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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现象学视域中的元宇宙秩序探赜

2023-09-28刁生富吴选红

贵州社会科学 2023年6期
关键词:社会秩序秩序宇宙

刁生富 吴选红

(1.佛山科学技术学院,广东 佛山 528000;2.广东理工学院, 广东 肇庆 526100)

目前,尽管学界关于元宇宙的界定还存在这样或那样的区别,但从不同的视角对这一热点问题所展开的广泛研究和热烈讨论,将有助于逐步接近对元宇宙整体的本质认知。从技术视野来看,元宇宙是计算机仿真、大数据、人工智能、区块链、虚拟现实与数字孪生等新一代信息技术的汇聚技术,能够通过虚实交互的方式对现实世界进行动态、多维、立体、精准的映射,进而在虚拟空间构建一个与现实世界互为“镜像”的世界。而从社会形态的角度来看,元宇宙是一个超越了现实世界的更高维度的新型社会形态,是一个与现实物理世界互相影响、密不可分的兼具虚拟与现实又模糊虚拟与现实边界的三维世界[1]。从技术现象学的角度看,元宇宙是在人类对现实世界或自然世界发展规律的深入认识和把握的基础上,对更广阔的宇宙空间进行的探索活动的结果。随着元宇宙日渐发展成熟,人的身体在元宇宙中的在场与沉浸,直接或间接地改变了人与技术、人与世界的关系,也直接或间接地反映了人类认识、改造与创造世界的能力正在不断提高。但不管从哪种视角看,现象学视域下的身体都是元宇宙哲学探索的一个切入点和突破口。因此,在元宇宙迅猛发展的当下,从身体现象学的角度展开对元宇宙秩序的显现、生成与价值的考察就显得尤为重要。

一、身体在场与元宇宙秩序的显现

随着计算机仿真、人工智能、区块链、虚拟现实与数字孪生等技术的不断发展完善与汇聚整合,在数字世界中逐渐塑造出一个有条理的、有组织的,且带有浓厚技术属性的数字社会秩序——元宇宙秩序。元宇宙秩序是与现实社会秩序平行的孪生秩序,是对现实社会秩序中的生活规则、价值约束体系和道德共识机制进行的模仿、延伸和增强,且能与现实社会秩序实现动态映射与实时孪生的数字秩序。所以,从本质上来说,元宇宙秩序是一种数字社会秩序,具有与现实社会秩序相仿的约束作用和规范功能。从目前来看,由于现代信息技术的不断加速发展,尤其是元宇宙的不断集成与发展完善,使得元宇宙秩序的覆盖面之广、影响范围之深、社会治理功效之强,深刻地影响了人类的生产、生活和思维方式,甚至将会成为数据虚拟世界的真实运行秩序,成为更具创造性的现实或虚拟新人类[2]的活动准则。从元宇宙元年(2021年)开始,各种新兴技术的崛起、发展与完善,使得原有的技术奇点被突破,实现了技术的汇聚与元宇宙的诞生。在元宇宙中,各种支撑技术成为连接现实世界与虚拟世界的技术手段,而元宇宙本身也成了可以被创造的虚拟世界的代名词。一方面,元宇宙是在与现实世界的多重互动与精准“映射关系”中诞生的;另一方面,元宇宙自身也可以借助现代科技手段,做出超越“映射关系”的社会贡献,创造了新世界。而在这个新世界中,元宇宙的“新”是通过全面模拟物理世界中的视觉、听觉、触觉等感知活动而实现的,它为人们的体验和互动提供全新的基础[3],而这是除了现实世界之外的其他已有的非现实世界所能达到的效果。因此,元宇宙较之于现实世界,它与现实世界存在的那种“映射关系”从相似性上来说,更像是现实世界的平行世界或对称世界。于是,现实世界中存在的社会秩序与元宇宙秩序之间的“映射关系”,从“平行”与“对称”两个角度进行理解就变得较为容易。

