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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革命:解决大党独有难题的成功路径

2023-09-03李国泉

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23年3期
关键词:周期率政党革命

李国泉

(复旦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200433)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必须时刻保持解决大党独有难题的清醒和坚定”的新命题,并对如何解决“大党独有难题”给出了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的答案,进一步对自我革命论作了论述,指出“经过不懈努力,党找到了自我革命这一跳出治乱兴衰历史周期率的第二个答案”,强调“党的自我革命永远在路上”。(1)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北京:人民出版社,2022年,第14、64页。习近平在参加党的二十大广西代表团讨论时强调,学习贯彻党的二十大精神,要做到“五个牢牢把握”,其中之一就是“牢牢把握以伟大自我革命引领伟大社会革命的重要要求”。(2)《习近平在参加党的二十大广西代表团讨论时强调 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推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号巨轮乘风破浪扬帆远航》,《人民日报》2022年10月18日,第1版。“自我革命”之所以是解决大党独有难题的成功路径,深层根源在于它是马克思主义政党最鲜明的品格,是百年大党破解历史周期率的根本之道,是决定新时代伟大社会革命兴衰成败的关键性因素。对这个问题进行理论探究,有利于加深对新时代党的建设规律的认识,有利于为推进新时代党的建设新的伟大工程提供学理根据。

一、 勇于自我革命是马克思主义政党最鲜明的品格

“自我革命”的命题起初是针对全面深化改革问题提出来的。2015年5月5日,习近平主持召开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第十二次会议时强调:“勇于自我革命,敢于直面问题,共同把全面深化改革这篇大文章做好。”(3)《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2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17年,第104页。2016年4月在安徽调研时,习近平再次强调:“啃硬骨头多、打攻坚战多、动奶酪多,是新一轮改革的特点。全面深化改革,首先要刀刃向内、敢于自我革命。”(4)《习近平在安徽调研时强调 全面落实“十三五”规划纲要 加强改革创新开创发展新局面》,《人民日报》2016年4月28日,第1版。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5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习近平把自我革命论从全面深化改革拓展到党的建设领域,深刻指出:“全党要以自我革命的政治勇气,着力解决党自身存在的突出问题。”(5)《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2卷,第43页。从此,“自我革命”就主要聚焦于党的建设方面。党的十九大进一步阐释道:“勇于自我革命,从严管党治党,是我们党最鲜明的品格。”(6)《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3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20年,第20页。这一判断后来在各个场合得到强调和阐发,其主要贡献在于首次明确把“党的自我革命”置于全面从严治党的战略框架下,并在理论逻辑上把它归结到马克思主义政党的本质规定性的层面。

何谓马克思主义政党的自我革命?理解这一概念的基础,在于明晰“革命”的内涵。革命(revolution)一词,从词源来看,原是一个指称天体运转的天文学范畴,后被赋予政治变革的含义。根据马克思主义的观点,政治领域的革命就是推翻旧的政治上层建筑的阶级斗争活动。有人说,在马克思主义那里,“革命”只有阶级斗争的批判性意义。这个观点是站不住脚的。在1844年,恩格斯曾如此描述英国工业革命的社会变革意义:“英国自上一世纪中叶以来经历了一次比其他任何国家经历的变革意义更重大的变革;……英国的革命是社会革命,因此比任何其他一种革命都更广泛,更有深远影响。”(7)《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87页。关于“社会革命”容后再谈。在此,恩格斯赋予了“革命”更加广泛的内涵,即一种彻底的革新与进步意义。

我们可以把马克思主义政党的自我革命之“革命”,理解成深刻的革新与进步性意蕴。从对象来看,这种自我革命是面向政党自身的,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要做到“刀刃向内”。较之刀刃对外,刀刃向内的难度显然要大得多,而自我革命是向自身积存多年的顽瘴痼疾开刀,其核心要义在于做到“两个敢于”,即敢于直面问题、敢于修正错误。在特点方面,马克思主义政党的自我革命是破和立的辩证统一,它既是施药动刀的治病,又是固本培元的强身,其目的是通过彻底的自我批判、自我开刀走向“自我的革新”。

那么,勇于自我革命何以是马克思主义政党的鲜明品格?所谓鲜明品格,体现的是马克思主义政党与非马克思主义政党的显著差异,这是由前者的本质属性所决定的。马克思主义是人民的理论,其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即为人类求解放的理论。马克思恩格斯合著的《共产党宣言》中就精辟阐释了这种崭新政党的性质:“过去的一切运动都是少数人的,或者为少数人谋利益的运动。无产阶级的运动是绝大多数人的,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的独立的运动。”(8)《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2页。这一性质为马克思主义政党的自我革命品格奠定了前提,构成后者的勇气之源、底气所在。不谋私利才能谋根本、谋大利。正是因为不提出任何特殊的原则,不追求任何特殊的利益,马克思主义政党才能不断地去检视自己,才能不回避自身存在的问题、不掩饰自身犯过的错误。这就是一种彻底的自我革命精神。

