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育人实践中的教学问题
—— 民俗学、民间文学学科建设青年谈(二)
2023-09-09高健王均霞王旭邵凤丽龙晓添林海聪衣晓龙贺少雅
高健 王均霞 王旭 邵凤丽 龙晓添 林海聪 衣晓龙 贺少雅
高健
王旭
邵凤丽
龙晓添
林海聪
衣晓龙
贺少雅
国家文化转写的多模态*
高健
云南大学的民俗学/民间文学学科起步较早,在过去八十多年发展史上一直强调学科交叉。这不单单指民间文学与民俗文化研究的交叉,还包括与民族学、人类学、艺术学、边疆学、文化产业甚至理工科的交叉。1983 年我们开始培养硕士研究生,1992 年获得中国民间文学硕士学位授予权,1997 年开始在民俗学(含:中国民间文学)专业名称下招生。自2021 年起,云南大学恢复“中国民间文学”专业名称,招收硕士、博士研究生。此外,我们在民族学一级学科下开设中国少数民族艺术专业招收博士生,也主要是培养民俗学/民间文学方向的人才。而云大中文系的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学硕博士研究生也归由民间文学教研室培养。所以,我们的育人体系长期以来横跨中国语言文学、社会学、民族学三个一级学科。
不过总的来说,我们的优势偏民间文学多一些,教研室师资也以民间文学背景为主,历届学生学位论文选题也是民间文学占比较大。据统计,从1986 年至2020 年,有二百六十余篇硕士论文,其中仅神话研究就有五十余篇。
民俗学/民间文学的教学不仅包括以研究生为主的专业培养,还包括以本科生为主的通识教育,不同于前者旨在为学生提供系统性学科知识的深度教育,后者则强调对学生进行基础性学科知识的广度教育,帮助学生摆脱精英视角,朝向日常生活;摆脱书面至上主义,重识口头传统。民间文学/民俗学是高校传播与研究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一个主要领域,民俗学/民间文学课程不仅要培养专业研究者,还要培养传承人才,促进民间文学的创造性转化,甚至树立学生的文化自信。
云大民俗学/民间文学研究生的培养经过近40 年的发展已经比较成熟并且具有自己的特色,下面主要谈谈本科的教学。
云大中文系有汉语言文学与汉语国际教育两个本科专业,事实上,民俗学/民间文学对于这两个专业来说本身就意味着学科交叉,“中国民间文学”是云大文学院本科生的大类基础课程,此外我们还开设了“神话学”“民俗学”“人类学”“西南少数民族艺术”等十余门选修课程。这些课程不仅教授学生不同学科的知识,还为学生提供了不一样的观察与体悟生活的视角。我们的学科前辈经常会强调,民俗学/民间文学入门容易学好难,而对于本科教育而言,这个“入门容易”则成为了我们的优势,因为短短一学期的概论课不正是要求学生“入门”即可吗?上述课程在学生中比较受欢迎,除了“入门容易”外,还因为深入学习后,民俗学/民间文学所独具的乡土性、生活感、他者的眼光等吸引了学生。
云大中文系从20 世纪50 年代就组织学生到云南各地搜集整理民间文学与民俗文化,这一传统甚至一直延续到90 年代。如今,带领本科生开展大规模田野调查反倒是不太容易实现了。但正如费孝通先生所说:“人文世界,无处不是田野。”①费孝通:《继往开来,发展中国人类学》,荣仕星、徐杰舜主编:《人类学本土化在中国》,南宁:广西民族出版社,1998 年,第12—14 页。学校里的汉服社团,寝室里的校园传说,网络上的锦鲤信仰,手机里某个以神话为世界观的游戏等等都已经成为我们学科的研究对象,而这些当下的民俗也更能引起本科生的学术兴趣。我们可以教授学生田野调查的理念与方法,让学生学会如何观察与记录日常生活。此外,中文系学生的一个优势正是他们的写作能力。一方面,学生可以在他们的文学创作中将民俗文化或民间文学作为素材运用;另一方面,学生可以结合我们学科的洞察力与自己的叙事能力,将对日常生活的记录转化为非虚构写作。
此外,我们还可将家乡民俗学的视角带入本科课堂,我一般会在民间文学与民俗学课堂上布置家乡民间文学与民俗报告,即每节课前请同学上台讲述自己家乡的民间文学或某个民俗事象,这些内容往往是学生从小听到大,不断经历的,经过重新地搜集整理与重述,无疑会强化他们对民间文学与民俗学的理解。我们也鼓励本科毕业生选择家乡民俗学作为研究方向。引导学生表述自己的家乡是一种相对便利的教学手段,也就是说在当下,尤其是后疫情时代不太可能安排大批本科生做异文化的田野调查之时,更为重要的是让求学他乡的学生更具家乡民俗学所强调的“乡情”②安德明:《作为范畴、视角与立场的家乡民俗学》,《西北民族研究》,2019 年第3 期。。
“新文科”要求我们的教学更加贴近社会需求,适应社会文化变迁,我们现在的学生已经属于“Z世代”(95 后、00 后),他们被称为“数字原住民”,“新媒介”不仅是他们获取信息的来源,也改变了他们的生活方式。民俗与民间文学本身也十分适合通过新技术呈现,从ATU 故事类型索引,到音影图文的数据库。而当下手机的拍摄功能越来越强大,民俗与民间文学的记录成本越来越低,我们可以从学理、技术、方法上给予学生更多指导,让民俗与民间文学能够以更为丰富多元的方式呈现与传播。我所指导的“大创项目”就有本科生团队关注饮食民俗、神话传说、传统手工艺等,并且通过微信公众号,B 站视频,手办等形式呈现他们的调研与开发成果。
总之,对于本科生来说,我们的目的不是教授学生如何考试,也不完全是要求学生掌握多少民俗与民间文学知识,而是希望学生能够像民俗学/民间文学研究者一样,欣赏、分析、理解我们的日常生活。而对于中文系的学生来说,我们也有更为深层的追求,希冀他们能够带着民俗学的视角去观察、记录、表述这个时代。
跨越学科边界,回应社会现实
王均霞
华东师范大学民俗学研究有悠久的历史,其源头可追溯至20 世纪初的大夏大学时期。谢六逸、吴泽霖、罗永麟、陈勤建、仲富兰、田兆元诸位先生都为华东师范大学民俗学(民间文学/文艺民俗学)的发展做出了卓著的贡献。2009 年底,在原有社会学系和人口研究所基础上,华东师范大学相关部门整合校内民俗学、人类学研究力量,成立了社会发展学院,目前下设社会学系、社会工作系、人口研究所、民俗学研究所与人类学研究所。除民俗学研究所外,国际汉语文化学院还有文艺民俗学团队在耕耘。
