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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苗安全恐慌的心理成因与应对策略*

2023-10-05吕小康付春野刘洪志

应用心理学 2023年2期
关键词:阴谋论恐慌负面

吕小康 付春野 刘洪志 纪 莹

(1.南开大学周恩来政府管理学院,天津 300350;2.南开大学计算社会科学实验室,天津 300350;3.南开大学心理学研究中心,天津 300350;4.潍坊医学院大学生心理健康教育中心,潍坊 261053)

1 引 言

疫苗接种是最伟大的公共卫生安全措施之一,是促进人口增长和人类平均预期寿命延长的重要因素,它每年可预防200~300 万人的死亡(WHO,2020)。上市疫苗的有效性和安全性虽已得到科学证实,但公众对疫苗接种仍持怀疑态度(Donovan,2020)。其中一种典型且已得到较多研究的态度是疫苗犹豫(vaccine hesitancy),即受经济、文化和历史等多重因素相互作用而形成的对疫苗接种的普遍怀疑与担忧(Larson et al.,2014;Luthy & Beckstrand,2009)。但它并不能完全预测个体的接种行为,实际上有许多人虽怀疑疫苗的安全性和有效性,却仍会完成接种(Dubé et al.,2013)。但是,公众对某种疫苗的接种态度确实会直接降低接种率。如2013 年日本媒体报道了未经证实的HPV(人类乳突病毒)疫苗接种出现负性事件后,政府随即暂停对HPV 接种的主动建议。这使得日本的HPV 接种完成率从2011 年的68.4~74.0%急剧下降到0.6%(Hanley et al.,2015)。这一现象通常称为疫苗安全恐慌(vaccine-safety scare),并由此导致了接种不稳定性(instability;Brewer et al.,2017)。这种恐慌比疫苗犹豫对疫苗接种行为的影响更为直接和负面。

当前学界尚未有疫苗安全恐慌的清晰界定,但结合疫苗犹豫、接种不稳定性、健康恐慌(health scare)的概念(Guillaume &Bath,2004)及对疫苗安全恐慌后果的研究(King& Leask,2017),可将疫苗安全恐慌定义如下:由疫苗负面报道或阴谋论引发的公众对疫苗接种安全性与有效性的怀疑,进而在短期内导致大面积的疫苗接种率或接种意愿急剧下降。疫苗安全恐慌属于公共卫生、流行病学和传播学等多学科交叉研究领域,仅从心理学角度看,疫苗安全恐慌也表现为公众对疫苗接种的怀疑与担忧。但与疫苗犹豫不同,疫苗安全恐慌反映出对疫苗接种的强烈负面态度,其后果是破坏公众对疫苗的信心并降低接种率(King&Leask,2017)。同时,疫苗安全恐慌的发生通常源自近期发生的具体事件或信息,其所涉及的因素更明确且有规律性。简单地将疫苗安全恐慌视为无知、非理性或反科学情绪的产物,也不利于科学理解与应对这一现象(Dubé et al.,2021)。此外,随着新冠疫情的全球蔓延,反疫苗的社交媒体账户激增,诸多对COVID-19 疫苗接种的错误信息(misinformation)和虚假信息(disinformation)广为传播(Hernandez et al.,2021;Larson,2020),更不利于疫苗安全恐慌的消除。在这一疫情的持续影响下,应高度关注疫苗错误信息传播对疫苗接种的影响,并开展有效的风险沟通策略(Leask et al.,2021)。

为此,有必要结合理论与实证研究总结疫苗安全恐慌的心理成因与应对策略,从而对预防和应对疫苗安全恐慌的发生、促进接种稳定性提供理论洞察与经验借鉴。

2 疫苗安全恐慌的心理成因

2.1 信息内容:媒介层面的风险建构

疫苗安全恐慌源自具体的事件或信息。负面报道和阴谋论是导致短期内疫苗接种率和接种意愿下降的两大信息源(Faasse et al.,2017;Noyman-Veksler et al.,2020)。前者主要来自新闻媒体,如接种后的“不良反应”(Faasse et al.,2017)、未经证实的疫苗与特定疾病的关系(Poland &Spier,2010)和疫苗生产、运输中出现的问题或监管不力所导致的公共卫生安全事件(卞增惠等,2020);后者主要来自反疫苗群体开展的反疫苗运动,如将疫苗接种歪曲为受利益驱动或编造其他更耸人听闻的阴谋(Ball & Maxmen,2020;Hoffman et al.,2019)。

