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生命事件对主观预期寿命的影响路径及群体差异研究
——兼论人民对精神生活的共同追求
2023-10-06唐魁玉
唐魁玉,杨 静
(哈尔滨工业大学人文社科与法学学院,哈尔滨 150001)
一、问题的提出
平均预期寿命的延长与高龄长者的规模增大,昭示中国进入 “长寿时代”[1],反映了中国人民生活水平日益增强及医疗水平极大进步,更是国家推动高质量社会发展、增进民生福祉与减少健康不平等的重大成果之一。 与此同时,长寿时代的人口结构新格局转向,改变了人们对生命历程的主观感知,人们对长寿有着更高的期待。 主观预期寿命表达了个体对未来余寿的主观预期,是个人幸福的一个重要和相关的衡量标准[2],反映客观的身体健康状况与主观的心理健康状态。 然而许多典型的生活事件或生命事件发生在生命历程不同阶段,却对主观预期寿命有着重要影响,如人们经历的健康冲击事件对主观预期寿命显著负向影响[3]。 中国癌症发病率居高不下,2016 年新发病例总数高达406.4 万,癌症依然是影响中国居民身体健康的重大疾病之一[4]。 在恐癌背景下,罹患癌症是客观生命历程中发生的重要的、特殊的事件,并且影响人们生命的事件,可谓是对身体有着健康冲击的重要生命事件,严重威胁中老年人实现晚年美好生活品质以及长寿预期。 此外,癌症的发病率与年龄有着紧密的联系,随着年龄的增长,癌症发病率越高[5]。 这导致了中国不得不面临的一个现实困境,那就是随着中国人口老龄化,癌症人口将越来越多。 因此如何推动中国癌症人口提高自评预期寿命,进而实现全体人民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成为值得研究者关注的议题。
习近平总书记在《扎实推进共同富裕》提出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新论断[6]。 又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继续指出,丰富人民精神世界,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要求[7]。且当 “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 成为新时代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新发展阶段的人民更加专注美好生活需要与追求。 而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可理解为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精神活动与精神富足状态,呈现 “安全感” “获得感” “幸福感” 三个层次结构[8]。主观福利水平反映其对生活状态的主观认知以及综合评价,还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衡量其获得感、幸福感和美好生活的程度[9]。 患癌后,癌细胞发展不由身体控制、原发部位多样化、发病原因难以探索,而且暂时好转或永久的康复都伴有高度的不确定性[10],造成癌症患者及其家属在波折且周期性的治疗过程中反复体验多种复杂的情绪,难以认可当前生活状态。 当患癌这一重要生命事件的发生后,患者对现实世界和现有生活的主观感受或有较大改变,那么评估主观福利损失对主观预期寿命的影响,对积极应对弱势群体健康老龄化与实现全体人民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绝大多数癌症类型常见于生理年龄较大的人群中,45 岁是中国居民癌症发病率突然爆发的起点,于是以45 岁及以上中老年人作为调查对象,将罹患癌症这一重要生命事件、主观福利与主观预期寿命的关系作为研究对象,考察三者之间的关系,便成了一种科学选择。 此外,无论任何时代的个体自降生之日起,在伴随着客观年龄增长中走向死亡,都是极其自然且本源的生命历程。 但有别于一般意义上的老化态度,遭遇癌症却加速了这一本源生命过程的变化。 处于不同生命阶段的人,如45~60 岁的中年人以及60 岁以上的老年人之间可能存在一定社会技能、个体同一性与自尊等方面的心理差异,那么遭遇同一重要生命事件后所感受主观福利也可能存在一定差异。
