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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塘聚落的环境与生计
——以杭州湾北岸海宁为中心

2023-09-27吴俊范

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23年5期
关键词:海塘盐场海宁

吴俊范

(上海师范大学 历史系,上海 200234)

对历史时期典型海岸带的自然环境变化及人类活动响应过程进行复原和人地规律的探讨,在我国东部地区史研究中具有重要意义。本文选择海岸线及滩涂条件极为典型的杭州湾北岸海宁滨海平原为研究对象,通过复原其海塘聚落的时空分布及生计类型的嬗变,揭示其人地关系的演变规律及内在机制。

海宁平原位于强潮河口杭州湾的北岸,该处滩涂沙地在清中期鱼鳞大石塘全线筑成之前,涨坍变化比较频繁,并数次发生大规模的“海失故道”。(1)“海失故道”,即钱塘江入海处的一段江道主泓从南大亹移向北大亹,因钱塘江口主泓在历史上大部分时间由南大亹入海,南大亹与北大亹之间还有中小亹,江流只是短暂过渡性地由中小亹通过。宋代以来著名的“海失故道”有三次:第一次发生在13世纪。宋嘉定十二年(1219)海潮冲蚀海宁城南,泛滥20多公里,黄湾到尖山一带盐场塌入海中;蜀山入水成为一岛,潮汐江流由河庄山以北进出。这是钱塘江口主泓历史上第一次由南大亹北转走北大亹,但不久即恢复入海故道——南大亹。第二次发生在15世纪。明永乐十八年(1420)北岸大塌,潮汐直冲临平和长安坝,赭山陷入海中,江流主泓再入北大亹。之后不久,江流再回故道。到乾隆二十四年(1759),江流、潮流再次全部由北大亹出入,迄今未变。江道在三亹之间的游移和摆动,使钱塘江河口水文、潮势、海流以及两岸滩涂的淤涨模式均发生相应变化,社会经济和人居聚落也随之受到影响。本文正是以江道摆动与两岸生态关环境变化的关系为切入点,展开研究。最近一次海失故道发生在乾隆二十四年(1759),钱塘江主泓再次由北大亹入海,此后一直延续至现代时期。(2)陈吉余著:《海塘:中国海岸变迁和海塘工程》,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28~30页;又见《海宁市志》编纂委员会编:《海宁市志》,第八编《海塘》,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5年,第377页。在最近二百多年的时间内,江流紧贴北岸海塘,塘外沙涂发育不良,缺乏盐业发展的条件。塘内则因沿海岸线鱼鳞大石塘的全面建成,农业生产与农业型聚落得到稳定发展。故本文拟对清中期以来自然环境及社会经济转型均十分显著的这一时段进行研究,通过复原滨海聚落的地理环境、土地利用方式及民众生计等要素的变化图景,深入解析钱塘江河口海岸地区自然变化与人类活动之间的关系。

“海塘聚落”这一概念将贯穿在本文对海宁滨海平原环境变迁与经济开发的讨论中。在传统时期的长江三角洲平原海岸,海塘是最重要的人工水利体,沿海塘内外分布的聚落,不仅包括由盐业行政部门统一编制管理的盐团灶舍,也包括因海洋渔业而兴的渔村,以及以滩涂垦殖为主业的农业村落,不同生计类型的聚落随着海岸线、沙涂、海塘的变化而消长兴衰,但始终离不开海洋所提供的自然资源以及人工海塘所提供的安全环境。以海塘聚落为切入点的环境史视角,笔者在对太湖平原前缘之浦东地区的聚落史研究中已加以应用,但主要是关注海塘推移与聚落扩展的空间联系,基本未触及聚落的经济属性。(3)吴俊范:《海塘庇护与海疆地区的聚落兴起:以今上海浦东为例》,《国家航海》第15辑,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第90~103页。笔者另文对清中期以来舟山群岛聚落生态演化的过程展开研究,侧重对滨海聚落的经济类型进行划分(分为盐、农、渔三类),但因对其海塘变化的长期过程尚未厘清,故未能做到深入讨论海岸线、海塘、聚落与土地利用、民众生计等经济要素之间的互动关系。(4)吴俊范:《清中期以来舟山群岛的聚落生态与地理环境》,《国家航海》第25辑,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20年,第97~110页。鲍俊林曾对明清时期苏北滨海盐业聚落的变动情况做过详细讨论,但对其他经济类型的聚落并未过多关注。(5)鲍俊林:《传统技术、生态知识及环境适应:以明清时期淮南盐作为例》,《历史地理研究》2020年第2期。总之,从聚落所依存的自然环境与自然资源角度切入滨海地区人地关系变迁的观察,这一课题尚待深入。

