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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的“游离”
——高长虹小说《游离》存在主义解读

2023-10-02

南都学坛 2023年4期
关键词:长虹平民游离

张 清 祥

(南阳师范学院 发展规划处,河南 南阳 473061)

1926年,高长虹在《1925,北京出版界形势执掌图》中第一次使用了“游离者”一词,来描述自己的身份:“我敢在这里特别声明的,即我为一游离者,中产阶级的利益我既不屑顾,无产阶级的展现我又未能至……”[1]192不久,高长虹再次强调自己“游离者”的身份[1]248,使自己既区别于社会平民,又不同于知识分子。同年,连载于《京报副刊》的小说《游离》通过主人公“我”个体生存空间、身份认同和情感世界的多重“游离”状态的叙事,书写了青年知识分子的一种存在形态。

一、居无定所:个体生存空间的“游离”

空间既是地理范畴与实体图景,也指涉心理症候、文化指向和意识形态等社会因素。“空间里弥漫着社会关系;它不仅被社会关系支持,也生产社会关系和被社会关系所生产。”[2]文学空间叙事的多维表达与复杂指涉牵扯身体,空间性通过身体性得以阐释。梅洛·庞蒂认为:“我的身体在我看来不只是空间的一部分,而且如果我没有身体的话,在我看来也就没有空间。”[3]文学叙事的空间价值根源于身体,并最终回归身体。空间位移与身体流浪相互交织,作品人物在各自空间中寻求体验感与存在感,获得不同的生存感受和生命体验。“对我们来说,身体远不止于一件用具或一种手段,它是我们在世界中的表达,是我们的意向的可见形式。”[4]小说《游离》通过“我”身体在太原与北京、家庭与社会等“居无定所”生存空间的叙事,揭示了个体因空间“游离”而产生的生存感受和生命体验的一种“游离”形态。“我一只眼望着北方,一只眼望着南方,我的身体躺在中间。”[1]397

(一)太原/北京生存空间的“游离”

高长虹认为:“山西是我的故乡,陕西、河南是我的邻乡,我纵然不能够偏爱他们,但更不能够不爱他们。”[5]小说主人公“我”对太原的情感是复杂的,既有留恋,也有厌恶。“我”和弟弟因母亲的病从北京回到太原,但“我们一到了太原,便不约而同地说,住三两天,我们赶快走吧”。又因为军阀混战阻断了铁路交通,“我”不得不无限期住在太原。太原本是“我”诞生之地,不仅给予了“我”生命,而且养育“我”长大成人。从情感上来说,“我”应该对太原充满深情、感激和眷恋,但不由自主地却产生了一种“厌恶”之情,甚至想立刻“逃离”。

之所以如此,大概有两个原因。一是对眼前所见到的太原城里的现实状况深感不满。原本是烽火燃烧的岁月,一切所见却是“死气沉沉”,好像“是一座空城,所有的兵都是预备偷跑的”[1]399。所以,“我”“住着实在无趣”,感到的不仅仅是太原天气的冷,更是为太原面临战火时民气低迷、士气不振而心寒。小说这样写道:“太原不见火光,已经十四年了……我走到街上,只看见一些死气沉沉的路人和死气沉沉。”[1]397二是对太原人(包括山西人)劣根性的认识和厌恶。在“我”看来,山西人不仅“太怕死”、缺乏“竞争”意识和勇气,而且“悭吝,保守,狭隘,迟钝”。小说形象地写出了“我”所看到的山西人“疲惫”“堕落”的神态:“我希望看见一个勇敢的人,四处一望,只看见一些比我更加十倍疲倦的人。”[1]411

对于北京,“我”的感情同样是复杂的、矛盾的。“我”讨厌北京,不仅北京有浓重的“官僚气”、走马灯似的政权更替,而且是“我”和朋友们的“囚笼”,“我”们失陷在里边,一切都是“痛苦”。对于北京浓重的“官僚气”,高长虹曾在小说《红心》中有着形象的刻画:“像这一类地方,住一两个礼拜还好,多住是不成的!尤其是北京人的官僚气,他简直一点都不能容忍他们。”[1]374而对北京政权走马灯似的更替,小说《青光》写道:“次日,便有一个大不相同的北京了。到处都挂起青天白日旗,带红的尤其鲜艳得好看。到处都是灰色短矮的兵,面目黧黑,精神困倦,引不起一点人们的恐怖。”[1]368《游离》则侧重写了北京这个“囚笼”一样的城市,给从事新文化运动的年轻人带来的“痛苦”。小说写道:“北京是一个陈腐和债务编织成的囚笼,但那里失陷着我的朋友。我能够不自愿地回到囚笼中去吗?”[1]415北京“无趣”且使“我”和朋友们“痛苦”不堪,但我们却不得不重回北京,因为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我不两天大概要起身,大概是先回北京……我很痛苦,我时常不能随我所愿意的到什么地方或做什么事,然人生不便是这样吗?”[1]422

