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格桑花》
——用歌舞剧礼赞神圣家园的守护者
2023-09-18赵红帆
赵红帆
2022年5月31日,西藏自治区歌舞团在西藏山南市隆子县玉麦乡,为当地老百姓首演了以这片土地上曾经发生过的故事改编的原创歌舞剧《天边格桑花》,这是一次真正的文艺作品服务基层百姓的艺术尝试。同时作为第一届西藏文化艺术节开幕式的首场演出,7月12日在拉萨市金城公主剧场公演,并在冀云、冀时、文化和旅游部的直播平台等平台进行线上直播,引起了观众广泛的关注和良好的口碑。
一、展现历史,突出文化与信仰的传承
由于地理环境和民族情况的复杂性,边疆地区的治理往往比中原地区更为困难,沿用至今的方法包括汉代的屯田制度和秦代的边塞建设制度等。在维护祖国领土主权完整的问题上,西藏自治区边境线附近居住的农牧民发挥了重要且积极的作用,他们在自己的领土上开垦农田、放牧、修建寺庙和村落,从事农牧业和经商等生产活动,为维护中国在边境地区的主权提供了有力支持。其次,他们在边境地区的定居和经商活动中积累了大量的地理和文化信息,为我国政府了解边界地区的实际情况提供了重要的参考依据。
原创歌舞剧《天边格桑花》中主角的原型卓嘎一家住在西藏自治区山南市隆子县的玉麦乡,山南地区是西藏古文明的发祥地之一,大概四五万年以前就有藏族先民在此繁衍生息,隆子县位于喜马拉雅山东段北麓,“隆子”意为佛教里的须弥山顶,全称为“玉杰隆子”,玉麦乡处于喜马拉雅山脉北麓,全乡面积3644平方千米,平均海拔3650米,是全国人口最少的乡。玉麦乡附近地域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领土,因近代被英殖民地印度侵占,与非法的麦克马洪线距离只有几十千米,同时与不丹、尼泊尔接壤。上世纪西藏和平解放前,玉麦地区有20户人家,乡民外出需穿越原始森林,翻越日拉雪山,再走过陡峭的山谷,随着西藏民主改革的进行,交通与生产条件的改善,原先的住户陆续迁出,1962年全乡只剩3户牧民,此后一直到1996年,全乡更是仅有桑杰曲巴乡长和大女儿卓嘎、二女儿央宗3人,因此当时被称为“三人乡”。
党的十八大以来,特别是习近平总书记“治边稳藏”战略思想在西藏的成功实践,曾经的玉麦“三人乡”逐步加强基础设施建设,人口也逐渐增加。2017年6月,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兴边富民行动“十三五”规划》,对“十三五”时期深入推进兴边富民行动,支持边境地区加快发展做了全面部署。同年玉麦乡通往曲松村的曲玉公路全线贯通,时任玉麦乡乡长的卓嘎在电视上看到习近平总书记经常到边远山区慰问群众,遂给总书记写了一封信,告诉他自己所在的玉麦现在建设得很好。10月28日习总书记给卓嘎、央宗两姐妹回信,希望她们继续“传承爱国守边的精神,带动更多牧民群众像格桑花一样扎根在雪域边陲,做神圣国土的守护者、幸福家园的建设者”。现在,玉麦乡电网全部覆盖,儿童就近入学、老年人就医等公共服务设施日益完善,泽当至玉麦被文旅部列为自驾游精品旅游线路之一,国家级援助项目给玉麦乡的总投资超过5亿。
以史为鉴,以人为镜。自古至今治国必治边,治边先稳藏,曾经三人乡的故事和玉麦翻天覆地的变化,是西藏走向长治久安和高质量发展目标的一个缩影。二十大代表、全国“七一勋章”获得者卓嘎更是西藏众多戍边党员的一个代表,我们从他们身上感受到的是对国家的高度忠诚与守望神圣国土的坚定决心,已经变成深入骨髓的民族信仰,这也是西藏自治区歌舞团创作歌舞剧《天边格桑花》的初心。
