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字当头、理性回归、逆势而生 文物艺术品拍卖需要新动能

陈曦

2 0 2 3 年的第二个季度已悄然溜走，2 0 2 3 年内地文物艺术品春拍也彻底收槌。从这一季拍场的槌起槌落中，人们读出的关键词有庆祝、坚守、破局，同时也有差异、转型、观望。而“稳”字当头，似乎是各家不约而同秉持的底层逻辑。

明末清初 董其昌、王时敏、王鉴等《画中九友》册 36.5厘米×24.7厘米×9成交价：1.9113亿港元 中国嘉德2023春拍拍品

从成交数据来看，以中国嘉德、北京保利、西泠拍卖、中贸圣佳、北京荣宝、永乐拍卖、华艺国际广州、北京诚轩公布的成绩作为参考，这8家拍卖公司此季共创下逾80亿元的总成交额，比去年同期回升约10%，整体来看基本平稳落地。众所周知，2 0 2 0年以来，中国文物艺术品拍卖市场进入新的调整期，呈现出缩量增质的趋势。在征集时间较往年短、拍品数量缩减的情况下，成交量略有下降，成交额却在上升，拍品均价也有所上扬。市场徐徐回归暖意，基本上恢复到疫情前2019年的水平。

值得注意的是，此季内地拍场有2 件亿元级艺术品诞生，与2 0 2 2 年亿元拍品缺席的情况相比，无疑为市场注入了一定的信心。诚然，超高价位拍品的数量仍然有限，千万级拍品不足百件，一方面是卖方市场仍在观望，对于释出精品力作持较谨慎的态度；另一方面，买家在当前经济环境下更倾心于“性价比”高的艺术品，例如《石渠宝笈》著录的清宫旧藏、顶级名家的精品“生货”、传承有绪的名家藏珍或是当代艺术生力军的代表作。

有业内人士指出，随着行业的迭代，文物艺术品市场愈发专业化，以前一站式超市型的拍卖已经过时，越来越专业、精深和高档次的学术性策展及专题性拍卖成功率较高。经过一轮调整后，不少藏家正重新梳理思路来配置艺术品收藏，这是一件好事，将来也会有更多懂行的和愿意深入研究的藏家引导市场良性发展。当下可能是一个重要节点，让市场从资本热中觉醒，让更多人注重维护收藏体系。针对本季春拍，《中国收藏》记者近日采访了几位资深业内人士，我们不妨来听听他们的看法。

元 赵孟頫 小楷《临黄庭经》手卷（局部）引首31.8厘米×123.8厘米 书心27.5厘米×118.5厘米题跋一27.5厘米×104厘米 题跋二32厘米×106厘米成交价：1.817亿元北京保利2023春拍拍品

观察一：亿元之难

在超高端市场的成交中，中国书画板块依旧挑起了大梁。并且由于此季各家书画板块涌现出不少精品大货、生货，使得该板块成交额相较往年有所回升。

引人关注的是，此季2个亿元佳绩均由古代书画板块贡献。其一为由吴湖帆历时15年搜集的《画中九友集册》，首现拍场便获得了逾1.9113亿港元（约合人民币1.74亿元）的身价；另一件则是秘藏百年重新现世的赵孟頫小楷《临黄庭经》，以1. 817亿元成交。凭借市场稀缺性、清晰的流传脉络、深厚的文化价值，顶级古代书画依旧书写着市场最强音。

与之相对的是，以往“三石两鸿一大千”动辄过亿的场面并未重现，虽然张大千、齐白石等均有数量可观的作品上拍，但善价多集中在来源有绪、市场鲜见的精品上。此季张大千最高价作品为一件仿古山水《巨然晴峰图》，在北京保利经过5 0余轮竞价以9 2 0 0万元成交，但相较上一次现身时的成交价略有回落；另一幅仅2 .4 平尺的水墨纸本《小鹤卿》则经过6 6 次叫价斩获4715万元，比低估价逾4倍。首现拍场的傅抱石《云台山记图》卷、吴冠中《丰收》，分别有9 2 0 0万元、782 0万元的高价。反之，此季齐白石的市场反响仍显平淡，而黄宾虹、徐悲鸿等名家之作则颇为沉寂。