从学生招生和培养等角度来看,“社会学一级学科”近些年在社会发展学院有不断被强化的趋势。
在硕士研究生招生上,专业课部分过去一直是研究所单独命题,参加考试的考生考两个科目,一个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一个是民俗学。但2021、2022 年,硕士研究生招生考试科目变了,考生要考的,一个是社会学理论与方法,一个是人类学民俗学基础,其中,社会学理论与方法是社会学、人口学、民俗学、人类学四个社会学二级学科考生都要考的,人类学与民俗学基础是民俗学与人类学两个专业考生要考的。据我所知,在研究生招生考试中强调一级学科,其中一门专业课在一级学科层面统一命题是一种趋势,目前许多学校都已经开始或者即将开始采取这样一种招生方案。因为这样的政策刚刚开始实施,它对许多二级学科所产生的真正影响还难以确知。但就社会学一级学科之下的民俗学而言,有一点应该是肯定的,如果这样的政策持续,那么以后考试进来的学生社会学的基础要更好一些,其毕业论文选题也可能更偏向社会科学。
硕士生进入研究所之后,要修习的专业课程,我们目前有社会学一级课程“城市社会与文化研究前沿”“社会科学研究逻辑与方法”,民俗学专业课程包括专业必修课“民俗学原理”“民俗学研究前沿”“民俗学历史”“民俗学田野方法”,专业选修课“非物质文化遗产与民俗活用”“民间文艺学(神话学)”“生态民俗与影视记录”“性别与民俗”“叙事与话语分析”“信仰民俗学”等。从课程名称上看,课程整体上是偏民俗学的,只有“民间文艺学(神话学)”和“叙事与话语分析”跟民间文学关系近一些,不过,大部分课程在具体授课过程中,很难在民俗学与民间文学中做截然的区分,例如,我主讲的课程“民俗学历史”和“性别与民俗”中均涉及大量的民间文学内容。
在学生毕业学位论文的选题上,偏向民俗研究的情况比较明显。我大致统计了近10 年来民俗学研究所硕士和博士毕业论文选题的方向,只见到1 篇是跟民间文学相关的,其他的都是如非遗、手工艺、养老、灾害等等这样的主题。
所以,从华东师范大学民俗学研究所的例子来看,在社会学一级学科之下,民俗学学生的相关训练与论文选题都更偏向作为社会科学的民俗学,民间文学训练相对来说变少了。这从一级学科设置上来说,似乎是理所当然、顺理成章的事情,一级学科有这样的牵引力。
从研究者的角度而言,一些前辈民俗学研究者并不截然区分民俗学、民间文学的研究。但对于青年研究者而言,情况有所不同。一方面,青年学者面对的考核与晋升的压力日增,发表的压力随之而来。另一方面,随着近年来各院校对一级学科的强调,研究者通常被鼓励在一级学科的框架内发表CSSCI、SSCI 论文。在这样的激励与制约框架下,青年研究者要做出真正跨越学科边界、融会贯通的人文社会科学研究成果,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因为,目前一种整体的趋向是,你必须盯紧你的“一亩三分地”,并在这一亩三分地里毫不松懈地、快速地收获果实才能达成一些很实际的目标,否则就有可能出局。“懒散”“松弛”“漫无目的”是不被鼓励的,这让人很难有闲暇和心情去关注看似跟自己的“一亩三分田”没有关系的其他田地。
可以说,民间文学与民俗学,在过去界限并不分明,我们的许多民俗学前辈既做民间文学的研究,也做民俗学的研究,他们既有对民间文学的认同,又有对民俗学的认同。但今天,在越来越强调“一级学科”的学科发展语境中,民间文学通常被归入文学,民俗学则被归入社会学,一属于人文学科,一属于社会科学,二者的学科边界日渐清晰,在学生培养、学术研究与学科认同上的分野也日渐明显。在这样一种语境中,去建设民间文学/民俗学学术共同体,它所面临的困难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多数研究者,尤其是青年研究者都会自觉不自觉地受其所在的一级学科的框制。当然,一定会有一部分人会超越学科边界的限制,打通学科壁垒,做出对学科发展有标杆性意义的成就,融会民间文学/民俗学两个学科。然而,一个学科能够走多远,根本上仍然取决于该学科的整体发展水平。同样地,民间文学/民俗学学术共同体能否持续,也取决于大多数研究者能否跨越藩篱,打破边界。
但以上所谈,皆是我们大多数人无法左右的部分。从个人的角度而言,我们却不能放弃建设民间文学/民俗学学术共同体的理想。今天,我们处在一个巨变的时代,我们面临着很多挑战,有很多学科焦虑,但我们也应该看到时代风潮给民俗学/民间文学研究赋予的责任。在全球化与现代化的时代背景下,过去趋向“静止”的人群开始快速流动起来,流动让人们富裕起来的同时也在急剧地改变传统、改变观念、改变关系,最终改变社会。这些改变带来很大进步,也带来很多冲突,有时候这种冲突还异常激烈。这是我们每个身处其中的人都可以感受到的。民俗学/民间文学应该为时代巨变中产生的新问题提供自己的答案。因为,不论是社会还是个人,都还需要一种历史的连接,而民俗就是实现这种连接的根本媒介之一,因而民俗学/民间文学研究对相关社会现实问题的回答也就更具根本性了。这样的研究应该是超越民俗学/民间文学的学科划分的,或者说,应该是融会民俗学/民间文学研究。因为民间文学、民俗学的研究,都是关乎普通民众的学问,那些被定义为民俗和民间文学的东西构成了普通民众更为浑整的日常生活,割裂二者无疑阻碍了研究者更为充分地认识民众及其日常生活。