(二)家庭/社会生存空间的“游离”

高长虹对于家庭的情绪情感是复杂、矛盾的,这既来自于他自己的切身体验,也来自他对家庭的理性判断。家庭既给予他美好的记忆和希望,也让他体验了“空虚”和“欺骗”。这种矛盾生存体验,小说《春天的人们》里也有同样的叙述,“我那时仍然在我的家庭里。家庭在我的思想上,已是古代的化石了。但它在实生活上,尤其在我的梦里,仍然健在着。院里陈列着各色各样的花,我像是一个小孩子似的在花间往来,只觉得很快活”[6]579。对家庭悲剧性的体验,也影响着他对家庭的理性认知。他认为家庭是人的囚笼,不仅“把人当做猴子叫他玩那可笑的简单的把戏”,而且人在家庭里得不到任何幸福,“给生命以死灭的,那便是家庭”[6]233。高长虹对家庭是一种悲剧性的体验和认知,但他并没有完全弃绝家庭。他在《我的旅舍在那里》说:“我是没有家的人,我也不再需要家了。但我也不愿意时常流浪着,而想把我安放在一个什么地方。”[1]326

高长虹关于家庭复杂矛盾的情感和认知,影响着他的小说创作。《游离》的主人公“我”对家庭的情感和认知也是复杂和矛盾的,对家庭既留恋又厌恶。“我”对家庭既希望它的毁灭,但又有割舍不断的“天性束缚”。小说写道:“我不愿叫家里知道我的行踪,他们会骂我没有天性……我愿意毁灭了一切的家庭,并且连家庭的情感!/但不回家,我终觉很痛苦的,我大概仍然被天性束缚着吗?”[1]396“我”认为“家庭是一个人最大的阻碍,它几乎能使健足者望不见远的路程”。所以,人“如你不能坦然撂开手时,那你便痛苦地撂开手吧!对于家庭,除此撂开手之外,谁还能够有较好的策略呢?”“我”甚至偏激地认为:“只要有一个健足者被家庭绊倒,那我便宁愿看见十万人在我的面前死灭!”然而,由于天性的束缚,“我”对家充满眷恋之情,想到那些在“它底下庇伏着的那些老人们实在太可怜”和他们的“空虚”时,眼泪止不住地尽情流淌[1]410。

既然如此,向外去又该如何呢!小说写道:“把眼睛放远一点呵!家庭之外……”[1]400逃离家庭的羁绊,毅然决然地走向社会,但社会和世界又太混乱,简直就像被火烧着的一所院子,“放火的人在争吵着,救火的人在争吵着,被火烧着的人在争吵着”[1]417。人与人互相仇视、厌恶,“牺牲者因为自己不愿意活着了。我也时常在厌恶生活,所以我赞美牺牲。/被人压待的人,他希望别人也被压待”。整个社会就是“大大小小”的一片黑暗,“这世界是个什么劳什子,打碎它呵”[1]415,对社会的这种体验和感受,高长虹在其他小说中也有表现。在《生的跃动》里表达了对家庭、社会和个人的三重厌恶,“后来他发见了传说,他于是厌恶家庭了。后来他发见了家庭,他于是厌恶了社会了。后来他发见了社会,他于是厌恶了自己了”[1]387。

二、身份焦虑:个体身份认同的“游离”

