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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校青年教师时间焦虑感与职业成长的倒U型关系研究
——工作旺盛力与成长需求强度的作用

2023-09-22张健东

关键词:青年教师强度职业

张 鑫, 张健东

(1. 大连理工大学 高等教育研究院, 辽宁 大连 116024;2. 大连工业大学 管理学院, 辽宁 大连 116034)

一、 问题的提出

据教育部统计,2021年我国高校40周岁以下的专任教师已达915 102人,占总数的48.54%。青年教师作为高校教师中的主力军,是高校学术事业发展的重要实践者和引领者。随着国内高校“双一流”建设的加快推进,高校对高水平专业人才的需求也愈加迫切,以“非升即走”的预聘制考核和打破“一劳永逸”的职称退步管理举措为代表的竞争性制度规则被越来越多的高校应用于教师人才队伍建设中[1]。然而在制度改革所激发的学术生机背后,这些事关去留的期限要求和不断升级的考评标准也导致以青年教师为首的“青焦”群体的诞生,一种时间维度上的焦虑气氛正在高校范围内弥漫[2]。为了增加生存和竞争砝码,青年教师不得不在学术职业的赛道上持续奔跑。沉浸的慢性思考和闲逸的时间感受再难寻觅,取而代之的是对难以停歇的忙碌工作的忧虑、对在“规定”时间内无法达成既定目标的紧张和对多种工作需要同时兼顾的焦急……以上种种情绪体验交织在一起,共同构成了当下青年教师的时间焦虑感(perceived time anxiety,简称PTA)[3]。尽管青年教师的时间焦虑现象受到了舆论的关注和热议,但在学术层面,这种时间焦虑感究竟会对自身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还缺乏深度的实证检验与数据支持。

在“慢进则退”的校际竞争态势下,高校想要巩固人才队伍、寻求高质量发展,必须重视青年教师可持续的职业成长(career growth,简称CG)[4]。纵观以往研究,学者们已从个体因素(性别、留学经历等)与组织因素(高校层次、学缘关系、学术评价制度等)等客观方面对青年教师职业成长的前因进行了探索[5],尽管职业成长的研究视角比较丰富,但却忽视了与青年教师息息相关的主观工作感受(如时间焦虑感)对自身职业成长的影响。虽然目前关于时间焦虑的研究成果十分有限,但作为其“母体”的工作焦虑自提出之初[6],诸多学者就从理论上强调它对个体心理、生理等潜在的损耗路径,并在后续研究中重点关注它对个体工作投入、工作绩效等造成的负面影响[7]。然而,“一边倒”的负面研究使得工作焦虑的潜在价值被一度忽视。直到近期有学者发现,工作焦虑对个体也存在增益路径。例如,工作焦虑能够促进自我反思,进而有助于提高工作绩效和创造力等[8]。这一研究结论支持了情感信息理论中提出的观点,即焦虑情绪能够通过传递警示信号激发个体主动解决问题的动机,进而增加工作努力的程度[9]。因此,对于时间焦虑感与职业成长,本研究推测两者并不是简单的线性关系,而是可能同时存在增益和损耗两条影响路径。

工作旺盛力(thriving at work,简称TW)是个体同时拥有活力和学习热情的一种积极工作状态[10],当青年教师具有高水平的工作旺盛力时,他们能够展现出一种蓬勃向上、积极学习的工作面貌。回顾以往研究,工作旺盛力已被证实是时间压力带来的压力结果之一[11],而时间焦虑情绪在这一压力过程中起中间传导作用,能够直接对工作旺盛力产生影响。此外,青年教师的工作旺盛力又是获得职业成长的必要前提[12],职业成长的获得有赖于学习的投入和活力的加持。因此,根据理论的逻辑关联性和相关研究的结论,本研究引入工作旺盛力作为中介变量,探讨时间焦虑感通过工作旺盛力间接对职业成长产生曲线影响的过程机制。另外,资源保存理论指出,个体会努力获取、保留和培育有价值的资源,例如重要的物质、成就和能量资源等。个体对获取资源是否有价值(有助于实现目标)的主观评判在个体实现资源增益和抵御资源损耗的过程中发挥着关键性的作用[13]。因此,本研究引入与资源价值判断密切相关的个体特征——成长需求强度(growth need strength,简称GNS)作为调节变量,以进一步揭示青年教师时间焦虑感对工作旺盛力产生影响的边界条件。