秩序总是指向一定的主体,而元宇宙秩序也是如此。但从元宇宙秩序的特殊性来看,它指引主体与主体间从混乱走向自身的位置时总要与置身其中的身体发生联系,所以元宇宙秩序对现实社会秩序的精准映射,需要以人的身体在场为核心。海德格尔指出,“技术是一种解蔽方式,技术乃是在解蔽和无蔽状态的发生领域中,在无蔽即真理的发生领域中成其本质的”[4]。所以,从元宇宙的本质来看,由于历时性的技术转型摆脱不了“映射关系”的社会属性,元宇宙的社会形态也就成为现实社会形态的模仿、延伸和增强,同时也是在这个模仿、延伸和增强的过程中生成了其本质。而元宇宙秩序也就成为现实社会秩序的模仿、延伸和增强,成为一种具有新型社会关系的虚拟生活规则和价值约束体系。所以我们要认识到元宇宙秩序本身的真实性。元宇宙秩序并非鲍德里亚(Jean Baudrillard)的拟像秩序理论那样强调后现代社会的堕落或者是非真实的想象,而是以社会要素与社会机制的虚拟化为基础的社会虚拟化[5]。鲍德里亚强调的社会拟像秩序是一种超真实的存在,这种超真实代表的是一个远远更为先进的阶段,甚至真实与想象的矛盾也在这里消失了,非现实不再是梦想或幻觉的非现实,不再是彼岸或此岸的非现实,而是真实与自身的奇妙相似性的非现实[6]。换言之,元宇宙秩序并非鲍德里亚意义上的拟像秩序,而是社会秩序的虚拟化,但这种虚拟并未丧失秩序的本质,反而是拓展和延伸了现实社会秩序的空间边界,将置身于元宇宙中的身体的自然属性放在社会维度来看待,从合理性、规范性,甚至是合法性等层面承认了元宇宙空间中的身体在场的意义是真实的,而不是虚幻的、荒谬的。也就是说,在元宇宙秩序中的人类生存方式,是人类虚拟生存的高级形态。而这种虚拟生存的高级形态,具体又是在技术的解蔽中实现的人的身体在场。换言之,元宇宙秩序中蕴含的虚拟生活规则、价值约束体系和道德共识机制,它所作用的对象是人的在场的身体,或者是人的身体感官。

在元宇宙中的人的身体在场,不同于以往的赛博空间或虚拟空间中的人的身体在场,赛博空间或虚拟空间中的身体是建构元宇宙的部分技术构成的。也就是说,置身于赛博空间和虚拟空间中的身体在场发生于技术集成与汇聚之前,甚至还没有大数据、云计算等后人工智能时代的技术,所以在赛博空间和虚拟空间中的身体在场是一种残缺的在场,又或者说,是一种“在线式”的在场或者是身体真实在场的“录制”与“转播”,带有历史色彩与显著区别于此在和未来的特征,原因就是元宇宙之前的相关技术只能从某一个方面或维度对人的身体在场状态进行延伸,所以只能是一种残缺的在场和身体符号的在场。但在元宇宙场域下,它是超越身体残缺的在场和身体符号的在场的一种全身感官沉浸的在场,能够多维、立体和动态地呈现人的身体在场状态,并能实现不同形态的身体在场之间的互动(包括人机互动和人际互动等)。从这个层面来说,身体在元宇宙中的在场既可以是真实身体的在场,也可以是非真实身体的在场,前者包括时空一致的身体在场与异域时空的身体感官在场,而后者则是指向身体“代具”的在场。在这样的身体在场状态下,元宇宙秩序中蕴含的虚拟生活规则、价值约束体系和道德共识机制的实际作用才能真正发挥出来,而不是仅限于约束和规范一个概念或抽象的人(身体符号)。所以,如果技术本身的发展不能在元宇宙中解蔽人的身体在场,那么元宇宙秩序就不能完成对人的身体的映射,也不能实现人的身体在元宇宙中的在场。

元宇宙秩序的显现是在技术的解蔽中对“映射关系”的社会属性的虚拟“持存”,“持存”的对象则是超越了计算机仿真、虚拟现实和数字孪生对人的身体和外部环境的局部映射,而是将身体的在场状态全部纳入虚拟生活规则、价值约束体系和道德共识机制中。换言之,从“持存”的范围上来说,身体的在场状态在元宇宙秩序中不再局限于身体层面的主观的东西,也不再局限于身体之外的客观的东西,而是将身体的状态以技术解蔽的形式实现自身的显现和在场,并将之“集置”于现实社会秩序的模仿、延伸和增强的元宇宙秩序的生成过程中。在这里,身体在场与元宇宙秩序的本质的显现同生、共长与共构——元宇宙秩序的本质的“去蔽”离不开身体在场,身体的在场是元宇宙秩序“持存”的根据和原因。