从广义而言,身份指“个人在他人眼中的价值和重要性”[7]5。“他人对我们的关注之所以如此重要,主要原因便在于人类对自身价值的判断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不确定性——我们对自己的认识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人对我们的看法。我们的自我感觉和自我认同完全受制于周围的人对我们的评价。”[7]71920世纪20年代中期,“狂飙社”在当时的文坛不断掀起阵阵“狂飙”,引起社会各阶层的关注和议论。虽然“狂飙社”获得了鲁迅、郁达夫等文坛大家的青睐和支持,但这个以高长虹为首来自闭塞乡村的青年知识分子群体却始终带有“游离者”的身份形态。对他们而言,“游离”不仅是个体外部身份认知的游离,同时也是个体内部自我感知的分裂。这些青年知识分子大都既有“平民”的印记,又有“智识阶级”的标识,但却难以获得社会的充分认同和自我感知的慰藉,呈现出双向“游离”的状态。

(一) “平民”身份的“游离”

“狂飙”青年群体大都来自偏远地域,出身于平民家庭,具有原生态的平民意识,对平民具有一种原始的亲和感、认同感和归属感。高长虹出生于山西太原盂县一个偏远乡村,因新文化运动的影响于20世纪20年代奔赴北京开展“狂飙”新文化运动。他始终认同自己的平民身份,小说《春天的人们》借主人公“我”之口,一再强调“我始终保存着我的平民的本色”[6]584。杂文《我的旅馆在那里》表达了自己对“穷人”身份的认同与接受,“我自然需要在一个穷人家里,使我没有一个时候忘记了我是穷人中的一人”,“愿我终身是一个穷人,愿我终身爱穷人们”[1]326。

然而,20世纪20年代太原乡村的环境是封建、封闭和保守的,甚至是愚昧落后的。高长虹对他出身并赖以生存的那个“平民”群体特征有着清醒的认识,“我极喜欢那些穷人,那些劳苦的,坦白的,伟大的人生的负担者。但除人以外,这里的环境终是很坏的。黑暗悲惨这一类字样用到这里,也会失掉了它们的色泽”[5]201。他借小说《青光》主人公王辰匀的视角批判了山西平民群体身上的劣根性,“悭吝,保守,狭隘,迟钝”。他认为:“真正地道的山西人:忍耐,牺牲,朴素,忠实,而且和气,而且和气,而且和气!”“他只是默祝他们更为勇敢起来,精干起来,机巧起来,他甚至于希望他们也凶暴起来,不讲道理起来!”[1]369

《游离》中的“我”和兄弟门大多来自偏远的乡村,原始古朴的乡野文化和乡风民俗浸润了他们幼小而单纯的心灵,这些具有原型意义的文化符码是他们闯荡社会时永不褪色的徽记。他们对乡村、平民、乡俗、民事等有着天然的亲和力和认同感,无论是身处其中被塑形和锻造,或是在被都市风雨击打得遍体鳞伤时对故乡的回望和眷恋,乡村都是他们的精神栖息之地。这些徽记既是他们区别于都市青年最醒目的标识,也是他们在与都市青年交往与交锋时引以为傲的徽章。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出身,他们对乡野的闭塞、落后、停滞和野蛮有着切身的体验,对平民愚昧、迷信、麻木和狡黠等劣根性也有着深刻认识。所以,虽然他们骨子里是平民且与平民有着天然的亲和感与认同感,但理性上却不愿意接受先辈们遗传给他们的这种“平民”身份。尤其是当他们经过新文化洗礼、增添了“智识阶级”身份后,这种“平民”身份可能会成为他们闯荡社会的“绊脚石”,有意或者无意不断地隐匿“平民”身份也成为常态化的无奈之举。这种“平民”身份的“游离”之苦,常常将这些年轻的灵魂激荡得无所适从、痛苦不堪。

(二) “智识阶级”身份的“游离”

这些来自偏远乡村的知识青年凭借读书获取了“智识阶级”的标识,但是正如他们对“平民”身份的若即若离一般,对“智识阶级”的身份标识,他们也同样怀着矛盾复杂的态度与情感。高长虹表达了对“智识阶级”身份的厌恶,“无论如何,我恋中国的地,我无论如何讨厌中国的士人,然而我终爱中国的农民,工人与兵士”[1]242。他认为“智识阶级”并不能改变工人、农民的命运,“我觉得无产阶级革命并没有实现过,并没有从外面伸进过一只手去救我们工人,这是只能够由我们自己做出来的”[6]193。他告诫“智识阶级”不要困于“回家,离家,回家,离家”的“乏路”,要把眼睛“放远一点”,放在“家庭之外”。小说借“我”之口写道:“但我不赞成回家,离家,回家,离家,我们的所谓智识阶级的先生们,永远走的是这一条乏路!把眼睛放远一点呵!家庭之外……”[1]400

