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植根于故乡沃土
2023-09-28窦零
窦零
《那些年,我们这样过新年》,作家胡德明用朴实无华的文字,为自己这本近30万字的散文集命名,作品无纤华繁复、无气急浮躁,不前卫、不时尚。统观整部文集,一样朴实无华的文字,浸透了真情实感,饱满着宽仁厚重。全书分为四个小辑,前两个小辑“年前的准备”“我们这样过新年”,讲的都是怎样过新年。作者用了全书近大半的篇幅,多角度、长焦距地瞄准彝家新年前后的种种生产劳作及生活趣事,将一台喜庆热闹的彝家新春盛宴,用同样喜庆热闹的文字搬进文学的餐桌,与读者共享。第四小辑“欢乐的彝族火把节”,则以人类文化学独特的足点,将我国首批确定的“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和中国十大民俗节之一的彝族火把节盛景展现得淋漓尽致。火把节的历史由来,火把节的动人传说,绚丽的场景,多彩的活动,作者分层展现,娓娓道来。透过作者浓墨重彩的文学书写,读者看到了夜晚彝区的城市、山寨都笼罩在耀眼祥和的焰火之中——
“火把节之夜也是激情涌动的。燃放完烟花,人们纷纷点燃松木制成的火把,手举火把围着房前屋后转圈,边走边把松香撒向火把,祈祷消除虫灾病害,祈求风调雨顺、丰收连年、平安和幸福。一座座篝火瞬间点燃,但见火光冲天,映红了人们的张张笑脸。这时,欢快的乐曲骤然响起,人们手拉手围着篝火跳起舞来。这些人不管认识与否,也不分男女老少,音乐响起就自发地跳起舞来。热情沸腾的人们便聚集在燃烧的火把周围,将火把围成一堆一堆的篝火,成千上万的民众开始唱歌、跳舞,人们即刻便沉浸在火海、歌海、舞海之中,尽情欢歌狂舞。火的光辉、火的精灵、火的灵魂,映照着扬花的庄稼;多少祈祷、多少祝福,丰收的希望全在这火中升腾,在松香撒出的火球中新生。”
知名文学评论家黄群英教授在其文学评论专著《艺海撷珠——康巴作家与作品》中评论道:“故乡的真实性描述和情感性书写,成了四川康巴作家散文创作中的共性,对康巴的自然山水和人文景观的描写,成了他们作品的重要特征。”胡德明是康巴作家群中重要的一位作家。康巴地区是一个多民族生活的地区,藏、汉、彝、回等多民族共同生活于其中。学者丹珍草认为:“自古以来,康巴地区就是藏、彝、羌、纳西、回、汉等多民族文化频繁交往之地。”学者格勒在《西康史话》中指出:“同时康区地处藏族与东部汉、羌、彝、纳西等多民族交接的边缘,其文化具有明显的多样性和多重性的特点”。胡德明系彝族,四川九龙县人,社会身份有: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藏羌彝走廊委员会专家委员,甘孜州文联副主席。他的社会性成果不仅限于文学,还涉及摄影,出版过《欢乐的彝族火把节》等多部摄影作品集,主持编撰了“康巴彝族谱系历史文化”丛书,并荣获四川省社会科学院市、县第八次优秀科研成果一等奖。也正是由于作家独特的出生背景、成长背景、族群背景,加之丰富的社会经历与阅历,众多的知识积累与技能储备,构成了胡德明散文创作的主要特色:地域性、民族性、纪实性。借黄群英教授所言,胡德明在其散文创作中,“故乡的地域风貌描写更为集中,也更为写实”。
著名作家阿来在《为“康巴作家群”书系序》一文中指出:“康巴这一区域,历史悠久,山水雄奇,但人文的表达,却往往晦暗不明。……三百年前,这一地区才作為一个完整明晰的对象开始被书写。但这些书写者大多数是外来者,是文艺理论中所说的他者。”