从社会信用角度来看,元宇宙秩序的核心是身体在场所凸显出来的人格信用和契约信用的技术“解蔽”与“去蔽”,在智能算法的加持下将身体与身体之间的在场状态的相互依赖关系技术化、结构化与系统化,意向达到规约元宇宙中不同的“人”“虚拟人”或“真身代理人”之间所涉及的见诸利害关系的社会交换活动,在其抽象维度表现为一种技术化的契约精神。而从制度的角度来看,元宇宙秩序是指基于虚拟生活规则和价值约束而构建的具有优良秩序的新型社会关系,能在秩序显现的本来面目中面向身体在场的虚拟生存活动。所以,元宇宙秩序本身负载价值,它也在谋求维护和巩固数字社会的和谐有序状态,承载着人类对自由的理想生活与和谐社会秩序的现实追求。而从元宇宙的底层支撑技术来看,元宇宙秩序中的“人”“虚拟人”“真身代理人”的行为处在区块链赋予的价值网络中,元宇宙秩序中的身体的在场则是全身沉浸的在场,在虚拟现实与数字孪生的“构境”之中实现身体的多元在场。所以,元宇宙秩序作为虚拟世界的“道德机器”,更多地关注到“人”“虚拟人”“真身代理人”的主观意识、时空体验与交互体验,使得现实的人的行为状态与价值取向得到元宇宙秩序的包容、接纳与规范。

二、身体沉浸与元宇宙秩序的生成

元宇宙秩序中的身体与技术的互动明显带有个别、特殊和差异的成分,那么元宇宙秩序又是如何生成的?一般来看,元宇宙秩序多表现出“流变”“杂多”与“无限”的特征,在更多的时空维度上取代了既定秩序的“定在”“单一”与“有限”,这就意味着我们不能将之视为固定不变的研究对象进行身体现象学考察,否则就会失去元宇宙秩序的核心和内核,从而抛弃元宇宙秩序与现实社会秩序的“映射关系”。但从身体现象学的角度来看,从感觉、器官,到肢体和肉身,再到身体等在元宇宙中的沉浸,则是承认元宇宙秩序的存在,以及承认元宇宙与身体的互动的真实性的过程。因为当身体在元宇宙中沉浸,实则是给予身体作为媒介以新的契机,同时并未抛弃身体作为通往人的精神世界、阻隔通往他者的契约之路,而是在承认身体作为媒介的功能的同时,从秩序和规则的视野打开了新的回归之旅。所以,恰好就是身体与元宇宙秩序的这种“映射关系”的存在,突出了身体感官体验对元宇宙秩序的构成性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元宇宙提供了一种全新的虚拟现实中的感官体验,感官叙事是其核心[7],感官成就了身体在元宇宙中的在场,同时也促成了元宇宙秩序的生成。因为在元宇宙秩序中,看似流变中丧失了身体与技术结合的可能性,实则是承认了身体作为技术的“肢体”的中介所表现出来的客观意义,因为身体在其中的沉浸,预示着它“不是从知识出发来说明知觉,而是从知觉出发说明知识”[8]。一言以蔽之,元宇宙秩序中的身体在场最大的特征就是全身沉浸,具体表现为身体的感官沉浸,而“映射关系”的存在,恰好使得基于感官而实现的身体沉浸与元宇宙秩序在流变中具有共时性结构。所以,身体的感官体验的特殊性被元宇宙的大环境所“持存”,“因而每个体验都作为统一而属于被构造的统一的秩序;每个这样的统一都可以成为一个内在感知的客体,而这个感知重又是一个统一的体验,并且属于被构造的统一的秩序”[9]342-343。由此可见,身体沉浸与元宇宙秩序的共时性结构,是推动元宇宙秩序的有效性生成的确定性因素。在元宇宙秩序中,共时性结构的持存是对差异中的同一的抽象表达,由于差异或具体的身体沉浸所带来的感觉经验是“可塑造”和“可调整的”,所以差异化的身体感觉经验不具有与元宇宙秩序价值诉求方面的终极意义,而只能在差异性中凝视他者欲求以涌入身体的感知,从而获得身体沉浸体验中所蕴含的共有的愉悦性质。而这种体验层面的共有的愉悦性质的“去蔽”,是对身体差异的自我否定和对元宇宙秩序的社会属性的同一性归属的结果,彰显出强大的社会凝聚力和规范力。所以,元宇宙秩序的生成受惠于身体感觉经验中内嵌的差异性的共时性结构,驱使着差异化的身体在元宇宙所提供的沉浸场域保持彼此的和谐与稳定,或者保持一种对场域的包容乃至对场域中的共同在场者的包容,以及对蕴藏于场域中的规范力量的接纳与遵守。