虽然高长虹认为:“至少我们是有一个新的智识阶级该起来了,这是目前最可能的,而且也是必然要起来的,我们从这里将会看见新的人,新的艺术,新的时代的影子。”[6]598但对与高长虹具有相似经历的青年知识分子来说,中国的“智识阶级”对平民阶层并没有优越性,而平民阶层因其生活经历而成为知识分子必须学习或者说加入其中的对象。换言之,“智识阶级”融入且成为平民阶层一员,才是自我解救的途径,“士人的自救运动”便是“自认是一工人,且逐渐去做了实际的工人”[1]248。

(三)自我感知的“游离”

与“平民”“智识阶级”社会身份认知“游离”相伴而来的是自我感知上的分裂和情感上的矛盾。这些有着“游离者”形态的知识青年,对自我感知有时过于盲目自信,自视“狂人”与“强者”,“负重”前行却难掩内心“空洞”。他们时而需要外界的肯定与支持来支撑掩藏自己内心的自卑,满怀“希望”却难以隐匿深层的“绝望”。换言之,这些青年知识分子空洞/负重与绝望/希望自我感知的“游离”,实质上是过于“自信”与极度“自卑”的“游离”。

一是空洞/负重的“游离”。高长虹认为那些认可“狂飙”观点的知识青年是“达于狂人之胜境”的,具有“伟大之灵魂者”。然而,即使如高长虹一般“骄傲”的青年,与新文化运动中青年知识分子的自信与实践能力相比,多少还是有些底气不足。高长虹在不断宣称自己区别于“庸人”的同时,却又认为自己承受着无法摆脱的“负重”,只能“负重而行”[6]3-4。小说一开始就写出这类青年“智识”群体的现实和心理困境。小说写道:“我望着我的前面,空空洞洞地,我望不见什么。”“然而我不能常笑,也不能常叹气,因此,我便做了负重的牛。我需要的,倒像是喘气。”“我负的究竟是不是重?为什么我又常觉着空空洞洞地?我负的难道便是空吗?这样想时,我又叹了一口气笑了。”[1]394

二是绝望/希望的“游离”。“我”“除了寂寞外,还会发现什么呢!”“我”现在是“有热无光”、心神疲惫,“我的游离的心的寄托所,我的光呵,你何时才肯降临我而为我驱除了飘荡着我的这些呢”[1]407。然而,路究竟在哪里?“我”心怀希望,却无法做出选择,“因为有太多的路”的缘故[1]418。究竟路在何方?小说《游离》并没有给出明显的回答。高长虹在其他文章中给出了提示,他认为:“道路是平坦的呢?或者崎岖的呢?是蔷薇之圃呢?或者荆棘之丛呢?只是因人的足迹之所至而异其形象,实则,道路只是道路而已。”“科学的路,什么的路,原来只是这一条路。是从少数人的寂寞,奋斗而通到那多数人的痛苦忍耐的。”[1]305

总之,这些青年智识群体无论是对于“平民”身份的认同与批判,或者是对“智识阶级”身份的接受与反思,抑或在“平民”身份与“智识阶级”身份之间的犹豫与游离,都是他们身份认同与个人认同、社会认同与个体认同、实际认同与虚拟认同分裂的具体呈现方式,这种认同困境与分裂给他们精神和灵魂上带来了巨大的痛苦和创伤,最终只能成为一个彷徨的“游离者”[8]105。

三、情归何处:个体情感世界的“游离”

布根塔尔从人与人的“主体间性”来考察人的存在,认为人的存在处于一种既相疏离又相关联的境地,“我们和所有的他人既是疏离的又是关联的”[9]。小说通过对“情归何处”个体情感世界“游离”的叙事,表达了“我”对爱情、亲情和友情的复杂而矛盾的存在关系,眷恋又痛苦的矛盾情感,更有深深的忏悔和殷殷的期盼。

