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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公鼎全形拓分期与拓法演变研究

2023-09-04静,刘

潍坊学院学报 2023年4期
关键词:潍县器形拓本

马 静,刘 杨

(1.潍坊市博物馆,山东 潍坊 261061;2.乐道院潍县集中营博物馆,山东 潍坊 261041)

毛公鼎素称“吉金之冠”,历经陈介祺、端方、叶恭绰和陈咏仁递藏,现为台北故宫博物院“镇馆之宝”。自清末出土以来,迭经各藏家不断探索,毛公鼎传拓技艺登峰造极,全形拓本重金难求。毛公鼎拓本传世数量可观,但十之八九为翻刻本,拓自原器者稀如星凤。毛公鼎全形拓历来为收藏家梦寐以求的藏品,近年来更成为拍卖市场上受追捧的热门拍品,有的拍品高达上千万元。

毛公鼎的铭文拓本已有多位学者作过专门研究,本文重点对毛公鼎全形拓器形图在不同时期的工艺特点和技术变迁进行系统梳理和辨析。我们把毛公鼎全形拓本分为三个时期、两种类型。三个时期即潍县陈氏收藏时期(1852—1910 年)、浭阳端氏收藏时期(1910—1925 年)、叶恭绰和陈咏仁收藏时期(1925—1946 年),两种类型即原器拓本和翻刻拓本。

一、潍县陈氏收藏时期

清代道光末年,毛公鼎出土于陕西岐山。咸丰二年(1852),时任翰林院编修的潍县人陈介祺重资购藏。在陈介祺收藏毛公鼎之前,其金石好友鲍康正在陕西,“曾拓存一纸”。[1]此段时间拓本数量极少,迄今未见传本。潍县陈氏收藏毛公鼎长达58 年,私人收藏时间最长,拓本形态也最复杂,后世各拓本形态,均可追溯到此期。

此期铭文拓本有条子拓、四片拓和两片拓。据陈介祺四世孙陈秉忱回忆:“拓本:先是打条子拓,以后拓四块。见到最早裱成的本子和挂幅有条子的、有四块的。拓作两块,习称‘靴子’式的,是李星甫发明的。”[2]毛公鼎铭文四块拓和两块拓又可分为不同类型。[3]四块拓最初由陈介祺拓友陈畯于咸丰二年首创,两块拓则为陈介祺辞官返回故乡潍县后,由拓工李星甫发明。

此期毛公鼎器形图有原器拓本和翻刻拓本两类。原器拓本是指直接在毛公鼎上椎拓出来的拓本,翻刻拓本是指从翻刻的木质、石质或其它材质的毛公鼎器形模具或模板上椎拓出来的拓本。从现存毛公鼎全形拓本来看,目前还没有发现全部拓自原器的拓本。为区别完全拓自模具或模板的翻刻拓本,我们把局部翻刻、大部分拓自原器的毛公鼎拓本也称作原器拓本。

(一)毛公鼎原器拓本(一足在前)

最早为陈介祺传拓毛公鼎的拓工陈粟园,名畯,字粟园、菽园,浙江海盐人,为早期全形拓分纸拓法的代表性人物。陈介祺对陈粟园的传拓技艺十分欣赏,他的全形拓分纸拓法也正是陈介祺所推崇的。在《传古别录》中,陈介祺主张“拓图……以纸背挖出后,有花纹耳足者,拓出补缀,多者去之使合”,还说“整纸拓者,似巧而俗,不入大雅之赏也”。[4]

咸丰二年,陈粟园进京,客居陈宅,用分纸拓法解决了毛公鼎铭文和器形图传拓的难题,铭文拓本由条子拓改为以四纸分拓,器形图则按部位分别拓出后拼合、装裱而成。1941 年版《潍县志稿》收录一幅毛公鼎全形拓,其上部为铭文,下部为器形图,中部为陈介祺手书毛公鼎释文和题记。从题记时间看,此拓本正是咸丰二年即陈介祺购藏毛公鼎当年,陈粟园所拓毛公鼎初拓本。《潍县志稿》所载拓本图片虽不甚清晰,但拓本的基本特点和风格却一目了然,国家图书馆、上海图书馆、天津师范大学均藏有此类拓本。