综上,本研究以资源保存理论和情感信息理论为基础,从“增益-损耗”双路径视角出发,对全国11省(市)20所高校的634名青年教师进行问卷调研,并尝试回答以下亟待探明的问题:①当前我国高校青年教师的时间焦虑现状如何?不同群体之间是否存在显著性差异?②在时间焦虑感的影响下,青年教师的职业成长轨迹将发生怎样的变化?工作旺盛力和成长需求强度如何在这一影响过程中发挥中介和调节作用?③时间焦虑感是越低越好吗?时间焦虑感是否应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才能更好地发挥其积极作用?

二、 理论基础与研究假设

1.时间焦虑感与工作旺盛力

在当前愈发追求学术生产效率的制度环境下,时间焦虑已经成为青年教师工作焦虑的主要存在形式。随着时间焦虑感研究的兴起,已有学者通过深度访谈发现,高校青年教师的时间焦虑感主要体现在对工作时长、时间掌控和工作节奏三个方面的焦虑感受[2]。当青年教师因工作时间延长、时间掌控变难和工作节奏加快而产生紧张、担忧、焦急和恐惧等情绪时,他们对这种情绪的主观感受就是时间焦虑感。根据前期研究,时间压力能够影响个体的工作旺盛力[11],而时间焦虑感作为时间压力下的情绪反应,在“压力源→情绪反应→压力结果”的完整链条中充当近端前因[14],将直接决定工作旺盛力这一压力结果。也就是说,当青年教师的时间焦虑感上升时,其工作旺盛力的水平也将随之发生变化。根据资源保存理论(conservation of resource theory),个体在应对压力情境和消化与之相关的情绪反应的过程中会同时产生资源获得和资源损失两种情况,进而形成增益螺旋和损耗螺旋两种资源流动方向[13]。因此,本研究认为,青年教师的时间焦虑感同时存在增益和损耗两条影响路径,二者共同决定工作旺盛力的水平。

(1) 增益路径

情感信息理论(affect-as-information theory)通过将个体的主观感受概念化, 揭示了情绪在个体认知判断中所起的重要作用。 该理论指出,情绪具有传递信息的功能, 积极情绪表明当前的工作状况是“良性的”, 而消极情绪表明当前的工作状况是“有问题的”[9]。 与前者相比, 后者发挥着警示作用, 提醒个体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摆脱目前的工作困境。 有学者陆续佐证, 焦虑有助于形成主动解决问题的良好认知和行为动机[15], 尤其对于高校青年教师这种高自尊、高成就同时兼具高自主行为能力的知识型群体而言[16], 这种激发作用可能更为明显。 当时间焦虑感在适度范围内上升时, 紧张、焦急的情绪传递了时间愈发紧迫的信息, 催促自己思考和寻找在有限时间内提高工作效率和工作技能的办法[17]。 因此,为了扭转这种工作现状, 青年教师将充分调动工作积极性, 展现出高活力和高学习热情, 促使工作旺盛力的水平逐渐提升, 青年教师因此进入资源增益螺旋[18]。 一方面,保持活力是保证高效率的重要前提, 能够缓解因任务量积压而陷入时间困境的情况; 另一方面, 投入学习是提高工作技能、更新工作知识的必由之路, 同样能够缓解因任务复杂性高但能力存在局限而陷入时间困境的情况。

(2) 损耗路径

过度的时间焦虑感具有威胁性,超过自身承受范围的时间焦虑感将会引发情绪衰竭和认知干扰,大幅消耗情感资源和认知资源[19]。此外,这两个因素已被证实是阻碍工作表现的重要原因。一方面,情绪衰竭使青年教师感到身心疲倦,无法继续在工作中保持高活力的状态;另一方面,认知干扰必然导致认知资源的分散和衰减,无法专心投入到学习工作中,甚至发生角色偏移而主动减少学习[20],从而致使工作旺盛力的水平急剧下降,青年教师也因此进入资源损耗螺旋[18]。