二、雪域英雄,戏剧性呈现
西藏自治区有3个非常有名气的表演艺术团体,它们分别是西藏自治区歌舞团、西藏自治区藏剧团和西藏自治区话剧团。西藏自治区歌舞团成立于1958年,是中国最早成立的少数民族文化艺术团体之一,该团是以藏族为主体,包括汉、回、珞巴、壮、门巴、纳西族等民族演员构成,演出形式包括歌曲、舞蹈、器乐、戏剧、综合晚会等各种门类艺术,60多年来先后创作排演了大型歌舞《翻身农奴向太阳》《大雁颂》《金色岁月》《珠穆朗玛》《天上西藏》,舞蹈《丰收之夜》《珞巴人的刀》《飞快的舞步》,歌曲《北京的金山上》《香巴拉并不遥远》等百余部作品,足迹遍布自治区内外,并先后出访了70多个国家与地区。多年来西藏自治区歌舞团在艺术创作上不断探索与创新,在全国各类文艺调演、比赛中获剧(节)目和个人奖400多项,为中国文化艺术的多元发展做出了积极的贡献。
笔者有幸于2021年援藏工作期间,与这3个团体的艺术家有过一些交流,那时候就听说三团从2018年就开始扎根玉麦乡进行采风,尝试以卓嘎一家三代守边的事迹为素材创作舞台剧。目前这个故事除了原创歌舞剧《天边格桑花》,还被写成报告文学、多家电视台拍摄的纪录片、微电影、综艺小品、电影《我的喜马拉雅》,藏戏版《最美格桑花》等舞台作品,未来还会创作成话剧等不同表演形式的艺术作品。
原创歌舞剧《天边格桑花》的剧本由老年卓嘎、央宗回忆开始,用倒叙和蒙太奇相结合的手法,把时间拉到几十年前,续章里少年卓嘎、央宗在冬日的雪山上放牧,背后是群演组成的牦牛群舞,二人共同唱起一首感叹家乡的歌曲,到老姐妹在家一边做着家务活一边继续回忆,序章结束。第一幕少年邮递员登场,通过他的独白将桑杰曲巴一家20世纪60年代后不同时期戍边守边的故事背景交代清楚,直到第四幕第二场,两位老姐妹再次出现,回忆结束。尾声,老年邮递员带着小孙儿出场,小孙儿唱起了代代传承的家乡赞歌。捍卫祖国领土完整、确保边防巩固安全的朴素志向被一代代传下去。
比较同素材电影《我的喜马拉雅》里,剧本叙事的着力点是刻画卓嘎和央金从小失去母亲后与父亲三人在玉麦为国守边,几十年生活在几乎封闭的自然环境下,他们相互支撑、共度各种难关的情感关系。歌舞剧《天边格桑花》在剧本里除了保留以上故事原型中父女之间细腻的情感支撑、理念矛盾、与外国入侵者的正面冲突等元素,同时扩大了歌舞剧特有的戏剧呈现可能性,用塑造群像的手法展现了边陲国土的默默守护者们,他们对家园的深情与责任。
1.增加了邮递员这个来自于生活原型的角色
生活原型白玛江才从15岁开始就给玉麦乡送信,1996年他带着妻子搬进了玉麦乡,自此玉麦乡有了两户人家。从现实角度讲,白玛江才是玉麦“三人乡”事迹的历史见证人;从剧情的叙事逻辑角度讲,邮递员这个角色是这部歌舞剧的故事讲述者,相当于电影旁白,通过他将故事情节以及历史环境背景更清晰地传递给观众。同时,他也是剧情的参与者,第三幕第一场中,邮递员说“乡长啊,您好好休息,我带卓嘎、央宗去县城里逛一逛,她俩还从来没有来过县城呢!”尾声时,老年邮递员带着孙儿再次上场,小孙儿传承了玉麦乡三代守边人守护家园的坚定信念。
2.将故事段落乐章化