因此本文提出以下研究问题:其一,癌症这一重要生命事件影响中老年人主观预期寿命的过程中,主观福利是否发挥部分中介作用? 其二,考虑到中年人与老年人两群体之间存在一定的年龄差异,主观福利所发挥的中介效应在两群体之间可能存在不同? 对于上述问题的回答,能够帮助我们厘清遭遇重要生命事件后,个体的主观福利变化及其与主观预期寿命的关系,明确中年人与老年人在主观福利感受方面的差异以及这种差异对主观预期寿命影响过程的差异,补充当前国内相关研究不足,有助于决策者针对不同癌症群体制定差异化策略,从而推动中老年癌症人口丰富精神生活,以达到全体人民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目标。
二、文献回顾与研究框架
回顾现有文献,国内外学者针对客观生命历程中的患癌这一重要生命事件对人生轨迹的破坏进行了研究,及其与主观生命历程中的生命剩余时间预期的关系进行了一定的深入探讨,同时也形成了对患癌人群的主观福利感知状态讨论,及主观福利与主观预期寿命关系的研究成果。
首先,罹患重大疾病构成客观生命历程中的重要拐点与生命事件,对患者身体、心理、以及人生轨迹都有着可以预见的破坏。 Elder 认为历史的或个人的重大事件对生命历程有决定性的影响[11],着重强调转变与轨迹的关键性,转变意指经历的特殊事件对人生构成一个重要转折点,轨迹则表达这个重要转折点对后续人生持续影响[12]。 实际上,存在一定数量的生命历程研究超越单一线性向前延申的路径分析,关注生命历程中标志着改变的拐点[13]。 比如参军是生命历程一个重要拐点,工作调动是个体职业生涯轨迹的核心组成,新生儿诞生是个体成年后抚育行为轨迹的标志[14],每一关键性的转折点都为人生轨迹提供一个方向拐点。 由此观之,发在客观生命历程中转折性生活与生命事件,为理解生命轨迹的延续性与断裂性,以及个体生命意义与社会意义之间的连接,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视角[15]。 而罹患癌症对患者而言,构成了改变人生轨迹的重要生命事件。 一定数量的癌症患者认为他们与同事的关系互动发生了变化,陷入一种困难的状态中[16]。 此外,癌症患者还受到一定的就业限制,因其个人层次的健康状况变差导致失业与收入降低[17]。
其次,患癌这一重要生命事件改变了患者对未来生命时间的心理预期。 客观生命历程的研究模式已经相当成熟,却对塑造我们生命的年龄规范和时间表的构建涉足甚少[18]。 在生命历程研究中,时间是关键元素。 但长久以来,时间仅作为非个人的线性向前延伸的度量单位,具有钟表时间、日历时间或社会时间含义[19],隐藏了 “个体时间感知” 的一面。 作为一个破坏性的生命事件,患癌事件的发生关乎个体生命的连续性,对癌症患者生命剩余时间主观感知与建构。 确诊重大疾病就意味着它作为一个分界线,把生活切割成 “之前” 与 “之后” 两段,将影响剩余生活的方方面面[20]。 个体遭遇癌症后,所经历的时间感知会转变为 “异常时间”[21]。 在癌症发生之前,人们在正常世界中过着有秩序的生活,一旦遭遇癌症,人们会意识到重大疾病带来的变化、限制,随即结合癌症相关经历创造新的身份融入到新的生活模式,建立和维持一个新的时间、秩序和目标体系。老年癌症患者一旦发现被确诊为癌症,就颠覆了原有的对未来时间的判断与计算,转而进入生命状态的倒数时刻[22]。 主观预期寿命是一种量化个体所感知剩余生命长度的度量,体现了个体对衰老过程的主观理解和评价,反映个体对未来时间透视以及对剩余时间的心理预期[23]。 定量研究表明罹患癌症这一重要生命事件使中老年人对未来余寿有着较为悲观的预期[24]。