因此,与以往研究的单边视角不同,本研究从“增益—损耗”双路径视角审视时间焦虑感的影响效果可能具备更强的解释力度,即两条路径的作用强度叠加将形成新的组合路径[21]。如图1所示,当时间焦虑感超过一定阈值后,组合路径将反转,从而形成倒U型曲线。具体而言,当时间焦虑感由A点→B点时,青年教师处于“心有余力且足”的状态。此时,适度的时间焦虑感通过增益路径的主导作用提高了工作旺盛力,且损耗路径所造成的危害并不大,增益路径的作用强度要远超损耗路径。但是随着时间焦虑感由B点→C点,青年教师逐渐陷入“心有余力不足”的境地。此时,过度的时间焦虑感通过损耗路径的主导作用降低了工作旺盛力,尽管增益路径仍发挥一定的缓冲作用,但其作用强度也远低于损耗路径。从总体上看,时间焦虑感由低到高的过程中,增益和损耗路径的作用强度呈现出“此消彼长”的趋势,整个影响过程呈现出中间高、两边低的“过犹不及”效应[22]。基于此,本研究提出假设H1:高校青年教师的时间焦虑感与工作旺盛力之间存在“先上升后下降”的倒U型曲线关系。也就是说,“适度”的时间焦虑感可以促进工作旺盛力的提升,而“过度”的时间焦虑感则会导致工作旺盛力的下降。

图1 时间焦虑感对工作旺盛力影响的“增益—损耗”双路径解析

2.工作旺盛力与职业成长

职业成长是青年教师职业生涯管理的核心问题,衡量了他们朝着对自己更有价值的职业方向前进的速度,具体包括专业能力发展、职业目标进展和组织回报增长三个方面[4]。当青年教师的工作旺盛力强时,他们能够创造和把握住更多的职业成长机会。一方面,工作旺盛力强意味着充满活力和学习热情,这样的青年教师致力于通过学习来获取新技能,实现职业能力的发展;另一方面,他们倾向于设置较高的职业目标,渴望把学习到的新知识、涌现的新想法带入到教学、科研和社会服务中去,并且精力充沛地将想法付诸行动,推动职业目标的实现。已有研究发现,个体在“旺盛”的工作状态下能够表现出更高水平的工作绩效[23],而工作绩效与晋升、薪酬直接挂钩。由此可见,工作旺盛力所带来的良好表现将有利于组织回报的增长。基于此,本研究提出假设H2:高校青年教师的工作旺盛力能够正向预测自身的职业成长。

3.工作旺盛力的中介作用

如前所述,青年教师的时间焦虑感与工作旺盛力之间存在倒U型关系,并通过工作旺盛力的变化感知自我的提升和成长。正如Spreitzer等[10]指出,处于工作旺盛状态的个体善于观察、衡量自己是否朝着积极有价值的方向前进,注重主动创造条件来谋求职业成长。因此,本研究认为时间焦虑感通过与工作旺盛力的倒U型关系间接对职业成长产生倒U型影响,即适度的时间焦虑感会激发工作旺盛力,进而促进职业成长(实现净资源增益),但过度的时间焦虑感则会抑制工作旺盛力,进而阻碍职业成长(导致净资源损耗)。基于此,本研究提出假设H3:工作旺盛力在时间焦虑感与职业成长之间起中介作用。也就是说,时间焦虑感通过工作旺盛力的间接路径对职业成长产生倒U型影响。

4.成长需求强度的调节作用

根据资源保存理论,资源是“个体感知到有助于其实现目标的事物”[13]。个体对获取资源是否有价值(有助于实现目标)的主观评判在个体实现资源增益和抵御资源损耗的过程中发挥着关键性的作用,所以还需要考虑青年教师个人特质在上述影响过程中的调节作用。