回顾中国民俗学发展史,实际上,它的百年发展历程所展示出来的,主要价值并不体现为一种书斋里的学问,而跟特定时期的社会思潮密切相关,它要参与解决一些重要的现实问题。这种现实问题导向下的民俗学研究,并不强调民俗学、民间文学的分野,而是综合运用民俗学、民间文学的相关知识与材料去解答社会现实问题。中国现代民俗学早期那些到今天仍然为人们津津乐道的研究成果无不闪耀着这种光泽。例如,中国现代早期民俗学的歌谣运动,用我们今天的学科分类标准来看,它应当属于民间文学,但根本而言,民众的歌谣是当时的进步知识分子批判贵族文化(上层文化)的利器。顾颉刚的孟姜女故事研究,我们今天一般把它归类到历史学或者民间文学,但如果我们去考察这一研究中蕴含的思想观念,就会发现,这其中隐含着强烈的对儒家礼制的批判、对自由平等人性的追求。这是跟顾颉刚所处的时代、所关注的现实问题相呼应的,其中蕴涵着顾颉刚“用学问去改革社会”的理想,这又是很民俗学的。①王均霞:《以女性为载体:顾颉刚孟姜女故事研究中的礼制抗争与人性追求》,《民俗研究》,2021 年第5 期。因而,问题的关键不是民间文学抑或是民俗学,而是融会民俗学/民间文学的相关知识,回应社会现实。
所以,处在时代的浪潮中,尽管从制度层面上看建设民间文学/民俗学学术共同体面临诸多现实困难,但我们的诸多同仁都在为此而努力。本期诸位同仁对各自学科点的专业建设情况的介绍,包括我们华东师范大学民俗学研究所在内的专业建设,都体现了这一点。作为民俗学/民间文学专业的青年从业者,我们更不应放弃跨越学科边界、融会相关知识、回答现实问题的追求。我们在书斋,更应该在民间,在民间是不应该被学科壁垒所左右的。我们有责任把这样的理念传递给学生。
建设具有区域特色的地方高校新文科教育体系—— 以山西大学中国民间文学专业为例②该部分构成2021 年山西省高等学校教学改革创新项目“新文科视域下中国语言文学类课程教学改革的研究与实践——以中国民间文学为例”(项目编号:J2021012)阶段性成果。
王旭
近年来,新文科建设已经成为我国教育改革领域、高等教育研究领域的一个热点话题。围绕新文科教育,不同学科都在做新一轮的改革和调整。新文科是对传统文科教育的创新发展,既具有时代性与全球性,也具有区域性和民族性。地方高等院校尤其要以地域性资源为依托,围绕人才培养定位,建设区域特色鲜明的新文科教育体系。下面以我所在的山西大学中国民间文学专业为例,谈谈新文科背景下的地方高校学科建设问题。
山西大学是一所百年老校,前身为创建于1902 年的山西大学堂,至今已经有121 年的办学历史。文学院是山西大学历史最悠久的院系之一,起自1902 年的山西大学堂中学专斋。高本汉、黄侃、李亮工、白衣孙、姚青苗都曾在这里执教,姚奠中先生曾在此执教半个多世纪,因此有比较深厚的国学和文学语言学传统。民间文学的教学也有悠久的历史。20 世纪初,江绍原先生曾经在山西大学工作过9 年,执教期间他一直开设有民间文学选修课,所以山西大学民间文学的历史传统可以追溯至此。
系统的民俗学、民间文学学科建设是从2004 年开始的。段友文教授调入山西大学文学院工作,开始在本科开设民间文学和民俗学课程;获批了民俗学硕士点,招收民俗学(含:中国民间文学)专业的硕士研究生;创建了山西大学民俗文化与俗文学研究所,基本形成了本科教学、研究生教学、研究所三个层次相结合的教学科研体系。在这十几年里,师资队伍、科研团队、学科建设得到了比较全面的提升和发展。2017 年,又是比较关键的一年,山西大学获批了中国民间文学二级学科的博士点和硕士点。在此之前,民间文学是作为古代文学二级学科目录下的一个研究方向来招收博士生的。在古代文学下面招生,面临着生源、培养方案、论文选题、送审等很多问题,说明了单独设立民间文学二级学科的必要性。这对学科发展来说意义重大。
由于民间文学、民俗学本身的学科设置问题,给专业发展埋下了很多潜在的问题和隐患。比如,民俗学是归属于社会学一级学科下的二级学科,许多高校民俗学硕士点一直在社会学专业下招生。一些高校因社会学学科实力薄弱而被撤销一级学科硕士点,连带着民俗学二级学科硕士点也被撤销。山西大学民俗学也遭遇过类似的学科调整。再如,由于中国民间文学的学科设置是属于教育部目录外的自主设置学科,导致其很难摆脱边缘化的困境。虽然山西大学的民间文学获得了独立建制,但其实这几年的招生情况并不理想。研究生入学考试中,初试科目为文学综合和语言综合,所以第一志愿报考和达线人数较少,大部分学生都是跨专业调剂过来的。民间文学学科相对比较被动,对生源的影响也比较大。这些现实问题确实给予学科很深刻的警醒,没有独立的学科地位,就会带来极大的不稳定性,实质上也限制了学科的长远发展。
有学者提出,能不能超越“学科范畴”“包含和被包含关系”来看学科发展。尤其是在新文科背景下,从以学科为导向转向以需求为导向,从专业分割转向多学科交叉与深度融合,是推动传统文科更新升级的一个必由趋势。但我个人认为,强调学科之间的开放性和包容性,与建立学科的独立地位是两个层面的问题。从专业研究层面来看,学者个体研究什么,与其所在哪个一级学科关系不大;但是育人与教学就不同了,只有立足专业本位,增进学科对话,才能实现真正的交叉与融合。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民俗学、民间文学不管归属什么教学单位,如果没有独立的招生权限,育人和学科发展都很艰难。我们今天提“两条腿走路”,也就是希望从民俗学、民间文学所属的两个一级学科来拓宽本是一家的“民俗学/民间文学”学科。
不过从整体来看,当前国家对于传统文化的重视,为学科发展带来了难得的机遇,学科发展的总体趋势是向好的。山西大学目前已经建立了中国民间文学二级学科这个教学科研平台,可以独立招生。我们的教学和科研工作,始终坚持以民间文学、民俗学为专业本位,开设有“中国民间文学”“民俗学”等本科课程,研究生学位论文的选题也相对较为集中在民间文学和民俗学方向。同时,我们也非常重视跨学科的对话与交流。一方面,在中国语言文学一级学科下,比较注重与古代文学、现当代文学、俗文学、比较文学等其他二级学科的交叉研究;另一方面,也以地方文化资源为依托,展开区域社会史、文化人类学等跨学科的对话研究。在博士、硕士、本科各层次的学位论文中都有这样一些选题。比如,关于古代典籍文献中的民间文学和民俗文化研究;现当代作家作品的民俗文化批评;太行山说书等民间曲艺、俗文学研究;民间传说资源与乡村现代化研究;中外儿童文学比较研究等。