季涛（艺术市场研究学者）：

今年春拍不会出现明显报复性反弹似乎已经在业内拍前的预期之中。原因之一主要在于多数拍企的征集时间普遍不足，相比正常情況少了近两个月；另外，上半年内地各种消费市场上都没有出现报复性消费的热潮，经济上也没有出现同比去年大涨的数据，加之企业、市场资金流动性的不足，未来经济前景存在着不确定性因素等等，都会影响收藏者和企业界人士对艺术品的购买信心。由此次春拍中买家出价较为谨慎，买气“恐高”也可见一斑。

当价格到达一定高位，过5000万元乃至过亿元的作品，如果不是传承有绪的稀世顶尖之作，买家会较为谨慎。如果没有足够多的买家踊跃参与，价格有时很难突破亿元，或是过亿后难以攀登更高峰。两三千万元价位的拍品则受资金流动性影响较小，相对会有更多买家参与，因此更能顺利成交。

综观各家公司，此季都有一些不错的精品大货甚至是生货释出，这是令人出乎意料的。目前来看，仍有许多人愿意将藏品出手，这就是好现象，说明不少人依旧对市场抱有信心。

刘越（古陶瓷鉴藏家）：

经过了几十年拍卖市场的沉浮，瓷器古董板块已经趋向于成熟和稳定，买家们对藏品等级的认知包括对整个价格体系的判断都处在比较理性的角度。疫情之后未来的经济走势还有许多不确定性，所以我们并没有看到拍卖行情能取得极快的转折和突破，整个瓷器板块的价格尤其是高端精品依然维持在原来的水平线上。

我们看到现在市场上的买家水平越来越高，对藏品的认知能力也越来越强，不多考虑它的传承出身，只要东西品质过硬，就敢大胆购藏。而一些普通的拍品即使有传承著录，如果缺乏艺术性或者估价超出了合理范围依然难以调动买家兴趣，这也说明市场走向理性，精品才是王道。

张大千《巨然晴峰图》立轴 设色纸本 168.5厘米×85厘米成交价：9200万元北京保利2023春拍拍品

清早期 顾宗玉制宫娥乞巧图竹笔筒直径6.8厘米 高14.6厘米成交价：408.6万元中贸圣佳2023春拍拍品

观察二：价值回归

瓷杂板块曾是最容易出现亿元级拍品的阵地，而近两年内地拍场的表现可谓平静无波。

作为市场主力军的明清官窑中，此季也并没有重器现身，价格天花板甚至仅止步于20 0 0万元档位。近年备受市场追捧的晚清官窑瓷器，此季精品数量有所减少，表现平平。反观明末清初瓷器涌现拍场，异军突起，不少精品突破百万元，该部分的价格上涨成为瓷器成交的一股强劲动力。

与去年相比，瓷器板块在今年春拍中贡献的成交额占比有所回升。在各家瓷器拍卖中，仍有不少可圈可点之处，例如中国嘉德“天民楼藏瓷”专场10 0%成交，总成交额达9998万元。嘉德此季推出的15个陶瓷专场创下新高，且多数打出了收藏家私人堂号，强调了收藏家品牌的附加价值，收获不错反响。

文房杂项部分则有一些亮点，明代第一琴“飞瀑连珠”以419 7. 5万元成交，领衔北京保利古董板块；中贸圣佳推出的小孤山馆藏竹器专场，一批市场难遇的明清竹刻名品悉数成交，摘得“白手套”。还有一件市场罕见的纪晓岚铭青花端砚现身西泠拍卖，以586.5万元创纪晓岚铭砚最高成交价。

清乾隆 宫粉地洋彩花卉开光“万寿无疆”大碗一对直径19.2厘米（2）成交价：356.5万元中国嘉德2023春拍拍品

观察三：后浪“上岸”

今年春拍，现当代艺术板块的艺术家阵容和最终成交情况并不如往年乐观，缩水明显，一批原本扮演着中坚力量的艺术家作品出现了大幅回落的情况。梳理成交价前十位榜单，虽依旧由大师之作领跑，但最高价并未突破3 0 0 0万元。中国嘉德上拍的吴冠中《彩面朝天》与陈逸飞《长笛手》均以2 8 70万元成交价并列榜首；西泠拍卖推出的颜文樑《日月同辉》以2 2 31万元成交，也是对现代艺术大师市场的挖掘和再认知。