陈介祺于咸丰四年辞官回潍县定居后,其拓工李星甫改进了传拓方法,毛公鼎铭文改为两纸分拓。潍坊市博物馆、上海图书馆、上海博物馆、台北中研院史语所均藏有此类拓本。潍坊市博物馆藏拓本(图1、2、3)为立轴式装裱,上部为双靴式铭文,下部为器形图。据藏品档案记载,此拓本为陈介祺孙媳郭组珍于1948 年捐献,接收人为陈介祺五世孙陈君藻(时任潍坊特别市古代文物管理委员会秘书兼图书馆馆长)。此拓本铭文左右二块分拓,文从行顺,铭不重出。器形图乃以原器分纸拓法,结合局部制版拓成。器形图通高73 厘米、腹宽58.3 厘米、口径57 厘米。整幅器形图由十四纸组成:耳部二块,口沿一块,重环纹六块,凸弦纹一块,器腹一块,足部三块。鼎的口沿和鼎耳用模版拓成,器腹、器足和纹饰均分别从原器拓出,拼接、装裱后浑然一体,从画心正面用肉眼观察不见接缝。器形构图一足在前,两足在后。此类拓本因为主要是拓自原器,故最能体现毛公鼎的真实信息,器身锈斑、凹坑、铸缝以及鼎足“V”形和“+”形符号均清晰可见。在后来的各种翻刻拓本上,均不见鼎足符号。制作此类拓本时,为确保拓本上的纹饰与视觉上的纹饰一致,拓工把正面看到的纹饰全部拓出,粘贴成图,致使器形较原器变扁,高度和宽度比例有少许失调。这是此类拓本的缺陷,也是毛公鼎拓本分期的重要依据。

图1 潍坊市博物馆藏毛公鼎全形拓

图2 潍坊市博物馆藏毛公鼎全形拓铭文拓本

图3 潍坊市博物馆藏毛公鼎全形拓器形图

陈介祺监拓的铭文拓本,其前半铭文中上部均可见阳文方格线,这是原器铭文“界以阳文方格”[5]在拓本上的体现,而翻刻拓本均不见此线。阳文方格线是原器拓本和翻刻拓本的重要区别。此外,在铭文字形、铸造特征、锈斑痕迹、拓纸褶皱等方面,原器拓本与翻刻拓本都有差异。凡是从原器上拓下来的铭文拓本,也都应符合陈氏拓本的基本特征,反之则为翻刻本。在毛公鼎原器拓本中,各拓本器形图略有不同,这正是从原器手工捶拓的特点,也是鉴定真伪的重要依据。

(二)毛公鼎翻刻拓本

全形拓是把立体形态的器物,用传拓技艺传拓到纸上,力求将三维的器物形态准确地呈现在二维平面上,这对传拓者来说是极大的挑战。如果既想从原器上把视觉影像全部拓下来,拼接成图,又要让拓下来图形符合透视原理,不失真,不变形,这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在实践中都是不可行的。为确保传拓器物形态的准确性,解决全形拓失真变形问题,绘图刻版后再施拓就成为当时古器全形拓常见的一种选择。

稍早于陈介祺的马起凤、六舟,是绘图刻版制作全形拓的先驱,他们制作的全形拓翻刻拓本曾风靡一时。阮元在六舟道光十四年(1834)所拓《焦山周鼎款识》上跋曰:“此图所摹丝毫不差。细审之,盖六舟僧画图刻木而印成鼎形。”“再细审之,并铭亦是木刻。所拓篆迹浑成,几于无别,真佳刻也。”[6]《焦山周鼎款识》虽为木版翻刻拓本,但阮元不仅没有排斥,反而对其赞赏有加,誉其为“佳刻”。陈介祺对六舟的全形拓技艺也给予高度评价,曾在六舟吉金全形拓上跋曰:“六舟上人更以完纸成之,尤极精能,虽有巧者不能出其心思已。”[7]

