粽子飘香
2023-10-11谷静
谷静
小时候,在我心目中端午的地位仅次于春节。因为,这一天可以吃粽子。
粽子可不是轻易就能吃到的,一是因为穷,二是因为节气。姥姥常常在春节前蒸年糕时就把最好的枣留下,准备来年包粽子。到了农历四月间,她就开始到处赶集买米,买粽叶。江米,一定要颗粒饱满,色泽白亮,粽叶自然是色翠叶宽者为佳。在我的家乡,人们常用两种米包粽子,一是黄米,二是江米。偶尔有人家亲戚是外村的,会种黏高粱,他们还能吃到高粱米的粽子。黄米我们村年年种,生产队分的足够吃了。
那时候穷呀,姥姥要赶好几个集,比较来掂量去,才选好江米和粽叶。村里有个习俗,再穷,也要包两种米的粽子,就像过年一定要吃饺子。
也难怪,端午节就在芒种前后,看着田里金黄的麦浪,怎么能不多包几个粽子庆贺呢?
整整盼了四个月,到了五月初三这一天,姥姥就开始着手准备了,把粽叶洗净,用清水泡在一口大缸里。粽叶在水中慢慢舒展,变得柔韧、青翠。
初四一早起,姥姥就把红枣、江米、黄米一粒粒拣好,分别泡在瓦盆里。这时候,我也会格外殷勤,屁颠儿屁颠儿地跟在姥姥后面,忙这忙那。
过了晌午,米和枣都吸足了水分,变得鼓胀起来。姥姥说:开始包粽子了。我赶紧放地桌、支案板、摆小凳,忙不迭地帮姥姥搭粽叶。那哪里是为了帮忙,就是为了粽子!
姥姥先是双手握着搭好的粽叶,接着两手交叠,粽叶就一头长一头短地放在左手了。然后填满米和枣,再用右手把粽叶轻轻一推,把口盖严,最后麻利地缠上丝线,一个肥嘟嘟的粽子就完成了。
看着看着,我也动手包了起来。嘿,还真让我鼓捣成了。姥姥喜上眉梢,毫不吝啬地夸我:头等人看看就会,二等人教了才会,三等人打死也不会。听得我心里那个美,就像吃上了粽子。
其实还是穷,那么肥的粽子,只放三个枣。可姥姥总是单独给我包五个枣的粽子,用不同颜色的丝线做上标记。所以包好后的粽子总是红白两色的线,还有的粽子拦腰插上一段麦秸―那一定是黄米的。
黄昏时分,姥爷收工回来,人还没有进家,声音就传了进来:“粽子包好了吗?该下锅了!”我们就开始忙着把粽子整齐地码放在那口七印的大铁锅里,加满水。
于是姥姥生了火,呱嗒呱嗒地拉起风箱。这时候,往往家家户户都开始煮粽子了,不一会儿,粽子的香气就弥散了整整一条巷子,还有家家屋顶上的炊烟,至今想起,都是那么祥和安静。
小孩子们这时候也常常从家里跑出来,兴奋地议论着、比较着,谁家包了三种米,哪家粽子里枣最多。多妮儿有四个哥哥,个个都是壮劳力,日子过得红火,每年都包五个枣的粽子。羡慕自然是有,可是一会儿就被巷子里越来越浓的香气冲淡了。
我不时地跑回家,看着锅里的水汩汩地滾着,粽叶由青翠变成深绿,迫不及待地嚷着:“姥姥,粽子快熟了吗?”姥姥总是笑吟吟地说:“就你急!”然后一俯一仰地拉着风箱,和着风箱的节奏,轻轻唱:“粽子粽子快点熟,粽子粽子快点熟,锅边等了个急嘴猴。”我于是嘻嘻地笑着跑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家家户户都上了灯,姥姥这才熄了火。
晚饭照例不能吃粽子,姥姥说:粽子要焖上一宿,等到第二天早上吃,味道才好。
五月初四,这一晚的梦里都是粽子飘香呢!
初五的早晨,姥姥会早早地喊我起来,粽子吃晚了,我是不干的。拿起粽子,来不及慢慢解散丝线,我总是三下五除二地就把它拽开,然后一层层剥开粽叶,粽叶上拉着黏黏的、白亮的丝,看这深绿的棕叶、莹白的江米、深红的大枣,我早馋得口水都流下来了。捧着它就开始吃,常常是吃到嘴角边都是黏黏的江米。也有人用筷子插了吃的,我是断不用筷子插来吃,没有粽叶裹着,那岂不是干米饭?哪里还是粽子!
现在每到端午,超市到处都是速食的粽子,极其地精美好看,放到微波炉里加热,几分钟就好了。可是没有了那长长的等待,怎么吃都没有粽子的味道。
所以,我还是选择自己包粽子。我不再像姥姥那样为了图便宜跑好远的路,总是就近买上好的米,上好的枣,还不断改良从姥姥那里学来的技术,粽子也包得像超市卖的一样小巧可爱。包粽子时,女儿也会屁颠儿屁颠儿地跟在我身后,不停地催着。
没有了姥姥那口七印的大铁锅,也没有风箱,我就用高压锅。高压锅煮粽子方便快捷,可我还是习惯了初四的晚上煮,初五的早晨吃。
女儿也和我当年一样吃得嘴角边都是江米,一脸的高兴。我却总是疑惑,明明是好米、好枣,怎么就没有姥姥那口大锅煮得好吃呢?
看着女儿狼吞虎咽的样子,我心里溢满了幸福,可又总是怀想着姥姥的那口七印的大铁锅和莹白、肥硕的粽子,还有那飘散了一个村子的,粽子的清香。
(编辑 高倩/图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