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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一天

2023-09-13柯翰杰

都市 2023年5期
关键词:沙坡咸咸的小北

文 柯翰杰

沙坡尾的海岸一季一个样。入秋时,码头上便响起呜噜噜的鸣笛声,无数船只破风开浪,大的往远处去,小的向近处泊来,一天到晚响个不停。九月的潮汛一拍拍没过渡头时,我便在咸咸的风中目送父亲出海,默数着十月、十一月和腊月,一直数,数到来年端午,他才会真正回来,陪我度过漫长又短暂的夏天。

我知道,真正拥有父亲的日子是四个月,每四个月的相聚都需要八个月的等待。在那三分之一的年头里,大大小小的船只都静静倚着堤畔,我和父亲便迎着熏人的过船风,在金色的沙岸上一前一后地跑起来。

“爸爸,你为什么一走,就走那么久啊?”我常常疑惑。

“因为爸爸要去捉鱼啊,去得越久,捉的鱼越多,这样我们家才有鱼吃,有房子住,爸爸才能好好陪你啊。”

父亲的面庞黑黝黝的,脸上有数不尽的坑坑洼洼,他告诉我,他的脸天生就这样,幸好这副破皮囊没有遗传给我。我像摊泥一样软在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咚,咚,咚,像鸣笛声,仿佛有无数的船只劈浪而来。

我也常听父亲讲他捕鱼的故事,甚至还听过他讲爷爷、太爷爷的捕鱼故事。七〇年,八〇年,往回,再往回……四九年新中国成立前,无数闽南人下南洋出海,从漳州石码到沙坡尾,再从沙坡尾到金门马公港,不远处就是对岸的岛屿。香烟石材送了过去,虱目鱼、寸子鱼、金龙鱼,好多好多种类的鱼从对岸游了过来。缠着渔网钻窟窿,迎着海浪打滚儿……爷爷说,海上的时间比地上的走得慢。咸咸的海飘来咸咸的风,咸咸的风送来咸咸的鱼,鱼肚子里藏着漂亮的海螺珠,它们都是妈祖娘娘的恩赐。南下,再往南,往东,再往东……世界各地的海水都汇入了这个浅浅的港湾,小小的海峡孕育起了无穷生机,一代一代接一代,六〇,七〇,八〇……时间就这样延续着。

“就这样,一直延续到了我,又到了你。”父亲笑了,笑了很多很多年了。

“我也想坐一次船,可以吗爸爸?”虽然听过无数模糊而遥远的故事,可记忆里,十多年来我似乎没上过一次父亲的船,关于船的最真切的印象,只有夕照下那一弯金沉沉的剪影,鸣笛声一响,那剪影便会在海平面上渐渐消失殆尽。

“船上风浪大,你乖乖在这儿等爸爸就好了。”他总是这样回答,手掌轻轻摩挲我的脑袋,“鱼儿好吃,可大海是会吃人的哦。”柔软的海水就这样没过我们的脚踝。

虽然心有不甘,但在遇到小北以前,我一直相信父亲说的话都是真的,后来我才知道,他没有告诉我全部的真相。那天我和小北在小小的渔船上晃晃荡荡,他告诉我每年夏天是休渔期,渔民不能下船出海,只有等秋天一到,无数的人们便再度远航,无数的鱼儿刚在海里降生,大网一撒,一捞便是满满一船舱。

“唉,要是夏天长一点,秋天晚一点,该有多好啊。”

“夏天短一点,秋天早一点才好呢。”我一直记得小北撒网的模样。那时他冲我撇了撇嘴,站在船头,消瘦的肩胛在夕阳里浮荡。

南方的秋冬总是去得很快。我遇见小北,是十四岁那年四月末尾五月将至的一个晚上。那些时日里,货船的汽笛声总是静过往常,我在海边慢慢地走着,看着春风鱼苗般在海面上穿梭来去,再过几天,八天,七天,或是一天两天,父亲就要回来了。

我已忘了到底是哪天,我在海边走着,小北跑到我身边,要走了我手上空空的饮料罐,他把它放进那只高过我肩头的编织麻袋里,扛在肩上,身子被压矮了半个脑袋,差点跌了一跤,那样子滑稽极了,我上前扶他,他却立马挺直了肩膀,别过头去。

“你这样不累吗?”他浑身汗津津的,连麻袋都湿了大半截。我帮他扶住,示意要帮他一起扛,他却挥了挥手,说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捡这些能换钱,一斤一块。”

“赚得真少啊。”我在心里默默念着,“一瓶饮料,也得两块呢。”

“最近这一带有建筑施工,每天这个点,都能捡到不少东西的。饮料瓶、纸皮、值钱的铁块,都能跟船货一起回收。”我没开口,他却似乎直接看穿了我的心思,“没办法,再过一阵子就封航了,只能先靠其他的挨一阵子。”

“我爸爸也是下海捕鱼的呢。”这时我才发现,他的肩膀虽然不如父亲宽阔,却有着和父亲一样的古铜色面庞。

“哈,我爸也是,我捉鱼就是跟他学的呢。”小北冲我笑了笑,“你也会捉鱼吧?”