负面报道与阴谋论均可制造公众恐慌。道德和情感内容能在早期视觉加工中捕获注意(Brady et al.,2020),而负面报道最常见的策略正是建立情绪或道德相关的新闻框架,进而利用人类知觉系统的自然倾向来获得更多关注。如针对疫苗与自闭症的关系的元分析发现,新闻报道主要从生存、死亡和社会问题三种叙事框架来突出自闭症患者的悲惨生活(Benjamin,2018)。疫苗阴谋论也有其特点,且会以微妙和含蓄的形式表达意图。在美国著名的福克斯新闻中,主持人用提问暗示了围绕疫苗安全等话题可能存在阴谋,如“为什么谈论疫苗的安全性是一个禁区”(Novak,2017)。阴谋线索明确存在于这类信息中,但提出者并未直接串联线索并提供外在结论,而是依靠受众自身来做出阴谋论的推断。

关于疫苗负面信息的说服属性已有相关的理论解释,较有代表性的是详尽可能性模型(elaboration likelihood model)。这是阐释信息说服的经典框架,区分了信息说服的中心途径和外周途径(Petty&Cacioppo,1986)。其中,中心途径需经过高水平努力的详细分析,而外周途径通常使用线索暗示或经验法则来改变态度。针对澳大利亚反疫苗网站信息的分析发现,此类网站主要通过外周途径向公众传达信息,如强调公共卫生决策者剥夺个体疫苗接种选择权、利用个案激发恐惧等(Aechtner,2021);对推特上COVID-19 疫苗信息进行分析发现,反疫苗推文主要使用外周途径来建构信息,最普遍利用的材料就是轶事证据或个人故事(Scannell et al.,2021)。这是解释负面信息如何作用于反疫苗传播的一个较系统的框架。

2.2 信息加工:个体层面的风险感知

个体加工疫苗负面信息时,并不总是理性地权衡疫苗接种的健康收益与风险。一方面,随着疫苗可预防性疾病(vaccine-preventable diseases)的消失,疫苗与其预防作用之间的联系变得不那么明显,研制疫苗的初衷也成了遥远的记忆(Doherty et al.,2016)。由此,公众普遍对疫苗可预防性疾病的风险和不接种疫苗的后果缺少直观认识。从这一历史演进视角看,疫苗本身永远是其自身功效的受害者,即疫苗对特定疾病的防治成功反而降低了公众对其接种必要性的感知(Kata,2010)。当接种必要性淡出人们视野,他们在面对疫苗负面信息时对疫苗接种的风险感知就会远高于收益。

另一方面,风险感知理论可进一步解释疫苗负面信息引发高风险感知的过程。首先,根据经验—分析双加工理论(experiential-analytic dual-process theory;Slovic et al.,2005),个体往往倾向于使用经验加工中的情感启发式(affect heuristic)来感知风险,而非基于分析加工的审慎思考。因此,公众可能并不关心数据(如“疫苗接种每年可预防200~300 万人的死亡”),而是更多基于自身的直觉来做判断(吕小康等,2020)。已有大量研究证实苗负面信息激发了负性情绪,进而引发对疫苗的高风险感知或拒绝接种(Dixon,2016;Featherstone &Zhang,2020)。