“ 新绘画”无疑是此季逆势而生的瞩目力量，贡献了重要增长点。黄宇兴《九龙图》在中国嘉德拍场以2 0 7 0万元成交，冲进此季榜单前十。在每家拍卖公司推出的新绘画专场中，高成交率、纪录频创成为突出特点。例如在嘉德拍场诞生了2 0 多位新兴艺术家的价格新纪录；北京永乐携手富艺斯推出的“全球视野中的新绘画”专场，3 2件拍品成交率高达9 7 %。黄宇兴、欧阳春、陈可、秦琦、仇晓飞、闫冰……不少新锐艺术家的身价不断被刷新，涨幅可观，突破了百万甚至千万元。以9 0 8 . 5万元成交的陈可《斗牛士》，刷新艺术家个人拍卖纪录，成为中国青年女性艺术家中的榜首。9 0后艺术家孙一钿的作品也突破百万元，刷新个人纪录。

陈可《斗牛士》2006年作 布面油画 215厘米×215厘米成交价：908.5万元 北京永乐2023春拍拍品

谢尚晋（收藏家、艺术赞助人）：

此季现当代艺术高单价作品的天花板较低，反映了后疫情时代整体经济形势给艺术品市场带来的冲击。这两年国内拍场着力打造新绘画板块，是因为传统板块新的资金流入减少，与价格高企的中坚力量艺术家相比，青年艺术家不仅作品单价较低，且多为科班出身，有正规的美术院校学术背景，是一级市场未来主推的对象，因此也成为拍卖市场着力打造的板块。

加上更年轻的90、00后藏家开始进场，他们大多家境优渥，有海外留学背景，更具全球化视野和前沿理念。新板块的崛起是因为市场需要新鲜血液和新的题材、方向，也为了迎合新藏家群体的需求和喜好，拍卖行可谓顺势而为。但从收藏价值来看还应持续观望，因为艺术品价值成长还需时间和空间的积累。

与现当代艺术市场已臻成熟的海外及香港相比，内地拍卖公司还应加强学术梳理以及一、二级市场的联动和推广，推动国际化脚步，让中国当代艺术走向世界，让更多海外买家、藏家认识到中国当代艺术的价值。

观察四：激发动能

纵观2 0 2 3年内地春拍，可以说，大经济环境下的艺术品拍卖市场正经受着资金动力不足、拍品征集困难、藏家信心缺乏、买家需求锐减等问题的考验，当前正处在一个乾坤未定的变革阶段，各个板块和门类均面临着复杂严峻的形势。

那么，业界需要从何处寻求突破口？

顏文樑《日月光华》布面 油画 45.8厘米×61厘米×2成交价：2231万元西泠2023春拍拍品

余锦生（中国拍卖行业协会艺委会秘书长）：

疫情后的艺术品拍卖需要新动能。

一是政策动能。政策是调节市场的主要方式，而政策调节的主要手段是减税，减免文物艺术品进口（境）税收和艺术家所得税可以扩大市场供给，实现文化自信；将企业收藏视同文物保护公益行为给予抵税鼓励，可以实现文化繁荣；给予文物艺术品经营企业税收补贴，可以缓解企业生存压力。

二是供需动能。三年新冠疫情，艺术品拍卖市场与我国经济一样承受着需求收缩、供给冲击、信心减弱三重压力。今年7月份，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恢复和扩大消费措施的通知》（国办函〔2023〕70号），提出20条消费促进措施。当前，我国艺术品市场结构正在发生变化，包括购买人群、拍品种类等。从需求角度，下一步应推动我国艺术品增长从投资为主要拉动逐渐向以消费为主要拉动转变，形成高端收藏市场、中端行家市场，低端消费市场的合理格局。从供给角度推动更多的工艺美术作品、青年艺术家作品、国外艺术品等进入拍卖市场，以满足人民群众多元化的精神需求。

三是工具动能。充分利用好金融、科技等工具，助力艺术品市场发展。支持艺术品消费信用贷款、艺术品抵押融资、艺术品基金、艺术信托、艺术品保险等金融产品和服务，满足市场需求；充分利用互联网、人工智能、区块链、数字化、元宇宙等科技手段，创新企业服务，升级市场业态。

（注：本文图片由各家拍卖公司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