作为重要的个人特质,成长需求强度代表了青年教师对有价值资源的追求和对挑战性工作的期望,具体反映在对取得学术成就和实现职业成长的渴望程度[24]。本研究认为,青年教师内在的成长需求强度会影响他们判断为解决时间问题,缓解时间困境所做的努力是否值得。成长需求强度越高,他们就越倾向于认为付出努力克服时间焦虑所获取的资源是有价值的,可以带来较高的资源回报率,更能看到努力工作、直面挑战的积极意义及对实现成长目标的促成效应。因此,对于高成长需求强度的青年教师而言,当适度的时间焦虑感传递了时间紧迫的警示信号时,就更能促进他们努力投入到工作中,激发工作活力充沛和积极学习的状态,强化适度时间焦虑感对工作旺盛力的正面影响。相反,低成长需求强度会减少青年教师对克服时间困境、改变工作现状所能带来成长资源的渴望和预期,降低工作主动性和积极性[25],从而减弱适度时间焦虑感对工作旺盛力的正向影响。

此外,资源保存理论中还提到,个体有获取新资源来防止资源损耗或扩张现有资源的本能倾向,且个体拥有的资源越充足,就越容易进一步获取新资源,即放大资源的螺旋式增益[18]。但不同个体拥有的资源存量和资源流动速度是不同的,拥有较多资源的个体实现理想目标的动机和能力更强,并且更不容易受到资源损失的威胁[26]。在本研究中,相比于低成长需求强度,高成长需求强度的青年教师拥有更丰富的积极心理资源存量,能够在面对时间困境时表现出更强的韧性和自信心[27]。一方面,良好的韧性使他们能够承受更强烈的时间焦虑感,延长时间焦虑感的适应范围;另一方面,自信心的存在使他们把克服困难的过程视作自我提升的潜在机会,将导致焦虑的工作障碍设定成自己将要挑战的目标。在这一积极的心理暗示下,高成长需求强度将更有助于降低过度时间焦虑感对自身内在资源的损耗速度,减弱对工作旺盛力的负面影响。

由此可见,随着成长需求强度的增加,适度的时间焦虑感对工作旺盛力的正向作用会被强化,过度的时间焦虑感对工作旺盛力的负向作用会被弱化,且时间焦虑感的适度阈值将会升高。从整体上看就是时间焦虑感对工作旺盛力的倒U型影响减弱,二者之间的“过犹不及”效应得到纾解,成长需求强度在其间发挥了显著的调节作用。上述变化反映在图1中就是倒U型曲线的口径变宽,且转折点向右上方移动。基于此,本研究提出假设H4:高校教师内在的成长需求强度显著调节时间焦虑感与工作旺盛力的倒U型关系。具体而言,随着成长需求强度的增加,二者的倒U型关系愈加平缓,且二者关系的转折点出现在时间焦虑感和工作旺盛力的更高取值上。

综上,构建本研究的理论模型,如图2所示。

图2 理论模型

三、 研究设计

1.样本收集

本研究采用分层比例抽样法,以国内东、中、西部地区共11省(市)20所高校(其中“双一流”建设高校12所,非“双一流”建设高校8所)的青年教师(受调查时年龄在40周岁以下的专任教师)为调研对象,通过网络方式分两轮对目标调研名单中共计5 128位青年教师发放正式调研问卷。为了避免同源偏差的影响,本研究在问卷设计阶段进行了严格的程序控制。例如,通过设置反向问题、随机配置不同维度题项、限定填写时间和隐匿受调者的姓名来控制同源偏差,为获得真实可靠的数据信息提供了保障。最终,研究小组共回收有效问卷634份,有效回收率12.36%。从有效样本结构来看:男性占比62.93%;年龄在30~34岁的占比51.58%;已婚占比70.98%;具有博士学历的占比88.80%;在“双一流”高校工作的占比59.94%;在工程与技术科学类学科任职的占比51.42%;教学科研岗的占比82.33%;从教5年及以下的占比61.20%;有编制的正式教师占比87.85%;副教授或副研究员占比47.16%。

