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对古今?咀华发新

冯远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现代文明建设的重要基础。深入学习研究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既是新时代做好艺术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推动文化繁荣、建设文化强国历史进程中文艺工作者的使命，也是当代艺术家需要深刻领会、自觉践行的努力方向。

临摹是直接有效的途径

中国绘画艺术传统积淀丰厚，技道渊源有自，从其最早形式的发端成形，由写实状物而表意写心，历2000年承传延续，不断丰富着形式技艺与精神内涵。上古前贤们以聪明智慧，从真实的世间万物对象中，抽象出以平面的线的表达方式和以线结构造型、组合画面形式的基本方法；又过滤去物象的体积、光影等实象因素而为平面的具象构成和画面呈现方式；进而通过师造化、传移模写、应物象形，以形写神，重形不拘于形、写神不空乏于神，以貌取貌，以色状色，似与非似，不似之似的手法；再而化具象色彩为意象色彩，而笔墨色彩，化焦点透视为散点透视，为中国绘画的平面、空间组织设计赢得了自由的空间……如此等等，以其独特的创造发展，成为世界文明中形色文质高级的艺术形式之一。

由于中国画艺术的程式性、特异性俱强，因此学习中国画，无论是初学者、研学者、创学者都需要学习理解、掌握其规律特点和表现特性，而以临习、摹仿的方式是学习中国绘画最为直接且有效的途径。临摹的功效在于可以较快地掌握中国画的技巧语言，如线、形、色、构图取势等等，通过临摹，认识理解前人总结概括传承之经验集大成的方法，比之从现实生活中自己摸索一套绘画手法，不仅易于上手，而且易于取得成效，这是为无数代中国画家实践所证明了的有效途径。临摹可分为初学临摹、研习临摹和意临、背临多个层次、多种方式，初学者多从兴趣爱好起始，基本以依样画葫芦为目的，多求与范画作品相似、近似、肖似，而所研学者因各自程度不同，目的、意义不同，学习诉求效果亦不同。

临摹是学习技法、加深理解、

转师造化的基础

研习阶段的临摹，要求对所临作品的内容与图式做深入的观摹、体察和认知，例如画中物象造型的规律特点和艺术品质趣味，人物、山水、花卉等的用笔用线用墨用色的方法特征、技法之间的差异顺逆变化，包括整幅画面布局取势的构成特色、意境氛围虚实处理、渲染烘托方法以及诗书题跋用印的形式规律等，这是学习悟对传统绘画，益于加深理解的不二之法。不惟从事实践理论研究者如此，对于专事中国画创作者来说，也相当于掌握了基本武器和应用方法，继而转师造化，向生活、自然学习，学会采用不同主题内容的构思立意和所学技法的套用、运用，举一反三、活学活用、熟中生巧……最终成就自己的创作作品。进而追随造化，与时求变，逐步存续精华、转换旧法，出新意于绢素、变革图创，推动中国画的不断创新发展。

以笔者自身亲历为例，早期自学绘画，受蒙于通俗读物连环画的影响，曾先后临摹元代永乐宫壁画、汉画像砖、陈老莲的《水浒叶子人物》，现代名家贺友直、华三川、戴敦邦的连环画插图，并摹仿以上诸家风格技法创作连环图画。上学后专事中国人物画教学创作科研后，临摹导师方增先的水墨人物画、大家刘文西等的素描人物，补课临习宋元、明四家山水画，徐渭、吴昌硕等的花鸟画，梁楷、任伯年的意笔人物画等等以及历代书法名帖……从教后又多次赴敦煌临摹不同朝代的经典壁画。全幅、局部细临、意临兼而有之，练心练手练眼力，传统艺术精华就此扎根于心，综合学养渐次提升累积，影响了余数十年的中国画创作。临摹学习于我，无论如何估价其意义均不为过。

临摹是谓方法，而非目的

一如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系由無数代仁人志士的创造贡献积累成，中国绘画在东西方文明历史中独树一帜、辉煌弥远，亦因代代人杰不断充实其法其理，完善其形式特点、文化特性、精神特质、文明特征而就。中国画还要向现代发展，其现代化的过程还需要今人后人继续奉献智慧才华。作为方法、途径，传习精华的临摹是学习中国画传情达意的重要方法（尽管未必是唯一方法），不是创新创造的目的。但其作为基础，不啻为“与古为新”“守正创新”“用最大的勇气打出来”的转换发展提供了动力支点。任何艺术就作品本身而言，是一个限量，这个限量既包含了作品表形式的造型、色彩、笔墨语言技巧和风格面貌，也包含了内形式的作者学养、修养和人文精神诉求。作为视觉艺术的中国画，既一览无余地呈现艺术家对民族文化传统、哲学与美学精神的持守以及对艺术传统的修养水平和质量层次，又直观地传递艺术家创意能力和形式语言技艺的创新成熟度、传统与现代不同质内涵兼融的和谐完整度。而要见出深蕴在作品其内的民族文化精华特质，见出作者对传统艺术的了然把控，作为过程的“临摹”学习，是再好不过的修学方式了。

（作者系中国美术家协会名誉主席、中央文史研究馆副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