另外,作为地方高校,我们多年来一直坚持立足国家和山西的经济文化建设需求,挖掘山西厚重丰富的历史文化资源,积极探索“用科研成果服务地方社会文化建设”的现实路径,承担并完成了一系列国家级项目和横向项目。2019 年获批的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山陕豫民间文化资源谱系与创新性发展的实证研究》,也主要是对标国家社会文化重大需求,发挥科研项目服务地方社会的能力。依托这些项目,给学生也提供了一定的科研平台和实践学习的机会,论文选题范围从过去以山西区域文化为主,逐渐拓展到陕西、河南、内蒙古等黄河流域跨区域文化研究,培养了学生理论联系实践的能力。
与传统文科教育相比,新文科最鲜明的特征是以学生为中心、跨学科融合发展。回顾起来,我们坚持的育人理念、人才培养模式、学科建设似乎一直都是在朝着这个方向进行努力探索。其实,在新文科建设中,民间文学较之于中国语言文学一级学科下的其他专业,具有自身的学科特色和优势。由于民间文学是一门理论性和实践性并重、跨专业交叉融合属性鲜明的学科,因此可以成为切实开展、探索、推进中国语言文学类专业新文科建设工作的有效着力点。以中国民间文学为例,探讨新文科视域下中国语言文学类课程的教学改革问题,也是我目前在教学过程中思考和实践的课题。主要是尝试从教学内容、课程形式、教学过程、教学方法、教材使用等一些具体方面进行课程改革创新的探索,希望一定程度上改变过去偏重于知识化、理论化的传统文科教育理念和模式,推动课堂从知识学习到潜移默化的文化传承的转变。
此外,文科类实验课、实践课、通识课也是新文科人才培养中特别重要的环节。在课程资源运用上,尤其要充分发挥区域优势,深度挖掘地方文化资源,打造具有地方特色的品牌课程和教学模式。我们一直有相应课程的开设,如省级精品课《感知山西·发现民俗之美》是由本专业的教师集体授课、面向全校不同专业本科生开设的一门通识课。这类课程的教学内容和方式上更具包容性,是增进跨学科交流对话的有效尝试,有助于探索将传统专业知识教学发展为面对和解决社会生活复杂问题的新型教育模式。
总之,地方高校的新文科建设,要在时代性与全球性的宏观背景下,充分考虑区域文化资源的价值引领。应该立足于区域文化资源共享,发挥出地方高校在学科建设、人才培养与服务地方社会发展方面的积极作用,建设符合地方实际情况、具有鲜明区域特色的新文科。
民俗学、民间文学并重发展:辽宁大学民俗学学科的发展历程
邵凤丽
辽宁大学的民俗学、民间文学学科历史悠长。自20 世纪80 年代初起,乌丙安先生亲自组织建设,后有江帆、杨太等多位教授持续推动,得到不断发展。
学科发展的重要动力是充足的生源。2021年,辽宁大学民俗学专业共招收15名研究生,14名硕士生,1 名博士生。追溯历史,早在1982 年,辽宁大学获准招收民间文学专业民俗学方向硕士研究生。1986 年,获得民俗学专业硕士研究生学位授予权。2018 年,辽宁大学中国民间文学(含民俗学方向)作为中国古代文学的一个方向开始招收博士研究生。2021 年,辽宁大学中国民间文学二级学科博士点成功设置,2022 年开始招收民间文学博士生。
为了帮助研究生形成完备的民俗学知识体系,辽宁大学民俗学研究生的课程分为三类,一是三门基础课,涵盖民俗学、民间文学、社会学的主要理论与方法,分别是“民俗学理论研究”“口头传统理论研究”“国外社会学专题”。二是两门专业课,通过“当代中国民俗研究WORKSHOP”“人类学专题”两门专业课,研究生可以夯实理论根基。三是方向课,分别是“田野作业理论与实践”“民间文艺学专题”“历史民俗学”“民俗文献专题”“东北区域民俗研究专题”“民俗影视研究”“社会理论与文化哲学”“符号学专题”“质性研究”,将田野、文献、区域民俗等问题进行专题讲解。从课程设置上看,辽大民俗学以民俗学、民间文学为主,兼及社会学、人类学课程,并突出理论性、实践性。
作为研究生学业素养和科研能力的综合体现,硕士学位论文是研究生三年学习的代表性成果。硕士学位论文的选题通常是研究生在已有知识储备基础之上,根据自己的研究兴趣来选择,同时在一定程度上也会受到导师研究方向的影响,以及硕士生阶段课程设置的影响。近年来,辽宁大学民俗学研究生的论文选题主要是民俗学、民间文学方向,其中民俗学方向占比较多。例如,2021 年共有7 篇硕士学位论文,其中5篇是民俗学方向,2篇是民间文学方向。民俗学方向的学位论文主要涉及民间信仰、历史文献、非遗、物质民俗等问题。2 篇民间文学论文均是对《薛仁贵传说》的研究,一是传统的形态研究,一是从媒介角度进行的研究。综观近年来辽大民俗学硕士学位论文选题,基本上都是按照传统,在民俗学、民间文学的框架中进行,以田野调查为主要研究方法。也有部分同学采用文献法进行民俗文献研究,但是占比较少。民俗学是一门面向当下的学问,以民俗生活为主要研究对象,强调关注民俗事象的传承与变迁。在民俗生活中,民间叙事、民间信仰、物质民俗、民间技艺、非遗等受到硕士生的关注较多。
在民俗学学科发展过程中,研究生培养是重要根基,同时开展的本科教学也是非常重要的构成。目前为止,民俗学没有本科生,部分学校开设了民俗学、民间文学等本科课程。辽宁大学文学院非常重视本科生的民俗学、民间文学的教学工作,开设了“民间文学概论”“民俗学概论”“民俗学与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人类学概论”“社会学概论”等多门本科课程。学生通过四年的学习,基本夯实了民俗学的学科知识基础。虽然文学院的学生当中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会继续进行民俗学的学习,但是民俗学、民间文学本身就是一个“人文+社科”的交叉学科,让文学院的学生学习一些民俗学、民间文学的相关知识,有利于扩宽知识面,促进综合发展。
开展本科教学的一个重要成果是指导本科生进行民俗学方向的毕业论文写作。2021 年,13 名本科生进行了民俗学、民间文学方向的论文写作。本科生多通过田野调查的方法,对某一地区的岁时节日、传统礼俗等民俗事象进行传承与变迁的研究,也有学生选择进行民间叙事、作家文学与民间文学比较的研究。
