不过整体来讲是呈现出积极形势的。
文学创作要为读者传达出情感蕴含的丰富且复杂的意义,就离不开优美的表现形式。对全书进行分析可以发现,刘勰相当关注自身所创作作品的表现形式。在《情采》里,他反复地对“为文而造情”的做法进行批评,将文质相济的意义作出阐述,对情采芬芳、华实相符的作品更为认同,同时对很多拥有典范意义的名著进行罗列,为创作提供参考。“采”属于一种修辞形式,却适合进行大量对象的修辞,可实现情感内容中情、意的修饰,还可将表现形式中的“文”“声”“辞”进行修饰,并且其修辞效果同样呈现出别样的内在美,和具体形式修辞赋予的感观美存在较大差异,不过在内化进详细修辞对象时,却展现出了形式与内容方面美感的最佳状态。
五、文学作品具有文采美可使用的修辞手法
既然“情”“采”如此重要,那么在文学创作时应如何体现文章的文采美呢?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指出了使文章熠熠生辉的方法。在修辞手法的使用上,刘勰分析了前人所用的修辞手法,并对此展开了全面性、系统性的论述,于《比兴》《声律》《练字》《夸饰》《事类》篇里,针对修辞手法作出专篇论述。
《声律》重点对语音修辞进行阐述,刘勰在篇章里提及了:异音相从谓之和,同声相应谓之韵,推动了汉语声律理论的完善,并且开启了实践的篇章,对齐梁前古代诗文声律演进给予了总结,同时推进了齐梁时期及以后的汉语诗文声律的发展。《练字》谈汉字在文章书写和表情达意中起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丽辞》言对偶,论述了“丽辞”的构成、作用、类别,以及运用等问题。《事类》论用典。《夸饰》论夸张,现代汉语夸张修辞手法的含义、作用、必要性与刘勰提出的夸张理论有相似之处,是对其理论的继承。比喻修辞手法的含义、必要性及作用是刘勰和现代汉语修辞学同时涉及的内容。刘勰在总结《诗经》创作经验的基础上,提出了“比则畜愤以斥言”(《文心雕龙·比兴》)的观点。
刘勰具体阐述的比喻、夸张、对偶的修辞理论对现代汉语修辞方法具有启发意义。通过对比刘勰的修辞理论和现代汉语的修辞手法,笔者发现二者有一定的继承关系。刘勰的修辞理论对当代学生巧妙运用修辞手法,增强文章的文采美具有参考价值和借鉴意义。
刘勰的“情采”观由此形成了“情”和“采”的辩证统一,“情”为文章的主要内容,“采”的修饰作用不能忽视。文学创作时,创作者要运用各种修辞手法增强文章的文采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