在广泛吸收各地全形拓传拓和制图刻板技艺的基础上,陈介祺进一步改进了绘图技法,强调制图前必须准确实测器物数据,反对“意绘”。他说:“作图之法,以得其器之中之尺寸为主。以细竹筋丝,或铜细丝,穿于木片中,使其丝端抵器,则其尺寸可准。”“他人则以意绘,以纸背剪拟而已。”[8]陈介祺采用绘图刻板方法制作的全形拓本,器形更准确,结构更合理,艺术性更强,观之如见原器,可谓精妙绝伦,前所未有,但其不足之处是丧失了原器拓本体现历史信息和古器神韵的锈斑、残损等痕迹。由此可见,全形拓原器拓本和翻刻拓本各有千秋,对原器拓本不能无视其局限,对翻刻拓本也不能一概斥为伪作。

毛公鼎六名家题跋本(以下简称六名家题跋本)(图4,图5)即潍县陈氏收藏时期的翻刻拓本。此拓本为西泠印社创始人之一吴隐旧藏,有吴昌硕等六名家题跋。此拓本器形图透视科学、构图准确、比例协调、捶拓精绝,如非藏有毛公鼎、对其深有研究且精于刻版摹拓者,是绝无可能做到如此精美的。在当时,只有潍县陈氏,才具备这样的条件。此拓本题跋时间最早者是吴昌硕和张祖翼,两人均题跋于1910 年岁末,题跋中均明确记载毛公鼎当时已不归潍县陈氏收藏。吴昌硕跋曰:“鼎为山东潍县陈簠斋太史旧藏。近闻辇至京师,为有大力者购得。”张祖翼跋曰:“今闻陈氏子孙不能守,可慨也。”虽然此时毛公鼎已被端方购藏,但张祖翼、陆恢、王国维在题跋中均认为此拓本为潍县陈氏所拓。张祖翼跋曰:“此拓本甚不易得,陈氏之器不守,则其视墨本亦珍若璆琳矣。”陆恢跋曰:“鼎归潍县陈氏,珍秘特甚,虽至友不许拓,其自娱乐者仅十数纸,其一于簠斋歾后为吾友石潜吴君所得。”王国维跋曰:“陈拓此有四块拓、二块拓两种,皆出利津李某手,而以二块拓为尤精。今李君老矣,此鼎又闻有雒汭之问,恐遂无复有拓本。”[9]端氏毛公鼎拓本流传至今的有两种,但都与此版本没有关系(详见下文)。从吴昌硕等人的题跋中,也看不出此拓本跟端方有任何关系。此拓本既然确定不为端氏所拓,自然是出自毛公鼎首个藏家潍县陈氏。

图4 毛公鼎六名家题跋本

图5 毛公鼎六名家题跋本器形图

陈介祺视毛公鼎为至宝,为防权贵巧取豪夺,避免因藏宝物而招致灾祸、甚至危及身家性命,终生秘不示人。但为了学术研究和交流,陈介祺在收藏毛公鼎之初,即请当时的传拓高手陈畯制作拓本十余份,分赠吴式芬、徐同柏等金石密友。陈介祺监拓的毛公鼎原器拓本稀如星凤,即便吴大澂这样的金石好友都屡求不得。这应该主要是出于保密原因,因为吴大澂当时还是官场在职之人,陈介祺怕吴氏一旦得到毛公鼎拓本,可能整个官场就无密可言了。像毛公鼎这样的重器一旦公诸于世,随时都有可能被权贵强行夺走,甚至为全家招来更大祸端,而这正是他最担心的。为了保守家藏毛公鼎的秘密,陈介祺不可能制作翻刻拓本,主持翻刻此拓本的应为其后人,时间当在其1884 年去世之后至1910 年端方购藏毛公鼎之前。此版本应该是毛公鼎器形图所有翻刻版本之祖,后来其它精刻本都可追溯到此版本。此拓本器形图为翻刻拓本,但铭文仍拓自原器。

据史料记载,金石学家潘祖荫也曾翻刻过毛公鼎拓本。鲍康《观古阁丛稿·跋毛公鼎摹拓本》载:“同治壬申,潘伯寅始见之,爱弗置,属胡石查钩摹镌版以传,洵大快事。”[1]潘祖荫翻刻本未见传世,只翻刻铭文还是包括器形图尚未确知。