此剧通过歌唱、音乐旋律和舞蹈,将剧中人物内心世界外化,传达出角色的情绪,使观众受到感染,近而对舞台上发生的故事有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感动和情感共鸣。例如第一幕中桑杰曲巴和妻子扎西在大石头上用油漆画国旗,通过活泼欢乐的音乐和舞蹈动作,表现卓嘎和央金与父母亲密有爱的家庭生活氛围。第二幕第三场中,桑杰曲巴牵着牦牛陪着妻子去看病的路上,天昏地暗、风雪交加,离世的妻子给家人唱起了悲歌,亲人之间魂牵梦绕、剪不断的深厚感情。第三幕第二场,桑杰曲巴因妻子过世遭受打击重病倒在县城医院里,但是他内心与异国入侵者斗争的决心越来越强,这时的音乐用压迫性越来越强的鼓点伴奏,来增加人物守家为国的紧迫感。第三幕第三场,县城里众人簇拥中,倔强的父亲执意要带两个女儿回乡,俩女儿内心的矛盾心理和对群体生活的向往,用一首二重唱宣泄而出。
3.突出西藏边境线上拥有深厚家国情怀的牧民和保家卫国的解放军群像
例如第二幕第二场,用蒙太奇手法,切换老年桑杰曲巴教女儿们在木板上写“中国”这两个汉字和另一时空解放军在教青年桑杰曲巴认识“中国”,不同时空中的桑杰曲巴一起说出内心独白“家是玉麦,国是中国!”。还是这场戏里,青年桑杰曲巴等藏族民兵参与1962年秋的中印自卫反击战,协助解放军运输军用物资,体现了军民团结互助,在面对自然环境挑战和边境冲突时的极大勇气和坚韧决心,营造出了围绕“神圣家园守护者”这个戏剧主题的历史背景和情境,让观众深入感受到当年戍边牧民的内心体验。
4.重复歌词与旋律以强化主题
编导通过歌词与旋律的重复与升华展现了剧中角色爱家爱国的主题思想,例如“我的房梁连着我的雪山,我的白云缠绕我的天边,我的青山飘扬我的炊烟,我的牛群伴随我的欢颜。这是我的家园啊,这是我的家园啊!生生世世,永远永远”。这段歌词在全剧一共重复演唱过四次。第一次是第一幕第三场中,解放军帮助边民重建被境外入侵者毁掉的家园,青年桑杰曲巴被选为第一任乡长,他带领乡亲们深情地唱起这首歌,表达了守边牧民对家乡的热爱。第二次是第二幕第一场,桑杰曲巴的妻子扎西告诉女儿们“阿爸的心里只有玉麦,阿妈的心里只装得下阿爸”后再次唱起这首歌,阿妈用言传身教给女儿们传递热爱家乡的信念。第三次是第二幕第二场,老年桑杰曲巴和另一时空的青年桑杰曲巴,身体力行“家是玉麦,国是中国”的誓言,再一次唱起这首歌。第四次尾声,老年邮递员领着小孙儿出场,小男孩用稚嫩的童声清唱起这首歌,在生命的循环往复中,爱国强边的意识被中国边民一代传一代。
三、从细节入手,注重塑造人物的真实性
歌舞剧比起电影和话剧,在表演手法上的特点,限制了人物之间台词量不能太多,因此歌舞剧剧本创作需要的是对话精炼、提纯。然而当代表现少数民族生活的歌舞剧里常常存在一个问题,就是故事概念化,人物符号化,不贴近生活。我们在这部剧里,却能处处感受到细节的真实表达和人物对话中的点睛之笔。例如第三幕第三场,母亲扎西生病去世,使得阿爸桑杰曲巴也因悲痛大病一场,县里组织人送他到医院,俩女儿也第一次来到县城,央宗有句台词“阿爸,昨天我遇到了卓玛,对,就是我们小时候的邻居,她怀里抱着个婴儿,我说:卓玛,你都有孩子啦?她说:这是她的孙子。这是她的孙子。”这几句台词写得特别好,好就好在这几句台词一下击穿了观众对此类题材中人物形象的刻板印象,从心理学角度讲,人不会因大道理而改变自己的固有思维,但往往会被对方不经意的话所触动。观众可以联想到,央金和卓嘎与提到的卓玛从小相识,也许不仅是邻居还是亲戚。随着时间的流逝,同龄人不仅结婚生子,甚至有了第三代,而卓嘎和央金与父母常年在雪山上,在巡边的生活中,与牦牛为伍,过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日子,辜负了青春,蹉跎了岁月。
