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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娱乐化”现象中青少年道德发展的隐忧与应对

2023-09-15王炜林丹

中国德育 2023年15期
关键词:媒介素养教育泛娱乐化青少年

王炜 林丹

摘 要 “娱乐至死”是尼尔·波兹曼对西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目前中国尚未处于如此荒诞的境地,但“泛娱乐化”的现象已经在不同程度显现,表现为娱乐价值的世俗化、娱乐内容的批量化以及娱乐形式的图像化。青少年正处于身心发展的关键时期,“泛娱乐化”现象对青少年道德发展造成诸多影响。以手机、电脑为代表的新媒介作为“泛娱乐化”现象的技术支撑,成为“泛娱乐化”现象的推广者和传播者。立足现实,对青少年进行媒介素养教育,提升媒介信息批判素养,培育媒介使用素养,普及媒介认知素养,是帮助其在“泛娱乐化”现象中具有理性认知和独立精神的前提和基础。

关键词 泛娱乐化;道德发展;媒介素养教育;青少年

作者简介 王炜,东北师范大学教育学部硕士研究生;林丹,东北师范大学教育学部教授、博士生导师、道德教育研究中心主任

“泛娱乐化”现象,一方面是指人们被低质娱乐密不通风地包裹着;另一方面强调理性娱乐隐退,异化娱乐将触角伸向多个领域,最终导致了有其相应思想内涵和意义追求的物及事件的价值被侵犯的一种社会现象。时下社会中,一些畸形现象(狂刷小视频的“低头族”、恶搞杜甫画像等)盛行,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泛娱乐化”日益成为一个重要的社会问题。如果不对目前海量“泛娱乐化”现象加以警惕,那么“泛娱乐”的疯狂时代终究将会来临。中国目前正处于精神文明建设的重要时期,青少年作为最重要的群体,其道德发展对整个社会的精神文明建设有着重要的影响。“泛娱乐化”现象来势汹汹,青少年明辨是非的能力尚未成熟,易成为“愚乐”的“奴隶”。因而,德育工作者应时刻保持育人的高度敏感性,深入把握“泛娱乐化”现象的特点,分析“泛娱乐化”现象对青少年道德发展的冲击,积极寻求解决之道,从而引导青少年过一种健康的精神生活。

一、“泛娱乐化”:

青少年道德发展不容忽视的时代特征

马克思从异化劳动入手揭示了异化的本质,即人的物质生产与精神生产及其产品并不一定与他们和谐共处,为他们服务,而是可能会在服务他们的同时,变成一种异己的力量。娱乐作为现实的人的劳动产品,理应为自由活动和发展开辟广阔天地,发挥愉悦身心、涵养品格、促人发展的正向价值。但“泛娱乐化”现象中的娱乐却逐渐偏离正轨走向了反面,成为制约人自由全面发展的异己力量,具体表现为:娱乐不再具有厚重的“内芯”,只剩下价值空瘪的“躯壳”;娱乐内容不再是用时间精力用心打造的瑰宝,而是由资本控制在经济理性的驱动下快速化、程式化和标准化生产出来的工业产品;为了抢夺注意力经济,更易刺激用户视觉感官的形象化、直观化的动态图像成为娱乐呈现的主要形式,娱乐形式的图像化因使人上瘾,进一步加深“泛娱乐化”的影响。

(一)娱乐价值的世俗化

娱乐在其他领域的积极渗透能够使受众既感受到超越价值,又感受到世俗价值。历史价值、教化价值、文化价值等属于超越价值,代表着人的超越性需求和愿望;感官价值和娱乐价值等属于世俗价值,代表着人的世俗性需求和愿望,二者缺一不可。然而,在“泛娱乐化”现象中,娱乐的世俗价值正慢慢掩盖甚至侵犯超越价值。这种情况可以从当下很多现象中揭示出来,例如,本应描绘先辈们抛头颅洒热血的抗日剧却频现雷人情节;本应呈现历史人物真实形象的演员却在偶像崇拜和商业流量的合谋下极力包装颜值,虚化了历史人物的本真形象。以上例子中娱乐性的登场和严肃性的退场表明了“泛娱乐化”现象中超越价值的退离和世俗价值的兴起,进而构成的一种价值侵犯行为。