再次,遭遇癌症的患者难以避免会经历一些极端情感体验,引发患者心理健康问题,降低对生活状态的总体评价。 主观福利是一个广泛的现象范畴,包括人们的情绪反应、不同生活领域的满意度和对生活满意度的整体评价,所以主观福利指个体对生活状态在认知和情感上的总体判断[25],以抑郁指数与生活满意度作为主观福利测量指标是一种较为常见的操作化方式[26][27]。 研究发现主观福利与个体早期生命历程中痕迹有着微妙的联系[28],如患癌这一重要生命事件的发生,会在短期内负向影响患者的主观福利水平[29]。 癌症患者抑郁发生率在20%到25%之间,并且随着残疾、晚期疾病和疼痛程度的增加而增加[30]。 某些癌症治疗方式附加难以忍受的副作用、病情发展晚期身体症状不受控制、身体功能受损、躯体疼痛、缺少社会支持都会增加癌症患者抑郁的发生[31]。 此外,癌症患者还存在生活质量差及生活满意度低的问题[32]。 一方面,患者因疾病对身体的破坏而被迫舍弃原有正常的生活方式以及社会角色,转变为病人角色,开启诊疗化生活方式;另一方面,患者要在未来相当长的时间内与癌共存,同时忍受着复杂的治疗方式所导致的身体不良反应[33]。 以健康社会学的角度看,当患者感受到 “消失” 的躯体健康,也由此因治疗而无法承担家庭与社会的角色时,表现较差的精神健康状态以及较差的生活满意度。
最后,人们对生活状态的主观认知与综合评价同主观预期寿命关联密切。 澳大利亚学者的一项研究显示乐观的心理状态与主观预期寿命在预期方向上显著一致[34]。 抑郁与主观预期寿命之间关系匪浅,主观预期寿命随着抑郁得分增长而缩短[35]。 此外,个体对生活满意度的评价也是一个强烈体现人格特质的变量,生活满意度与死亡率之间密切相关[36]。 事实上,对生活的良好结果有广义预期的人往往也有对整体生活评价具有积极的预期[37]。 肿瘤免疫学的演化史表明过度医疗和用药是有害于防治的[38],免疫与治愈力的关联性表明良好生活质量的重要性。 这也就解释了生活满意度得分越高的个体对生存期望越乐观[39]。
因此,本研究使用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CHARLS)2018 年数据,基于主客观生命历程理论,分析患癌这一客观生命历程中发生的重要生命事件与主观生命历程中生命剩余时间建构的关联,拓展生命历程理论的应用范围,并揭示中老年人患癌后精神生活状态对生命剩余时间心理预期的递进关系及其中存在的群体差异。 构建相应理论分析框架(图1),将癌症、主观福利(生活满意度、抑郁指数)与主观预期寿命纳入同一框架进行综合分析,检验主观福利在癌症影响中老年人主观预期寿命中介效应。
图1 理论分析框架
三、研究设计
(一)数据来源
本研究采用由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负责主持的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China Health and Retirement Longitudinal Study, CHARLS)第四期数据(CHARLS 2018)。 该数据使用比较严谨的科学抽样方法,采集了代表全国45 周岁及以上中老年人以及他们家庭的丰富的微观数据,是一项具有极强代表性全国性追踪数据。 CHARLS 调查问卷内容涵盖了极为丰富的内容,涉及个人和家庭基本信息、社会交往,健康、疾病、生活方式、医疗、退休、养老等大量信息。 本文选择45 岁至89 岁中老年人作为调查对象,排除各变量缺失值、错误值后共收集到13656 名有效调查对象的全部数据,其中具有癌症病史的中老年人共有294 人。
(二)变量选取与解释
被解释变量。 CHARLS 调查对每一年龄段的受访者询问,设想活到某一指定目标年龄的可能性,目标年龄根据受访者当前年龄而设,具体对照如同表1 所示。 本文选取该问题作为主观预期寿命的测量指标。 考虑到国内外大型问卷(如HRS以及ELSA 问卷)对生存概率的测量中,对超高龄受访者目标年龄的设置受到受访者当前年龄限制而进行适当减龄处置,或者不纳入调查范围。 本文一方面出于与国际大型调查问卷保持一致性的考量,另一方面考虑到较高年龄组(90 岁及以上)老年人预测活到更高年龄(105~110 岁)期待略显不现实,将受访者年龄限定在90 岁以下,决定只保留45~89 岁之间的受访者。 受访者需要在 “不可能” “不太可能” “有可能” “很可能” “简直一定” 等5 个选项中作出选择,将5 种选择依次赋值为1 ~5,数值越高表明中老年人的主观预期寿命越长。
