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女性主义视角下戴乃迭英译张洁作品研究

2023-09-04卢佳秋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23年9期
关键词:翻译策略女性主义

卢佳秋

内容摘要:张洁是中国新时期文学重要代表女作家,也是研究“新时期文学”和“女性文学”不可忽视的作家个案。而英籍翻译家戴乃迭在推动中国女性文学走出去的过程中,惯常采用温和的女性主义翻译策略,她的双重文化身份和女性主义思想使其译介活动呈现出独特的风格。本文将以戴乃迭英译张洁作品《爱,是不能忘记的》译本及其副文本为例,分析戴乃迭在译介新时期女性作家作品时运用的具体翻译策略和对其作品给予的特别关照,旨在揭示戴乃迭英译张洁作品对当今中国文学外译的启示。

关键词:戴乃迭英译 女性主义 《爱,是不能忘记的》 翻译策略

20世纪80年代,中国文学领域一片繁荣,而此时西方女性主义思想也传入中国,从文革中成长起来的一批新时期女性作家的作品備受关注。作为中国官方翻译机构的外籍专家和主要翻译人员,戴乃迭敏锐捕捉到女性主义思想对于中国女性文学的影响,她积极译介了大量新时期女性作家的作品,推动中国女性作家走出国门,构建了新中国女性的话语权。

一.张洁作品及戴译本的研究价值

1978年,年届40的张洁以《从森林里来的孩子》初登文坛,此后四十余年笔耕不辍,奉献给读者的作品有长篇小说6部,中篇小说12篇,短篇小说35篇,散文、随笔、创作谈等107篇,共计300多万文字(黄乐平 2016:1)。张洁是在改革开放浪潮中崛起的当代女作家,她以独特的女性叙事话语和鲜明的女性意识进行文学创作,在“新时期文学”和“女性文学”研究中占据先导性的地位,她的作品《方舟》被广泛认为是中国第一部女性主义文学作品。作为中国文坛唯一两获茅盾文学奖的文学宿将,她是新时期最早走向西方世界,传递中国改革新声的先行者,其作品被译成十数种文字,近30部译本,在海外产生了很大反响。

改革开放这一阶段,文学领域欣欣向荣,有识之士迫切希望将中国优秀文学作品译介到西方。以国家机构为代表的翻译群体在这一方面尤为活跃。在这一时期的《中国文学》(英文版)和“熊猫丛书”译介的作品中,新时期女性作家作品因其内容丰富和题材多样广受海外读者瞩目。作为英文版《中国文学》杂志和“熊猫丛书”的专家和主要翻译人员,戴乃迭对中国文学作品的译介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令人叹为观止。戴乃迭译介多部女性文学作品在海外发行后,“在欧美引起极大的反响,刊物(《中国文学》)的贸易发行量显著增长,文革中丢失的教授、学者和白领读者又重新回来了”(赵学龄 1999:505-506)。除此之外,从“熊猫丛书”的重印本数量来看,以戴乃迭为代表的外籍翻译家作品域外接受度明显高于本土翻译家作品,这与其翻译质量和风格密不可分。

作为这一时期最重要的女性主义译者,戴乃迭对中国新时期女性作家作品的特殊关注为世界了解中国打开了一扇窗,在其译作与其他创作中体现出她强烈的女性意识和对中国女性主义的深度思考,展现了独特的译介风格。戴乃迭作为张洁作品英译的重要力量,对于其英译张洁作品的研究,有利于解答中国对外文化交流中“如何将优秀的中国现当代作品向外译介,将中国作家推向世界,树立中国应有的文化地位(陈岚 2008:158)”这一重要课题。本文以张洁小说《爱,是不能忘记的》的戴译本为研究对象,从翻译选材、副文本因素以及译文等内容出发,分析戴乃迭在译介新时期女性作家作品时运用的具体翻译策略和给予的特别关照。