此外,在身体沉浸与元宇宙秩序的共时性结构存在的前提下,身体感觉经验的差异其实是关于外部对象世界的“直接亲知”,充分体现了在差异中的身体对元宇宙秩序韧性的包容和接纳,存在着自明且指向自由的“身体意向性”结构。这种“身体意向性”在更高层面上可以理解为“这是通过我的身体对世界的某种占有,我的身体对世界的某种把握……当我的实际身体与景象要求的潜在身体一致时,当实际景象与我的身体在自己周围投射的环境一致时,这个空间平面通常出现在我的运动意向和我的知觉场的连接处”[10]319-320。因此,身体沉浸与元宇宙秩序的共时性结构就是“身体意向性”的“知觉场的连接处”,推动着身体沉浸与元宇宙秩序的“映射关系”在时间的流变中保持着同生共长的演进生态。而从这个演进生态中可以看出,身体感官体验的秩序性转换需要在“本质直观”“直接亲知”的逻辑演进中展开,如果离开了这种“本质直观”和“直接亲知”,意味着元宇宙中的身体处在非共时性结构中,或是非共同的元宇宙时空场域中,那么,这种因身体在场而构建的元宇宙秩序就会处于失效状态,或是因丧失规范对象而失去效力。

如此看来,在身体现象学的知觉场域中,元宇宙秩序以绝无仅有的技术手段将具有时空压缩特性、人机交互特性和全身沉浸特性的秩序图景完美地呈现在我们的知觉场。众所周知,不能被人的身体所知觉的世界是在自身的行为涉及的范围之外的,但元宇宙秩序的恢宏图景实现了场景呈现方式的指数级跃迁,在元宇宙中实现了区块链的算法契约、虚拟现实的视觉盛宴、数字孪生的人机交互等模式的交融,使得彼此各异的身体被圈进共有的知觉体验场,也使得那些不能被人的身体所知觉的秩序以“本质直观”的方式与人的身体知觉和行为直接相连,这种“本质直观”为身体感觉经验的“直接亲知”提供了条件。从身体行为的被动感知到“本质直观”的秩序呈现,再到“直接亲知”的知觉体验,意味着人的身体与技术构成的环境之间的互动发生了革命性变革。相较于与身体知觉体验的主体而言,现实世界作为被征服、被改造与被索取的客观对象,在元宇宙的赋能之下转而融入人的身体知觉体验场,成为兼容世界的客观性与人类世的主观性或直观性的新世界。它既是能被身体知觉的客观世界,也是能够知觉身体的主观世界,这就能直接唤醒身体知觉体验的主动性——我们所处的世界,已经由潜伏状态转化为外显状态,全身沉浸与其中的身体已由元宇宙向现实世界延伸,身体的多时空在场改变了虚拟世界身体缺席的现状,身体沉浸的多元体验不断真实地被我们体验,身体的觉知与行为的充盈所显现的“意向性结构”不断向自我与自我的社会关系渗透。此时,在相同的时空环境中,“作为自我之现象学组成的意识”不断地对外部进行改造与“作为内感知的意识”面向“他者”的统一性的相互转换,不断地构造元宇宙秩序,并在此基础上达成身体体验的秩序性统一。所以,在元宇宙中的这种秩序的统一是自我身体沉浸向他者身体沉浸在时空关系上的一致性所致,仅仅依靠自我身体的沉浸其实不太那么强调需要外在的强制秩序,人的本真的“持存”在此得益于自然属性的回归不需要指向他者的伦理诉求,但这种自然属性于自我而言明显带有复归原始的那种落后性,因元宇宙而出现的时空场域,其本身就是人的社会化的产物,所以置身于其间的身体并非独立的或个别的自然身体,而是带有一定的社会规范和价值属性的社会身体,这就意味着独立的或个别的乃至自由的身体总是要与他者维度的身体保持着和谐关系,尤其是要在彼此的互动与交往中达成群体的和谐与社会的秩序性共识。