表1 中老年群体当前年龄与目标年龄对照表
中介变量。 遵从现有研究的做法,将主观福利操作化为生活满意度和抑郁指数两个指标变量进行测量。 CHARLS 调查中询问受访者10 个有关上周感觉和行为的问题,用来测量抑郁情况。所有答案相同,都是四项选择,选项内容是很少或者根本没有、不太多、有时或者说有一半的时间、大多数的时间。 其中8 个负面情绪问题答案为依次赋值为0、1、2、3;两个正面情绪问题答案依次赋值3、2、1、0,将10 个问题答案相加生成抑郁指数。 抑郁指数是一个能反应受访者抑郁程度的变量,取值区间为0~30,数值越高,代表抑郁程度越严重[36]。 生活满意度变量则来自 “总体来看,您对自己的生活是否感到满意” 问题,答案为有序变量,将极其满意赋值为5、非常满意赋值为4、比较满意赋值为3,不太满意赋值为2、一点也不满意赋值为1。
解释变量。 CHARLS 问卷中对受试者是否患有恶性肿瘤进行了询问,如果被调查者患有过癌症,赋值为1;如果被调查者不曾患有过癌症,赋值为0。
控制变量。 采用年龄、性别、婚姻状况、居住性质、学历与身体健康状况作为控制变量。 将被调查者的年龄分为5 组,分别为45~55 组、55~65 组、65~75 组、75~85 组、85+组,每组包含下限值不包含上限值,并各组依次赋值为1、2、3、4、5。 将男性赋值为1,女性赋值为2。 CHARLS 问卷中有关婚姻状态的问题是两个递进问题,首先询问了受访者目前的婚姻状态,随后对没有正式配偶或者分居的被调查者追问是否有以配偶身份存在的同居伴侣。本研究中将已婚或者有同居伴侣的状态赋值为1,将离异、丧偶、分居、未婚的状态赋值为2。 将被调查者目前所居住类型处于城中心以及城乡结合部赋值为1,农村赋值为2。 将被调查者的受教育程度分为5 组,依次赋值为文盲=1、小学=2、初中=3、高中及中专=4、大专及以上=5。
(三)模型设定
本研究的实证分析分为两部分。 一是建构癌症对主观预期寿命的多元线性回归嵌套模型,采用逐步回归纳入控制变量、自变量、以及中介变量的方式进行多元线性回归检验,初步考察主观福利在癌症影响主观预期寿命过程的中介效应是否存在。 二是基于Bootstrap 检验法,对主观福利的中介效应量进行测算,分析患癌这一重要生命事件影响主观预期寿命的总效应、间接效应量大小,该过程通过SPSS 软件的Prpcess 扩展宏实现。 三是将中老年人分为中年组与老年组,分别检验主观福利的中介效应是否成立。 本文建构的逐步回归模型如下:
其中:SLE 表示主观预期寿命,CES-D 表示抑郁指数,SAT 表示生活满意度,Cancer 表示核心解释变量癌症的患病状况,G 是性别变量,A 是年龄变量,Edu 代表受教育程度,L 代表居住区域的城乡类型,M 代表婚姻变量,α 为截距,β 为各解释变量的系数,δ 是随机扰动项。
(四)描述性统计分析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见表2。 关于被解释变量,受访者主观预期寿命均值为3.02,说明中国中老年人对生命长度的预期较高。 在解释变量方面,受访者中患癌比例较低,大约占总体2%的比例。 在中介变量方面,生活满意度均值3.27,说明中老年人对生活整体较为满意,抑郁指数均值9.83,抑郁水平较低,总体上看,中国中老年人的主观福利水平较高。 在控制变量方面,受访者的年龄均值为2.12,说明样本中中老年人集中在55~65 岁。 男女比例基本相平。 受教育程度均值在2.40,表明中国中老年人整体层次偏低,平均文化程度为中低水平。 未婚、分居、离异、丧偶的中老年人约占12%,可见绝大多数中老年人都处于有配偶或者同居伴侣状态。 绝大多数中老年人居住在农村这类欠发达地区的中老年人占大多数,占比近七成。