(二)娱乐内容的批量化

娱乐本应该在内容原真性、独一无二性上展示自己的韵味。但是,为什么现在总是有刷不尽的小视频?为什么刷了几个小时之后感觉看到的却是雷同内容?为什么电视剧里描述的爱情被称为“工业糖精”?为什么歌曲有“经典老歌”和“口水歌”之分?这是因为各种“泛娱乐化”现象的始作俑者期待在娱乐文化市场的竞争角逐中快速获利,所带来的后果便是对本真娱乐“灵韵”特质的摧毁。20世纪以来,现代化带来了社会生活的进一步加速,人们对效率与竞争的无限追求最终形成了今天重视速度甚至以速度为首的文化。速度所带来的高效率、快收益思维渗透到了我们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因此,精神生产部门已变得与物质生产部门没有什么区别,娱乐从内部去除了主体创作的工匠精神,而在外部建构了商品的快销性。娱乐内容变成了与鞋子、零部件等物品一样的商品,按照计划与标准模式在机械工业的流水线上快速被生产出来,是对自身模式的不断重复、复制和抄袭。而批量化和标准化导致的必然后果是同质化。

(三)娱乐形式的圖像化

娱乐形式本应该是多种多样的。然而,现实情况是人们过分偏好动态图像,凡是没有经过动态图像处理的现象与事情,在当代娱乐主流趋势里都成了边缘。需进一步考虑的是,为何相比听音乐、欣赏画作和读书,大部分人偏偏对视频刷屏娱乐爱不释手?动态图像为何在“泛娱乐化”现象中如此受到偏爱?第一,图像因其抽象性和相似性能够更轻易地表现出丰富的内容。比如,在呈现树的时候,不必把树的每个枝叶都画上,只需简单几笔勾勒。因为在人们看到树的时候,不会细致观察树上的每一个枝干和每一片叶子,而是选择性地看树,此时树的整体轮廓就已经进入脑海并形成形象。因此,人们看图像时不需要消耗太多的脑力。第二,动态图像以其“短平快”的信息传播模式瞄准人们的感官愉悦,利用不断变化的精美图像满足了观看者在心理上的愉悦感和依赖感。因此,观看动态图像可以在紧张的生活中起到“减压阀”的作用。动态图像凭借以上两个得天独厚的优势更易吸引用户的注意力,而注意力经济被称为互联网时代的主要财富。所以各方主体争相利用动态图像吸引用户,“泛娱乐化”现象中的娱乐形式图像化由此形成。

二、发展隐忧:“泛娱乐化”现象中青少年道德发展的主要问题

“泛娱乐化”现象是一种势头迅猛、弥散性广、渗透性强的社会现象。在这样的社会现象中,青少年的道德发展也受到了某种程度的影响,慢慢远离了理想状态。

(一)“泛娱乐化”现象中的世俗价值动摇青少年的理想追求

在“泛娱乐化”现象的浪潮中,娱乐掌握着“话语权”,成为最高的评判标准,携带其“价值真空”的特点冲破自身界限,跨入“他者”领域,其直接结果便是世俗价值对超越价值的侵犯。对青少年道德发展最显著的影响,是致使青少年理想追求的功利化转向,即青少年的个人理想追求和社会理想追求向物质社会和经济世界严重倾斜的价值取向。

对青少年个人理想追求而言,往昔青少年所推崇的偶像是革命烈士、英雄模范、科学家、大国工匠等国家脊梁;而今,在“泛娱乐化”现象下,一夜成名的选秀明星和网红逐渐成为部分青少年追捧的对象,对理想信念的追求逐渐转向谋求名声、金钱、享乐等。在“泛娱乐化”的影响下,脚踏实地、努力奋斗的个人理想信念逐渐被搁置在一旁。在当代中国,以国家繁荣、民族复兴、人民幸福为核心的中国梦应该是所有中国人的共同理想。然而,“泛娱乐化”现象中对爱国主义、民族精神等不负责任的怀疑、戏说和恶搞,导致部分青少年可能在主流意识形态问题上产生困惑。理想信念的动摇和滑坡是最危险的。更为严重的是,主流价值的瓦解在某种意义上破坏了价值教育的基础,使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难以在部分青少年的理想追求中得到肯定。

(二)“泛娱乐化”现象中的“娱乐茧房”导致青少年的信息偏狭

在多方压力下,青少年精神高度紧张和焦虑,简单刺激的娱乐景观为其提供舒缓压力的乌托邦,成为青少年不断点击和浏览的内容。信息平台以工具理性为指导,以捕捉个体娱乐偏好的个性化传播作为行动逻辑,运用算法推荐技术将批量化生产的娱乐内容有针对性地分发给用户,实现了从“人找娱乐”到“娱乐找人”的转变。心理需求、批量化生产以及算法的合谋所带来的“娱乐茧房”是一种社会风险源,它会让青少年沉浸在娱乐中,造成娱乐垄断,导致青少年的信息偏狭。