“不会。”我撇了撇嘴,急着解释,“我爸爸说,出海捕鱼是苦力活儿,看老天爷吃饭,说做这个不如好好读书上大学,以后做个正经工作呢。”

“捉鱼怎么就不正经了?”

“我也觉得捉鱼可好玩了,可爸爸就是不愿意带我出海,有时候我到海边玩,他还说别不小心被淹死了呢。”

“接下来这几天我还要捉鱼呢,你想捉鱼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啊。”

“真的吗?”

“当然。”他点了点头,很兴奋的样子,左手指向泊满船只的河岸,不及三尺宽的堤岸下,窄窄的河道停满了许多月牙状的渔船,缆绳连着岸边的木桩,一条一条,在金粼粼的海面上微微荡漾。

“对了,等我爸回来了,我可以带你去他的船上看看,他的船比你的要大好多。”我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船是那一长排中的哪一艘,便急不可耐地撑开双臂,照着父亲的船的模样比画起来,仿佛我自己真的坐过那种船一样。

“我见过。”他忽然低下头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那种船,不用太费劲,一次就能捉好多鱼吧。”

“可出去一次,得好几个月才能回来呢。”

“我这样的,早出晚归,倒是当天就能回家。其实也无所谓的……”他耸了耸肩说自己已经习惯了——有时候他都分不清,住的地方是家,还是大海是家,小船是家。

你爸爸不在家等你吗?我很想这样问他。

第二天傍晚,我们便按照约定在海边会面。“上来吧。”木板上一阵悠悠荡荡。小北伸开双臂确定好风向和水流后,便娴熟地挑锚旋起发动机,水上起了风,细细清清的咸咸的风,我们迎着一个又一个金色的浪头,晃晃荡荡往大海深处游去。

“你一般都在晚上出来抓鱼吗?”

“你说反了,我一般都在大清早,能赶上潮。捕完鱼,还能赶上第一轮的鱼市。”我不禁惭愧地低下了头。他像是要安慰我,又接着说道,“晚上抓鱼也是有好处的,晚上出来觅食的鱼多,倒也方便。”

“我说的是真的。以前我爸经常晚上带我出来呢。”真的吗?我刚想问,就又听见他的声音低了下去,“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我好久没跟别人一块出来了。”

也是在这时我才发现,平日里祥和的大海实际上并不平静。一个身子没立稳,被潮水一击,便很容易翻身摔在船上。我只得盘腿坐着,又激动又恐惧,看着一条条浪花划过船舷往我身后退去,不一会儿,脸上便是湿漉漉一片。也是在那时我才明白,父亲下洋远航的每一个日子里,海风是怎样刀枪剑戟一般把他的脸刮得粗粝,也似乎开始明白,父亲为什么不希望我和他一样,驾着小船往东,往南,做一个出海捕鱼的渔民。

“怎么样,好玩吧?”小北的声音逆着海风向我传来,却显得更有劲道。他告诉我这条船是父亲留给他的,用了近十年了。他的父亲没上过学,不识字,只看得懂鱼的名称,唯一教给他的就是捕鱼的本事。我看着这艘小船,轮盘上落了漆,锈迹斑斑,满是历史的痕迹。十年前,父亲曾把我的双腿架过他的脖颈,整片沙滩都在我眼皮底下展开,我们迎着轰隆隆的风声,沿着月牙形的海湾向演武大桥跑去。

这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那是沙坡尾还没有堤坝的年头,潮落汐退后,成群的鱼虾虫蟹便汇入月牙形的海湾,因此离岸不远处,捕蟹捉鱼有如探囊取物。那也是父亲为数不多没有出海远航的时日。每天晚上,我们一家三口都围坐餐桌,吃着金灿灿黄嫩嫩的红烧鱼、糖醋鱼。

“小北,那时候你爸也下海远航吗?”