但从本质上来说,身体在元宇宙中的全身沉浸与知觉体验所带来的“本质直观”与“直接亲知”,根源上是身体处在“面向事情本身”的“本质直观”之中。事情的“去蔽”状态将人的身体引入元宇宙秩序的“意识流”中,保证了身体感觉经验所带来的意识转换能够时刻跟随事情本身流动,而不会“滞留”在事情本身的历史情境中,所以排除了仅以“过去”定义“现在”的现实缺陷,提高了身体与元宇宙进行多元互动的“真”的成分,同时也承认了胡塞尔的“感知或当下的自身给予的相关项是在被给予的过去之物中”[9]73-74这一观点的合理性。因为“现在”虽然会不断演变为“过去”,但在元宇宙秩序中对“现在”的极致把握,却能弥补现实只是历史的再现的缺陷。因此,无论是“本质直观”还是“直接亲知”,都需要此在的身体在元宇宙中的“全身沉浸”才能得以实现,否则就会脱离现在而堕入历史的深渊。元宇宙秩序本身离不开区块链等相关技术的确权验证与分布式布局,它的存在使得“全身沉浸”于其中的身体行为在摆脱肉身的状态下,依然能从第三人称视角直击第一人称视角的身体感觉器官的体验。因为已有的研究表明,在身体沉浸的场域中从第一人称视角看到的虚拟身体,在视觉上替代人的真实身体的虚拟身体上,有可能产生所有权的知觉错觉[11]。该研究结论还告诉我们,如果身体在某个环境中的沉浸不是个别感觉器官的沉浸而是全身沉浸,这就意味着虚拟身体与现实身体有可能达到所有权上的重叠。在这种情况下,现实中的人的身体在元宇宙中具有一个与之对应的“虚拟人”或“真身代理人”的身体与之对应,确保了同一场域中的身体感觉器官的多元性诠释与不同场域的离身身体感觉器官的“远程在场”[12]。所以,元宇宙中的人得以超脱原有身体感觉器官的觉知生态的限制,从而能够体验到非元宇宙视域下难以想象和企及的身体体验和觉知想象空间,知觉错觉的可能性被消解。通常,身体体验的愉悦与否,又与元宇宙这个特殊时空向身体传递的价值相关,在区块链去中心化技术属性的赋能之下,元宇宙秩序也呈现出去中心化、分布式的特征,所以在其中,社会核心价值的传递成了个体认同向集体认同转变,直接或间接地反向塑造了我们所生活的世界的现实秩序。

因此,元宇宙秩序生成的关键在于借助人工智能、虚拟现实、区块链与数字孪生等技术在虚拟世界中建构了一个能够实现虚实同步互动的知觉体验场,其内部秩序的起源源于众多身体行为在相同的知觉体验场中获得了同一的身体感官体验,从而推动了特殊的、个别的、杂多的与流变的身体感官体验进入感官体验的共有的愉悦场。换言之,共同沉浸于元宇宙中的行为主体会因为在身体感官体验被给予层面的相似或相同而直接或间接的达成观念层面的统一与同一。因此,在这种元宇宙的特殊场域中,身体具有时间、空间、环境的“直接亲知”的属性,当不同的“身体”“虚拟人”或“真身代理人”相遇其中,自然会被这个平行于现实世界所承载的价值观所引导,从而形成一种普遍而鲜明的秩序。人类自诩在“类”对比中兼具优胜于“他者”的实践智慧和审美判断力,所以,新兴技术的加持而出现的后现代的审美生活化和生活审美化倾向,全身沉浸的视觉盛宴,以及与现实生活无异的身体感觉[13]。于是,人确凿无疑地成为元宇宙技术秩序化发展的最大受益者。最终,在无处不在的算法契约与人的知觉体验场中开启执行层面的知觉扰动,从而不断地建构元宇宙秩序。元宇宙秩序是相较于隐藏在身体中的主体以及主体间的内在伦理道德共识与外在的技术嵌套之后的虚拟社会秩序,是人类社会秩序延伸至元宇宙的技术化再现。所以,彼此差异化的身体之间的感知觉互动,呼吁在元宇宙中建构引导主体思想、规范主体行为的秩序。