2.变量测量

根据择优原则,本研究采用国内本土量表与国际权威量表相结合的方式编制调研问卷。为了保证测量问卷在调研中的有效应用,本研究在正式施测前邀请了三位教育管理专业的专家进行评审,根据反馈意见修改了部分表述有歧义、难以理解和操作化定义不清晰的测量题项,随后在大连市某“双一流”高校内部进行小范围试测,回收有效样本105份,根据信效度分析结果对题项进行净化后形成正式的调研问卷。为避免因中庸趋向所导致的中立选择,除控制变量外,其他变量的测量量表均采用Likert 6点评分法,评分范围从“1=非常不符合”到“6=非常符合”。

(1) 时间焦虑感量表

为了对高校青年教师的时间焦虑感现状进行调查, 本研究对陈昌凯[28]开发的时间焦虑感量表进行了适当的简化和改编, 测量内容涉及青年教师在工作时长、时间掌控和工作节奏三个方面的焦虑感受, 共12个题项, 如“我时常为一天的工作时间远远超过8个小时而感到忧虑”等。

(2) 工作旺盛力量表

采用Porath等[23]面向青年工作者设计的工作旺盛力量表[21],通过适当修订将其测量范围聚焦到高校环境内,并用于测量高校青年教师的日常工作状态。测量内容包括活力和学习两个方面,共6个题项,如“在工作中,我经常主动学习和更新与教学、科研、社会服务等相关的新技能和新知识”等。

(3) 职业成长量表

采用Weng等[29]开发的职业成长量表,测量内容包括专业能力发展、职业目标进展和组织回报增长三个方面,共10个题项,如“目前的工作促使我的专业能力不断地得到锻炼与提升”等。

(4) 成长需求强度量表

采用Hackman等[30]在组织环境中设计的成长需求强度量表并进行适当修订,目的是使其语境更适用于测量高校青年教师在工作中的成长需求强度。修订后的量表共4个题项,如“在工作中,获得职业上的进步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等。

(5) 控制变量

设置个体特征和工作特征两类控制变量。其中,个体特征包括性别、年龄、婚姻状况和最高学历,工作特征包括高校层次、任职学科、岗位性质、从教年限、学术身份和职称级别。

四、 数据分析与假设检验

1.验证性因子分析

本研究使用AMOS 24.0进行验证性因子分析,结果输出如表1所示。比较各因子模型的拟合指标可知,四因子模型的拟合效果(χ2/df=2.431,RMSEA=0.054,CFI=0.918,TLI=0.907,NFI=0.892)显著优于其他备选因子模型,说明本研究模型中的四个主要变量间具有良好的区分效度。

2.共同方法偏差检验

尽管程序控制能够有效减弱同源偏差的影响, 但也因条件局限无法完全消除同源偏差, 仍有必要在收集数据后进行统计控制。 因此,本研究借助Harman单因子检验法和潜在误差变量控制法对同源偏差进行双重检验。 首先,使用软件SPSS 25.0将所有变量题项打包进行探索性因子分析, 采用主成分分析法抽取4个特征根大于1的因子, 且旋转前第一主成分解释了24.26%的变异, 未超过40%的合理范围, 初步表明本研究不存在严重的同源偏差问题。 然后,采用更为严格的潜在变量检验法将同源偏差因子加入原四因子模型, 比较加入该潜变量之后模型拟合度的变化情况: Δχ2/df=0.193, ΔRMSEA=0.005, ΔCFI=0.014, ΔTLI=0.014, ΔNFI=0.015。 除χ2/df外, 各项拟合指数的变化均小于0.03, 进一步表明同源偏差并不会影响本研究结论的可靠性。

3.描述性统计与相关性分析

本研究使用SPSS 25.0计算并输出各变量的均值、标准差及变量间的相关系数, 如表2所示。 将时间焦虑感测量均值接近1和2划为轻度区间, 接近3和4划为中度区间, 接近5和6划为重度区间, 受调青年教师的时间焦虑感整体处于中度偏高水平(M=4.134,六点评分)。 具体地, 具有轻度、中度和重度时间焦虑感的人数占比分别为16.88%、37.85%和45.27%。 在相关性方面,青年教师的时间焦虑感、工作旺盛力、职业成长与成长需求强度, 两两之间均呈显著正相关。 以上结果符合预期, 为后续的假设检验奠定了基础。