作为实践教学的重要组成部分,辽大民俗学专业每学期都会举行校园活动。民俗学强调实践性,要让民俗文化回归于日常生活,同时突出教学形式多样化,给予民俗文化具体的生活情境。要做到教学“情境化”,必须打通课堂与现实的关系。
从2017 年开始,每逢端午节、中秋节、冬至等传统节令,我们都会组织学生开展民俗活动。 2018年6 月14 日,辽宁大学文学院师生在蒲河校区组织开展“端午粽飘香,传承文脉长——辽宁大学第二届端午文化校园体验活动”。同时,为了丰富教学活动,也多次组织非遗进校园活动。2018 年3 月22日上午,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朝鲜族农乐舞进入辽宁大学文学院民俗学课堂。2019 年11 月3 日,沈阳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尚氏家祭仪式走进辽宁大学民俗学课堂。2019 年12 月15 日,沈阳东陵顾氏皮影第七代传承人顾鹏飞来到辽宁大学民俗非遗课堂。2020 年6 月15 日,辽宁省民间文艺家协会联合辽宁大学文学院举办“我们的节日·端午民俗线上体验暨端午文化进校园活动”。通过与省市各级非遗中心的合作,将辽宁省的国家级、省市级优秀非遗项目引入学生课堂,邀请传承人在课堂上对自己的技能进行现场展演,让学生通过现场观看和动手参与,感受非遗文化的博大精深。在此基础上,鼓励学生自主选题,开展田野调查,进行实践训练。
在进行课程教学的同时,辽大民俗学教研室各位老师也在推进相关课题研究,研究方向主要是理论民俗学、社会转型、非遗、民间文学、民俗文献等。虽然辽大民俗学设置在文学院,但在科研方面,并未局限在民间文学方向,对理论民俗学、社会转型、非遗、民俗文献的研究都在同时进行。
辽大民俗学学科自建立之初就设置在文学院,一直延续至今。对于辽大民俗学专业来说,长期在文学院发展,已经形成了以民俗学、民间文学为主的教学和科研模式,同时又不限于此,在社会学、人类学等方面也有涉及、扩展。2017 年时,辽宁大学曾组织民俗学、人口学,还有旅游管理等相关学科,申请过社会学一级学科硕士点,但并未获批。
现在,受学科调整的大趋势的影响,一些学校已经将原本属于文学院的民俗学、民间文学调整到社会学院下面。在不同的学院、学科里面,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到老师的个人科研方向,但受到影响更大的是对学生的培养以及学生的就业问题。所在学院、学科不同,对学生的学术训练就会有差异。虽然辽大民俗学目前在研究生培养方面已经开设了社会学、人类学等课程,但与社会学院的课程设置还存在一定差异。这种差异对我们几位老师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同时,学科调整还直接关系到学生的就业问题。目前,民俗学硕士生就业情况并不是特别理想,可选择的工作岗位有限。未来民俗学、民间文学学科体系的建设,无论在哪个一级学科下面,都应该充分考虑将学生的学术训练和就业进行关联,满足现实需求。只有通过系统的学术训练,才能让学生掌握必备的知识技能,找到好的就业岗位,提升专业认可度。
立足于生活的多视角教学与研究体系
龙晓添
广西师范大学的民俗学/民间文学学科主要设在文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教研室为“民间文学与民族文化教研室”,综合民间文学、民俗学、民族学在多民族文化背景下展开教学与研究活动。2017年申请中国语言文学一级学科博士点时,为统筹研究、教学力量,主动取消了民俗学、人类学硕士点,统归到中国语言文学一级学科下面。目前,我们在中国语言文学的少数民族语言文学下招收硕士、博士和博士后研究人员。
研究生在中国语言文学一级学科下面拿到学位,从就业的角度而言,反而具有一定的优势;而从继续从事研究工作而言,也不会有干扰。老师们虽然会根据中国语言文学的具体要求做出一些研究、教学上的调整,但依然沿着自己长期的学术积累继续发展。所以,面对学科归属的调整,我们学科点实现了比较平顺的过渡。事实上,在学科本身的特点、教师的学科背景、所处的地区、学校的属性等因素的影响下,一直以来教研室都是贯彻两条腿走路,并综合多方面的因素开展跨学科的研究和教学,充分体现了学科交叉和合作。
目前,我们在整个学院面向文学院汉语言文学及相关专业本科生开设一门必修课“民间文学概论”,围绕民间文学开设的选修课包括“神话学”“故事学”“民俗学概论”“民间文献概论”“文学人类学”“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理论与实践”等,课程在学院挺受欢迎,选课的学生非常多。硕士生的课程基本上也是以民间文学为核心,然后依据研究传统、地方特色、学科优势等安排,目前开设的硕士生必修课程包括:“民间文艺学原理”“民俗学理论与方法”“文化人类学理论与方法”“田野调查方法”,选修课有“中国民俗文献研究”“民间叙事学”“少数民族作家文学研究”和“非物质文化遗产学”。
教研室研究的田野和文献往往大部分集中在广西,并以广西为基点展开更广视野的阐释与对话。广西有非常丰富的民族、民俗文化资源,不仅表现在研究对象上,在教学过程中我们也体会到身处多元民族文化背景有利于学生民间文学、民俗学素养的培养。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民间文学和民俗学的研究对象就是他们的生活。而且作为师范类高校,很多学生毕业后将会到各地从事中小学教育工作,我们希望民间文学、民俗学的相关知识也能与他们未来的教学紧紧相扣,以实现更有机的传承。