本文研究所依据的主体史料有:历史时期海宁地区的地方志、清雍正年间所成《敕修两浙盐法志》、清道光年间所成《海昌备志》、民国时期军方实测浙江省地形图之海宁部分、现代新编《海宁市志》《海宁县地名志》等,通过提取和连接不同时段滨海聚落的详细位置及经济信息,形成清代以来海宁滨海聚落生计与环境变化的连续图景,并在此基础上进行人地关系的讨论。

一、 清中期以前:以盐业聚落为主体

《敕修两浙盐法志》(以下简称《盐法志》)成书于清雍正六年(1728),李卫在任浙江巡抚并兼任两浙盐政史期间主持编修,对于我们研究清中期以前两浙盐区的生态及聚落,该书保存了极有价值的史料。该书对盐区的海岸线、海塘、山体、河流、聚落、庙观、墩汛等自然和人文景观分布陈述甚详,并附配各盐场的景观地图。通过归纳和提取其中的地理景观要素,可对盐业聚落所依存的生态环境进行比较全面的解读。当时海宁县境有许村、西路两盐场,根据今卫星地图对盐场区的各类景观进行古今地名对照及定位后,复原其整体景观格局如下:

图1呈现的许村、西路两盐场聚落与地理环境的格局,应在明中期以后至清雍正间这段时间内基本保持稳定。(7)明永乐九年(1411)后,许村场署始移至海宁县城安国寺东,此前设在时和乡徐家坝南。图1中场署已在海宁县城内,据此判断该图所示景观的时间上限不会早于明永乐间。西路场场署,自元代合并南路、黄湾、新兴、袁花四场后,就设在新仓镇。判定图1时间下限的依据是图中钱塘江主泓及北岸山体的位置。直至清乾隆二十四年(1759),钱塘江主泓水流全部由北大亹出入,江流紧贴海宁北岸海塘,淤沙不发育,此后一直延续至今。此图再现的是江走南亹态势下杭州湾北岸海宁盐场的景观,此时海宁县城西南面的赭山、蜀山、岩门山等山体,均位于北岸。江走北门后,这些山体始被主泓从北岸切至南岸与萧山平原连接。图中山体与江流的地理位置,与《敕修两浙盐法志》成书于雍正六年(1728)这一时间点是相符的,表现的正是长期江走南亹态势下海宁滨海的盐场景观。首先可看到盐业聚落为海宁滨海主体景观,其包括:盐民居住生活的盐团灶舍、储存盐产品的仓库廒房,以及管理盐业的政府机构——盐场署。仓库均分布在海塘以内受潮患影响较小的地方,盐场署则深居内部城镇(许村场署在海宁县城,西路场署在新仓镇),受潮灾冲击的系数更小。日受咸潮涨落浸灌的涂泥,是制取卤水的资源,因此盐团灶舍皆逐卤而设,表现出塘外扩展的态势。

图1 清中期海宁地区海塘聚落分布图(许村场及西路场范围)(6)资料来源:根据李卫编纂《敕修两浙盐法志》,“许村场、西路场地图及图说”相关信息(台北:台湾学生书局,1966年,第222~229页),并进行古今地名对照及定位,绘制而成。

但两个盐场海塘以外聚落的分布又表现出较大差异。许村场塘外分布10团:墙里南团、墙里北团、南盐仓老团、仓前团、龙舌嘴团、忠盛仓团、孙家亭团、石桥仓团、海慧庵团、谢家仓团;而西路场塘外却没有任何团舍分布。

西路场海塘外一直不利于形成稳定的滩涂,故不具备在塘外建造盐团灶舍的环境,盐场聚落主要是建在海塘内侧的沙涂地区,乾隆时任浙江巡抚的方观承言其“列处塘北,蝉联保聚”。(8)方观承编纂:《敕修两浙海塘通志·场灶》卷12,《故宫珍本丛刊》第236册,海口:海南出版社,2001年,第4页。该地接近钱塘江涌潮口门处,潮汐冲激力强,海塘外即使短时间内有涨涂形成,也多为浮沙,不适合建灶设村。对此,《盐法志》作如此评论:“(西路场)南为捍海塘,即唐之太平塘,宋曰海晏,嘉定十一年海失故道,潮冲平野,侵入卤地,上下管、黄湾冈等场皆圮,蜀山沦入海中。自后屡筑屡圮,为东南大患。雍正二年秋七月,海啸潮溢,盐场复遭漂没。”(9)李卫编纂:《敕修两浙盐法志·图说·西路场》卷2,台北:台湾学生书局,1966年,第229页。清光绪二十五年(1899)朱正元所著《浙江省沿海图说》,对这一带(大小尖山)海岸的水文情况也作了特别说明:澉浦虽为浙江省防第二重门户,由此登岸可由海塘大路直达省垣,但此处沙浅流急,水道变迁频繁,大船多不敢在此处停靠登岸。(10)朱正元辑:《浙江省沿海图说》,台北:成文出版社,1974年,第13~17页。