表2 变量的平均值、标准差及Pearson相关系数

4.差异性分析

通过独立样本T检验和单因素方差分析检验时间焦虑感在不同控制变量上的差异性。结果发现,在婚姻状况方面,相比于已婚和其他情况,未婚的青年教师具有更高的时间焦虑感(F=5.463,p<0.01);高校层次方面,相比于非“双一流”建设高校,在“双一流”建设高校中工作的青年教师具有更高的时间焦虑感(t=2.548,p<0.05);岗位类型方面,相比于教学为主型和教学科研型,科研为主型的青年教师具有更高的时间焦虑感(F=5.216,p<0.01);职称等级方面,相比于讲师及以上职称,助教具有更高的时间焦虑感(F=2.423,p<0.05)。时间焦虑感在其他控制变量上无显著差异。

5.假设检验

为了降低多重共线性, 减少模型误差, 本研究在回归分析前, 首先对研究中涉及到交互项和平方项的自变量和调节变量进行中心化处理。 然后,采用层级回归验证时间焦虑感与工作旺盛力的倒U型假设以及工作旺盛力在时间焦虑感与职业成长之间的中介作用, 具体结果如表3所示。

表3 层级回归分析结果

(1) 时间焦虑感与工作旺盛力的倒U型关系检验

按照Haans等[21]的判断标准,检验时间焦虑感与工作旺盛力的曲线关系。建立回归方程TW=β0+β1PTA+β2PTA2。根据表3中的模型M2,β2=-0.363,且显著为负(p<0.01),曲线斜率k=0.250-0.726PTA。本研究中,PTA的标准值分布在[-3,3]的取值区间。当PTA=-3时,曲线斜率k>0;当PTA=3时,曲线斜率k<0;在曲线转折点处的PTA值为-β1/2β2=0.344,落在[-3,3]的取值区间内。因此,时间焦虑感与工作旺盛力之间存在倒U型关系,假设H1得到支持。

(2) 工作旺盛力的中介作用检验

由表3中的模型M7可知,工作旺盛力对职业成长有显著的正向影响(β=0.614,p<0.01),假设H2得到支持。根据模型M6,β2=-0.510,且显著为负(p<0.01),曲线斜率k=0.076-1.020PTA。当PTA=-3时,曲线斜率k>0;当PTA=3时,曲线斜率k<0;在曲线转折点处的PTA值为-β1/2β2=0.075,落在[-3,3]的取值区间内,说明时间焦虑感与职业成长之间同样存在倒U型关系。同时,模型M8在模型M6的基础上加入工作旺盛力,结果显示工作旺盛力的系数显著为正(β=0.415,p<0.01),且时间焦虑感的一次项(β=0.028,p<0.05)及其平方项(β=-0.359,p<0.01)的系数减少但仍显著,说明工作旺盛力起部分中介作用。

经上述层级回归分析发现,时间焦虑感与工作旺盛力、职业成长间呈非线性关系,且属于前期非线性中介作用。根据Hayes等[31]的做法,采用MEDCURVE宏程序对工作旺盛力的瞬时中介作用进行检验。如表4所示,当时间焦虑感取值分别为均值-1标准差(95%CI=[0.496,0.705])、均值(95%CI=[0.094,0.201])、均值+1标准差(95%CI=[-0.457,-0.169])时,其瞬时中介作用均显著,进一步表明无论时间焦虑感取值较低、适中还是较高,其都能够通过工作旺盛力间接影响职业成长,假设H3得到支持。