虽然是小学科,民间文学/民俗学在文学院中跟其他学科之间并没有壁垒,事实上,无论从研究对象,还是研究方法上我们都可以跟古代文学、现当代文学、文艺学、语言学、汉语国际教育等展开一定程度上的对话,互相学习,从而推进彼此的教学研究。我们院古代文学就有老师从事的研究与民俗学/民间文学相关,比如有一位已经退休的老师长期从事桂林曲艺研究,积累丰厚,让我们受益匪浅。这种合作就像镜子一样,不仅是知识上的增长,更是研究方法上的碰撞,往往产生很多灵感和空间。
在新文科背景下的“学科交叉”或者“两条腿走路”,还涉及田野和理论的关系。这既是机遇也是挑战,要求我们做出很出色的研究,在文献、理论、田野各个方面都做得很扎实。虽然难度很大,但唯有如此,学科才能有更多话语权,有更好的发展。民间文学/民俗学的研究繁荣,需要扎实地打磨自己的文献、理论功夫,利用跨学科带来的好处,同时我们也要接受相应的挑战。要深化研究和教学,民间文学/民俗学的学术阅读就必然是多线并行的,无论是理论还是方法,都需要我们为学生或者自己搭建一个既开阔、深厚又有所侧重的理论框架。虽然是小学科,但要有一个大的视野,“新文科”时代文献和田野更加成为所有专业共享的研究方法,而我们的学科视角应该是始终立足于生活视角的。
新视野·新材料·新方法:民俗学的三个发展方向
林海聪
民俗学的学科点设置与教学工作的开展是紧密相关的。民俗学作为二级学科,主要侧重于研究生的培养。就学科点设置而言,有些学校在中文系和人类学系都设有“民俗学”(法学学位)这个专业,而有些学校是按照“民间文学”(文学学位)来设置的。近年来,教育部正对学科设置做一些调整,民俗学也被要求“民俗学”与“民间文学”分开设置,以期达到研究生培养理念与学位设置相吻合的效果。
就教学而言,民俗学专业没有本科生生源,因此多数的民俗学本科教学是通过全校通识课来进行的。其次,民俗学现在一般会分成“民俗学”和“民间文学”两个方向,每个方向又需要根据所属的一级学科来设置学生培养计划。实际上,民俗学所谓的“学科困境”并不完全来自于自身的认同危机,还在于教育体制是如何看待“民俗学(含:中国民间文学)”这一学科定位的。目前大家焦虑最多的问题是各个高校要求我们按照“社会学(含:民俗学)”亦或是“中国语言文学(含:民间文学)”的方式来发展。这意味着,民俗学方向的学生是按照法学学位的要求来培养,需要修学社会学课程。如果是民间文学方向的话,则需要选修一些文学课程。问题就在于,民俗学和民间文学在研究方法和资料使用等方面是相通的,根本没办法做如此绝然的人为区隔。
既然学科的发展现状和存在的危机是明确的,那么我们讨论学科发展问题,单从某一个学校的角度谈可能很难谈清楚,不妨再回顾一下民俗学学术共同体的发展历程。在我看来,一门学科要维持自身的学术活力和影响力,是非常有赖于学术同人之间的共同维护和经营的。民俗学作为一个学科,已然形成了学刊、学会和学者三者相结合的一种学术共同体的存在,呈现出“三二一”式的架构。
首先中国民俗学/ 民间文学至少已经有《民间文化论坛》《民俗研究》《文化遗产》三本专门期刊作为学术讨论平台,其他诸如《民族艺术》《西北民族研究》《民族文学研究》等刊物也有不少民俗学/ 民间文学栏目篇幅。这些期刊阵地实际上为民俗学/ 民间文学学科争取了相当的话语权。而且,民俗学学科点以学术机构结合学术期刊共同发展的方式进行学术体系的建设,从客观的角度看,这既为民俗学师生提供了一个学术成果交流平台,对推动民俗学的学科建设、凝聚学科共识也是有所助益的。其次,通过中国民俗学会、民间文化青年论坛这两个学术机构或者学术平台,已经凝聚了一批有共同学术追求的青年从业者。再者,中国民俗学界始终以“三个一”的形式在总结前辈们积累的学术成果和研究经验。第一个“一”是钟敬文主编的《民俗学概论》,作为一本经典的专业教材,其对建构学术话语的贡献不可低估。第二个“一”是出现了一批读本、丛书、书系,比如“中国社会科学院民俗学书系”。第三个“一”是一个圈子,不断地借助线上、线下的讨论或学术培训,作为一个学术圈子的民俗学是非常有形、有感和有温度的。回顾历史,在当前整个人文社会科学都在充分内卷的现状下,中国民俗学走到今天,一直保持着蓬勃发展的趋势,实属不易。
问题在于,民俗学/民间文学要如何作为一个未来的学术共同体而继续发挥它的学术影响力呢?这主要得看能否从民俗学/民间文学里抽离出来一个范式。到目前为止,在整个跨学科和新文科建设动向中,民俗学应该是有信心、有能力来“杀出一条血路”的。因为民俗学本身就跟文学、历史学、社会科学、艺术学等等领域是彼此交融、互相借鉴的,我们也很难确切地去切割和划分出一条界限来。换句话说,民俗学天然就是跨学科和新文科的,甚至我认为民俗学天然就是一门充分体现文化自觉的学科。中国民俗学这一学术共同体最值得思考的,恰恰就是如何超越自身的学术传统,最终形成一套自洽的学术体系,并且凝聚起多元学科的认同感。
从民俗学作为一个学术共同体的话语体系来说,它未来的发展方向不妨可以考虑三个新的角度:第一个是新视野,第二个是新材料,第三个是新方法。
新视野指的是在现代化、数字化与都市化的过程中,如何将大家都感兴趣的互联网、都市文化、青少年亚文化等所谓“民俗主义”的事象,或“类民俗”的文化现象纳入到民俗学/民间文学的研究范畴之内,充分与当下日常生活进行对话。也就是说,民俗学应该在学术范式上转型成为一门真正的“现代之学”,努力培养回应当代社会普遍关切的各类新情况、新问题的能力,贴近民众的日常生活,倾听民众的真实心声,提出不落窠臼的解决方案。不仅如此,中国民俗学还应继续把眼光放之于世界,在他者和自我之间建构学术对话机制,努力推动世界民俗学建设。
新材料指的是将传统研究中不太关注或不擅长使用的文献资料作为研究文本。过去我们更多的是依赖文字或口传叙事,但现在所接触到的影像资料、电子游戏、科幻文艺、谣言、都市传说、自媒体,这些新材料都可以让民俗学/民间文学的理论方法去施展拳脚。
新方法,一方面是指应该采取有助于民俗学深化学科知识生产与社会认知的理论与方法。比如说康丽、刁统菊、王均霞等学者做的性别民俗学研究,此外还包括图像研究、音声研究,推动传统研究的创新性转换。另外一方面,新方法也指不要忘记对古文献和传统资料的重新阐释,或是比较阅读,或是建构中西方概念间的对话,形成另一种跨时空的创造性转化。换言之,民俗学可以充分构建中西、古今、传统与现代、地方与全球化之间的任何一种对话关系。
