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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心大剧院》:“作者论”视域下娄烨电影的视听语言分析

2023-09-06蒋汉卿袁汇

戏剧之家 2023年16期
关键词:娄烨长镜头上海

蒋汉卿,袁汇

(1.上海闻馨文化传媒有限公司 上海 201821;2.上海大学 上海 200072)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作者论”这一名词开始出现在电影批评与电影理论中,电影导演不再只是小说、剧本的再创造者,而是成了具有绝对话语权和创造力的艺术家[1]。“作者电影”更是电影研究无法回避的选题,《兰心大剧院》作为娄烨导演的力作,更是表现了他作为作者导演的优秀掌控力和创造力。本文从“作者论”出发,以《兰心大剧院》为文本,通过手持摄影与乱序剪辑的融合、影片中女性意识的深层内涵、影片对黑白影像的初尝、对“上海”这座城市的迷恋几个方面探究娄烨“作者电影”的独特魅力。

一、长镜头与乱序剪辑的并置

(一)长镜头与手持摄影

娄烨导演作品的独特性是毋庸置疑的,《兰心大剧院》也不例外,导演仍采取他擅长的手持镜头展示充满未知的上海,跟随着摄影师的呼吸、动作而出现的晃动感让观众切身进入这个云雾缭绕的城市。影片一开始导演便拍摄了一个极具张力的场景,于堇所扮演的“秋兰”被一行人带走,随着摄影机的移动,几人发生了激烈的肢体冲突,破旧的筒子楼、紧闭的铁门等一系列电影符号融合在同一个晃动场景中。从充满小资情调的咖啡厅到充满黑色暴力的复杂场景,大时代开始跟随着电影镜头摇摇欲坠,也让观者更有假想式的“在场感”[2]。

长镜头也是娄烨电影具有代表性的特点,《兰心大剧院》采取了“戏中戏”双线并行的叙事手法,导演借助大量的长镜头刻画人物的行动与内心变化,同时记录上海的疯狂和混乱。影片从剧院排戏展开,娄烨连续运用了多个长镜头来展现排戏的场景,从谭呐的号令开始,摄影机跟随谭呐的运动脚步穿越后台并重新返回舞台;紧接着,谭呐坐到于堇的旁边,两人开始了充满疑问的对话,随着镜头的切换,导演借助莫之因的望远镜将视角拉回现实。多个长镜头的堆叠彻底模糊了现实与戏剧的边界,本应是长镜头所塑造的极具连贯性的时空突然成了“戏中戏”[3]。在导演的创作中,长镜头成了切换时空的工具,也成了这部作品的悬念的重要来源,实现了导演所追求的特定美学效果,也为导演的“作者风格”增添了新的特点。

(二)乱序剪辑与交叉叙事

客观真实地记录真实世界的长镜头与乱序剪辑、交叉叙事天生相悖,但二者都成了娄烨电影的独特标签,围绕着华懋饭店和兰心大剧院两个地理空间,娄烨有意打散了故事的发展脉络,借助乱序剪辑或者说杂耍蒙太奇的手法将故事的刺激性和渲染力推向极致。影片主线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谭呐的《礼拜六小说》话剧的排演和演出,另一部分是于堇作为间谍完成她的“双面镜”计划,随着人物不断出场,多个时间线开始交错,“戏里”“戏外”两个空间的边界在导演的剪辑下变得明晰。在影片最后三十分钟,节奏突然变快,周六的演出和于堇的催眠任务交错并行,导演通过对这两个时空的剪切将故事的发展推向高潮,暴雨倾盆的上海、喧闹拥挤的剧院与安静紧绷的催眠室形成鲜明的对比,镜头的来回跳跃充分展示了于堇任务的紧张和内心的慌乱,同样的喧闹的剧院也在另一时空的衬托下表现出暴风雨前的宁静。在视觉呈现上,这已经成为影片最具冲突性的片段,娄烨也试图通过情节的高潮完成悲剧的建构,但影片明显的多文本冲撞也给电影带来了不少争议。