表4 工作旺盛力瞬时中介作用的显著性检验结果

(3) 成长需求强度的调节作用检验

为检验成长需求强度的调节作用,在时间焦虑感与工作旺盛力的直接作用基础上,建立回归方程TW=β0+β1PTA+β2PTA2+β3PTA×GNS+β4PTA2×GNS+β5GNS。遵循Haans等[21]提出的方法,判断随着成长需求强度的增加,倒U型曲线的变化趋势。由表3中的模型M4可知,β4=0.051,且显著为正(p<0.05),表明成长需求强度越高,倒U型曲线越趋于平缓。进一步地,继续检验倒U型曲线转折点的移动方向。由模型M4可知,β1β4-β2β3=0.065>0,表明随着成长需求强度的增加,倒U型曲线的转折点向右移动,处于时间焦虑感的更高取值上。然后,根据高(均值+1标准差)、低(均值-1标准差)成长需求强度的不同取值,计算得到倒U型曲线转折点处工作旺盛力的最大值TWmax分别为5.850和4.201,表明随着成长需求强度的增加,倒U型曲线的转折点向上移动,处于工作旺盛力的更高取值上。综上,成长需求强度显著调节时间焦虑感与工作旺盛力之间的倒U型关系,假设H4得到支持。

为更动态直观地展现成长需求强度所发挥的正向调节作用,借鉴Edwards等[32]和张健东等[33]的做法,利用Origin 2018绘制三维响应面图,如图3所示。

图3 成长需求强度对时间焦虑感与工作旺盛力倒U型关系的调节作用

在低成长需求强度下,这种倒U型关系最强(在图3的前面,倒U型曲线最陡),且随着成长需求强度的增加,这种关系逐渐变弱(沿着Y轴从前到后,倒U型曲线趋于平缓),曲线转折点由B1点向右上方的B2点移动,再次辅证假设H4。

五、 研究结论与建议

1.研究结论

随着高校青年教师时间焦虑的现象愈加凸显,相关问题也开始受到学术界的关注。然而略显不足的是,现有成果更多停留在现象分析的层面。尽管有部分学者围绕时间焦虑进行了基础性的访谈和调查研究,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概念认识和研究进展,但目前仍鲜有解答“时间焦虑感究竟会给青年教师带来何种影响”的实证研究和基于大规模调研的经验证据。鉴于此,本研究深入探讨了青年教师的时间焦虑感对自身职业成长的影响机制与边界条件,并得到以下研究结论:

第一,当前高校竞速格局中的效率追求覆盖了学术工作对慢速的需求,决定性地重塑着现代学术劳动中的时间结构和学术职业中的时间秩序,与此同时也在不断催使“青焦”(时间焦虑感偏高的青年教师)群体的诞生。本研究通过调查发现,我国高校青年教师的时间焦虑现象已趋于普遍化和常态化,超八成受调者具有中度及以上的时间焦虑感,并且在婚姻状况、高校层次、岗位类型和职称级别等方面存在显著差异。

第二,时间焦虑感对工作旺盛力具有倒U型影响,并通过工作旺盛力的瞬时中介作用间接对职业成长产生倒U型影响。这一影响过程呈现出“过犹不及”效应,即适度的时间焦虑感会激发青年教师的工作旺盛力,进而促进职业成长,但过度的时间焦虑感则会抑制他们的工作旺盛力,进而阻碍职业成长。进一步地,本研究在数据分析中发现,当青年教师的时间焦虑感水平分别处于0.344和0.075(即-β1/2β2的值,PTA∈[-3,3])时,其工作旺盛力和职业成长可达到理论最优值。也就是说,时间焦虑感并非越低越好,与过低和过高的时间焦虑感相比,中度偏高水平的时间焦虑感对青年教师的促进作用最佳。

第三,青年教师内在的成长需求强度显著调节时间焦虑感与工作旺盛力的倒U型关系,即随着成长需求强度的增加,时间焦虑感对工作旺盛力的倒U型影响会逐渐减弱,二者之间的“过犹不及”效应得到纾解。与此同时,时间焦虑感的适度阈值也将会升高,意味着高成长需求强度的青年教师能够承受住更强的时间焦虑感。正如图3所示,当成长需求强度由低到高时,倒U型曲线转折点处的时间焦虑感取值明显升高。