表2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信息
四、重要生命事件对主观预期寿命影响的路径分析
(一)主观福利的中介路径检验
表3(见下页)为多元线性回归结果。 从结果上看,患癌会导致中老年人主观福利水平降低,进而有负向影响主观预期寿命。 就样本而言,模型1 以主观预期寿命为被解释变量,癌症病史为主要解释变量,其他为控制变量。 结果显示,模型1中癌症病史系数为-0.435,p<0.01,遭遇癌症对中老年人主观预期寿命有显著地负向影响。 模型3与模型4 分别检验了癌症病史对抑郁指数与生活满意度的影响。 模型3 中癌症病史的系数为1.211(p<0.01),模型4 癌症病史的系数为-0.170(p<0.01),这表明患有癌症对中老年人的抑郁指数有显著的提升作用,对中老年人生活满意度和具有显著的抑制作用,表明罹患癌症会显著降低中老年人的主观福利水平。 模型2 进一步显示,在模型1 的基础上纳入生活满意度与抑郁指数两个中介变量后,患有癌症对中老年群体主观预期寿命的负影响显著变小,癌症的系数由模型5-2中-0.435变为-0.361;生活满意度系数为0.257、抑郁指数系数为-0.025,都在1%水平上对中老年群体主观预期寿命分别具有显著的正向作用和负向作用。
表3 主观福利的中介效应检验结果
综上所述,中老年人患有癌症后,显著提高抑郁指数、降低生活满意度水平、降低主观预期寿命,并且通过生活满意度与抑郁指数两个路径显著负向影响主观预期寿命。 故而生活满意度和抑郁指数所代表的主观福利因素在癌症与中老年群体的主观预期寿命之间的中介机制是成立的。 癌症通过生活满意度与抑郁指数两个路径显著降低中老年群体的主观预期寿命,并且该中介效应为部分中介效应。
(二)主观福利的中介效应量分析
运用Bootstrap 进一步测算出癌症对主观预期寿命的直接效应以及抑郁指数与生活满意度两个中介变量的间接效应,测算结果如下页表4 所示。根据表4,直接路径下患癌对中老年人主观预期寿命影响的效应量为-0.361,远远大于间接路径下癌症对主观预期寿命的影响。 癌症通过直接路径对中老年人主观预期寿命影响的占比约为83%。癌症通过抑郁指数和生活满意度这两条中介路径影响中老年人的主观预期寿命的总间接效应量为-0.075,约占癌症对主观预期寿命影响的总效应量17%的比例。 进一步对癌症通过抑郁指数、生活满意度影响中老年群体主观预期寿命的两条路径进行对比,可以发现抑郁指数的中介效应占总间接效应的41.33%,生活满意度的中介效应占总间接效应的58.67%。
表4 癌症影响主观预期寿命的总效应、直接效应与中介效应量
(三)主观福利中介效应结果的群体差异
为了更好地展现患癌这一重要生命事件对主观预期寿命影响过程中,个体因其所处于的生命阶段不同所造成的主观福利中介效应结果差异,分别对中年人、老年人样本进行中介效应检验,结果见表5。
表5 主观福利的中介效应检验异质性结果
在中年人样本中,检验主观福利各指标中介效应是否成立。 模型5 中,癌症病史的系数为-0.318(p<0.01),患有癌症负向作用于中年人主观预期寿命。 在模型7、模型8 中,癌症病史影响抑郁指数的系数为1.116(p<0.05)、癌症病史影响生活满意度的系数-0.077,且不具有显著性,说明患有癌症增加抑郁指数,却不能显著影响生活满意度水平。 由此可见,在中年人中患有癌症不能经由影响生活满意度影响主观预期寿命。 模型6 中,抑郁指数的系数为-0.029(p<0.01),表明抑郁指数会显著地降低中年人的主观预期寿命,另外癌症病史的系数为-0.263(p<0.05)。 由此证明,癌症经由抑郁指数影响主观预期寿命是部分中介效应,这说明我们所关注的主观福利的抑郁指数维度指标变化能够有效地部分解释中年人患癌后主观预期寿命降低的原因。 进而说明,罹患癌症会使中年人增加抑郁倾向而降低未来余寿的主观预期。