人物原型的真实故事是当时因雪山阻隔、两个女孩都尚未婚嫁,直到1997年新华社首次对玉麦乡进行报道之后,桑杰曲巴和女儿卓嘎、央宗一家人放牧守边的事迹才传遍了祖国大江南北,这种情况下卓嘎和央宗分别在36岁和27岁组建了家庭。编剧在人物原型的真实经历中,提炼出了这几句非常能体现人物质感和表现力的台词。这样的台词会让观众真正与剧中角色共情,这时剧中的人物不再是普遍意义的“宣传工具”,而是为了守护我们西藏边境而错过了整个青春的特定的那两个淳朴女孩。观众会站在自己现实生活中所扮演的社会角色角度,去看待舞台上的角色,现实生活中的父亲和母亲,会把舞台上的卓嘎和央金想象成自己的女儿,现实生活中有姐妹的,会把她们想象成自己的姐妹,会为舞台上的卓嘎和央金以及桑杰曲巴老乡长这么多年来为国家的默默付出感到震撼,因而会对他们所做的事心生敬佩与爱戴。此外,观众会再次思索,这些生活在西藏高原上默默奉献的同胞,他们的文化和他们的信仰孕育了他们的无私、慷慨、同情、宽容、谦卑和善良的品质,这些品质使他们即使在面对挫折和困难时也能坚持奉献的精神。
四、一点遗憾留给未来的提升空间
作为一出故事背景发生在西藏玉麦地区的歌舞剧作品,在舞台呈现上,除了编导之外,服装、道具、舞台美术、灯光音响设计等环节,还是有很多发挥的空间和可能性。
1.舞美和灯光
在电影《我的喜马拉雅》中,胶片拍摄的画面使观众可以轻易地欣赏到蓝灰色调笼罩下,以西藏山南地区著名的神山——扎日神山为主体的、终年积雪的山脉、冰川、原始森林、措噶湖等令人震撼的美景,这是玉麦乡特有的、专属的自然风光,是不同于西藏其他地域的风景线。同时,西藏百姓素有“马年巡礼冈仁波齐神山,羊年巡礼梅里雪山,猴年巡礼扎日神山”的民间习俗。舞美设计其实是最不容易在创作上形成概念化的一个艺术元素,对于国内外绝大多数观众来说,有幸来参观游览扎日神山的机会,也许就藏在歌舞剧《天边格桑花》的舞美背景中。随着未来歌舞剧有机会在更多城市巡演,创作者可以在舞美设计上再次提升,通过设计师的画笔将扎日神山的冷峻、措噶湖的温柔、冰川的巍峨、原始森林的神秘等舞台意境更完美地呈现出来,激发观众对玉麦乡的向往和好奇心,使得更多的观众想来看看今天的玉麦乡是什么样子。
2.服装设计
目前该剧还有些晚会服装设计的影子,过于强调群体形象的统一。作为歌舞剧的服装设计,核心点在于“剧”的体现,设计原则是首先服务于戏剧剧情的需要,服务于角色形象塑造和表演的需要,这就要考虑服装与角色的年龄、性格、所处环境、舞台表现力感等诸多参考因素,还需要与剧本、舞美、灯光等艺术要素协调统一,尤其要注重不同角色造型的个性和细节的处理,以强化角色形象和剧情表达。剧中无论是外国入侵者群体,还是边民群体,甚至是牦牛群演,完全统一的着装给观众的视觉传达会更偏向符号化、概念化的输出模式,是不利于帮助演员塑造角色的。
以上的问题虽然存在,但是瑕不掩瑜,《天边格桑花》依然是一部有着深刻历史与文化意义的当代少数民族歌舞剧,它不仅展现了西藏守边牧民的坚韧和无私,更是向观众展示了当代生活在西藏边陲的牧民所具有的中华民族爱国主义情怀和文化自信。在高寒、孤独的扎日雪山上,以桑杰曲巴老乡长、卓嘎和央金、邮递员白玛江才、乡民以及解放军群体共同铸造的英雄群像,他们人性中的坚韧与坚守,正是当代青少年在成长过程中需要感悟到的属于我们中华民族的民族魂和时代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