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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故乡》的多重“张力”及隐秘“情怀”

2023-09-09周琦

语文世界(初中版) 2023年8期
关键词:碗碟闰土二嫂

周琦

入选统编版九年级上册的短篇小说《故乡》,是中国乡土小说的开端,也是中国现代小说成熟的重要标志。解析鲁迅《故乡》折射的多重“张力”和隐秘“情怀”,可以窥见著名作家鲁迅的国民性视角和多极化心绪,展示了还乡者与原乡者的不同境遇。

《故乡》是鲁迅著名的短篇小说,这篇带有自传色彩的作品首发于1921年《新青年》杂志,1923年收录于鲁迅第一部短篇小说集《呐喊》。《故乡》在人物塑造、叙述策略等方面展现了中国小说艺术上的诸多创新。着眼于作品创作的时代背景,辛亥革命之后沉睡、麻木的中国国民,这篇《故乡》诠释了《呐喊》中意图对国民实行思想启蒙——却找不到入口的踌躇和窘迫。

鲁迅是著名思想家和文学家,用乡土叙事手法表现辛亥革命后袁世凯及五四运动前后各军阀统治、把持下的浙東乡村人物,尤其聚焦描写闰土、杨二嫂及其前后变化,在惆怅、悲凉的情绪中表明“我”启蒙大众的愿景和反封建反愚昧反贫穷的思想占位。

1935年,鲁迅在《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中首次提到乡土文学。鲁迅对故乡的态度耐人寻味:《故乡》中呈现的“精神还乡”,却遭遇“怒其不争”,转而又“哀其不幸”。一方面故乡具有童年记忆里的亲和、美丽,另一方面族人的狭隘守旧没有因帝制结束而终结,而是一日坏过一日,甚远不如前。

鲁迅《故乡》明显带有忧伤色彩,不仅是因启蒙主题沉重,而是他与故乡产生了现实上的隔膜,无法充分表达内心情愫。所以,既爱又恨、既嗔又怨的复杂情绪缠绕,令人扼腕叹息。本来在《好的故事》里,鲁迅对故乡的表述很美:“我仿佛记得曾坐小船经过山阴道,两岸边的乌桕,新禾,野花,鸡,狗,丛树和枯树,茅屋,塔,伽蓝,农夫和村妇,村女,晒着的衣裳,和尚,蓑笠,天,云,竹,……都倒影在澄碧的小河中,随着每一打桨,各各夹带了闪烁的日光,并水里的萍藻游鱼,一同荡漾。”

而在《故乡》里,整体色调却是灰的。作为“精神还乡”者,虽鲁迅常常追寻着“儿童视角”下故乡影像,但这种影像在现实情形的迫压下,构成了鲁迅身为民主启蒙者批判思想的审慎目光。偏于一隅封闭、落后的故乡,即使有美好,也总被灰色遮蔽。

《故乡》中的“我”回乡,本为搬离故乡、永别老屋,但亦有重温乡情的成分。文中有关少年闰土的“刺猹”的美好描写和以闰土为主的精彩对话,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而“我”与闰土的再次见面、谈话与最终别离,却显得异常沉重。作为拥有六个孩子的父亲,闰土真实地活在饥荒、官税、兵匪严重的时局下,苦得就像个“木偶人”,难到了极点,但这仅是表层的现实。

闰土自由、机灵的天性被生活重压磨蚀了,他有见识、会表达的那一面被封建礼教吞没了。闰土生活在自己阶层的圈子里,被贫困压得喘不上气来。譬如,文章后面部分母亲说起杨二嫂所述灰堆里的十几个碗碟,它们真的是闰土藏的吗?表面看应该不是。笔者认为很可能启程前三天,“我”将碗碟偷偷埋到闰土要的草木灰中,想偷偷送给闰土。

但回头再看,“我”家并不富裕,后听母亲讲起此事,说明“我”并不知情,还感觉“四面有看不见的高墙”将自己“隔成孤身”,使其“非常气闷”,就连“西瓜地上的银项圈的小英雄的影像”,“本来十分清楚,现在却忽地模糊了”,感到“非常的悲哀”。