许村场则长期具备在海塘外形成盐业聚落的地理环境。该处沙涂虽间有坍进,但总体上以增涨为主,最长的淤涨稳定期超过百年。嘉靖《海宁县志》记:“(盐官城南)沙岸无亏,百有余年。以及成化甲午,始坍至城下。用崇德沈丞筑法,甚善,堤乃成。遂复涨出甚远。至弘治壬子,渐坍,嘉靖戊子,大坍,复至城下,海商大泊来往不绝。方二年而复涨。自城下至水口,约有四十余里,皆为沙场。滩浅而草茂,民获鱼盐之利,而远波涛之害。”(11)⑥ 嘉靖《海宁县志·地理志·山川》卷1,北京:方志出版社,2011年,第21、21页。可见此地涨多坍少,涨沙范围也较广大。在清康乾间,许村场海塘以外再次出现涨沙绵延的情况。据乾隆《海宁州志》:“宁邑塘堤自康熙三年修筑后,塘外涨有护沙,绵亘数十里,居民筑舍其上者数百家,号无名村。近塘沙性渐淡,种植木棉;沿海新沙,则刮卤煎盐,人收其利,无复知有海患也。”(12)乾隆《海宁州志·海塘》卷5,《中国方志丛书·华中地方》第591号,台北:成文出版社,1983年,第660页。此时出现了塘内大量垦殖农田、塘外盐团灶舍扩张发展的情形。

早期海宁盐场聚落的发展,乃倚靠海岸线边缘的一系列山体而展开。盐场依山而建的特征,在海盐、平湖、乍浦、萧山、山阴、慈溪等浙西与浙东滨海盐区的早期发展中均有明显体现。宋代杭州湾两岸海岸线的位置,可说是一系列海岸孤丘的连接线(如独山、秦山、高阳山、大尖山、蜀山、赭山、长山、马鞍山、夏盖山等)。因山体相当于大型丁坝伸入海水,具有强大的挡潮、挡风及促淤挑流作用,不仅使得官修海塘容易施工,盐场灶舍也赖以获得刮淋制卤的沙涂及建造房屋的安全场所,故宋代两浙海塘修筑的巨大成就和盐场的繁荣发展,皆充分利用了这一系列海岸山体。海宁滨海的盐场也是在这一背景下发展起来的。根据《咸淳临安志》“盐官县境图”,当时盐官境内的上管、下管、蜀山、岩门、南路、袁花、黄湾、新兴八个盐场,均是分布在赭山至凤凰山一线以内的沙涂区域,环环相扣,沿着海岸线一字排开。(13)咸淳《临安志·疆域一·图》卷16,台北:成文出版社,1970年,第8页。《盐法志》对许村、西路两盐场境内山体的描述,也体现了山体对于盐场早期发展的重要庇护作用,摘录如下:许村盐场,有岩门山,高九十九丈,号为主山,宋时设盐场于此;赭山,滨海一带皆盐灶,与绍兴龛山南北对峙;蜀山,在岩门东十里,宋时设盐场;西路盐场,有小尖山,南临大海,上有高峰,周一里,最为险要,建烽堠墩台于上,盐场灶舍多聚其下。(14)李卫编纂:《敕修两浙盐法志·疆域》卷1,第135、136、139页。

早期渔业、农业聚落往往与盐业聚落和谐共存,人们在生计方面各取所需。滨海人群在刮卤煮盐的同时,也享有天然的海洋渔业资源,远离咸潮的滩涂逐渐被改造为适合种植的土壤。明嘉靖《海宁县志》记曰:“先是,尝筑备塘以防冲激,塘之外有沙场二十余里,塘内陆地草荡,及桑、枣园一百六十七顷有奇”,(15)⑥ 嘉靖《海宁县志·地理志·山川》卷1,北京:方志出版社,2011年,第21、21页。可见当时海塘以外为盐业所赖的沙涂,而海塘以内则是各种类型的聚落杂处并存,农业聚落虽不是显著的景观,但亦有一定数量的存在。

从《盐法志》所载许村场地图也可看到,贴近海塘的内侧,有“华家弄”和“杨家庄”两处聚落,其名称已不同于盐业聚落的团灶编制。同书所绘川沙之下砂场及浙东之鸣鹤场等地图中,农业性质的民房、民地、商业市镇占比更大,这是因为该两处岸段在明中期以后为典型的淤涨岸,沙地持续增涨,盐灶逐卤而居,纷纷迁往塘外,塘内土地则由于咸潮少至,逐渐脱咸而转变为适合耕植的农田。而海宁的许村及西路盐场,其塘外沙涂的稳定性远逊于鸣鹤,因此塘内仍然长期为盐团灶舍所盘踞,农业用地虽错杂其中,但占比并不大。

我们还可依据宋代盐官县的相关碑碣资料,对当时该地区盐业聚落占优势的情况做进一步解读:

由表1分析,两宋间盐官县以盐业为最重要的经济部门,一县之盐赋占杭州地区九邑的半数。盐区又在滨海,那么海塘地区的盐民在区域总人口中的比例应该更高。耕桑之地主要存在于内陆地区,而海塘地区的农业实为次要。

表1 宋代碑刻资料中有关盐官县滨海地理、经济、民生的概述(16)资料来源:根据钱泰吉纂《海昌备志》卷10《碑碣》相关史料摘录整理(《海宁珍稀史料文献丛书·海昌备志〈上〉》,北京:方志出版社,2017年,第125~187页)

因此可说,在清中期钱塘江主泓移走北大亹之前,北岸虽时有坍进,滩涂缺乏稳定,但整体上属此坍彼涨类型,保持着盐业生产所需的滩涂总量,一些岸段甚至在较长时间内处于比较稳定的增涨态势。与之相适应,海塘内外地区以盐业聚落占绝对优势,农业聚落只在塘内少数地方与盐业聚落杂处,但农业基础普遍比较薄弱。

二、 清后期至民国:农业聚落快速拓展

清康雍乾时期,由于钱塘江口主槽形势的变化,江流、海潮直冲北岸,政府在海塘工程和技术上加大投入,海宁地区渐次完成由土塘向石塘的全线转换。乾隆五十一年(1786),筑成老盐仓至仁和乌龙庙、范公塘一线的鱼鳞塘20100丈。至此,鱼鳞大石塘成为护卫杭州湾北岸的主要塘型。其塘身坚固,用长方形条石自下而上层叠垒砌,迎水面条石逐层内收,呈有规则的鱼鳞状,故称鱼鳞大石塘。鱼鳞塘足抵万钧之浪,传统海塘工程技术至此达到最高水平,杭州湾北岸的潮灾之患自此大大减轻。查1995年版《海宁市志》“大事记”所载历史时期自然灾害之条目,可以发现清嘉庆以来由飓风、海啸等造成的潮灾崩塘及潮灌内地的事件明显减少,对经济和民生造成重大损失的灾种,反而主要是内涝、干旱、蝗虫等灾害。(17)《海宁市志》编纂委员会编:《海宁市志·大事记》,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5年,第6~46页。现代方志对于近现代各类历史事件的记载应当更为详确,但入载的潮灾及崩塘事件未增反减,这很大程度上能够说明,坚固完备的鱼鳞大石塘对保障滨海人居环境的安全发挥了重要作用。与此相应,海塘地区的经济产业及民众生计与之前相比,也出现了明显变化。

以下根据晚清《海昌备志》所载海宁基层村庄的地理及经济信息,对鱼鳞大石塘筑成之后,海塘沿线自然环境与民众生计的转变进行复原和分析(见图2)。该志成于清道光二十五年(1845),为海宁州学训导钱泰吉所著,属私家志书,但其征引史料之广以及所采纳的大量实地调研资料,较之于官志并不逊色;更有胜于前志者,即其收入了乾隆十八年(1754)海宁知县蔡其昌所辑的《都庄图说》(原书已佚),详列海宁乡村聚落的位置、地形、水利与生计信息,并根据自己所处时代的情况对聚落生计的最新变化做了增订,这为我们了解19世纪中期海宁滨海聚落的自然环境、自然资源与民众生计状况提供了珍贵的资料。

图2 清道光时海宁海塘沿线聚落的生计分布图(海宁州治以西部分)(18)资料来源:根据钱泰吉纂《海昌备志》卷2~7《都庄》相关资料编辑绘制(《海宁珍稀史料文献丛书·海昌备志〈上〉》,北京:方志出版社,2017年,第32~91页)

图2所筛选的主要是上塘河以南临近鱼鳞大石塘的村落,上塘河以北的内陆粮区不在本图表现范围。上塘河地区靠近海岸线,水系和土壤受海洋潮汐影响较大,在鱼鳞大石塘筑成以前的土塘时期,飓风潮灾下的毁塘崩塘事件时有发生,咸潮侵灌直达上塘河北面的长安坝,有时甚至侵入内陆的种粮区。该区属海岸泥沙堆积的新平原,其地势高阜,由内陆伸向海洋的排水河流至此流通不畅,发展农业所需的淡水灌溉条件不良。图中所呈现的村落名称古今变化不大,因此参照今卫星地图能够将这些村庄的生计类型定位在准确的位置上。以下分别“塘外”和“塘内”,对清后期海塘聚落在经济和生计方面的特征进行归纳和分析。

(1) 在鱼鳞大石塘以外,盐场走向没落,盐业聚落发育的环境逐渐衰退。究其原因,主要是河口水文环境变化影响下的潮浸滩涂减少,造成刮卤无地,盐业发展失去最重要的卤水资源。