上文所提到的长镜头与乱序剪辑仿佛天生相悖,但在娄烨的电影里,二者却形成并置并完成了相对融洽的融合,长镜头的使用模糊了“戏里”与“戏外”的边界,而乱序剪辑则将这份边界变得明晰,不难看出娄烨内心的矛盾,他以近似先锋的表现形式与审美霸权塑造着“娄烨电影”[4]。

二、黑白影像的初尝

(一)黑白影像的历史厚重感

黑白影像算是娄烨的一次新的尝试,在彩色的影像世界里,娄烨也希望在化繁为简的黑白电影中找到最原始的电影审美特质,《兰心大剧院》作为特定历史时期的电影作品,黑白影像的运用在这里显得意外合适,不管是老旧的上海还是充满迷雾的故事,黑白都成了最原始的光线下所衍生的画面,为故事的发生增添了特定的历史厚重感;故事的推进伴随着阴郁的氛围、高昂的爵士乐,在充满颗粒感的“黑色电影”中,黑色沉重、白色冰冷、灰色平稳,视点凝聚在人物上,使人物在画面中显得更加鲜活,画面层次感被压缩,具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效果,人物之间的对立感和个人与城市之间的疏离感更为明晰,作为电影美学中的重要元素,黑白影像仍在现代电影中散发着独特魅力。《兰心大剧院》是一部政治色彩极为浓郁的电影,“孤岛”时期的上海在历史时空里自带一层雾蒙蒙的面纱,导演将黑白影像与剧情的推进紧密融合在一起,倪则人被杀的场景成为影片第一个小高潮,从倪则人下车开始,压迫感随之而来,跟着倪则人的脚步,镜头中出现了上海街头不断晃动的人群,背景是上海滩十里洋场的灯红酒绿,导演将倪则人的背影、枪响后慌乱的人群、上海的纸醉金迷放在同一个黑白镜头中,以此将观众缝合进紧张而残酷的叙事中,黑白在这一镜头中具有彩色没有的视觉震撼力,黑暗年代的荒诞感与窒息感扑面而来,历史的厚重感油然而生。

(二)黑白影像与女性意识

黑白影像其实是一种被简化、被抽离的视觉语言,它更擅长突出和勾画人物的主体性与布局,具有典型性;同时,黑白影像的色彩空间给了更多画面可见之外的想象[5]。在黑白影像中构建女性形象也成为娄烨在《兰心大剧院》中的突围,片中的两个女性角色的塑造都是可圈可点的,电影中导演大多给予于堇被凝视的感觉,从以谭呐为主观镜头中的“秋兰”开始,到莫之音的望远镜,再到监听室里的双面镜后,于堇一直处于被窥探的状态。黑白影像也让于堇这个角色有了更多的可能性,电影中,无论是于堇与谭呐的撕扯,还是与白云裳的暧昧,或是与日本间谍的交往,都让于堇完成了自我身份的解构,也决定了人物最终的归属。另一个角色是白云裳,这也是电影文本中一个比较大胆的改写,白云裳的形象在影片中有两次特别重要的描绘,一个是与于堇的痴缠之夜,手持摄影镜头下,黑色影像占据较大画幅,她在对“偶像”的追寻中找到对自己身份的认同。另一个是莫之音对白玫的强暴,白色画面为这一镜头的主色调,恐怖、阴森弥漫在大的空间里,白玫将匕首插进了莫之音的下体,这无疑是对男权社会的巨大挑战,白云裳最终在完成对自己身份的认同后被杀。白云裳之死也是导演对于堇的镜像再现,黑白影像的恐怖、压抑、震撼在这里达到极致[6]。

黑白影像的质感与胶片的颗粒感让旧上海发生的所有事都变得理所当然,在不断切换的大剧院与华懋饭店、现实与舞台、于堇与白云裳之间,真实与虚构的界限变得更加模糊。娄烨在这里对人物身份进行了新的解构,女性的困境与艰难显得更为突出,伴随着手持摄影的镜头,黑白色的上海被彻底颠覆,作者导演的思想和思维也在黑白影像中显现出独特的价值,在宏大文本之外,艺术电影的特质再次被呈现,是特质的坚守也是风格的束缚,褒贬不一。