李嘉福手拓毛公鼎拓本(以下简称李嘉福拓本)[10]为翻刻器形拓本,构图不准,拓法不精。此拓本签条题“周毛公鼎全角精拓”,器形图左足右侧题“光绪甲午年秋,李嘉福手拓”。光绪甲午年即1894年,当时社会上已风闻毛公鼎藏在潍县陈家,但能目睹实物者甚罕。此拓本翻刻模板,应出自一个未目睹毛公鼎实物,但对其又有一定了解者之手。

(三)毛公鼎原器拓本(二足在前)

台北中研院史语所藏罗振玉等题跋毛公鼎拓本(以下简称罗跋本)(图6),其铭文拓自原器,分左右两块,每块腰部均有部分铭文重出;器形图用分纸拓法,局部刻版拓成,两足在前,后一足内侧的“-”符号清晰可见。罗振玉、何维朴和邹安题跋其上,三人题跋时间均为1921 年。罗振玉在铭文右上部题名“毛公鼎”,并跋曰:“此鼎为宇内吉金之冠,顾近有复本,此簠斋所拓至精本,不可多得。”[11]罗振玉在题跋中断定此拓本为陈介祺所拓精品。山东博物馆也藏有此版本的毛公鼎拓本(以下简称鲁馆本),有论者谓其“器形构图协调,透视效果极佳,在古人无明确透视理念的历史背景下,如此效果源自簠斋较同时代人更注重测量的精准性”。[12]烟台市博物馆藏毛公鼎拓本(以下简称烟台本),其铭文拓自原器,器形图与罗振玉等题跋本基本一致,但局部略有差别。此拓本有罗复堪、寿石工、鹤冲天和徐荫田题跋各一则。罗复堪在其题跋中断言此本“正陈拓也”。[13]

图6 台北中研院史语所藏罗振玉等题跋毛公鼎拓本

此类拓本均被题跋者或论者定为“簠斋所拓”或“陈拓”。但通过比较各类拓本构图、拓法和斑痕特征等异同,可确定此类拓本制作时间晚于陈介祺监拓原器拓本,且不早于潍县陈氏翻刻拓本。从具体情况看,罗跋本和鲁馆本的器形图口沿以上部分与六名家题跋本完全一致,应拓自同一翻刻模板;罗跋本和鲁馆本三足均拓自原器,斑痕与原器若合符节,而六名家题跋本器形图为整体翻刻,整纸拓制。因六名家题跋本已确定为潍县陈氏翻刻拓本,故罗跋本和鲁馆本拓制时间当与六名家题跋本同时或稍晚,即不早于潍县陈氏翻刻拓本。此类拓本与陈介祺监拓原器拓本相比,最大区别是三足布局由中间一足在前,改为中间一足在后,共同点是除口沿以上部分外,均从原器分纸拓出;与翻刻拓本相比,主要区别是此类拓本除口沿以上部分外均从原器分纸拓制,而翻刻拓本则自翻刻模板,整纸一次拓成,两者共同之处是器形图构图更准确,更接近器物原貌。潍县陈氏以后藏家未见此类拓本传世。

二、浭阳端氏收藏时期

端方,字午桥,号匋斋,河北丰润人。丰润别称浭阳,端方常自署“浭阳端方”,人称“端浭阳”“浭阳尚书”。浭阳端氏收藏时期,毛公鼎全形拓器形图有两个版本,其一为原器拓本,沿用陈介祺监拓原器拓本拓法;其二为翻刻拓本,器形图沿用李嘉福拓本翻刻模板或参考李嘉福拓本翻刻。

(一)端氏原器拓本

孙桂澄旧藏毛公鼎拓本[14]即端氏原器拓本。孙桂澄,字秋帆,北京琉璃厂式古斋古玩铺创办人,他即赴潍县为端方购得毛公鼎的古董商人。此拓本有罗振玉、钮嘉荫、冯恕和姚华题跋,钮嘉荫题跋时间是距端方去世不久的宣统壬子(1912)正月,罗振玉、姚华和冯恕都是当时金石界名流,冯恕后来还与叶恭绰等联合购买毛公鼎。