三、身体代具与元宇宙秩序的价值

身体在元宇宙中的在场与沉浸,是元宇宙秩序的价值产生的前提。技术与身体的统一与联结,为人类通过身体把握虚拟世界提供了便利,尤其是通过技术手段在元宇宙场域中实现身体在场与身体沉浸,将技术的“座驾”或“代具”的性质呈现出来,使身体与元宇宙秩序的关系更加明确。技术现象学大师唐·伊德(Don Ihde)在其著作《让事物说话:后现象学与技术科学》中指出,技术是作为一种“身体化的知识”[14]42-43而持存的。事实上,梅洛-庞蒂也将“身体”进行了技术化,认为人类通过“身体就能把握世界”[10]319。这就意味着,技术与身体在客观意义上是融合与统一的,技术成为一种知识并作为身体的代具在人类认识、改造和创造世界的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彰显了技术的客观性意义,具备了产品可以储存、可以消费,还可以进行再生产的属性[15]。所以,身体以此为依托、为中介可以进行知识创造与技术再造,使得分散且杂多的技术不断向元宇宙汇聚,承载价值的秩序也在不断向元宇宙集结。而从元宇宙秩序的生成来看,身体意向与社会意向在其中的映射与平行,就宣告了身体与身体的社会关系在元宇宙秩序中的主体性与客观性共融的合法性。海德格尔指出,“真实的秩序原则自有它的事质内容,这种内容从不是通过排列才被发现,而是在排列中已被设定为前提。所以,排列世界图像须得对世界一般具有明白的观念。如果‘世界’本身就是此在的一个建构要素,那么要从概念上弄清楚世界现象就要求对此在的基本结构有所洞见”[16]。很显然,元宇宙秩序是借助元宇宙及其构成的系列技术不断完成对现实社会秩序的延伸和对虚拟社会秩序的建构之果,而且整个建构的过程并未和现实的人与现实的社会相互脱离,而是在结构上相互嵌套和相互补充的耦合结构。此外,这种耦合结构在现有的元宇宙秩序中所彰显出来的本质与生成的过程,已将这种基本结构给予“身体”觉知,并在身体在场与身体沉浸的过程中,尤其是在自我与他者的互动与连接的过程中,指导与规范身体代具的价值判断与行为选择。因此,无论是元宇宙中的身体,还是元宇宙秩序本身,都能作为客观存在的秩序性知识而具有合法性、有效性和规范性力量,而置身于其中的身体势必要在这种规范力量之下行事。

一般来说,元宇宙秩序的这种规范力量就是指它本身所蕴含的虚拟生活规则、价值约束体系和社会道德共识机制,所以元宇宙秩序的显现与生成的过程,就是在身体在场与身体沉浸的同时,将元宇宙秩序的那种规范力量纳入现成给予的生成论之中,秩序的平衡性在历史给定的制度规定和现成给予的有效性互动中获得,使得元宇宙秩序中暗含的技术与现实力量在目的论层面不断地走向相互符合的情形。所以,在元宇宙秩序中,身体感觉经验的极致体验与技术的耦合,再嵌入到秩序的现成给予的有效性中,人在使用技术与世界互动的过程中,元宇宙秩序规范下的技术开启对人的调节和规范模式,从而以秩序的有效性唤醒了人的身体器官感觉经验与行为的规范性力量。康德指出,“一个关于对象的概念在它同时包含着这个对象的现实性的基础时唤作目的,而一个物体和诸物的只是按照目的而可能的品质相一致时,唤作该物的形式的合目的性”[17]。由此可见,元宇宙秩序的规范性旨在将沉浸于其中的身体以及身体所属的社会关系进行约束,“促逼”身体、身体所属的社会关系与元宇宙、元宇宙秩序之间在“现实性”上的相互包含和在“品质”上的相互一致。