总之,民俗学未来的学科发展肯定是有空间、有机遇的,“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做好民俗学的传灯人
衣晓龙
我于2009 年从华东师大毕业后到浙江师范大学文化创意与传播学院任教。浙师大的民俗学是陈华文老师开创的,但陈老师目前已荣休。浙师大民俗学硕士点目前共有6 位导师,几位导师的学科背景是比较多元的,除民俗学外,还有历史民俗资料学、人类学、艺术学、考古文博等。
浙师大早先的民俗学和民间文学本科课程是在人文学院的汉语言文学专业开设的,但都是作为选修课开的,这种课程性质造成的问题是这两门课“可有可无”,也即如果课程或者老师风评好,有学生选就可以开,如果口碑不好,选课人数不达标就开不了,所以这两门课程的必要性和存在感很弱。而且,站在所谓“正统”“主流”的汉语言文学专业人才培养方案和课程设置的角度看来,民俗学和民间文学课程常常是鸡肋般存在,所以后来慢慢的这两门课就被汉语言文学专业裁掉了。
目前浙师大还开设的民俗学相关课程主要来自我所在学院的文化产业管理专业、戏剧影视文学专业。另外,国际文化与教育学院也开设有民间文学和民俗学课程。此外还面向全校学生开设半学期的公共选修课(通识课),比如“民俗学与生活”“婚姻习俗与文化”“中国民居赏析”“民间文学”“非物质文化遗产概论”等。这样开课的目的,一方面是为了完成工作量,另一方面是想在其他学科学生面前提高民俗学或者民间文学的可见度,能顺便吸引点其他专业学生投考民俗学研究生就更好了。
我们经常在课堂上跟学生讲,民俗学是人文社会科学里为数不多的跟每一个人的日常生活都相关的学科,但是当前学科的社会能见度相对还不高。谈及民俗学,很多人还对我们的学科工作和内容存在诸多误解,这说明我们还有很多工作可以做,尤其是立体多维的学科体系建设,也就是要用民俗学/民间文学这“两条腿”走“三条路”,一条是学术共同体建设的路,一条是学科教学的路,还有一条是大众普及的路。
学术共同体建设,有很多老师已经谈过了。我主要谈一下学科课程教学。学科的发展要有人,尤其是年轻人,学术从业者都是从青年学生训练出来的。所以学术共同体建设势必关涉学生培养。比如说我个人目前主要在文化产业管理专业从事本科教学工作,但是我们有点打着文化产业的“幌子”在干民俗学“私活”的意思。我们这些年设置了大量民俗学及相关课程,比如“民俗学概论”“民间文学”“非物质文化遗产”“田野调查”(包含田野影像摄制)等,所以有许多学生早早被我们“拐上了民俗学的贼船”,其中不少后来到海内外知名大学攻读了民俗学硕士、博士。与各位同仁分享一句《一代宗师》电影的台词:“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有一口气,点一盏灯,有灯就有人。”民俗学的前辈们把“灯”点上了,我们现在要守住火苗,把更多年轻人带进来去给灯添油,让火光再亮一点,照亮后来者的路。我们可以各显其能,在课堂内外展示自己的魅力,让学生觉得民俗学有趣,民俗学老师有趣,尽量不要让学生一接触民俗学就觉得枯燥乏味甚至面目可憎,直接给吓退。在这方面,有很多前辈给我们做了很好的示范。
此外,民俗学/民间文学的学科体系建设不能忽视大众普及工作,民俗学应该要积极地介入社会现实生活,参与到大众文化建设当中来,这也是近些年来公共民俗学倡导的面向之一。各位同人应该都有同样的感受,就当下中国社会文化大环境而言,应该说是我们学科遇到了非常好的发展契机,社会各界,上至政府下到企业对掌握民俗学专业知识和学术视野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需求。浙师大的民俗学学科团队也在积极和社会各界展开合作,这一方面是为自己谋出路,另一方面就是让我们学科被别人觉得“有用”。比如我们跟一家动画公司在谈叶限故事动画片的项目。我们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上映后会因“抄袭灰姑娘”被万炮齐轰,但这恰好也是一个大众普及的好机会,让更多的不同年龄段和不同文化层次的人都知道中国还有一群人在做民俗学/民间文学,而且做的事有价值。有些事我们自己不做或不屑于做,那就会被“民科”们做掉,回头我们再去批评“民科”们胡说八道,不如起根儿上就由我们自己来做了。
民俗学学科的发展不能排斥或者说是必须要经世致用,需要努力提高能见度,若干年来浙师大的民俗学/民间文学团队在陈华文老师带领下,从事了一些社会服务工作(包括承接课题),在此过程中,我们都在思考如何让民俗学/民间文学更好地服务于浙江省非遗保护工作、乡村振兴等社会大局。这些年总的来说,我们面临的生存压力不太大,但是在服务社会的过程当中,也面临着别人不知道我们学科是干什么的,或者对我们学科有很多误解的尴尬。这其实就是民俗学/民间文学学科社会大众认知度和社会话语的问题。比如,近些年社会大众尤其是童书出版领域对“中国故事”“中国童话”的需求度非常高,但做得最好的是台湾的《汉声中国童话》和一苇的《中国故事》,那么我们这些学科从业者有没有人愿意“屈尊”通过抖音、喜马拉雅等新媒体平台研发民间文学、民俗的产品呢?当然这种民俗学/民间文学的市场化运作行为,在“正统”民俗学/民间文学来看可能不正经,但反过来讲,这反而是民俗和民间文学的本质存在形式。所以要谈学科话语,首先得让“民俗学”“民间文学”这个词让大众所认知,这之后也许才谈得上扩大学科影响力。
综上,个人认为未来我们要对内加强人才吸引和培养,对外加强服务和普及,为我们的民俗学谋条更宽阔的路。
学科调整背景下民俗学专业的机遇与发展
贺少雅
北京师范大学民俗学学科历史悠久、底蕴深厚,迄今已有七十余年历史,被学界称为中国民俗学人才培养的摇篮、民俗学研究的大本营。2002 年钟敬文先生去世后,民俗学学科点分为“民俗学与文化人类学”以及“民俗学与社会发展”两个研究所,研究方向各有侧重。2015 年3 月,按照学校学科调整要求,民俗学学科点由文学院转至新组建的中国社会管理研究院/社会学院(以下简称“中社院”),归属于社会学一级学科;原文学院的部分学者继续在民间文学学科辛勤耕耘,归属于中国语言文学一级学科。