此拓本一望即知属陈介祺原器拓本风格,其铭文四纸分拓,器形图构图雷同、一足在前,但罗振玉、姚华和冯恕均明确称此拓本为端方入藏时所拓。罗振玉跋曰:“此本为忠敏拓赠,犹可宝也。”冯恕跋曰:“忠敏得之,仅拓四本即匆匆赴蜀授命,秋帆是本即四本之一。”姚华跋曰:“鼎既归而艰于拓墨,久之得数本,此其一也。”

既然号称“端拓”,为什么酷似陈介祺原器拓本风格呢?罗复堪在烟台本上的题跋,为我们解开了这个谜团。罗复堪跋曰:“陈逝后,鼎归忠敏公端方,拓工数四施墨俱不能成,最后访得陈拓法而工亦加昂,每一拓本必费三十两。”[19]看来,端方购得毛公鼎后,因拓工多次传拓不成,最后寻访到潍县陈氏拓法,才传拓成功。这就无怪乎“端拓”酷似陈介祺原器拓本风格了。

北京大学图书馆藏毛公鼎拓本与孙桂澄藏毛公鼎拓本应为同一拓工所制,两者传拓技法相同,铭文拓本装裱形式和左右位置颠倒的错误也如出一辙。在前者题跋中,王汉辅曰:“虎臣先生手拓精本,爱如拱璧。”张权亦题曰:“毛公鼎为当世珍宝,此归端忠敏后,虎臣手拓第一纸也。”[15]从拓本题跋看,前者应为“虎臣”旧藏,且“虎臣”即为端方椎拓毛公鼎的拓工。

虽然端氏原器拓本酷似陈介祺原器拓本风格,但两者区别也很明显:端氏拓本铭文左右倒置,椎拓技艺远逊潍县陈氏。

(二)端氏翻刻拓本

“陶斋藏器时代”毛公鼎拓本[16]为翻刻拓本,题签“毛公鼎拓本,匋斋藏器时代”,钤印“陶斋所藏金石刻辞”朱文印。此拓本拓法不精,墨色不匀,铭文拓以二纸淡墨椎拓而成,文不重出、不错行,但部分铭文因椎拓形成的褶皱而残缺不全;器形图透视关系不科学,构图不准确。此拓本器形图与李嘉福拓本若非拓自同一翻刻模板,也定有承袭关系。

“匋斋所藏毛公鼎拓本”(图7)亦为此期翻刻拓本。此拓本有余肇康等八人题跋,题跋时间最早的是1926 年。从余肇康等题跋中可知,在端方去世后,毛公鼎曾“见夺波斯儿”“行复沦欧洲”“东瀛岛人谋以巨资购之去”,面临被列强巧取豪夺的危险境地。杨诵清“百计败彼贾胡售,毡椎墨拓穷形求”,托人制作拓本,竭力阻止毛公鼎沦落列强商贾之手。[17]此拓本应制作于叶恭绰、郑洪年和冯恕合股购买毛公鼎之前。此拓本与“匋斋藏器时代”毛公鼎拓本器形图整体构图、视角一致,铭文拓均为淡墨二纸拓成,铭文无漏字、错行现象,少量铭文因褶皱而残缺。两拓本器形图高度一致,虽非拓自同一翻刻模板,但应属同一版本谱系。两拓本主要区别是:“匋斋所藏毛公鼎拓本”器形图误将器腹凸弦文刻为阴文,线条呈白色,图拓墨浓且匀,铭拓通幅淡墨;“匋斋藏器时代”毛公鼎拓本器形图器腹凸弦文刻为阳文,线条呈墨色,图拓和铭拓均通幅墨淡而不匀。

三、叶恭绰和陈咏仁收藏时期

叶恭绰收藏毛公鼎后,聘请当时以椎拓彝器闻名的绍兴人王秀仁做了数十份拓本。吴湖帆家藏毛公鼎拓本(以下简称吴湖帆家藏本)[18]和台北故宫博物院叶公超旧藏毛公鼎全形拓(以下简称叶公超旧藏本)(图8)均出王秀仁之手。