而这种相互一致又可以从两个方面进行理解:一方面,人的行为在元宇宙中被精准映射形成价值体系与道德共识,并植入元宇宙秩序。另一方面,与元宇宙秩序背道而驰的行为,将会走向元宇宙秩序的对立面,成为元宇宙秩序规范的内容与对象。那么,从人类演进逻辑来看,由于其相对的独立与客观,以及不会随着现实的身体生灭而生灭,所以元宇宙秩序的诞生,其本身就是超验或先验地带有目的论层面的价值判断和价值选择,旨在弥补“现实性”与“品质”在符合层面的不合时宜性。在现代新兴技术的加持下,人的身体在与技术的耦合中难免会将自身固有的缺陷放大,从而在极致的身体体验和人机交互中迷失自我,导致身体在技术境遇中的地位走向边缘化的尴尬境地。所以,我们不得不承认的是,人类的社会秩序从其起源上看就有缺陷性,因为它无法全部满足于不同个人的欲求,而元宇宙秩序的存在与发展,就是“以代具或器具来补救这个原始的缺陷”[18]126,确保在后现代社会的人类社会不至于从彼此的冲突中走向消亡。但从目前来看,元宇宙秩序“所实现的结果也在人类视觉的界限内,或者接近人类视觉的界限”,但“技术的界限很大程度上与人类身体的界限、视觉的界限是同构的”[14]73-74。所以,暂且不用为元宇宙秩序在弥补人类自身缺陷的过程中走向混乱而惊慌失措,因为元宇宙秩序在已持存的“映射关系”中,其赋予身体体验的机制只能达到意识所能达到的最佳认知状态。因此,元宇宙秩序与身体现象学在时间的流变中不仅弥补了人类自身身体的缺陷,还在不断地弥补人类社会在制度规范与制度创新方面的不足。黑格尔指出,当“普遍物破裂成了无限众多的个体原子,这个死亡了的精神现在成了一个平等〔原则〕,在这个平等中,所有的原子个体一律平等,都像每个个体一样,各算是一个人”[19]。这也意味着,元宇宙秩序正在化解现有社会秩序中显在或潜在的社会风险和危机,还给人的身体一个自由生长的秩序环境,人得以从元宇宙秩序中借助技术手段摆脱“枷锁”而得以“自由”——人生而平等。

元宇宙秩序是现代新兴技术对人类社会秩序的隐喻性表达,默认在其存在之时保持“去蔽”属性,能自明超验秩序与先验秩序。目前,元宇宙秩序正是海德格尔所强调的技术作为“座驾”(Gestell)的时代产物,由于它对现实社会秩序的精准映射,使得现实社会秩序全部以这种方式汇聚在元宇宙中,形成一个无法撼动的技术秩序新生态。元宇宙秩序一旦获得存在的合法性和有效性,无论是“现实的人”“虚拟人”,还是“真身代理人”,都将在其稳固的秩序结构中被促逼成为“座驾”的合理构成部分,否则就会被抛掷出元宇宙秩序,沦为整个社会秩序的对抗物而丧失其存在的价值。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无论是在其技术发展、制度创新还是价值承载等方面,历史演进都赋予了元宇宙秩序的超验或先验秩序的合法性、有效性和规范性力量。它相较于先前的所有社会秩序而言,元宇宙秩序的技术理性在所有人的身体感官体验中达成的道德共识和价值共生,超越了技术的“工具理性”对人的奴役之路,人的现实生存与虚拟生存融为一体。海德格尔指出,“‘在之中’不是现成主体的一种性质……‘在之中’就是这种存在者本身的本质性的存在方式”[20]。所以,元宇宙的技术“座驾”属性,规定了人在元宇宙秩序语境下的生存方式,人的“本质为实际的此在是代具化的,如果没有自身以外之物或不处于自身以外,它就什么也不是”[18]257-258。人的本质的“持存”离不开给予身体体验的“代具”,元宇宙秩序规范形态下的身体状态,便是人所期待的愉悦状态。而人的身体在整个生存境遇中,皆会因身体与元宇宙秩序所指向的“合目的性”而获得纯粹的极致生命体验,获得身体在混沌世界中的潜在的秩序、规则与规律的“去蔽”与“澄明”之境,活得通透至极。

因此,总的来说,从身体在场、身体沉浸到身体代具,身体在元宇宙秩序的显现与生成过程中发挥着难以替代的作用,同时人们还可以借助身体代具看清元宇宙秩序本身的价值。从身体现象学角度看,人们借助身体在元宇宙中的相关现象,还原了元宇宙秩序的内在自然与外在社会性质。很显然,它的社会性是对其自然性质的扬弃,同时也意味着它的根本性质与之本身之间存在着后天对立。而要理解这种对立,自然离不开对脱胎于人世间与超脱于元宇宙的外在本质,因为前者是元宇宙之根本,而后者也是元宇宙秩序之根本。所以,元宇宙秩序的价值主要表现为建构了虚拟世界的运行规则、再造现实社会秩序和提高人类社会的整体文明程度。