其次,模糊痕迹理论(fuzzy-trace theory)从心理语言学视角进一步提供了解释。该理论区分字面(verbatim)和要义(gist)信息表征,字面表征精确详细,要义表征模糊简要;个体通常进行的是要义加工而非字面加工(Reyna&Brainerd,2008)。疫苗负面信息之所以引发公众的高风险感知,正是因为这些信息能够使公众轻易地提取出“疫苗有害”的要义(如副作用;Reyna,2012)。这一理论还整合了先前信念、生活经验或知识等主体因素对信息加工的影响。例如,有新闻报道声称“接种流感疫苗可导致非流感急性呼吸道感染增加4.4倍”。当接触这则信息时,不具备专业知识的个体很容易提取出“流感疫苗危险”的要义(Broniatowski & Reyna,2019)。此外,这一理论更精细地解释公众对阴谋论的信息加工。在理解信息时,要义表征反映了连贯和因果关系的叙事(Reyna et al.,2016)。与事实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相比,结构连贯的阴谋论对事实提供了简单的解释(茆家焱等,2019;Vaidyanathan,2020)。例如,对自闭症的科学解释通常会传递其病因未明的事实,这就会留下“原因空白”,而当将自闭症与疫苗接种联系起来时(尽管这种联系是错误的),就可提供比事实本身更有力量的解释(Reyna,2021)。

总体而言,公众对疫苗接种的低必要性感知在信息加工中发挥着先入为主的作用,导致公众在接触到疫苗相关负面信息时,只“看到”疫苗的风险而忽视其健康收益,进而通过情感启发和要义加工共同推动高风险感知的形成。

2.3 信息传播:群体层面的风险氛围

疫苗负面信息通常比正面信息传播得更为广泛和迅速(Hoffman et al.,2019),这有两方面的原因。首先,疫苗负面信息包含引发情绪、道德直觉等内容,使得信息传播的范围超过疫苗话题本身而进入更大的社会议题范畴(Harvey et al.,2019)。同时,它们也加速了信息的传播速度。Klein 等(2019)发现,阴谋论信息所激发的愤怒情绪是个体分享阴谋论信息的前因。这可通过情绪传染(emotional contagion)和道德传染(moral contagion)两种机制加以解释。对Twitter 推文的内容分析发现,与中性内容相比,充满情感的内容更容易被转发、转发速度也更快(Stieglitz& Dang-Xuan,2013)。Kramer 等(2014)在Facebook 上进行的大规模实验表明,即使人与人之间无直接互动,情绪状态也可通过情绪传染传递给他人,导致人们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体验同样的情绪。与之相似,道德观念也可以“传染”。信息中每增加一个道德词汇,该信息的传播率就会增加20%,此即道德传染效应(Brady et al.,2017)。

其次,要义提取也是驱动公众传播相关信息的重要因素。Broniatowski 和Reyna(2019)收集了2014~2017 年上万条的疫苗信息推文,发现这些被转发的推文都至少存在一个强烈但错误的要义信息。这表明要义加工不仅促使公众对疫苗接种产生高风险感知,并驱动了信息传播。还有研究对2014 年到2015 年迪斯尼乐园麻疹疫情期间的疫苗新闻报道进行了分析,结果发现包含要义信息是预测分享频率的最强因素(Broniatowski et al.,2016)。

更重要的是,疫苗负面信息的传播过程不仅是信息数量的同质增多,还包括信息内容的动态变化。这方面虽未有直接来自疫苗主题的证据,但其他风险主题的研究证据却不少。如有模拟研究发现,当关于三氯生的功效和危害的信息从一个传播者传递到另一个传播者时,关于三氯生功效的内容会迅速失去,但传播者会额外增加三氯生的危害信息以符合其自身的先前信念,进而导致风险的逐渐放大(Moussaïd et al.,2015)。另有研究以食品添加剂和核风险信息为主题,将同时包括风险和收益的信息提供给被试,并要求依次传递。结果发现,一条信息的传递次数越多,其包含的负面陈述就越多,且被试的风险感知也随之提高(Jagiello&Hills,2018)。这些风险放大现象会造成态度极化,进而引发对负面信息的高关注和对潜在收益信息的忽略(Hills,2019)。由此可以推测,疫苗负面信息在传播过程中也可能存在类似的风险放大现象。而作为技术平台,社交媒体无疑对疫苗接种风险的放大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这导致个体层面上的风险感知汇聚为群体层面的风险氛围(伍麟,杨宇琦,2019),并反过来影响个体的态度与行为,形成群体性的疫苗安全恐慌。