以鲁迅的批判性来看,“我”将碗碟偷偷放到草木灰中似不可能,厚脸皮的杨二嫂顺手牵羊可以,偷摸似还没有。但是,农民闰土有嫌疑,一是因他去厨房做过炒饭吃,并且还索要了草灰,虽母亲让他尽管张口要东西,但他又不好意思多张嘴;二是九日后闰土早晨就来了,也没与“我”话别,还没带儿子水生来,而让五岁的女儿管船只,有些蹊跷。

笔者猜想,若闰土私藏东西被现场看到,一旦十几个碗碟现身,他或许说,此事或与水生有瓜葛,所以那天装草木灰闰土没让水生来。也许当时闰土已认定,自己在碗橱深处发现的十几个碗碟,对迅哥来说无足轻重,但对他家老大成家则有大用。也无所谓偷拿,只是藏起来而已,这也显示了走投无路农民的“劣根性”。

若是杨二嫂偷碗碟贼喊捉贼,“我”不会“非常的悲哀”。只有当事人闰土做这事,“我”才会内心感到绝望。《故乡》结尾,“我”依然心生希望,是侄儿宏儿和水生之间尚能自由平等地相处,从而希望他们这辈人不再像“我”与闰土之间因诸多缘由无法再交心。

对冲在五四运动前沿的知识分子“我”来说,故乡闰土和杨二嫂的贫困是真实的,但他们骨子里的农民习气和小市民心态都是要改变和批判的。“我”告别家乡时对希望与路的辩证思考,表现了鲁迅对当下的困惑和对未来的期许。“我”与闰土、杨二嫂解不开的隔阂就放在那儿,但闰土儿子水生和“我”侄子宏儿的融洽,又预示着未来的路能走出来。

《故乡》将蕴味深厚、深刻辛辣的鲁迅风格体现在人物形象塑造方面,“我”、闰土、杨二嫂等人物形象栩栩如生,不仅源自不同阶级和各自性格特征,在肖像、动作、语言、心理之外,而且更通过前后对比的写作手法写透了现实生活的困境。

鲁迅《故乡》折射的多重“张力”和隐秘“情怀”,源自不同阶层人物内心蕴含的张力在交错中对峙,更集合了不同时空下对过往情怀的审视,与当下生命与思维状态又相互揉搓。虽鲁迅结合自身经历创造的“社会意识改造”实验没有成功,但其现实主义的探寻为《故乡》“水生”“宏儿”下一代指明了方向。

《故乡》并非简单的“贬乡”,“我”融不进故乡“群体”,“我”与闰土、杨二嫂的两次对话,总是处于对话间断和无话可说的状态,个人面对现实语境的失语,是因“我”与闰土、杨二嫂之间实在擦不出火花来。

闰土的一声“老爷”,是不是就是被压抑着的昏睡国民符号呢?从闰土叫“老爷”前的动作、神态反应来看,并非如此简单,“站住”“欢喜和凄凉的神情”“动着嘴唇”“却没有作声”“恭敬”呈现递进层次和最终选择性,从心理波动到一声“老爷”,彰显了闰土守取本分的隐喻和透视。

文中闰土5岁的女儿,本无忧无虑的年龄,但这个孩子却已担起生活的重担,负责管理船只。闰土不让水生来,笔者认为除怕上次来的水生说漏了嘴之外,还大有深意。水生上次来时,可和父亲闰土一起蹭饭,而同一家庭的女孩子身份低微,这么小就被父亲闰土安排去干活,折射了女孩子地位的卑贱。

《故乡》在叙事手法上将顺序、倒叙、插叙、预叙交织在一起,产生了小说无尽张力。叙述时空摇曳多姿,人物矛盾心理昭然若揭。过去、现在、未来不断切换,造成了情节上的多处波澜。

文中“宏儿”与“水生”的关系,是跨越时间关系的预叙,带有希望性的暗示———今日,“我”与闰土的关系以惨败收场,那“我们”的下一代呢?“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我”渴盼他们的未来不如“我”与闰土这般生分,新生活要开拓,“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这是通过叙事哲学来充分诠释内心世界。

短篇小说中,两种本不相同的人物构成短暂统一体时,双方不能消除心之游离,处在互相审视、定位、对抗、心灵纠葛中,从而使读者认识到不同阶层的人无法消融隔膜,即便几十年前他们曾非常热络和倾心。鲁迅《故乡》的多重“张力”及隐秘“情怀”,给读者带来强烈的心灵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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