在老年人样本中,主观福利在癌症对主观预期寿命影响的中介效应检验结果见模型9-12。模型9 中,癌症病史的系数为-0.546(p<0.01),患有癌症负向作用于中年人主观预期寿命。 在模型11、模型12 中,癌症病史的系数分别为1.277(p<0.01)、-0.221(p<0.01),说明患有癌症会显著地增加老年人的抑郁指数及降低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 模型10 中,抑郁指数以及生活满意度的系数分别为为-0.023(p<0.01)、0.208(p<0.01),表明抑郁指数与生活满意度会分别显著地降低与增高老年人的主观预期寿命,另外癌症病史的系数为-0.471(p<0.01),结合模型11 与模型12,说明患癌后经由抑郁指数与生活满意度两条路径负向影响老年人主观预期寿命,且是部分中介效应,患癌不仅使老年人抑郁倾向增加,同时会降低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进而影响其长寿预期。
结 论
基于当前中国预期寿命研究领域中,关于重要生命事件对中老年人主观预期寿命影响讨论不足的问题,结合精神生活共同追求议题,本文提出中国中老年人患癌这一重要生命事件对主观预期寿命影响过程中,存在主观福利的中介效应,且这种中介效应可能存在不同年龄差异的问题。 为科学回答这一问题,本文运用CHARLS 2018 截面数据对此进行深入研究。
一方面,经历患癌这一重要生命事件会损害中老年人主观福利水平,进而降低中老年人长寿预期。 主观福利在患癌这一重要生命事件与主观预期寿命间关系间的中介效应机制得以证实,表明确诊癌症无论是在心理健康方面还是生活满意度方面都带来中老年人更差的体验,且患癌所致的情绪以及对生活的整体评价负向变化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老年癌症患者长寿观。 根据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相对于物质文化需要,在领域、层次及形式方面都更加宽广与丰富,其中美好精神生活需要占据更为重要的位置[40]。 而主观预期寿命表明一种心理建构,可能仅是个体的一个乐观(或悲观)生活取向的反映,遭遇癌症这一重要生命事件对精神生活则有着较为严重的破坏,从而造成对长寿期待的负面作用。
另一方面,群体差异中体现主观福利中介效果变迁,患癌所致的生活满意度变化,在中年人与老年人患癌影响主观预期寿命过程中,发生不同的影响机理。 在中年样本中,主观福利的两个指标仅抑郁指数发挥了部分中介效应。 中年人患癌后抑郁指数升高,抑郁倾向加重是解释患有癌症降低中年人口长寿预期的非常关键的因素。 但是中年人患癌对其生活满意度则没有显著影响,说明中年人对生活总体满意程度不会随着患癌这一生命事件而有所改变。 与之对比,在老年样本中,抑郁指数与生活满意度均发挥了部分中介效应。老年人患癌不仅抑郁指数升高,生活满意度也显著降低,并且又分别影响了长寿预期。 老年人患癌后,生活满意度显著降低,这与中年人呈现了截然不同的结果,显而易见,患癌这一疾病的发生对老年人生活满意程度非常重要,并且能够影响对未来寿命的自我预期。 换言之,老年人更加重视疾病的发生,疾病发生对老年人生活秩序的破坏严重影响生活满意度,以至于未来生命没有更高的预期。
综上所述,通过探索患有癌症与感知主观福利对主观预期寿命的直接效应与间接中介效应,能够厘清患癌这一重要生命事件对中老年人主观预期寿命的影响机制,也理解遭遇癌症的这类弱势群体的主观福利状态受到生活满意度与抑郁程度等因素的影响,同时发现中年人与老年人患癌后所感受的主观福利状态差异以及对主观预期寿命影响不同效果。 此结论从可操作化的量化层面回应了党中央一直以来都高度重视的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主题议题。 在以 “健康为中心” 的健康观念下,满足中老年人精神生活追求,通过提升生活满意度以及关爱心理健康,能够增进中老年人的主观福祉与长寿观念,达到两者之间的良性循环和相互促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