民国初年政府军事部门测制过各省地形图,自然包括浙江省各地,日本陆军参谋本部也对该地区进行过测绘,其中的杭州湾北岸图幅,提供了海宁鱼鳞大石塘以外涨沙减少的直接证据。从图可见,自西路场新仓镇以西,直至海宁县城这一岸段,海塘以外全无涨沙,海水紧贴石塘;新仓镇以东尖山岸段(时属黄湾场范围),及海宁县城以西马牧港岸段,海塘外虽有少量沙涂淤积,但应属易变的浮沙,沙地上并无任何聚落;尖山嘴及老盐仓两处三角区,则有较大面积的淤沙沉积。总体看来,鱼鳞大石塘成了各类聚落分布的南界,塘外基本为沙涂和海水。但与塘外景观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大石塘以北呈现出相当显著的农业区景观,分布着密度较高的农业聚落与成片的农田。(19)参见中华民国军事委员会军令部第四厅测制:《浙江省·袁化镇图》,1915年首测、1945年重印版,藏于(台北)“内政部图书馆”;亦可见日本陆军参谋本部陆地测量局测制:《浙江省·海宁县城图》,1915年首测,1936年复制版,藏于(台北)“内政部图书馆”。

大石塘外淤沙减少,咸泥与卤水无源,直接造成了西路场、许村场在民国时先后被裁撤。据民国十一年(1922)《海宁州志稿》“盐法”条追记:自乾隆二十三年(1758),许村场塘外沙地陆续被潮坍没,课税遂全免无征,至此时(指志书修成时间)许村场已无灶丁课额。(20)③ 民国《海宁州志稿·食货志·盐法》卷11,《中国方志丛书·华中地方》第562号,台北:成文出版社,1983年,第7,7、10页。同书“山川”条又记:海宁许村场塘外沙地尽塌,海水紧薄石塘,海道趋北。(21)民国《海宁州志稿·山川》卷2,第27页。海塘外临潮沙涂的减少,使得盐灶刮淋无地,对以煎卤之法生产的传统盐业影响是很大的。各灶只好自置船只,到江对岸的余姚石堰等场买卤煎烧,这使得制盐成本大幅度提升,盐灶逐渐减少。③民国十二年(1923)《两浙盐务汇编》进一步证实了许村场灶舍大大萎缩,所有灶舍均分布在海塘以内:“许村场现存煎灶24座,各灶均南至海塘,北至运盐河,所产之盐均系煎制。”(22)邵中等纂:《两浙盐务汇编》第4册,两浙盐运使署民国十二年(1923)内部铅印本,第251页。至20世纪30年代,许村场盐业实际上已处于半停产状态,政府裁撤盐场的措施也在逐步推进。(23)《公文:财政部咨盐字第一八一九六号:咨实业部为两浙许村废煎期限未便准援黄湾场例再予展缓复请查照由》,《盐务公报》1931年第27期,第166~167 页。西路场盐灶下滑也很快,据1912年《申报》新闻,其在清中期时有盐灶一百九十八条,每年产盐二十余万引;而至此时仅存盐灶十八条,产盐二万余引。且恐仅此十八条,亦渐将不保。(24)《浙盐政局救灶民生计》,《申报》1912年4月9日,第6版。由于西路盐场本身不产卤,加上草缺柴贵,盐民生活不易维持,均陆续停灶转业。至宣统三年(1911),西路场被裁撤合并于黄湾场。(25)周庆云编:《盐法通志·疆域一》卷1,上海:文明书局,1914年,第22页。

民国时期海宁盐业尚可维持生产的惟有黄湾盐场,其有利条件即是该处拥有可产卤水的沙涂。1923年成书的《两浙盐务汇编》指出,当时自黄湾之尖山起至仁和西境止,已经“绝无盐田”。(26)邵中等纂:《两浙盐务汇编》第12册,第61页。但仅黄湾场塘外(尖山嘴一带)尚有沙地可刮泥制卤,维持众多分散小灶的煎盐生产。(27)邵中等纂:《两浙盐务汇编》第4册,第253页。此语称尖山以西绝无盐田,可能大而化之,有些绝对了,但可以肯定的是黄湾村以南的尖山三角区,在民国时期是海宁境内尚可稳定出产土卤的唯一地方。1933年海宁县立谈桥小学教师陆传霖作尖山游,他曾写作游记如实记述了在尖山小平原的所见所闻:“(二山圩)系平原,在大尖山和小尖山的中央,住户一百余家,田地很少,居民均以制盐为业,销售各地以谋生。小朋友到了那里,参观盐民工作情形,沥卤,煎盐,均得实地参观。平日在教室里讲制盐的情形,于此已一目了然,百闻不如一见。”(28)陆传霖:《旅行尖山志略》,《进修半月刊》1933年第17期,第48~49页。由此可知尖山小平原的沙涂淤涨区内布满了盐灶民舍,无疑是因此处保有盐业生产所需的滩涂、咸泥、卤水之缘故。