一是建构虚拟世界的运行规则。人们在元宇宙中思索秩序的目的是适应和转变个人或群体的生活方式,具体表现为置身于元宇宙秩序中的身体及其背后的生命共同体能够自由穿梭于其中,能够实现身体在超越传统意义上的“第二自然”或“人工自然”场域下的自由自在的在场,而不至于受到诸种束缚和限制,也不至于因为伦理道德层面的自律失效而将其中的活动主体置于混乱或危险之中。譬如,在赛博空间或虚拟空间发展的早期,甚至是目前的元宇宙,都存在诸如“匿名诈骗”“污言碎语”“颜色视频”“性骚扰”“网络犯罪”等问题,所以在此时深挖元宇宙内外在的规范性力量,建构虚拟世界(元宇宙)的运行规则和秩序显得尤为必要。从赛博空间到虚拟空间,再到元宇宙空间,秩序从混乱与混沌走向有序与合目的,这是技术的发展也是时代价值的现实诉求。从互联网伊始,人类对现实世界的认识改造与创造,其中有一部分活动就是在赛博空间中实现的,但由于赛博空间与现实空间的脱节,尤其是它对穿行于其中的“网民”的“无限”包容,使得整个空间陷入混沌与混乱,在匿名与无责的空间,甚至缺乏外在强制约束力的绝对自由空间,活动主体的自然属性得以最大程度地释放,这恰好说明秩序仅靠内心的道德与良知是难以为继的。所以,随之而来的以虚拟现实为基础的在虚拟空间中的人,只能在设定的场域下活动,这是人类对秩序井然的现实诉求在短时期内未能实现之后迅速反应的结果,但这也并不长远,原因是它忽视了人是现实的人,而只注重人的抽象属性是行不通的。也就是说,现实的人势必要在现实中生活,所以在虚拟空间中的一切的思考与行动,又无法与现实脱离联系,所以依靠技术所造成的隔绝而实现的简单秩序或技术强制,并不是人们所理想的秩序状态。自然而然,现实呼吁更具规范力量的新秩序,尤其是能够反映人们现实生活对秩序的那种诉求,所以必然需要将现实中的社会秩序延伸至元宇宙中,并与元宇宙这个特殊的情景进行结合,从而实现元宇宙乃至整个虚拟世界的秩序建构,规范现实空间与虚拟空间中的身体在场方式、全身沉浸方式,以及身体代具的思维方式和实践方式。

二是元宇宙秩序的规范性作为它的时代价值与任务,在时间“流逝”的“回旋”中再造现实社会秩序。元宇宙秩序的极致状态,是秩序的合法性、有效性转化为社会的规范性,也就是社会规则的技术执行。所以,当元宇宙秩序真正照进现实时,人们务必会让元宇宙秩序中的规则保持必要的弹性和张力,以免将现存的极具柔韧性的制度推入“深渊”。总之,元宇宙秩序的存在能给作为元宇宙主要参与者的身体、身体所属的社会关系及其与之对应的现实身体以极大的活动空间,也给人的思维创造保留了必要的发展机会与提升空间。但是,元宇宙秩序的规范性的生成作为它的价值凸显出来,是技术现代性的后果与技术理性主义对人类生命体验与压抑问题的时代解答,它能唤醒虚实同生共长的人类社会对宇宙人生以无穷无尽的想象力,认知的边界、视野的边界得以超越技术奇点,社会生产方式和人类的生存方式的变革将会达到前所未有的状态。

三是元宇宙秩序是提高人类社会整体文明程度的技术路径。元宇宙是“乌托邦”世界的化身,却因为技术的发展而不断走向现实,这是人类在对现实世界的更高认识与把握的基础上,将自身渴望的自由世界变为现实的一种技术性尝试。但在元宇宙中人们很快就会发现,身体乃至感官的在场与沉浸所带来的舒适与愉悦,是需要依靠特定的秩序予以维持的,如果缺少了这种规范性的力量和潜在的价值引领,元宇宙很快就会背离人的“创世初衷”而走向自由和光明的对立面,成为腐朽、丑恶、堕落与虚幻的代名词。所以,元宇宙秩序本身是技术与现实社会秩序“捆绑”的产物,却能给予其间的身体代具所蕴含的生命体塑造一个全新的身体形象,促成了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实现。所以,元宇宙秩序作为一种规范力量,在人的“类属性”驱使下的身体的自我在通达他者的维度而实现的个人、群体、民族和国家之间的连接,意味着元宇宙秩序的规范力量势必旨在使混乱走向和谐有序,彼此之间的关联从“弱联系”走向“强联系”,以身体感官为媒介而引发的人类命运勾连之思,唤醒不同身体背后所蕴含的生命、民族和国家的观念从对抗中走向联合,人类社会的整体文明程度因此而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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