(一)爱情

婚姻的悲剧性体验使“我”“愿意毁灭了一切家庭,并且连同家庭的情感”。但是,“我”从心里却无法彻底摆脱对妻子和家庭的牵挂,“女子像一朵花,你若爱她只可爱她的美,她是不能够经受暴风雨的,而我却给她以暴风雨。有益于女子的,是同情,赞扬和和善,而我却施之以暴戾的斥责”[1]399。无爱的婚姻不仅害了“我”,更残忍的是“杀”了她。“一个中等身材的女性的形体,低着头像有罪的样子,穿着家造的白鞋,如临大敌似的坐在我的对面,黑眼镜底下隐藏着卑怯的眼睛,羞惭,无力,一个缩小的生物,现在又出现在我的纸上了!”[1]403然而,婚姻悲剧使“我”在无数的梦境中渴望爱的“恋情”,爱的“凝想”却又充满了诡异和神秘[1]403。《游离》中“我”给“亲爱的”一封长信,表达了“我”爱情上理智与情感的“游离”心态,“我的心终日地游离着,我有时候简直不知道我究竟在不在爱你”[1]405。这封信还表达了“我”想排遣爱的苦恼而有所不愿的无奈感、遭到冷遇后六神无主的惶恐感、被漠视讽刺之时陷入无底深渊的绝望感和不能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倾其所爱的负罪感,这一切使“我”的心终日“游离着”。

(二)亲情

高长虹对亲情是复杂和矛盾的,对亲情既有眷恋,也有苦痛,更有深深的忏悔。在小说《游离》中,主人公“我”“有母,有妻,有子,而我不得归。我将弃绝家庭”[1]396。但是,“我”的亲人无论爱我还是恨我,“我还是他们的一个很有关系的人”[1]397。对于母亲,高长虹的情感和认知是复杂的,也是矛盾的。他既害怕、怨恨母亲,又热爱、牵挂着母亲。母亲操办的包办婚姻,是他永远无法摆脱的痛苦和梦魇,也是他怨恨母亲的主要原因。尽管母亲的包办婚姻给他带来无尽的苦痛,高长虹也因此而对母亲心生怨恨,但他还是爱自己母亲的。他时常关心母亲的健康,牵挂母亲的病痛,为自己没有钱给母亲医治病痛而痛苦,也为自己不能给母亲尽孝而忏悔。在小说《游离》中,高长虹借主人公“我”的视角,再次表达了对母亲的这种复杂和矛盾的情感与认知。小说写道:“我的母亲,便是那个在我的儿童时代以怒脸向我的,在我的少年时代以笑脸向我的,在我的青年时代以苦脸向我的,一个脸色不定的妇人。”“我现在如能给家庭赚回一百元钱去,我的母亲的病也许会突然好了,但我却把这些时间用在那无用的行动和讨人厌的文字上了!”[1]415

(三)友情

在20世纪20年代的文坛,新旧交替不仅表现为语言文字和文学观念的交锋与变革,也表现为文人之间的人际纠纷与新旧文人之间的代际交替。狂飙社一伙年轻人来自偏远乡村,要想在当时的文坛争得一席之地困难重重。而一旦遭遇挫折,焦虑、失望、沮丧、恐惧等使他们更渴望以报团取暖的方式寻求支持和慰藉。正如有的研究者指出:“一套新的权势关系的建立,同时也制造出新的焦虑,而边缘的青年群体如何参与历史、加入这一新兴的文化体制,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10]狂飙社盟主高长虹和一帮兄弟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亲如兄弟,患难与共。小说《游离》表现了“我”与从事狂飙运动兄弟们作为一个整体与社会和“他人”既“关联”又“疏离”的复杂关系,也表达了“我”和兄弟们之间复杂暧昧的情感。“我”为兄弟们“失陷”在北京“陈腐和债务编织成的囚笼”的痛苦而心急如焚,为P的“惨苦的微笑”、H的“真的呜咽”牵挂于心,“我要回去排解”兄弟们的“寂寞”,分享他们的“痛苦”,要和他们一起打碎这个“劳什子”的世界[1]415。

小说《游离》塑造了一个崭新的形象群体——“游离者”,这是高长虹在中国现代小说史上的独创性贡献,丰富和拓展了中国现代青年知识分子形象群像,为研究中国现代青年知识分子身份形态和心路历程提供了丰富而生动的材料。正如有的学者所指出的那样,“‘游离者’这一高长虹称呼自己以及与其志同道合的青年朋友的词汇,恰如其分地概括了这群青年知识分子的形象与矛盾”[8]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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