二.女性主义翻译理论与戴乃迭译介活动

上世纪80年代末蓬勃发展的女性主义翻译理论,缘起于女权运动中政治板块对女性话语与身份地位的诉求(隋晓冰 宋馨培2019:42)。随着西方哲学语言论转向和译学研究“文化转向”的提出,从事翻译研究的学者逐渐尝试将文化因素注入到翻译理论研究和翻译实践中,开始从文化角度审视翻译研究。在此背景下,20世纪70至80年代,西方女性主义发展经历了第三次浪潮,女性主义者抨击语言中的性别歧视现象,并提出在翻译领域和实践中同样存在着严重的性别歧视问题,呼吁“女性必须获得语言的解放,女性的解放必须从语言着手”(Simon 1996:8)。与此同时,后现代主义、解构主义等理论的成熟发展,使得加拿大女性主义译者及翻译批评家首先提出将女性主义思想与翻译实践相结合,以一种崭新的视角去看待翻译,为女性服务的女性主义翻译理论应运而生。

女性主义翻译理论将翻译视作一种改写,摒弃了原作/译作,原作者/译者之间二元对立的罗格斯主义,挑战了男性的话语控制权。在长久的“忠实”原则主导下,译者一直处于作者的从属地位,这和女性一直是男性的附庸观念相类似。因此在翻译领域,译者只得依靠非正常手段夸大读者面,拓展自己的声望(周红民 程敏 2012)。美英女性主义学派代表人物费拉德(Luise von Flotow)对“忠实”重新解读,她坦言作为女性主义译者,大可凭借自己对原著的剖释进行改写(Flotow 2014:34)。雪莉·西蒙(Sherry Simon)主张译者以重读、重写与“妇占”(woman-handle)等手段力图张扬自己的声音、塑造自己的身份、进而实现原文与译作的共生以及作家与译者影响的同比扩大(Simon 1996:87)。翻译因此成了译者和女性主义作者共同参与的女性主义项目。

费拉德总结女性主义翻译实践中最常见的三种翻译策略是“增补”、“劫持”、“添加前言和脚注”。在女性主义策略中,增补即译者在解读文本隐喻的前提下,补偿目的语读者因文化差异等导致的语内所指缺失,自觉增添文本的女性主义气质和意识。“劫持”是指译者根据本人的主观逻辑判断对原文中不符合女权主义观点的内容进行修改或删除,使其具有女性主义倾向。通过添加前言,译者向读者交代原文故事背景、作者创作风格、翻译策略等增补信息;通过添加脚注,补偿女性的声音,深化译文女性特质。

女性主义翻译理论于上世纪末本世纪初传入中国,经历了译介、理论研究、翻译实践应用的阶段。虽然中国并没有真正经历过独立的妇女解放运动,但其与西方在政治上构建的性别差异存在内在一致性。几千年男权、父权社会的历史使得女性附庸于男性的思想内化为中国妇女的无意识自觉。新中国成立后,“男女都一样”“女性能顶半边天”的口号将女性中性化和阳刚化、追求男性成就的事实美化为男女平等的幌子。随着城市经济改革的进行,男女实质上的不平等开始显露出来,让女性从男女都一样的迷雾中清醒过来。许多女性作家的主体意识萌芽,通过创作为女性发声。张洁是伴随新中国成长起来的女性作家,她的《方舟》被认为是中国第一部女性主义作品,为女性发出了呐喊,而作品中不成熟的女性主义意识促使女性译者关注并翻译她的作品。

女性主义译者戴乃迭迎合时代需求,在翻译选材上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通过《中国文学》译介了内容丰富、形式多样的女性作家作品,如丁玲、张洁、谌容、王安忆等,受到了海外读者瞩目。同时,她又通过“熊猫丛书”译介女性作家作品和作品集。戴乃迭译介张洁作品实则是将第三世界的女性作品翻译到西方主流话语中,如何采取相应的翻译策略避免女性作家作品在男性主导话语权的西方社会中被淹没是戴乃迭无法逃避的问题。戴乃迭的双重文化身份使得她能够深切了解中国女性的现实生存困境,又能够关照目的语读者的阅读习惯和阅读期待。而她的女性译者身份促使她通过本土化的女性主义翻译策略帮助二元对立中的弱者发声,向西方揭示中国文化的真是面貌。