3 疫苗安全恐慌的应对策略

疫苗安全恐慌具有典型的多因一果性,目前尚未建立起系统性的应对策略。以下从公共卫生工作者和网络信息平台两个主体的视角对可行的应对策略做初步归纳。

3.1 来自公共卫生工作者的干预策略

3.1.1 重建公众对疫苗可预防性疾病的风险感知

疫苗安全恐慌部分源自公众对疫苗可预防性疾病未建立准确的风险感知。若公众对疫苗可预防性疾病具有准确的风险感知,那么疫苗接种的初始意愿则较高,即使媒体广泛宣传疫苗接种的不良事件,对接种率的影响也会较小(Coelho & ńcodeço,2009)。因此,通过特定信息提醒公众不接种疫苗的疾病风险是预防疫苗安全恐慌的策略之一(Margolis et al.,2019)。

但是,疫苗负面信息内容丰富且形式多样,仅提供疫苗可预防性疾病的客观信息则没有足够的说服力与之抗衡(Lazi &Eelj,2021),还需开发其他提高说服力的策略。Shelby 等(2013)认为,支持疫苗的信息也需以叙事来激发情感,如以第一人称讲述婴儿患疫苗可预防性疾病的故事在国外社交媒体上广泛流传,与统计数据相比,这样的叙事信息就很难被反驳并更可能引发态度改变。还有研究考察了叙事信息中的角色身份对说服效果的影响。研究以有处于适龄接种HPV 的女儿的母亲为被试,发现相比于统计信息或第一人称讲述患子宫颈癌的叙事信息,以母亲视角讲述女儿患子宫颈癌的信息更能够帮助被试建立疾病的风险感知(Tsuyoshi et al.,2018)。Field(2013)还提出应重视视觉图像在建构风险感知中的作用,其可直观展示疫苗可预防性疾病的后果,使潜在的信息更清晰易懂,进而提醒公众拒绝接种的危险。

但这些策略也存在失灵的情况。例如,讲述婴儿罹患麻疹的叙事反而加深了被试对疫苗副作用的风险感知(Nyhan et al.,2014),而使用图片呈现疫苗可预防性疾病的后果并未提高被试对疾病的风险感知(Dixon,2016)。这可能因为疫苗接种中存在“不作为偏差(omission bias)”,即与行动所导致的同等或更小的伤害相比,个体对不行动的后果的情感反应和风险感知更小(Baron&Ritov,2004)。这说明建立公众对疫苗可预防性疾病的风险感知还需更具系统性的策略。为此,有现场实验研究通过互动性教育帮助学生建立对疫苗可预防性疾病的风险感知,研究者使用视频使学生认识到感染麻疹、百日咳等疾病后对生活的影响;同时提供这些疾病的客观信息以及当地爆发病例的统计数据;还建立互动性场景,请学生想象感染脊髓灰质炎后瘫痪对运动的影响等。这一方式成功地提高了学生对疫苗可预防性疾病的风险感知,并增加了疫苗接种意愿(Jaymie-Lynn et al.,2019)。由此可见,建立公众对疫苗可预防性疾病的风险感知不仅要动之以情,还需晓之以理,从而提升干预效果。

3.1.2 培养公众对抗错误信息的心理抗体

培养对抗错误信息的心理抗体能够促使公众抵抗错误信息的影响(Banas &Rains,2010)。这一策略的基本做法是:先让公众接触一种误导性论点的简化版本并先发制人地加以驳斥,从而使其具备抵制后续错误信息的认知能力。例如,在一项以在线游戏形式呈现的近万人实验中,研究者让被试扮演新闻制作人的角色,并学习虚假信息制造的常用技术,如制造两极分化、煽动情绪、传播阴谋论、攻击他人和转移指责等。结果发现,这一游戏提高了被试发现和抵抗错误信息的能力(Roozenbeek&Linden,2019)。通过这种先发制人地揭露、警告并让公众熟悉制作假新闻时所使用的策略,有助于在面对真实的错误信息时获得认知免疫。