中社院实行“一个实体、两块牌子”的新建设模式,“两块牌子”即中国社会管理研究院和社会学院(以下简称“中社院”),“一个实体”是作为新型智库一体化建设。学院构建了包括理论社会学、应用社会学、社会管理与社会政策、社会工作、人类学、民俗学六个方向的学科体系,致力于推进智库建设与学科建设协同发展,发挥资政建言、理论创新、社会服务等作用。①以上内容参见北京师范大学中国社会管理研究院/社会学院官网,https://casm.bnu.edu.cn/zsygk/zsyjj/index.htm,无发布日期,浏览日期:2021 年10 月1 日。作为国家重点学科和中社院优势学科,民俗学学科六年多来按照学院学科建设和智库建设双轮驱动的整体规划,不断开拓创新,赢得了新的发展空间和机遇。
从招生方面来看,限于学院规模相对较小、社会学一级学科尚处初创期等因素,民俗学专业近几年研究生招生名额有所压缩,但学科点招生时严把质量关,保证了较好的生源。需要注意的是,由于学科归属的改变,生源构成在逐渐变化,由原来以汉语言文学专业学生为主体扩及社会学、外国语言文学、教育学、行政管理学、历史地理学、旅游管理、音乐学、中医学、美术学等十余个学科或专业,具有汉语言文学专业基础的占比大幅减少。这使得本学科点的社会科学研究倾向和交叉学科研究特色更加凸显。据不完全统计,2015 年以来本专业毕业研究生共20 人,包括博士6 人、硕士14 人,共14 人具有汉语言文学专业基础,其中博士5 人、硕士9 人。现就读研究生共18 人,包括博士研究生10 人、硕士研究生8 人,仅5 人拥有汉语言文学专业基础或曾就读文学院,其中博士研究生3 位、硕士研究生2 位。相应的,学科的人文研究传统有所减弱,论文选题更加贴近社会,比如乡村社会治理、乡规民约、艺术乡建、农村养老等。据笔者粗略统计,1989—2014 年,北师大民俗学研究生学位论文共114 篇,其中民间文学相关主题22 篇,约占19.3%。2015—2020 年,中社院毕业研究生学位论文42 篇,民间文学主题2 篇,约占5%。而文学院民间文学专业研究生学位论文2017—2020 年间的34 篇中民间文学主题有14 篇,约占41.2%。
从培养方式上来看,依托北师大交叉学科建设和智库平台建设优势,民俗学学科点更加突出学科的实践特色②参见萧放、鞠熙《实践民俗学:从理论到乡村研究》,《民俗研究》,2019 年第1 期。,强调学术研究立足现实、服务社会,探索传统文化与现代生活的有效衔接,培养学生具备理论素养和实践技能的综合能力。在课程教学方面,构建了理论民俗学、历史民俗学和现代民俗学的基本架构,包括民俗学概论、民俗学方法论、历史民俗学、现代民间文艺、西方民俗学等课程,并因应国家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和开展非遗保护运动的要求,组织文化遗产系列课程、论坛、讲座等。在学生培养方面,重视“三条路径”:一是重视读书,要求学生配合课程阅读基本书目,并定期组织读书会,让学生有重点地阅读民俗学、历史学、社会学、人类学等学科经典著作,夯实理论根基。二是重视田野调查,主要依托中国社会治理智库“百村社会治理调查”项目等,由导师带队、研究生共同参与,扎根乡土,开展短期专题调查和长期深度调研,从中国本土经验出发提出问题、思考问题和解决问题。并且与浙江省丽水松阳县、北京朝阳区文旅局等联合建立实践基地,让学生们将田野调查、挂职锻炼与理论研究三者结合起来,在社会实践中深化理论学习。三是重视服务社会,以研究生为主体创办“北师大民俗学”微信公众号,及时发布学科动态、民俗名家名篇、学术论文;组织成立“北京师范大学民俗礼仪文明实践”团队,探索传统礼仪融入当代生活,比如每年清明节都要举办祭祀先贤活动,这些活动都让学生能真切感受到学科之于社会的效用,增进他们的学科认同,也提升了他们服务社会的自觉性。
从学生就业上来看,学科调整后,我们更加注重及时对标国家文化建设和社会需要来培养人才。北师大民俗学学科点的学生整体素质较好,他们在几十年深厚积淀的学科传统滋养下,可以得到较系统的理论训练和实践锻炼,就业情况在我院甚至学校层面来说都是很好的。其中,博士生们一般毕业后都能到高校科研单位从事民俗学教学和科研,硕士生有一部分进入高等院校从事行政管理或者当中小学教师,这是北师大培养教师人才的教育特色所决定的。还有的毕业生进入国家或地方文化管理和非遗保护部门,或者在传媒行业从事传统文化传播,他们所从事的工作直接呼应国家关于促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的总方针,体现出民俗学专业服务群众生活需要、服务国家文化建设的重要性。不容忽视的是,学界关于非遗研究对民俗学学科理论建构和学术研究独立性的影响一直以来多有讨论①参见施爱东《民俗学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运动中的尴尬处境》,《民间文化论坛》,2014 年第2 期;周星《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运动和中国民俗学——“公共民俗学”在中国的可能性与危险性》,《思想战线》,2012 年第6 期等。,这是非常必要的,但从实践层面而言,非遗保护作为国家文化战略的重要内容,对于学生就业以及提升民俗学学科的社会影响力的确具有积极作用。
当然,学科调整也给学科发展带来了一定的挑战,比如说随着生源的多样化以及学生课程学习和训练方法上越来越偏向社会科学,学科的人文学科研究传统有所减弱。但是,在新文科建设背景下,多学科研究方法的融合是一个大趋势,民俗学学科应该也可以吸收多学科优势,在既有研究传统基础上不断创新和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