“沙坡尾这儿虽然也捕得到鱼,可哪会有别的地方多?他最远去过澎湖列岛,说运气好,能碰上蝴蝶鱼、金枪鱼呢。”

“那他一定也坐过货船轮渡吧。”

“那当然。”小北嘴角微微上翘,“我爸说货轮上有黄金瓮和南洋玉器,有时能捞上珍珠蚌,能卖出好大一笔钱。”

“不过我爸说还是自己动手,用小船撒网拉鱼才好,那样离海更近。只不过……”他微微叹了口气,“几年前出海的时候碰上台风天,海上风大,船又不稳,离岸太远……我爸就再没机会出海了。”

小北没有继续往下说,我们仍旧晃晃荡荡地往远处开去,四月的南风劲头很足,海浪和风声交织在一起,仿佛有无数灵魂浮上水面,在浪中哭泣。水花哗啦啦溅湿了我半边身子,我只得躲入船屋卧在船上,头被风浪压得低低的,紧紧地抓住船板凸起的木槽,以躲过浪蚀风打,而小北仍旧稳稳地扎在船头,成了船只不可剥离的一部分,海风将他的衣角呼啦啦掀起。

浪仍旧隆隆的,仿佛天穹塌向海面。我闭上了眼,只感到湿漉漉的木板撞上了我的腿肚手臂。一下,一下,又一下,小北、父亲……他们身上都有很多深深浅浅的疤印。不知过了多久,风浪才缓了下来。经过演武大桥桥墩时,我看见小北一个打转,让小船以飞鱼跃海般的姿势从浪尖落下,灵活地避开了冲击,回神时船已过了桥洞,急流已离我们远去。

海面静下来了。

“呜——”他鼓起腮帮子长舒了一口气,嘴角划起浪花般的笑意,安慰我别怕,他父亲曾说过,能像在船上安安稳稳躺着死去,也比一直待在岸上好。

“那是他这辈子唯一能做的事了。”

“所以我想,他应该没有遗憾。”

小北的叹气打消了我刚刚所有的恐惧。我并没意识到,正是在那一瞬间,我对“遗憾”这个词有了不一样的理解——不同于父亲对“遗憾”一词的理解。等船稳下来后,小北便开始撒网捕鱼。他利索地拖出长长的渔网,伸长双臂往远一抛,渔网便像月光一样随风飘荡,沉入水底。接着,便是漫长的等待。

“你每天,都到这么远的地方捕鱼吗?”

“也还好吧。”小北握着渔网静静地看着水面,没有转过头来,“跟我父亲比起来,差多了。”

“风这么大,你就没有害怕的时候吗?”

“害怕的时候就看一看对岸,家就在那边。”

他忽然抬起头,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是岸边一排矮矮齐整的平房,没有光亮,在黑夜里只看得见模糊的轮廓。这些年来沙坡尾商楼突起,无数的霓虹灯在夜中闪亮,连厦门港都映满了岸上灯、水中影。今时今日,居民们争先恐后地为自己立起高高的城垣,而避风坞络绎不绝的渔舟,也纷纷改头换面,成了画舫游船。

“你还住在那种地方啊?”

“也住不了多久了。通知下来了,我们那块儿不久也要拆了。”

“拆了好,我爸跟我说过,我们现在住的,就是拆房子赔过来的。一平方米能赔上近万呢,相当于捉好久的鱼。”

他没有接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我忽然意识到我说错了话,如此的自欺欺人。“可是我和爸爸在那儿住了很久了……”他是和我一样,也想起了他的父亲吗?我的父亲是否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刻,孤单单站在船上,在风浪过去以后的一片沉寂中,后悔没有带我上过他的船只?在等待中,时间和空间都变得无限悠远,我轻轻倚靠船身,犹如坐在十年前、几十年前的海面上。“我没出生时房子就在了,和船一样。”他说,像是父亲说。

似乎过去了很久很久,我才又一次等来他的声音。“慢慢等,会有鱼的。”水面微微晃动时我们便收网,一次,两次,每一次都满怀期待,可连续收了三次网都扑了空,只有一堆没用的玻璃片和烂纸皮。“唉。”我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可小北又一次将网撒开,和头一次的动作一模一样,渔网将海水挥成长长的弧线,仿佛星空的棋盘落入海面。

“再多试几次,能抓到的。”小北见我又坐了下来,便拍了拍我的肩膀,他的手掌像父亲。“跟你一起出来,一定会有鱼的。”他将船上的灯光调亮了些,告诉我晚上鱼儿都追着光游。刚说完,海水便聒噪地翻腾了起来,渔网在他手中跑走了一截,他立马握紧了手绳,全身绷得紧紧的,凸起了肌肉,涨红了脸。

“看,我说得没错吧。”小北一边拉着网,转过头来冲我笑了笑,那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笑,灯火在他的眼中热烈地闪跳。

“来,帮我拉一把。”

我们合力将渔网拉了上来,无数的游鱼在网中弹跳,放到水桶里,有草鱼、鲫鱼,还有虱目鱼,一只,一只,又一只……一共有二十只。在朦胧的光晕下,无数的鱼儿游开银白的鳞片,仿佛一整片海洋都装进了小船,我和小北的面庞也在海面上漂荡。