然而,即便黄湾场海塘及山体之外有较大面积的沙涂,处于常涨状态,却缺少聚落之发育,盐民聚落仍处于海塘内,与农业聚落错杂分布。(29)参见中华民国军事委员会军令部第四厅测制:《浙江省·袁化镇图》,1915年首测、1945年重印版。这是因为黄湾三角区正处杭州湾涌潮口门处,塘外沙涂变化及风浪冲激力较大,虽保有一定的淤涨面积,但并不适合造宅建屋。

(2) 在鱼鳞大石塘以内,盐业聚落也不再是主体聚落,逐渐为多业兼营式聚落及农业聚落所取代。在农业经济方面,棉、桑、杂粮及水稻种植业获得共存式发展。

由于坚固大石塘的防护,咸潮侵灌内地的几率降低,土壤熟化的进程加快,农业的主体地位得以凸显。据图2,单纯的盐业聚落只存在于八都七庄的井栏庙一带,此处接近江流转弯处,泥沙易于停积,塘外涨沙尚可供给充足的咸泥和盐卤。然而贴近海塘内侧绝大多数仍有盐产的村落(靠购买外地卤水维持盐产),人们已非单一经营盐业,而是同时经营种植业,种植耐旱耐碱的桑、棉、麦以及对灌溉要求不高的豆、薯杂粮类。也有一些村民“入海捕鲜”,在渔汛期担当渔民的角色。(30)钱泰吉纂:《海昌备志·都庄之一》卷2,《海宁珍稀史料文献丛书·海昌备志〈上〉》,北京:方志出版社,2017年,第35~36页。还有一些商业人口,他们利用靠近海塘的交通优势,在沿线建造市房,“开张贸易”,经销鱼、盐、粮等商品。(31)钱泰吉纂:《海昌备志·都庄之五》卷6,第79~80页。在支河水系得到初步构建的地方,如五都七庄的糖坊弄、十都二庄的孟子桥等处,人们借助宅河式的“池溇灌溉”,已能够种植一些水稻,但总体上水田面积比桑、棉、麦等旱田的面积要少,稻田分布散漫。(32)钱泰吉纂:《海昌备志·都庄之一》卷2,第40~42页。

在距离海塘稍远的上塘河地区,由于水利条件较好,稻作开始增多,也有农民利用河流或池塘进行淡水养鱼,瓜果蔬棉等旱地种植业也比较重要。人们不断地开河引水,修建闸坝,逐步完善沟渠水系,使该区成为水旱作物及农副业并举的农业区(33)《海宁上塘河棉花歉收》,《新闻报》1925年10 月2日,第11版。(详见表2)。

表2 晚清海宁上塘河地区聚落的水利条件与农副业结构(34)资料来源:根据钱泰吉纂《海昌备志》卷2~7《都庄》相关资料摘录整理。

民国时黄湾盐区的农业转型情况有些例外,但该处聚落盐农兼营的特征也甚为明显。根据1914年两浙运司对黄湾场的调查报告,该场在合并西路场以后,场区范围由东面的尖山岬角向西面的海宁县城方向大大扩展。黄湾盐场之所以在海宁盐业整体处于萎缩的情况下还勉可维持,主要是因该场拥有“出卤沙地1564亩”。(35)《两浙运司调查黄湾场场产表》,《政府公报》1914年第770期,第 45页。这片滩涂位于新仓镇至尖山岬角之间的海塘外,就近供给黄湾地区众多私家小灶生产所需的“土卤”。这些灶村多以“场”命名,聚集着“自刮、自淋、自煎”的一众盐民,他们根据滩涂潮汛的变化随刮随煎,而在每年农忙、蚕忙时,则大半停煎,从事农业生产。相当部分的盐业聚落兼营农业,实际上也是迫于滩涂及盐卤资源的不足,而与此同时,海塘内的农业条件却在好转。根据1915年军事委员会军令部第四厅所测之海宁滨海地图,黄湾海塘内的农业聚落已稍多于盐业聚落(将以“场”命名的村庄判定为盐业聚落)。(36)参见中华民国军事委员会军令部第四厅测制:《浙江省·袁化镇图》。

综而言之,清中期钱塘江口水文、潮流形势的变化及海塘技术的改进,共同促进了海宁岸段盐业生产区向农业区的转化,造成盐业聚落的衰退以及农业聚落主体性的形成。在这一转化过程中,人们的生计方式也经历了因地制宜、多业并举的阶段,单一盐业聚落快速减少,盐、渔、农兼营的聚落成为一定时期内的过渡类型。

三、 现代时期:稻作农业区全面形成

1985年编成的《海宁县地名志》,全面收录了当时海宁县属自然村以上的各级聚落地名,并以行政村为单位(共277个),逐村叙其经济形态及工农副业门类,可作为研究近现代海宁经济地理的详实资料。以下通过提取行政村的地理位置及其农业种植类别,将其定位在1985年海宁县政区地图上,获得该时间断面的海宁县村级聚落的生计空间分布图(见图3)。

