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以来好莱坞电影中中国文化符号涵义的再造

□ 许波

好莱坞电影在表现中国形象时会采用很多中国元素来体现对中国形象和中国文化的认识，20世纪的好莱坞电影难以全面理解和把握中国元素所含有的文化涵义，在运用中国元素时一般以西方想象中的中国符号涵义来表达中国文化。而21世纪以来的好莱坞电影在实践中对中国元素的呈现发生了重要变化，尤其注重具体事物的外显性，逐渐实现中国元素在符合表象之义下的借用和串联，完成对中国文化符号涵义的再造。

中国服饰的意蕴变迁

从文化、地域上来看，唐装、旗袍等中国服饰更加突出内敛、含蓄的特征。不管是为逢迎中国观众，还是为满足国外受众的猎奇心，好莱坞电影会基于剧情展示中国服饰。

在早期的好莱坞电影中，中国服饰的整体呈现表现为造型繁复、形状怪异、质量低劣，而且中国人的着装通常是唐装和旗袍。“唐装是当时西方人眼中中国男人的代名词，是猥琐和阴险的象征；旗袍是中国女性的代名词，是色情、妩媚的象征，好莱坞对中国的审美猎奇心态、偏见由此可见一斑。”[1]电影《海逝》的主人公莲花身着中式旗袍（粉绿镶边），人物外在形象除了动人娇艳之外，怪异味十足。在电影《娇花溅血》中，黑色瓜皮帽、黑色唐装是男主人公程环的经典装扮，尽显猥琐、阴森。他在古董店中将中式绣花旗袍提供给露西使用时表达出一种无以言状的东方情调，造型怪诞十足，体现出好莱坞创作者以偏见心理在展现中国服饰。在电影《大地》中，中式大褂、唐装、旗袍出现频率极高，王龙及家人暴富后尤其如此。在电影《花鼓歌》中，女性身着的旗袍极短，女性的大腿几乎全裸，性暗示意味尤其突出；电影《苏丝黄的世界》的女主人公苏丝黄身穿高叉沙漏型小旗袍，尽显妩媚、性感；电影《上海快车》的女主人公惠菲所穿长旗袍修身而性感。电影《神秘的傅满洲博士》之后，旗袍、唐装、大褂、清朝官服等中式服装开始全面充斥好莱坞电影中，“傅满洲”系列作品尤其如此，而且女性通常具有色情意味，男性服饰更具恶毒、阴险意味。好莱坞电影将中山装看成邪恶的象征，这在《龙争虎斗》和《诺博士》两部电影中均有体现。繁琐、笨重是清廷服饰的基本标志，也是封建集权的典型象征，如《末代皇帝》中的服饰就是如此。

中国服饰在20世纪的好莱坞电影中象征着落后、怪异的中国形象，进入21世纪，中国服饰在好莱坞电影中的文化内涵全面改变，中国服饰之美自此得到正确传播，中国文明自此为世人所识。《卧虎藏龙》中的中国侠客大多服饰飘逸，清朝服饰则精致有加；《庭院里的女人》中则展示出具有简约风格的民国长袍和优雅的中国旗袍；《美丽心灵》中的中式晚礼服成为参加诺贝尔奖颁奖仪式上艾丽西亚的出场装；《蜘蛛侠1》中玛莉的红色旗袍让她在全球嘉年华上更加迷人、精致；《古墓丽影2》中罗拉身着的中式服装（附着中国刺绣）成为经典角色造型；《杀死比尔1》中大卫·卡拉尔、乌玛·瑟曼身着唐装，简约且特色鲜明；《加勒比海盗3》中，清朝女装让伊丽莎白极具东方女性的优雅；《尖峰时刻3》中中国男演员身穿红色唐装，女性演员身穿红色旗袍；清朝服饰（花翎、马褂、长袍等）在《功夫熊猫1》中出现较多；《生化危机5》中艾达·王身穿红色开叉旗袍，极具现代美。中国服饰在好莱坞电影中高频率出现，既提升了作品的艺术性和观赏性，也全面推动了中国服饰文化在全球范围内的正确传播。

中国图案的象征演化

图案指的是存在某种特定象征涵义的各种符号、图形，中国图案包括门神、中国红、龙图腾、太极图案甚至党旗、国旗等标志。

起初早期，中国图案经常遭到好莱坞电影的恶意曲解，甚至有些中国图案在这种故意曲解中成为了恐怖、惊悚的象征。比如门神是《大班》这部作品中衙门上张贴的一种图案，中国人都知道门神中的两个人物是中国古代赫赫有名的名将，他们威武雄壮、所向披靡。因此，百姓通常将他们的画像贴在门上当成镇宅辟邪利器，以此祈求家人平安。但在好莱坞电影中则涵义大变，中国百姓心目中的英雄被丑化成了凶神恶煞的恶魔，这主要是特定镜头局部放大或缩小等技术造成的结果，其目的是对中国负面形象的渲染与讽刺。好莱坞电影中同样存在曲解“中国红”的概念和寓意。在中国人眼中寓意喜庆、吉祥的红色成为他们想象中的威胁。因此，西方世界提及“中国红”即有威胁、鄙视、愚弄、歧视的意味。“龙”在中国是权威的象征，而在好莱坞电影中“龙”往往代表邪恶的化身，如“龙女”是《龙的女儿》中的形象，她代表着狠毒、阴险之意，足见早期好莱坞电影多存在曲解、丑化、污蔑中国形象的行为。