“够了,比我早上和下午打的都多。”小北告诉我,要分一半让我带回家。

“我爸爸很会做鱼的,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吃。”

“看情况吧。”他笑了笑,没有答应便是一种拒绝。可我们还是兴奋地看着游鱼游来摆去,煎鱼的美味仿佛已经飘到了我嘴边,甜的咸的黄艳艳的鱼,爸爸马上就要回家了,把鱼给他,他会像我小时候那样,做一大锅红得流油的水煮鱼。

“都怪这网不够结实,我估计那分量,应该拉上来更多的。”小北挠了挠身上的痒,“回去以后得补补。”

“等你补好以后,再叫我出来好吗?”

“可是再过几天,休渔期就到了。”小北低头说着,“我打算换个地方。”

“那等休渔期过了,你回来吗?”

“看情况吧。”他仍旧这么答,过了好一阵才又说,他住的地方马上就要拆了——这个地方可能不久也得迁港。说着说着,他随手抓起一块石子,远远一抛,海面划开一条长长的线路,世贸大厦在水中化成一堆零零星星的碎影,红的金的黄的绿的,似有千百条鱼儿游到远方。

“谢谢你。”

“不,应该是我说谢谢你。”

我已经忘了我们是怎样靠岸的,只记得离去时,他双手抱着大大的水桶——那是他大半天的收获。夜间的潮岸只是灰蒙蒙一片,清晰的只有手电筒下的一方光亮。可在我脑海里,他弯曲的身影却十分清晰,和我初见他时背着编织袋佝偻的背影一模一样。海风裹着沙粒扑到我脸上,我的眼睛忽然涩了起来,泪水淌进嘴里,咸咸的,和海水的味道真像。

几天后,父亲回家了。那时台风正在入境,即将封航前夕,所有渔民都被通知把船停到避风港。气旋逼近,漫天都是卷积云,又会有无数的船只在阴雨天被迫搁浅。一片阴霾天中,父亲告诉我,这一回他打算多待上一阵子,他年纪大了,经不起海浪的折腾了,如果能换一份工作,说不准还能天天回家。

“爸,你可以换那种捕鱼的小渔船啊,天天捉完鱼就回家。”

“那种渔船现在不方便啦,抓到的鱼一年也不一定够大船三个月啊。”父亲摸了摸我的脑袋,轻轻地,仿佛在沙滩打滚一样,“你想我们家回去过苦日子啊?”

“小船就那么没用吗?”我撇了撇嘴。

“也不能这么说。”他声音像是忽然低了下去,“你很小的时候,还有你没出生的时候,爸爸开的就是那种渔船,跟爷爷的一样,还抱着你到过船上呢。”他转头看向窗外的海,公交车报站声、汽车鸣笛声似乎都在夕阳中隐退下去,潮水一阵阵浸入耳畔。那时我才隐隐约约想起,和小北出海,并不是我第一次坐船,只是十多年前的事离我太遥远,遥远得像经年累月的风沙,细沙滚成砾土,一点一点将老船只侵蚀上岸。

“就是太危险了。风浪一大就沉船。”父亲沉吟着补充道。可没有小船,又哪来现在的大船呢?

那天夜里,我把抓来的鱼给了爸爸,跟他背功课里头的一句:“渔梁渡头争渡喧”。我们坐在餐桌上吃起了红烧鱼,鱼肉是蘸饱了糖水的海绵,又嫩又滑,我的嘴边泛开了海水的清香。

“爸爸答应你,改天,带你坐一次船好吗?”

我和父亲又一次来到海岸边,像小时候那样,奔跑在金色的沙滩上。台风已经过境了,阳光黏糊糊缠上我们的脖颈,明明是傍晚,可却比任何一个早晨都要晴朗。我听见远处哗啦啦的水流声,噗噜声,以为有船只开来,可抬头却发现,只是海水一波一荡地拍打着潮岸。

“上来吧。”父亲朝我伸出手。亘古的夕阳从远处的海平面踏浪而来,十年,百年……一荡,又一荡……我蹲下身,像儿时拥抱天空那般低低地趴向大海。

在落日狭长的余晖里,我们沿着木板晃晃荡荡踩上船只,把折好的纸船一艘艘放入大海,它们身躯皎白,两头高高翘着,像一弯又一弯的月牙,在海面上迎风飘荡。我想起了小北指给我的那长长的一排渔船,一艘艘并排着,矮矮的晃晃的,像一道道一弯弯蔓延上岸的波涛。我知道,小北也会这么做的,这些纸船会游到大海最蓝最深处,一直游,一直游,游到属于它们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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