“娱乐茧房”导致的信息偏狭对青少年道德发展危害极大,表现在三个方面。第一,由于公众不感兴趣,主流的国家意识形态信息被算法自动“清洗”,被大数据自动“过滤”。随着时间的推移,青少年将会越来越疏远主流意识形态。第二,窄化了青少年获取高质量信息的内容和方式。青少年每天接收的信息很多,但是“信息茧房”使其看到的都是根据自己意愿定制的娱乐内容,便逐渐失去了了解和探索自身兴趣之外其他事物的机会,这样不仅不利于扩大青少年的知识面,而且还会导致其信息结构失衡。长此以往,青少年的眼界将会越来越窄。第三,道德发展需要不同观点立场的碰撞和交锋,对与错则是越辩越明,而“娱乐茧房”却阻碍了观点的自由流通。

(三)“泛娱乐化”现象中的视觉成瘾蚕食青少年的理性思考

《2021年全国未成年人互联网使用情况研究报告》显示,未成年人经常在网上看视频的比例为38.7%,经常在网上看短视频的比例为47.6%。其中,小学生经常看短视频的比例最低,为34%;初中、高中、中等职业教育学生经常看短视频的比例均在60%以上。从短视频的内容题材来看,搞笑类题材是未成年网民最爱看的内容,占66.4%。[1]因此,从动态图像来理解“泛娱乐化”现象,很容易看到,“泛娱乐化”现象的发展实际上就是图像文化迅速占领市场的过程。

青少年生活在一个以动态图像为代表的视觉符号统治的时代,这会影响其理性思考。“泛娱乐化”现象中的大部分视频制作以商业牟利为目的,不可避免地就会在制作过程中以受众喜爱的“感官冲击”“直白”和“吸引眼球”为主要目的。然而,思考需要空间,更需要启迪。直白的视频图像不存在再深入加工的可能,这种先天的设定使青少年不需要通过思考去补充脑海里的某个形象或未知信息,这是青少年思维提高的对立面,其思考的余韵被封杀,思考的能力被禁锢。青少年成为众声喧哗的“娱乐王国”的单向受众,在幻像中迷失,不自觉地陷入无意义的黑洞,理性思维以及辨别能力被消解,最终难逃片面化生存的境遇。

青少年的道德发展需要理性思考的自我建构。洛克表明,道德的原则需要演绎、推理和论证,以便发现道德的真理和确定性。[2]埃德蒙德·胡塞尔说:“理性是认识论的主题,是关于真正的价值学说的主题,是关于伦理行为学说的主题。”[3]在以上有关理性思考与道德发展的关系论述中都蕴含一个逻辑,即道德之所以是真的,不仅因为它的道德主张是可以被接受的,而且还因为它受理性推理的逻辑原则支配,并使用逻辑证明的技术来建立道德规则之间的关系。因此,青少年道德发展不仅依靠对现有道德知识体系的学习和接受,更需要对道德问题的思考、辨别、批判和反思。而“泛娱乐化”现象却造成了青少年认知的浅表化。

三、何以应对:“泛娱乐化”现象中青少年道德发展隐忧的破解路径

媒介的力量与社会文化密切相关,媒介技术的创新和发展与人们的感受、思考、信仰和行动方式相互作用,影响了社会的形态和文明的发展。以手机、电脑为代表的新媒介作为“泛娱乐化”现象的技术支撑,高度肯定娱乐的价值,将娱乐内容传播得淋漓尽致,成为“泛娱乐化”现象的推广者和传播者。为此,学校开展青少年媒介素养教育,是帮助其在“泛娛乐化”现象中养成理性认知和独立精神的前提和基础,青少年媒介素养的提升有利于其道德发展。

(一)提升媒介信息批判素养,抵制错误思想

“泛娱乐化”现象中,媒介在建构娱乐信息的同时隐性传递着某些价值观,然后掩盖这一制造过程,这即是“赋魅”。而信息批判素养就是要对娱乐信息所承载的错误价值进行“祛魅”。可见,信息批判素养与青少年价值取向密切相关。因此,提升青少年信息批判素养,是开展媒介教育的首要任务,对青少年的道德发展和整个媒介素养教育的有效开展起到思想上的统领作用。