地属于甘孜藏族自治州的九龙县,也就是作家胡德明的家乡。该县是一个以藏、汉、彝三种民族为主体的多民族聚居县,其中彝族占了37%,为甘孜州彝族最多的县,《甘孜州文化旅游手册》称:“藏、汉、彝民族在这片土地上交汇繁衍,形成了相互交融多彩的民族风情与文化,是学术所称的藏彝走廊。”作为四川藏羌彝走廊委员会专家委员,作家当然成了家乡文化的代言人,他自觉地追求着对故土彝族文化的“人的自我表达”。从文学创作划分定位讲,胡德明属于比较典型的乡土作家,其散文创作深深植根于九龙故乡沃土。他的整个作品字里行间,散发出浓郁的乡土气息,极接大地之气。丹珍草在《藏族当代作家汉语创作论》中写道:“地域对文学的影响,不仅止于地形、气候等自然条件,更包括历史形成的人文环境,如该地域特定的历史沿革、民族关系、宗教信仰、人口迁徙、教育状况、人文精神、风俗民情、语言乡音等。作家正是因为深受特定自然地理环境和人文环境的影响,才能创作出独具地域特色的文学作品。”这句评论,同样适合胡德明的文学创作。九龙县属于甘孜藏族自治州,但彝族小聚居的区域特征,使该县在地域文化中又具备了特殊的彝族文化特质。生于斯,长于斯,彝乡的山山水水孕育了他文学创作的灵魂,养成了他别样的审美情趣。彝乡的山川草木,族辈的生产生活,自然环境与社会环境的每一片断,每一细节,在他行云流水的描述中,清新、清晰,给读者带来身临其境的阅读快感。
写海子——
“那时,离我家有四五里的海子荡边缘上,有一条从树林深处延伸出来的沟壑。这条沟壑深浅不一,冬春时是完全干涸的,但到了夏秋时,随着雨季的到来,沟壑里的水也不断增多,特别是遇到暴雨,树林深处的水汇聚在一起,向沟壑涌来,到海子荡边上回了一个圈,就冲进树林,向下甘海子河沟奔去。”
写酒——
“彝族酿酒的历史十分久远。据彝族古书记载,彝族酿酒的始祖叫色色帕尔,他不仅十分勤劳勇敢,而且非常精明能干。他将荞麦、玉米、燕麦等农作物用作酒的原料,并采集天地之间的灵气,用清冽的甘泉,精心酿制成了甘甜、醇香的美酒。后来一个叫火络尼咎的晚辈在传承、研究、改造酿酒技术的基础上,采集十六种中草药制作为酒曲。用这种酒曲酿制而成的美酒,味美色清,饮用后,其香味顷刻沁人心脾,使人心旷怡,有飘飘欲仙的感受。”
写耍坝子——
“我们踏在洁白的绒绒雪路,犹如走在家里的张张羊毛毡垫上。看到身后留下的深浅不一的脚印,仿做了一件不该的错事。阿妈催促我们前行,按时赶到耍坝子的地方。……但我看到晶莹剔透的雪被踩得面目全非,不忍心再往前走半步,缓缓地蹲下身子,从地上轻轻地捧起一捧雪,小心翼翼地把它揉成一团,用舌尖情意浓浓地闻舔着它,感到甜丝丝、凉幽幽的,十分惬意。”
九龙作为新中国成立后全国最后通公路的边远县之一,总体开发较迟,自然保护较好。境内山水秀丽,风光无限。众多的历史传说和未解的自然之谜,更引来了众多文人骚客的猎奇书写。但胡德明却始终把关注的目光盯在故乡质朴的土地上,盯在人们的生产劳作上,盯在人们实实在在的日常生活上。他写怎样备年货,写怎样擀制羊毛垫毡,写怎样酿酒,写怎样砍柴,等等。作家通过一系列平凡生产生活场景的书写,为我们展现出了一幅幅偏僻彝家山寨瑰丽的民风民俗画卷,让读者在轻松愉悦的阅读中,感受到异乡之美,体验到生活之美,体悟到平凡之美。
评论家何平在其专著《散文说》中谈道:“文学的强大力量就在于可以用文字建立起自己的宫殿,然后株守其间,或者从此出发。”我们期盼作家胡德明能株守其间,依托彝族丰富多彩的文化富矿,在后续的创作中,更多一些深入的文化思考,更多一些宏大的历史述说;同时同样期盼学者胡德明能从此出发,进入彝族历史、民俗、文化的研究领域,收获更多的成果,获取更大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