三、对“上海”的重构与想象

(一)乱序的上海:阴雨迷雾中的灯红酒绿

雨雾、夜色、霓虹灯交汇在一起,风雨飘摇的旧上海被真实地建构起来,影片前半段导演致力于重构一个想象中的旧上海,无限贴近于真实而又无限贴近于想象,在拍摄中,除却窗外的景象,娄烨大多采取实景拍摄,精细到上海的每条街巷。随着故事的展开,于堇刚刚回国时,堵在剧院门口的长枪短炮重现着上海这座城市的浮躁和混乱,摩登上海里小资情调的咖啡馆、透露着特定时期的异国特质的剧院,极致的黑白光影给予彼时纸醉金迷的上海租界以虚幻的异样感,同时,也赋予了电影一种真实的历史感,与影片的后半段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影片从倪则人被杀开始便笼罩着一股死寂的气息,极端天气的反衬下,乱序的上海更加让人难辨虚实,从这里开始,上海成了一个各国明枪暗战的平台,于堇是故事发展的推动者,多重身份使其成为建构上海形象的推手,作为一个明星,她不断游走于各个声色场所;作为一个间谍,她周旋在谭呐、养父、日本军官之间,行事动机明确的于堇成为电影中行动最自由的人,她随意穿梭在上海的各个地方,随意穿梭于影片的真实与虚构之间,模糊了旧上海的真实,在娄烨的镜头里,上海充满了艺术气息。

(二)孤寂的上海:高楼林立间的暗潮涌动

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上海有着最动人的时代氛围,影片中最具标志性的两个场所——华懋饭店和兰心大剧院也成为建构上海形象的重要标识,这是娄烨对历史和上海的晦涩想象与思考,毫无疑问,两个场所汇集着许多精英人士,以于堇养父为代表的外籍特务组织、以谭呐为代表的艺术家、以日本军官为代表的日本军队,他们都在这两个地理方位之间来回穿梭,影片中出现了多个国家的语言,这些外国人与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上海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借助导演的运动摄影,娄烨试图展现历史变革中局势动荡的极具现代性的上海,而导演在塑造过程中有意解构了上海和故事的真实性,影片中的于堇作为一个高级特工,与谭呐的爱情和最终奔赴死亡的结局是否合理,在影片上映后也产生了较多争议。

作为一部谍战作品,《兰心大剧院》将上海作为暗战的大本营,自身便附带着一丝神秘、黑暗的意味,娄烨将冲突放在了密闭的空间中,人物在华懋饭店和兰心大剧院之间穿梭,娄烨也会将镜头突转向华懋饭店的衣帽间,这里有穿着破旧工装的清洁工、洗衣工,典型的对比虽不会造成明显的视觉冲击,但仍然表现了导演对上海城市精英背后的现实社会的感慨。

四、结语

在第六代导演中,娄烨是最风格化的电影作者,《兰心大剧院》中的娄烨更是将作者风格与商业电影进行了有效融合,第六代导演以表现个人生存和关注边缘群体登上历史舞台,这批游离于主流话语之外的导演在近十年逐渐走进大众视野,王小帅、管虎等人都在与商业的交融中拍摄了具有代表性的作品,这样一种“妥协”似乎也给第六代导演的创作注入了新的血液。

本文借助“作者论”,对《兰心大剧院》进行了解析,笔者从导演对长镜头与乱序剪辑的并置,对黑白影像的新的尝试和探索以及对“上海”这座城市的迷恋与重构三个大的方面剖析了“作者论”视域下娄烨电影风格的转向,娄烨为观众打造了一个全新的谍战影片,在对独特影像和手持摄影的坚守中解构了以往的叙事逻辑,在视听上实现了突围,这部影片也为学界进行电影作者的研究提供了新的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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