学校应充分发挥课堂教学的主渠道作用,将媒介批判素养渗透到信息技术课、语文、道德与法治等课程中。鉴于学校课程现已安排得相当拥挤,以及尚无成熟的媒介素养教材和专业的教师,在专门的媒介素养课程中培养学生的信息批判素养尚不现实。因此,应将媒介批判素养的内容渗透和融入相关课程。以八年级《道德与法治》上册“合理利用网络”一课为例,采用主题辩论的方式培养青少年的媒介信息批判能力,是一种极佳的方式。比如,以“个别青少年渴望成为网红明星从而一夜暴富”为主题展开辩论。在这一过程中,青少年群体可以在思维碰撞中时刻保持清醒头脑,发现“泛娱乐化”现象中“明星”这一符号的问题所在,并就问题展开探索,以相对客观的视角看待这一符号,从而避免对其盲目崇拜。推广而之,当面对“泛娱乐化”现象中的“魑魅魍魉”,通过课堂上的主题辩论可以引导青少年对“泛娱乐化”信息中裹挟的各种错误价值观念进行较为全面的批判性思考。

(二)培育媒介使用素养,击破“娱乐茧房”

“娱乐茧房”归根结底还是由人的认知、行为决定的。从媒介使用素养方面改变青少年的行为模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缓青少年在封闭的娱乐环境中的恶性循环。因此,不仅应培养青少年对所呈现信息的批判性素养,还应培养其使用媒介的功能性素养。

学校应繁荣校园媒介文化,为学生提供校内实践平台,以加强青少年使用多元媒介的能力。与手机、电脑等自由个人终端相比,官方广播和报刊扮演的是“公共论坛”的角色,通过向青少年提供完整、有层次、不主动需要的内容,使青少年更多地接触到不同领域的内容,能够以官方媒介之信息高质量且多元的优势破解“娱乐茧房”。一方面,学校可以把校内媒介作为媒介素养教育的试验田,积极培育学生信息员、学生媒体队伍,利用校报、校园广播、电子屏幕、宣传橱窗等平台发布高质量的内容,引领话题走向。另一方面,学校应鼓励学生围绕话题讨论交流、发表感悟,努力让校园媒体成为师生间发表思想、交流信息的纽带和桥梁。通过以上两方面的努力,可以让学生在实践中有机会接触到多元媒介带来的不同信息,有利于培养学生使用多元媒介的能力,从而逃脱“娱乐茧房”。

(三)普及媒介认知素养,警惕上瘾机制

青少年想要摆脱“泛娱乐化”现象中媒介刻意打造的视觉上瘾机制,仅靠外部力量强制隔离是行不通的,还需诉诸能够体现个体实存的自主因素。因此,应通过媒介素养教育普及媒介认识素养,培养青少年正确的媒介认知以及更高阶的媒介自主意识,使青少年能夠警惕“视觉鸦片”,夺回终端权利。如果说媒介信息批判素养和使用素养是一种必需,那么媒介认知素养则是一种有难度的必要。

第一,挖掘媒体从业人员的作用,帮助青少年形成对媒介的正确认知。一方面,学校可以组织一系列讲座,邀请主编、记者和编辑等直接讲述媒介工作规则、信息生产过程和其他基本业务等。另一方面,学校可以在假期组织青少年到科技公司、电视台和报社等地参观,直观的现场资料有助于青少年完整客观地评价媒介的本质、作用和负面影响,进一步认识到视觉上瘾是在工具理性和经济至上的影响下媒介传播机制运作的结果。

第二,发挥家长的榜样作用,潜移默化地影响青少年形成媒介自主意识。技术进步带来的受众范围扩大,无疑体现了“积极自由”,而媒介发展随之而来的“泛娱乐化”现象等社会问题出现时,衡量自主性的更深刻维度,恰恰是“消极自由”。也就是说,在一个人人都能使用互联网的时代,最高水平的自主权应该表现为随时可以利用各种媒介、跳入人群、感知世界,也随时可以切断一切、免于打扰、闭关社交。培养媒介自主意识,是媒介素养教育的最难的核心任务。而重视家长榜样的正面影响,是提升青少年媒介自主意识的最有效方法。面对“泛娱乐化”现象,家长作为青少年接触时间最长的人,会潜移默化地影响青少年媒介自主意识的形成。因此,父母不应将媒介素养教育的重任全部推给学校,而应该以身作则,有节制地使用媒介,积极主动地创造严格、健康和安全的家庭环境,借助亲子互动、家务劳动等有意义活动,减少青少年接触“泛娱乐化”现象的机会。

参考文献:

[1]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2021年全国未成年人互联网情况研究报告.[2023-02-12].https://news.youth.cn/gn/202211/t20221130_14165457.htm.

[2]John Locke. The Works of John Locke Volume 1[M].London:Routledge/Thommes Press,1977:33.

[3]张庆熊.欧洲科学危机和超验现象学[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79.

责任编辑︱何 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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