图3 1985年海宁县农业结构分布图(含农副业养殖)(37)资料来源:海宁县地名办公室编:《浙江省海宁县地名志》,第一部分“政区及居民点名称”,1985年,内部资料,第57~487页。

对海宁县村级农业种植特征进行空间呈现,是为了观察在鱼鳞大石塘长期提供安全保障的情况下,海塘以内的土壤熟化及农业经济结构的分布究竟作何变化。在《海昌备志》成书的道光二十五年(1845),海宁近塘地区的种植业以棉花、杂粮为主,对灌溉和土壤要求较高的水稻种植仅有零星分布,基于传统盐场的咸性土壤也正在熟化的过程中。以下呈现的则是经过一个半世纪的发展,同一地区农业土地利用的状况及种植作物(含农副业养殖)的结构情况。

首先根据主体作物的比例对海宁平原的农作区进行分类:

类别1. 综合农含稻区:指该区从事水旱复种式的农业种植,水田作物为水稻,旱地作物为麦、麻、桑、油菜、蔬菜等,但此时旱地作物已基本不包含棉花。

类别2. 主要稻区:指该区以水田和种稻为主,间有旱地作物及经济作物,但种植面积远小于水稻的种植面积。

类别3. 渔区:指该区湖荡河流较多,以自然捕鱼和养殖淡水鱼为主要产业。主要分布在硖石、袁花、斜桥等有“船籍港”和流动捕鱼传统的地方,20世纪70年代后改建为数量不多的渔业大队或水产村。

类别4. 植棉区:指该区以棉花为主要经济作物,其他农作物仅有少量种植。

另需说明的是,几乎所有村庄除种植业外,均存在以饲养猪羊为主的农家副业,这在当时的中国农村是一种经济常态,故本文未将其单列为海宁村庄的农副业类别。

据图3不难发现,时至20世纪下半期,海宁县所有地区均已适合水稻种植(包括尖山三角区的黄湾一带),水稻成为县境内分布最广泛的农作物。其中属于杭嘉湖平原区片的庆云乡、丰士乡,由于地势较低,“河荡密布,水渠如网”,成为稻作比例更高的主要产稻区。(38)海宁县地名志办公室编:《浙江省海宁县地名志》,内部资料,1985年,第277、287页。1991年海宁市土地利用调查的结果显示,全市耕地583065亩,灌溉水田就有492895亩,占全部耕地的85%,种植的主要是连作稻。(39)③④ 《海宁市志》编纂委员会编:《海宁市志》,第二编《自然地理》,第69、82、132页。这说明在咸潮侵灌减少的条件下,滨海地区的土壤经过长期发育,其熟化程度普遍达到水稻生长的需求。上塘河以南靠近海塘的许巷、长安、郭店、石井、丁桥、木行头等地区,在晚清时尚且灌溉条件不佳,河流窄小,地土高阜,以种植桑树、棉花、杂粮为主,并且小部分适合作为盐场,而又经百余年后,土壤普遍发育为适合水稻种植的黄松土属。③至20世纪80年代,海宁近塘地区已绝无盐产,1969年黄湾场最后废场造田④,标志着整个海宁滨海盐业生产环境的终结。

在盐转农过程中,随着沙涂地脱咸熟化的深入,棉花、豆、薯作为适合滨海沙地种植的先锋作物,逐渐让位于民生需求更大的稻麦类粮食作物,而棉花种植的重点地区则随着产卤沙涂区的变动而发生着位移。

明清时期两浙盐区的荡地,有课荡、税荡之分,税荡,指的就是距潮稍远、不便作为制卤区的老沙地,“其地潮水不上,无由刮煎,故只种花豆,征税而不征丁”。(40)李卫编纂:《敕修两浙盐法志》,卷6《场灶》,第766页。民国前期,海宁西部上塘河旧盐区的长安、许村一带渐成为产棉最多的地区,棉田面积达到八万亩。(41)《棉产调查报告:浙江省(本年10月份调查)》,《纺织时报》1923年第57期,第1页。1925年一则新闻报道说:“海宁至长安上塘河一带田亩,秋收以棉花为大宗,今年入秋以来,天气晴朗,农人均以为棉花可获丰稔。但因前几日狂风时作,阴雨连绵,可能收成将大为减色”(42)《海宁上塘河棉花歉收》,《新闻报》1925年10月2日,第11版。,可见西部旧盐区广种棉花,是当时海宁农业的一大特点。