2.管理建议

基于研究结论,从高校学术制度的建构与运行、学术职业环境的完善、青年教师的职业规划与自我调整等方面对高校管理部门和青年教师提出如下具体的管理建议:

第一,用辩证的眼光看待在青年教师中普遍存在的时间焦虑现象并有效平衡时间焦虑的利弊。时间焦虑是一把“双刃剑”,它对青年教师的职业成长既会造成“伤之刃”的消极影响,也会产生“利之刃”的积极影响,从整体上看便会呈现出倒U型的影响效果。当时间焦虑感过低时,青年教师的紧迫意识和内在动力不强,而当时间焦虑感过高时,“力所不及”的时间压力又可能导致身心透支等不良后果的出现,故而只有中等适度的时间焦虑感才能为青年教师带来工作旺盛的最佳体验,促使职业成长达到理论最优。因此,高校管理部门应当采取适当措施关注和帮助青年教师将时间焦虑感控制在中等水平,从最大程度上为其职业成长增速和助力。例如,在制度设计方面,完善集体领导决策和民主监督机制,抑制行政管理的随意性和强制性,杜绝为追逐短期政绩而设置频繁的绩效考核和过度强调时间节点的做法,科学合理设置考核评价周期,适当放宽对于青年教师的考核期限要求。在制度实施方面,维持高校内部制度运行的相对稳定性,提升青年教师的制度信任与制度预期,对于涉及青年教师核心利益的学术晋升、绩效考核、科研拨款和薪资分配等基本制度不宜频繁变动,即使调整也需要广泛征求各方意见,在最大程度上符合公意。

第二,激发青年教师的工作旺盛力,提高职业成长的速度和质量,化“青焦”为“青骄”。作为工作旺盛力的两个构成要素,活力和学习分别涵盖了个体成长过程中的情感和认知成分。由于缺乏活力的学习会导致身心疲惫,而缺乏学习的活力又将使自己停滞不前,故而只有既能保持活力又能持续投入学习的青年教师才能不断进步和发展。因此,在日常工作中,高校管理部门必须重视和提升青年教师的工作旺盛力,充分激发他们的学术活力和学术热情。一方面,应当尽量减少各管理层级与管理过程中的繁文缛节和形式主义,减少青年教师对于冗余事务的精神负担和精力投入,从服务职能的角度为教师营造更加便利、舒适的工作环境,还原学术工作所必需的持续、有深度的思考。另一方面,还应淡化学术环境中的“淘汰”和“竞争”色彩,注重以“价值”和“突破”为导向,以基于成果代表作的同行评议作为青年教师晋升评价的根本依据,辅之以丰富的个案与量化证据支撑,形成高质量对高数量、高贡献对高级别的单向替代机制,减少“主动灌水”“短平快式研究”“学术快餐”等不利于可持续性职业成长的假性学习现象的发生。

第三,为青年教师设置适宜的工作目标和激励机制,避免因缺乏目标感而导致的“躺平”。青年教师内在的成长需求强度能够在时间焦虑感影响工作旺盛力的过程中发挥调节作用。高成长需求强度不仅是削弱时间焦虑倒U型影响的一剂“心灵良方”,同时也是促进自我提升和职业成长的原动力。考虑到青年教师成长需求的提升需要适宜工作目标和约束激励机制的共同牵引,因此高校管理部门应该从青年教师的不同特质和实际能力出发,针对不同青年教师设置具有挑战性且可实现的柔性工作目标并在协调和配置资源方面对青年教师有所倾斜,同时配备具有吸引力的物质和精神激励机制,通过强化青年教师的成长需求来有效地调动其工作积极性。

第四,青年教师应深化自我认知,合理规划职业生涯。青年教师应结合考核评价的指标对自身目标实现的可行性进行分析,从而对阶段性目标不断进行总结和修正,在对自我准确定位并对所处外部环境进行阶段性与长期性研判之后作出更为合理的职业生涯规划。与此同时,青年教师还需要在日常的学术工作中提升意志力和自我反思的能力,戒骄戒躁,结合自身实际的职业成长情况对阶段性目标实现的速度和程度作出合理的时间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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