其他抵制疫苗阴谋论影响的研究也得到了类似结果。研究发现,在被试接触到阴谋论之前提供真实的信息可降低他们对阴谋论的信任度(Jolley&Douglas,2017)。另一以中国年轻社交媒体用户的HPV 疫苗态度为主题的研究发现,被试已有的HPV疫苗知识对网络中的疫苗阴谋论有保护作用(Chen et al.,2020)。前述关于食品添加剂和核风险的信息传播的研究也发现,被试对领域内的相关知识掌握越多,则信息在传播过程中的风险放大越弱(Jagiello &Hills,2018)。因此,预防工作的关键之处是让真实准确的信息发挥先入为主的作用,而不是在疫苗负面信息广泛传播的情况下再对其进行反驳和修正(van Bavel et al.,2020)。

3.1.3 回应公众的信息需求和情绪诉求

疫苗安全恐慌一旦发生,就需要公共卫生主管部门进行应急处理,这更多涉及公共政策手段的综合运用。疫苗安全恐慌发生后,公众会产生明显的信息缺乏感,且不再信任原有信息源(Guillaume & Bath,2004;King&Leask,2017)。因此,公共卫生主管部门需迅速解决疫苗安全恐慌后的信息空白问题,及时并有针对性地传递信息。如针对疫苗生产、运输等安全问题引发的疫苗丑闻,向公众呈现透明、公开和详细的监管流程是重建公众对疫苗生产商和药品监管机构信心的途径(Han et al.,2019)。此外,可借鉴传播学中的“解困式报道(solutions journalism)”策略,即将关注的社会问题作为叙事框架背景,并在报道中融入创新、有力度的解决方案(McIntyre,2019)。

但是,错误信息的修正并不代表恐惧或焦虑的消失,因此应充分关注公众的情绪诉求(Donovan,2020;Larson,2020),而不是仅针对事件本身进行回应。当公众对疫苗接种处于担忧与焦虑的情绪状态时,公共卫生主管部门在应对方式上的微小差异就可能引发意想不到的后果。如为向家长呼吁接种疫苗的重要性,澳大利亚的一些新闻头条使用了“恳求”一词,但有研究者认为这一用词暗示着某种当局的无能,在公众普遍存在焦虑与恐惧的情绪状态下反而削弱了公共卫生主管部门的权威(Leask&Chapman,2002)。同时,考虑到恐慌发生期间的公众情绪状态,公共卫生主管部门应采取引导性策略,避免过度劝说和对抗性的辩论,否则可能加剧公众的情绪对立与行为背离(Leask et al.,2012)。这些建议可为国内的政府相关部门应对相关风险事件时提供借鉴。

3.2 网络平台的信息治理策略

网络平台是疫苗负面信息传播的主要环境,理应承担部分治理责任,并已开发了一些技术干预策略。如Facebook 对不准确的新闻进行质量标记,以提醒用户对信息质量的重视。通过这一做法,自2016 年到2018 年7 月,Facebook 用户的假新闻参与度下降了50%多(Oremus,2018)。针对反疫苗信息,Facebook 还采取了更严格的禁止措施,即对“疫苗不安全”和“无效”等信息一律下达了广告禁令(Bond,2020)。

此外,Ludolph 等(2016)还提出了一种技术去偏策略(technological debiasing strategy),即按照信息质量标准对信息搜索结果进行排序,通过改善公众的搜索环境来降低反疫苗信息的影响。另一策略是通过网络技术手段来提供额外的修正信息,如谷歌开始提供针对某些搜索词的事实核查和揭穿的额外信息(Lewandowsky et al.,2017)。此外,还有研究者针对COVID-19疫苗错误信息开发了基于机器学习的检测框架并进行标记,在检验中该算法已能以97%的精确性标记错误信息(Hayawi et al.,2021)。