三.戴译《爱,是不能忘记的》:女性主义彰显之场

改革开放以来,一批具有先进意识的女性作家已经显示出了女性创作的特征,她们关心女性的精神需求,反映女性的真实生活,呼吁时代的理解与关注。张洁是八十年代女性作家的典型代表,她的作品展现了文学写作中女性主体意识的复苏。但于冬晔(2003)指出,漫长的男权文化已经使女性的归属意识内化为女性的一种无意识,她们还习惯把个人悲剧隶属于社会政治的悲剧,没有进一步探索女性现实处境的根源问题。因此,有女性批评家认为张洁对女性主义懵懂无知,只是经验式地把握中国式女性主义,其作品中呈现的女性主体意识尚且朦胧。

张洁的代表作《爱,是不能忘记的》,是作者对传统爱情婚姻观进行思考的“反思文学”作品,在张洁的创作历程和新时代文学史上都具有重要意义。原作通过一位名叫珊珊的30岁未婚女青年对已故母亲的回忆揭开了钟雨与老干部“有情人难成眷属”的爱情悲剧。该作品诞生于新时期女性写作初期,女性主义主体意识复苏阶段正是“从她们不能很好地在女性的社会角色和妻性、母性的家庭角色之间保持平衡开始的”(于冬晔 2003:52)。在這样的创作背景下,戴乃迭通过娴熟的女性主义翻译策略运用,使译文突出了人物的情感脉络,凸显了女性角色,强化了原文女性主义色彩,从而呈现出与原作不同的风貌。戴译本经由《中国文学》发表,后又同其他戴乃迭独译的张洁作品被收入“熊猫丛书”的《张洁小说选》,受到海外读者喜好。

1.增补

增补是带有补偿色彩的常见女性主义翻译策略,译者需要在尊重原作的基础上还原隐喻,桥接目的语读者的知识断层。增补的内容会更多的体现女性主义的价值观念,从而使这个局部细节打上女性主义烙印。戴乃迭在英译张洁作品时,会有意加入一些女性主义的表达或思想,使原文的隐含意义显性化,增强译文的女性主义色彩。

例1:“妈妈,你这是为了谁?”我惊恐的问她。“为一个亲人!”然后怕我受惊似的解释着,“一个你不熟悉的亲人!”

戴译:“For whom are you wearing that, Mother?” I asked anxiously. “For my lover,” Not to frighten me she explained, “Someone you never knew.”

例2:我们曾经相约,让我们互相忘记。可是我欺骗了你,我没有忘记。

戴译:We agreed to forget each other. But I deceived you, I have never forgotten.

例1中,“母亲”在心上人(有妇之夫)去世后仍自我压抑,隐匿真情。而戴译将“亲人”改译为“lover”,使“母亲”勇敢说出自己的爱。例2中,戴译通过增补副词“never”更为强烈地传达了母亲内心的爱意,两处处理都凸显了女性角色的内心情感,增强了女性主义色彩。

2.劫持

劫持是女性主义译者对原文非女性主义部分进行的改动。不同于增补,劫持策略可能会在原文的中性表达中强行嵌入具有女性主义色彩的表达。在众多女性主义翻译策略中,劫持是最饱受争议略,旦同样也被激进的女性主义者认为是彰显女性主义译者介入最明显、最有力的策略。与西方激进的女性主义者相比,戴乃迭的女性观是一种温和且积极向上的女性观(朱云会 2021:41),因此她在译文中的“劫持”相对温和很多,由此对其塑造的中国女性作家和作品中的女性形象都产生了一定影响,这一点在下面的例子中可见一斑。

例3:你去了。似乎我灵性里的一部分也随你而去了。

戴译:You have gone. Half my soul seems to have taken flight with you.

例4:几十年风里来、雨里去,他们可以说是患难夫妻。

戴译:For years, as man and wife they lived through hard times.