21世纪以来，好莱坞电影更加热衷于中国图案，这主要是出于拓展中国市场的需要。即使与中国没有任何关联性的好莱坞电影作品同样会融入相关中国图案元素，尽管其丑化中国图案现象并未根绝，但与上个世纪相比已经有了明显改观。全球嘉年华活动是《蜘蛛侠1》中的一个场景，硕大广场中聚集着规模庞大的人群，身着深色衣服的庞大人群中一名穿着印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图案红色T恤的人极为引人注目，外国人喜爱、认同中国在此得到间接佐证。《记忆裂痕》这部作品的男主角迈克，他最喜欢的玩具是一个印有中国太极图案的小球，镜头中的这个画面看上去是一笔带过，实则是导演有意为之，尤其是迈克将手中小球扭动，在身体各穴位反复按摩，分明是中国人才会采用的健身之术。在小球按摩下逐步恢复平静心情的迈克可以更用心地接受任务、投入工作，实质上也是间接承认中国健身术、中医的证明。博大精深的太极文化也在片中被间接展示给美国乃至世界各地的观众，可见好莱坞电影中日益增加的各种中国图案对推广中国文化具有良好的推动作用，逐渐崛起的中国力量、日益提升的国际地位同样在此展示出来。

中国饮食的趣味价值

注重形式美，色香味俱全，辨识度高，这是中国饮食的基本特征，更重要的是中国传统文化精髓与魅力可以从中国饮食中清晰地透射出来，让人同步体验到精神与物质的享受。作为志在打进中国市场的好莱坞来说，中国饮食自然是影片中展示中国形象的必然选择。

早期，中国饮食并非好莱坞电影中的主流元素，通常是面食、白米饭、茶等，美感明显不足。同时在中国饮食表达手段上，侧面性有余，正面性不足，这种故意之举实质上就是想将贫穷落后的中国形象传递给世界观众。《阎将军的苦茶》这部作品扭曲中国茶可谓用心良苦，导演将中国茶当成毒药，让阎将军饮茶自杀，将危险标签贴到了中国茶品上，直接否定或掩盖了中国茶文化养性修身的本质。破碗装茶、饮茶如饮水是《大地》这部作品中的中国茶形象，从中无法获得任何一点中国茶文化的意味。主人公王龙吃下未洗的桃子想要表达的是中国人粗鲁、不讲卫生。而煮泥巴、野味、白米饭、面糊糊等在片中出现同样有渲染中国人饮食落后，忽略食品安全卫生的嫌疑。野味、中国传统面食在《苏丝黄的世界》中同样有所展示，传递的同样是中国人的残忍天性及中国饮食不卫生、落后的状况。

近年来，正面表现中国饮食逐渐成为好莱坞电影描写中国元素的主流，影片《功夫熊猫》即为这一转变的代表性作品。包子和面条是《功夫熊猫》这部作品中的主要食材，熊猫阿宝家祖传面馆更是历史悠久，这无疑是在表述中国饮食文化的历史渊源。阿宝家的面馆天天爆满表明的是中国美食广受世界食客的喜爱。影片开始，熊猫阿宝旁若无人地大口吃包子的特写镜头间接表现出中国包子的美味，有包子吃就可以迎战一切阴暗势力，其后阿宝战胜强敌时则说明吃包子的熊猫是无敌的。可见，面条是阿宝的生活来源与精神支撑。鸭子爸爸自豪地称“面店老板血液里流着的是面汤”，这种夸张更具夸赞意味。螳螂、灵蛇、金猴等神奇五侠都是中国面条、包子的拥趸，这说明中华饮食已经遍及世界，受到各国人民的追捧。师父用包子作诱饵威逼阿宝练功说明中国饮食的价值。在师徒过招中，一只只包子灵动、轻巧，像被赋予了生命。通过努力训练获得师傅包子赏赐的阿宝看着光芒四射的包子时又将包子还给师傅，因为他此时已获得精神满足，将中国文化中的“无形”之道表达了出来。《功夫熊猫2》一如既往展现了中国美食，臭豆腐、担担面、火锅等中国特色美食得到完整展示。又如传统点心、中国年夜饭、中国春卷在《卧虎藏龙》《鱼年》《美食总动员》中的描述，中国饮食中潜藏的传统文化精髓、迷人魅力在好莱坞一系列经典作品中一改此前的“灰头土脸”形象，就此完成华丽转身，正在吸引着全球各地越来越多的观众。