以上策略的开发均侧重于对纯文本信息的检测,还有研究对图片或图文结合信息提出新的检测方法。Jin 等(2017)发现,真实信息和虚假信息图像的分布模式存在视觉和统计特征差异,并根据这些差异开发算法工具和利用微博平台进行检验,结果发现与仅使用非图像方法相比,虚假信息检测准确率可提高7%。更进一步地,Zeng 等(2020)综合文本和图片来检测虚假信息,可捕获多模态内容间的语义相关性,且在推特和微博上检验发现其效果优于其他模型。这些检测方法虽然不是针对疫苗的虚假信息而开发,但可应用于疫苗的假新闻和错误信息的监管,为网络信息平台治理提供技术方案。当前,中国对互联网虚假信息的治理主要采取自上而下的治理模式,治理逻辑为发现问题后整改约谈,这可能存在时效性问题(张超,2019)。而这些实时检测方法可为网络信息平台的治理提供智力支持,从而推进疫苗信息治理的智能化进程。

4 总结与展望

疫苗安全恐慌的成因虽有一定规律性,但现实中每一次真实发生的疫苗安全恐慌仍具有其独特性和不可掌控性。如何预防和应对疫苗安全恐慌,相关的研究和证据还较少,且研究结果也具有不确定性。因此,这里尝试对疫苗安全恐慌的成因和应对提出两方面的探索性建议。

一是开发系统性的理论模型以解释疫苗安全恐慌的发生。现有的成因研究更多地单独聚焦于信息内容、个体或群体层面的因素,而多个层面之间如何互动性地建构安全恐慌还缺乏实证与理论探究。为此,可引入社会—生态模型(social-ecological model)考察疫苗接种影响因素的相关研究。这是描述影响健康决策的多因素模型,将个体、人际、组织、社会和政策多个因素纳入影响态度或行为的不同层面,并考虑不同层面间因素的交互作用(Leask et al.,2012;McLeroy et al.,1988)。在这一模型的指导下,有研究对HPV 和COVID-19 疫苗接种行为的影响因素进行了系统性分析,考察信息源、经济考虑、社会规范和接种计划等多因素如何形成疫苗接种态度(Al-Jayyousi et al.,2021;Walker et al.,2020)。后续研究可将这一模型用于解释疫苗安全恐慌这一更具体的现象,进而更全面地探析其成因。

二是发挥公众作为信息传播者和建构者的主动性。在疫苗负面信息尚未泛滥时保障充分的正确信息供给和分享,是反制疫苗负面信息传播的基本策略。但当前的实际情况往往与此相反。某些新闻媒体为追求新闻价值,甚至更愿意报道疫苗接种的相关负面信息。而且,相比支持疫苗的信息,反疫苗信息还使用了更加丰富的资源进行传播(Gargiulo et al.,2019)。对Twitter上疫苗信息的研究发现,高度极化和活跃的反疫苗对话主要来自受政治立场影响和非医学背景的用户,只有不到10%的疫苗推文来自医学界(Hernandez et al.,2021)。因此,有效的干预措施不仅要提供正确的疫苗信息,也需要这些信息能够在网络上得到广泛的传播,这样才能形成与反疫苗信息相对抗的力量。虽然正确信息的供给往往依赖于少数专家和权威部门,但信息传播却可通过社会动员实现(Sundstrom et al.,2021)。随着社交媒体的兴起,公众可轻松地在社交网站上分享信息。有效激活公众对正确信息的分享意愿与行为以反制错误信息,由此成为社交网络时代疫苗科普运动的重要途径。

最后应指出,抵制疫苗接种和疫苗安全恐慌都非新事,也不是心理学主导的主题,而是公共健康领域的持久难题。心理学的疫苗态度调查研究及开发的相关干预策略在经过实验室或现场实验验证后,如何将这些策略有效融入平台治理和政府治理,在突显心理学特色的同时追求更大成效的实践性,仍需要进一步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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