例3中戴乃迭将“灵性里的一部分”改译为“half my soul”,更强烈地刻画了母亲对真爱离世的悲伤,强化了原文女性角色的感情色彩;例4中,戴乃迭将“夫妻”译为“man and wife”而不是“husband and wife”,对于原文男女双方来说,同样是没有爱情的婚姻,女性的身份是“wife”,男性的身份却称不上“husband”,这处细节的改译,强调原文的女性角色。这两处处理塑造了温柔坚韧、情感充沛的女性形象,与传统女性自我压抑的刻板印象形成鲜明对比。

3.前言与跋

前言和脚注是很常见的翻译策略。女性主义译者在其中交代原文的故事背景、作者的创作风格,阐明翻译标准、翻译意图等内容,引导目的语读者形成前景化阅读。戴乃迭在译介新时期女性作家作品时最常见的介入和调整就是撰写原创性译者序,即对副文本的操控。李欧梵认为“在阅读了‘熊猫丛书的一些译本后,最好的翻译还是出自戴乃迭之手”(Lee 1985:566),原因在于戴乃迭和原作之间有着亲密的关系。戴乃迭的双重文化身份,使得她不仅对作品有着深刻的理解和同情,对作者也有深入的了解和共情。在译介张洁作品时,戴乃迭总会撰写详实的译者序来介绍作者及作品的相关内容,为读者提供翻译活动产生的社会环境,帮助他们了解原文创作背景,塑造原语文化形象。《爱,是不能忘记的》译者序中,戴乃迭详细介绍了张洁的生活现状、受教育情况、婚姻状况、创作主题,并描述了当时的中国社会现状和张洁其他作品的社会反响,从中不难发现她作为译者对原作的个人感悟,进而窥见其翻译目的、动机等内容。戴乃迭通过译者序引导读者对译文的接受和理解,进一步形成前景化阅读,并试图通过流畅优美的译文和丰富的副文本因素,使中国文学作品在不同的文化语境中也能够被接受和喜爱。

《爱,是不能忘记的》由于篇幅较短且语言便于理解,译者在译介时并没有增添脚注来输入额外信息。但译者在书后加入了由原作者张洁创作的另一作品《我的船》,作为作者介绍和全书的跋。文中运用“船”的意象表达了张洁在历经磨难后依旧坚守对美好理想不懈追求的精神。从《爱,是不能忘记的》中的柏拉图式爱情到《我的船》中悲凉的宣言:“女性是人不是性”,都是一定程度上对男权社会中物化女性的抗议。

20世纪女性主义与翻译的结合为译学研究开辟了一个全新的“译者性别”视角。戴乃迭的女性文化身份使其对中国新时期女性作家作品给予了充分关注,她秉持一种温和的女性观,在译介时采取相对积极灵活的翻译策略,如“增补”“劫持”“增添前言和跋”等,以提升译文的女性主体意识,增强女性主义色彩。而她的双重民族文化身份使她能够在充分理解同情原文的基礎上,尽可能满足目的语读者的阅读期待,使译文为女性发声,因此译介也取得了相对理想的传播效果。

参考文献

[1]Flotow, von L. Translation and Gender:Translating in the‘Era of Feminism[M]. 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 2014.

[2]Lee, L.O. Contemporary Chinese Literature in Translation-A Review Article[J]. The Journal of Asian Studies, 1985,44(3):561-567.

[3]Simon,S. Gender in Translation:Culture Identity and the Politics of Transmission[M]. London:Routledge,1996.

[4]陈岚. 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英译研究概述[J]. 湖南社会科学,2008,(03):158-161.

[5]黄乐平. 外国文学影响与张洁小说创作[D]. 湖南师范大学,2016.

[6]隋晓冰,宋馨培. 汉英翻译的女性主义翻译策略探索[J]. 上海翻译,2019,(04):42-47.

[7]于东晔. 女性主义文学理论在中国[D]. 苏州大学,2003.

[8]赵学龄. 翻译界尽人皆知的一对夫妇——记杨宪益、戴乃迭[A]. 中国外文局五十年回忆录[C]. 北京:新星出版社,1999.502-508.

[9]周红民,程敏. 论译者隐身——一个社会性视角[J]. 上海翻译,2012,(04):18-22.

[10]朱云会. 戴乃迭英译中国文学作品研究[D]. 南京师范大学,2021.

(作者单位:宁波大学)

猜你喜欢

翻译策略女性主义
以女性主义视角解读《苏吉尼玛》
论日本的女性主义文学批评
浅谈青岛市公共标识语英译现状及翻译策略
《作者自述》两个译本的对比赏析
汉语叠词及其英译
国际会展用语特点及口译策略
《人·鬼·情》中的女性主义
《花月痕》的女性主义解读
《飘》的女性主义解读
女性主义性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