20世纪后半叶,棉花主产区由海宁西部转移到东部以黄湾为中心的尖山三角区,西部上塘河原来的产棉区则转化为稻作区。自黄湾盐场将西路场并入,其一直是海宁境内最重要的盐产区,这主要是因为尖山三角区外持续有涨沙存在,为盐业生产就近提供卤水资源。尖山、塔山遮护以内的三角区,成为小型煎灶最集中的地方(清中期后浙西盐区团甲模式解散,以私灶生产为特征)。查阅多篇民国时期的游记,都记录了尖山脚下“盐民星屋点点”、盐民在盐田辛勤劳作的场景。(43)参见陆传霖:《旅行尖山志略》,《进修半月刊》1933年第17期,第48~49页;小闻:《夏日游尖山》,《宁光》1947年第2期,第15页等。新中国初期,海宁调整农业生产布局,棉花生产由原来的各公社分散种植,集中到黄湾一个公社种植。(44)《海宁市志》编纂委员会编:《海宁市志》,第六编《农业》,第271页。1969年春,又利用涨涂比较稳定的条件,在黄湾乡头圩、二圩滩地上围涂造地2200亩,在大石塘之外修建了新海塘,也正是在这一年,黄湾盐场被废止,转变为完全的农业区。

四、 结 语

清中期以来我国东部平原海岸地区,普遍发生较为显著的盐转农进程,即盐业区的式微和农业区的替代性兴起,但如果追究其背后的人地关系机制,至少应分为淤涨岸与冲刷岸两种类型的地区来分而论之。淤涨岸类型,如江苏海岸带的两淮盐场,在清末民初经历了大规模的废灶兴垦,21世纪以来已成为国家经济开发的战略前沿地区;又如杭州湾北岸的奉贤海岸带,在20世纪相继发生了盐区快速转化为农业区以及工业开发区的进程。淤涨岸往往因滩涂快速扩张、滩涂淡化过快而导致盐业生产的衰落和农业区的形成,当然大力发展农业和工业的现代化导向也是一个宏大的背景性因素。本文研究的对象海宁海岸则属另一种类型,即冲刷岸平原,笔者特意选取海塘聚落为观察的切入点,旨在探求这一类海岸地区在特定自然因素(如水文、潮流动力)及人工技术因素(如海塘)的影响下所发生的人地关系变迁脉络,同时将研究结论与淤涨岸地区进行对比,以进一步深化我国海岸带河口地区的环境史研究。

清中期以来钱塘江口北岸的海宁平原因江流主槽移至北大亹而演变为典型的冲刷岸。在清雍正以前,钱塘江主泓以走南亹为常态,此时南岸萧山一带当潮之冲,北岸海宁沙涂则常有淤涨。虽因地处杭州湾强潮河口,潮灾、沙涂冲坍、海塘毁坏、潮灌内地等事件在北岸也常有发生,但总体上北岸具备发展盐业的生态复原能力,自宋至清,许村、西路两大盐场持续得以发展。因咸潮频繁浸灌的土壤很难成为适合种植稻谷的水稻土,北岸海塘地区虽间有农作,也只以棉、豆、桑等耐旱耐盐碱的作物为主。但在钱塘江主槽转走北亹后,北岸海宁岸段成为江流及潮流冲激的要害位置,沿岸沙涂发育极为缓滞,盐业生产因卤水资源的缺失而逐渐衰退,乃至许村、西路等传统盐场渐次停产。这一时期,坚固大海塘的屏障作用对于海岸地区的社会经济发展尤为重要。乾隆年间鱼鳞大石塘的的全线筑成,不仅为海塘地区的人居聚落提供了安全的环境,亦使得海塘以内旧盐区的土地利用方式发生了由盐转农的显著变化。海塘聚落的生计方式由以盐业为主,逐渐向盐、渔、农兼营过渡,并最终在20世纪后半期全面演化为以稻作为主的农业种植区。

清中期以来海宁海塘聚落的生计史说明,江海交汇处水文形势的变化以及海塘技术的改进,是制约海岸地区人居环境、土地利用方式和生计模式的极为重要的因素,技术高超而坚固的大海塘对于咸潮的抵御作用,不仅使冲刷岸的岸线保持相对稳定,而且使塘内农业经济得到持续的发展。同时我们也看到,即便有海塘的庇护,冲刷岸地区的盐业经济依然走向衰退,这主要是与滩涂发育的缓滞乃至坍减有关。冲刷岸地区农业对盐业的替代,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人类经济活动适应地理环境变化的因地制宜的过程。

鲁西奇在关于古代滨海地域人群生计的文章中曾经提到,中古时期居住于僻远海岛的渔民,往往兼具渔民、农夫、水手、盐民甚至是“海商”的多重身份(45)鲁西奇:《中古时代滨海地域的“鱼盐之利”与滨海人群的生计》,《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4期。,实际是指出了滨海民众生计的因地制宜性,因自然资源的分布变化而呈现多姿多彩的样态,并非就是刻板化的“渔盐之利”模式。清后期海宁滨海聚落的生计形式渐渐偏离了原先的主业——盐业,继而原先生产兴旺的盐场走向终结,而多业经营的聚落乃至农业聚落迭次兴起,这些都证明了自然资源分布对滨海经济和聚落模式的巨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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