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短信(外一则)
2023-09-23张益川
张益川
这件事我谁都没讲过。
那是一个燥热的仲夏。我在恍惚中爬上了沱江大桥的索塔。有多少次经过这儿,我就有多少次幻想过它顶端的风景。
这是我第一次来这儿,锁绳很粗,可以遮住我整个身子。就像活在眼前这座城市一样,让我如蚁般隐匿于当下。
风起,任由长发肆意地在我眼前飞舞。我只想安静地看一次夕阳,再和它一起坠入山海。
在此之前,记忆如皮影戏般。大龄剩女、土包子、另类……这些标签总是与我挥之不去。谁没沉浸过爱情,大学里也甜蜜过,可换来的却是为他堕胎后的抛弃;谁没奔赴过事业,应聘的公司既看能力更看脸蛋,我讨厌那套令人作呕的潜规则;谁没幸福的家庭,哎!我就没有,父亲老早就抛弃了我和母亲。而当前母亲却催命一般催我找对象。
这世间哪来纯粹的爱情?我急,但更麻木。我真的好累,眼前真安静。我就等着夕阳入海那刻,一切就解放了……叮铃!安静了一下午的手机居然有了动静。
呵呵,我内心一阵冷笑。好奇地翻看手机,那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如果你找蓝朋友,有俩人,一个有1000万,他给你生活费100万。另一个年薪10 万,他给你9万。你选谁?
我轻蔑地扬起嘴角,心想这诈骗短信太没水准,就连“男”字都打错了。我抬头望了眼远处的夕阳,随意地回了句:将死之人无欲无求,都留给你!
叮铃,短信:咋啦,朋友?
难得有人能听我诉苦。无所谓吧,于是我把以上的遭遇,在短信里又再倾诉了一遍。
叮铃,我叫蓝盈,想和你做朋友,我也跟你有过类似遭遇。
我有些吃惊,一直以为只有我是这座城市的另类。怎会遇到知己?我将信将疑地拨通电话,急切地想确认真伪。
嘟嘟……传来的却是几声忙音。
我有些灰心。可紧接着手机又响了:晚八点,新华路18号,不见不散。
我迟疑了很久,在夕阳入海那刻我选择爬下了大桥。不管怎样,我要先去见一下这位“生死之交”。
新华路位于老城区,刚风貌塑造不久。古朴的青石街道,一排排青砖小角楼。18号、18号…我在心中默念,心跳加速,像是去赴一场情人的幽会。
借着路灯,我来到了街尾再右转的一溜砖瓦平房。红桃色木门半掩,左上角挂着新华路18号的门牌。
我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正好,准八点。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地叩打着房门,心中充满着少有的激情。
门内无声,探头一望,昏暗的灯光下空无一人。
很失望,内心开始咒骂,心想定是谁的恶作剧。
正当我准备将他拉黑离开的时候。身后一对男女骑着三轮车向我驶来。不,准确地说应该是三人。
女人四十来岁,衣饰素雅,苗条单薄,肤色白皙,但是五官端庄。远远地便朝我笑,不说话。来到跟前,指了指手机又指了指我。我点头。然后便拉着我往里走。
我回望身后。车上跳下位小孩儿,和那独臂的男人一起将车往屋里推。
女人从桌上拿出一本小孩儿用的习字本。上面有小孩画的彩图,还有对白,像是在写一部小说。上面零星地布着一些油渍。
不错!女人是哑巴。她在上面写着:不好意思,开头那条短信是小孩儿不懂事,用我手机乱发的。后来我看情况不对,所以编篡了后面的谎言。
我有些吃惊,正是眼前这位身有残疾的女人挽救了我。
通过“交谈”得知,这女人便是蓝盈,是土生土长的顺城人。男人叫麦芒,是郊外糖村人,两人高中时便认识。后来蓝盈读了大学,可麦芒高中就肄业了,但两人书信不断,自此更认定了麦芒。两人后来成了家卖起了嫩豆花,蓝盈通过所学开起了网店,夫妻俩相互鼓励,生意一时间干得风生水起。
听到这里,我的眼里兀地有了盈盈泪水。
我仰了仰头,生怕泪水流出来。