中国物件的文化传递

只要是凝聚着民族文化传统，能将民族利益、国家尊严体现出来，得到包括海内外大部分中国人认同的风俗习惯、符号或形象，“均可视为中国文化元素”。[2]中国画、麻将、红灯笼、鞭炮、年画、太极、文房四宝、中药、京剧、书法、中国功夫等均为最具代表性的中国符号，它们不但富含中国元素，而且民族特色鲜明，这也是中国物件广受好莱坞追捧的主要原因。

从好莱坞早期中国题材作品来看，这类涉及中国元素的作品始终会以怪诞的方式来表现中国特色物件，通常会过度夸大中国物件的异域特征，以此凸显出异域情调。在《大地》中，王龙在接媳妇过程中，媳妇家院内的雅致屏风、精致茶碗、镂空雕花门等陈设尽览无遗，而院外集市中的黄包车、对联、冰糖葫芦等中国物件同样是镜头关注的对象。小镇繁华热闹景象一一呈现，而王龙家中的破烂蒸笼、黑黢黢的筷子、昏暗的煤油灯等仅有的物件将穷与富进行了鲜明对比。中国传统乐器（三弦、二胡、笛子等）、传统农具（簸箕、连枷等）、特色物件（茶壶、烟杆、灯笼、脸谱等）同样在影片中渲染了中国的异域情调，此类中国物件没有传递出中国人的正常生活，而是或多或少地呈现出某种怪异、神秘的特征。

在《苏丝黄的世界》中，斗笠、毛笔、折扇、筷子、黄包车等中国物件随处可见，但出现的环境或混乱或幽暗，怪异、神秘感顿生，因此与其说是好莱坞电影人在用自己独特思维想象创造中国异域情调，不如说是对中国形象的一种间接异化。“好莱坞导演也正是基于此类过度怪异化中国物件处理策略将中国的异域情调突显出来。”[3]在《大班》中，面目狰狞的龙首是电影的第一个镜头，铜锣、大鼓等中国物件随之出现，海上雾气笼罩下的各类物件更具神秘感，也有效契合了西方对中国的怪异想象，契合了西方受众内心深处早就形成的中国“神秘异境”。早期的好莱坞电影将中国视为文化他者的暗讽蕴含其中，因此它们和周围环境、氛围如此格格不入，实在让人找不到导演美化中国形象的意味。《蝴蝶君》中琵琶、脸谱、国画、纸扇等中国物件的罗列，实属导演故意为之。导演在将中国“他者”化，意在铺陈的是中国形象的神秘性。中式屏风、青花瓷茶具等物件同样不被西方观众所知，通过镜头语言描述的这一系列物件有效协助了导演的中国“他者化”企图[4]。又如《中国盒子》中的玉石、灯笼等，《娇花溅血》中的寺庙、绸缎、折扇等，《末代皇帝》中的玉玺、圣旨、龙柱、龙椅、佛像等，每一件物件均为纯中式物件。极具中国特色的此类物件原本美观、精致、大方，但在好莱坞电影中则无从觅见，能看到的是以它们为背景展示给观众的神秘、诡异，这种朦胧、夸张甚至扭曲的创作方法让中国的异域情调被放大，也从侧面有效完成了创作者对中国的“他者”想象。

21世纪以来这种情况有所改观，中国特色物件不再被好莱坞仅仅看作异域风情的代表，逐渐开始形成文明中国标志的本真回归，博大精深、意涵丰富的中国物质文化遗产在好莱坞电影中形成了文化认同。如《卧虎藏龙》中的镖局和烟杆，拿烟杆者发现李慕白后迅速让人进院通报，古色古香的院落内有序摆放着的字画、兵器等物件逐一出现。有着400余年历史的青冥剑是这部作品的一个主要物件，“和平归宿”是“青冥”的字面意义，事实上青冥剑已不再是一件凶器，而是智者沉思的化身。影片看上去是在将具有特殊意义的剑展示出来，其实是在进行走剑即走心、剑法即人法、人剑合一这一武者最高境界的演绎，中国剑法及其所蕴涵的中国传统文化就此表达了出来。好莱坞运用中国资源的影片自《卧虎藏龙》之后一直以各种中国元素应用为主导。《蜘蛛侠1》中拍摄镜头采用平视、仰视、远景三种基本形式来展示全球嘉年华会场上空漂浮的气球，而最惹眼的是熊猫状气球，憨态可掬的中国熊猫迅速引起关注。唐人街当铺则是《功夫之王》这部作品中的重要场景之一，当铺中深藏的金箍棒、青花瓷花瓶、兵马俑雕像等各种中国物件蕴意颇深，视觉冲击力强烈，中国历史文化也从数量众多的中国物件中得到充分展示，令人印象深刻。

结语

21世纪以来，中国文化符号的涵义在好莱坞电影中涵逐渐开始改变，这种变化可以从中国服饰的意蕴变迁、中国图案的象征演化、中国饮食的趣味价值和中国物件的文化传递中得到深刻表现，在这种再造之中，不仅反映出新时代好莱坞电影对中国元素的审美转向，也表现出对中国文化的正向传播、中国形象的正确塑造以及中国文化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