图8 叶公超旧藏毛公鼎全形拓

吴湖帆家藏本装裱为立轴,上部为铭文,下部为器形图,吴湖帆题诗堂,器形图右侧为其题跋二则。吴湖帆首次题跋于1934 年“甲戌元日”,在1945 年的第二次题跋中明确指出拓本乃“十年前,遐翁所贻”。“遐翁”即叶恭绰。从题跋中可知,此拓本乃当时毛公鼎藏家叶恭绰所赠,拓制时间不晚于吴湖帆首次题跋的1934 年“甲戌元日”。此拓本钤有“王秀仁手拓金石文字”印鉴,可证拓工为王秀仁。

叶公超旧藏本装裱为横披,器形图居中,铭文位于两侧。叶公超旧藏本器形图通高58.5 厘米、腹深23 厘米、口径50 厘米,与毛公鼎原器相比,两者尺寸、比例接近,拓本几近原器再现,若非将两者并列同观,几乎看不出差别。此拓本充分展现了毛公鼎敞口、深腹、重环纹、凸弦纹等形制和纹饰特征;双立耳略作倾斜,以利表现其穿孔造型的透视效果;后边的器足以双白线形成立体的转折效果,相较于前边两蹄形足的流畅曲线,特别强调了器足内面的平整效果。于省吾、孙海波、董作宾、唐兰、容庚分别题记,题记均明确载“公超先生命题”。[19]此拓本虽无拓工印鉴,但与吴湖帆家藏本器形构图、传拓风格完全一致,两者当为王秀仁拓自同一翻刻模板。

此期王秀仁拓本,其器形图精确逼真,铭文字口清晰,墨浓而匀,传拓技艺精湛,但无原器拓本特有的皱褶,模仿的锈迹斑痕也无自然天成的神韵。此类拓本器形图视角、构图和拓法都高度一致,整体上应属翻刻拓本,但局部不排除是从原器上拓取的,如鼎足、器腹局部位置。此类拓本的特点:一是铭文拓本拓自原器,两纸分拓,行不错位,铭不重出。二是器形图比较准确,但也存在一定缺陷:器形图重环纹数量比观看原器时实际看到的数量要少;原器鼎耳内侧向下延伸数厘米且突出内腹表面的特点在拓本中未能呈现。

陈咏仁收藏毛公鼎后,同样是聘请王秀仁制作拓本。这些拓本一般钤有“陈氏咏仁利仁于胜利还都年献呈国府”“山阴王秀仁拓”等印鉴。这些拓本鼎形图与叶恭绰藏器时期略有不同,但两图一脉相承,视角相似,构图接近,拓法一致,均出王秀仁之手。原器鼎耳内侧向下延伸部位在拓本中有所体现,但相较原器,仅略具大意,远不如六名家题跋本逼真。

1946 年,毛公鼎移交中央博物院筹备处,院方见于记载的椎拓活动有两次,但所拓仅为铭文。1965 年,毛公鼎入藏台北故宫博物院,此后未再见到制作毛公鼎拓本的记载。

四、结语

毛公鼎各藏家均以传古存真为己任,不断探索多种形式的传拓技法。虽然不同时期、不同形式的拓本各有所长,然遍观各家所拓,惟潍县陈氏最佳,果如叶昌炽所言:“潍县陈簠斋前辈拓法为古今第一”[20]。纵观全形拓发展历程,传拓技艺如积薪,后来居上,但仅就毛公鼎全形拓而言,“后拓还远不如从前旧拓与初拓”[21]。

毛公鼎出土一百七十余年来,历经公私多家收藏,全形拓版本谱系复杂,原器拓本多深藏密室,翻刻拓本良莠不齐,收藏者往往真赝难辨。本文通过系统梳理各时期、各版本毛公鼎全形拓的构图特征、传拓技法、谱系源流和演变轨迹,为拓本辨伪和价值评估提供了可资借鉴的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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