正好瞧见墙上歪歪斜斜地写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上门”女婿
小县城因盐而建,千年古韵就像城中心的黄葛树一样,葱郁、充满生机。
这棵硕大的黄葛树旁,开着一家不起眼的豆花店。门口经常站着位笑容可掬的老人,身着半截蓝色围腰,吆喝着不太标准的四川话招揽过往的食客。老人叫阿南,头上的招牌写着“尚门豆花”,熟人也爱叫他“上门”女婿。
起初我是被这个绰号吸引过来的,但一尝才知道阿南的豆花,远比他的四川话更有味道,从此我便成了这里的熟客。
那日我正在店里吃豆花。居委会田大妈后脚也进了店,朝我微微笑,点了碗豆花在我旁边坐下。突然,一位六旬老人在门外倒地不起,阿南见状,连忙拖着一瘸一拐的腿前去搀扶。
我也起身帮忙。见老人脸色惨白,在阿南怀里虚弱地说:“有水吗?我是乡下来城里带孙儿的,可是城里变化太大了,走太久迷糊了……”
阿南点点头,大伙便将老人搀扶进店,往靠墙的桌前坐下。少顷间,一碗绵白的豆花、一碗香甜的窖水,还有鲜香的蘸碟便出现在桌上。老人见状便狼吞虎咽起来,不一会儿就恢复了精神。
老人急忙答谢,从怀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阿南见状便将老人伸出的手,又推了回去:“我不收你钱,快去带你孙儿吧。”顺势指了指墙上一幅写着“困难家庭免费助餐点”的标语。
我问一旁的田大妈:“这阿南是哪人呀?口音怎么怪怪的。”
田大妈瞪着眼说:“你不知道?他以前是‘港警,因为追捕歹徒腿部受了重伤,早些年退了下来。”
我有些吃惊:“那他怎会来这儿生活啊?”
田大媽笑着说:“他爱人好像是本地人,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吧,不然大家怎会叫他‘上门女婿呢。”
看着门外的阿南,心里肃然起敬。
此时,“新冠”疫情刚调整管控方式不久,服务业在慢慢回暖。在这个关键时期,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扶助困难企业和个体工商户的优惠政策,并提出对重点领域要有倾斜。
因我恰好负责此项工作,便向阿南宣传起这些政策。
阿南听后表示感谢政府的关心,但是不愿意接受这些补贴。并表示自己和爱人能够自食其力,希望将资源留给其他更需要帮助的人。
听完这些后我有些吃惊,但见他态度坚决,留下联系方式后便离开了。
后来,我被安排参加县里的大豆扩种现场会。刚到会场不久,远远便瞧见了一瘸一拐的阿南。
我说:“阿南老板,现在是否有困难需要帮助呀?”
他朝我笑笑又摆摆手,径直向会场走去。
会场上县领导总结了去年的成绩:聚焦粮食安全工作,我县作为全省的农业大县,大家上下戮力同心,各界人士积极参与,取得了较好成效。其中涌现出了一大批先进人物。当提到种豆示范户阿南的时候,我的心中不禁腾起一股暖意。
县领导有些激动地说:“阿南是一名香港同胞,在原来的岗位上忘我地与坏人搏斗。来到内地后入乡随俗,和爱人勤劳致富。并主动与农业大学联系开展校地合作,形成‘农耕e+的模式,搭建起田间博士工作站等技术平台。带动身边一大批群众发家致富,更为我县‘豆花之城名片的擦亮打下了基础……”经久不息的掌声伴着缕缕春风,吹起不远处的青苗,一浪一浪地直抚人心。
会后,我和阿南站在他承包的千亩大豆种植田间。
这次阿南先开了口:“你说政府都给我提供了这么多便利,我还有必要向政府伸手吗?”
我开玩笑说:“你这‘上门女婿不一样,看来是铁了心不吃‘软饭呀!”
阿南骄傲地说:“那是!”
我不由自主地向阿南竖起了大拇指。
从他坚定的目光中,我仿佛看到了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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