列宁进一步揭示了马克思主义政党这一特点。他在批评德国“左派”时强调:“一个政党对自己的错误所抱的态度,是衡量这个党是否郑重,是否真正履行它对本阶级和劳动群众所负义务的一个最重要最可靠的尺度。公开承认错误,揭露犯错误的原因,分析产生错误的环境,仔细讨论改正错误的方法——这才是一个郑重的党的标志,这才是党履行自己的义务,这才是教育和训练阶级,进而又教育和训练群众。”(9)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列宁专题文集 论无产阶级政党》,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52页。这里虽没有提出“自我革命”的概念,但实际上把勇于正视和改正自身错误这一品格视作马克思主义政党“对本阶级和劳动群众所负义务”。同时,列宁的贡献还在于把这个义务的履行归结为这一政党的内在优势,即生命力之来源。在俄共(布)第十一次代表大会的总结发言中,列宁指出:“过去所有灭亡了的革命政党之所以灭亡,就是因为它们骄傲自大,看不到自己力量的所在,也怕说出自己的弱点。而我们是不会灭亡的,因为我们不怕说出自己的弱点,并且能够学会克服弱点。”(10)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列宁专题文集 论无产阶级政党》,第352页。这些论述从理论上深刻揭示了中国共产党自我革命论的思想依据。

有一种观点认为,由于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中国共产党已经从“革命党”转变成“执政党”。这种说法背后的逻辑,在于否定了中国共产党所具备和坚守的自我革命品格。党的十六大报告在回顾党所处的历史方位时强调:“我们党历经革命、建设和改革,已经从领导人民为夺取全国政权而奋斗的党,成为领导人民掌握全国政权并长期执政的党;已经从受到外部封锁和实行计划经济条件下领导国家建设的党,成为对外开放和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领导国家建设的党。”(11)《江泽民文选》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536~537页。这个表述并没有对革命党和执政党加以区分,也没有讲作为执政党就不需要再具备革命精神。

其实,中国共产党既是马克思主义执政党,又是马克思主义革命党。在长期发展中,革命的元素早已深深融入其血脉之中。1953年3月在济南党员干部会议上,毛泽东就指出:“革命意志衰退的人,要经过整风重新振作起来。”(12)《毛泽东文集》第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285、285页。同月,他又在南京党员干部会议上重申:“我们要保持过去革命战争时期的那么一股劲,那么一股革命热情,那么一种拚命精神,把革命工作做到底。……我们从前干革命,就是有一种拚命精神。……而工作的时候就要有一股革命热情,就要有一种拚命精神。”(13)《毛泽东文集》第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285、285页。对于不忘革命精神这个重大命题,邓小平在1980年强调进行社会主义建设和实现四个现代化,必须大力发扬和广泛推广“五种革命精神”,“如果一个共产党员没有这些精神,就决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共产党员”。(14)《邓小平文选》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368页。这些论述都深刻阐明了革命精神对党的建设的重要价值。党在推进自我革命进程中积累了宝贵的经验,不断丰富对自我革命的规律性认识,在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加强党内教育、强化党内外监督、推进反腐败斗争等众多方面形成了丰富的思想成果。这些思想认识的实践展开,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推进党的建设工程的“缩影”。

进入新时代,习近平继承和发扬马克思主义政党学说,把对自我革命与马克思主义政党的关系的认识推到了一个新的阶段。他不仅首次提出“自我革命”的概念,而且深入阐发和论证了“勇于自我革命,是我们党最鲜明的品格,也是我们党最大的优势”(15)中共中央党史和文献研究院编:《十八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下),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8年,第589、590页。的命题。这两个“最”充分体现了自我革命的地位。习近平说,“一个马克思主义政党,要保持先进性和纯洁性,实现崇高使命,必须‘以补过为心,以求过为急,以能改其过为善,以得闻其过为明’,一刻不放松地解决自身存在的问题,始终跟上时代、实践、人民的要求”,而“我们党之所以有自我革命的勇气,是因为我们党除了国家、民族、人民的利益,没有任何自己的特殊利益”。(16)中共中央党史和文献研究院编:《十八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下),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8年,第589、590页。勇于自我革命,是中国共产党作为先进的马克思主义政党区别于其他政党的显著标志。习近平从中外政党比较的新视角强调:“世界上那么多执政党,有几个敢像我们党这样大规模、大力度、坚持不懈反腐败?有些人吹捧西方多党轮流执政、‘三权鼎立’那一套,不相信我们党能够刀刃向内、自剜腐肉。中国共产党勇于自我革命的实践给了他们响亮有力的回答。”(17)《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4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22年,第543页。这些观点,既与马克思主义政党学说一脉相承,又强烈体现了守正创新的时代特色。

二、 自我革命是跳出治乱兴衰历史周期率的成功之道

习近平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我们党作为世界上最大的马克思主义执政党,要始终赢得人民拥护、巩固长期执政地位,必须时刻保持解决大党独有难题的清醒和坚定。”(18)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第63页。要保持解决大党独有难题的清醒和坚定,核心内涵是要解决百年大党如何跳出治乱兴衰的历史周期率的根本问题,回答好在长期执政的条件下如何确保党不变质、不变色、不变味的“执政之问”。

所谓历史周期率,是指历代王朝“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规律性现象。1945年,黄炎培在《延安归来》一书中描述了他当年访问延安时的情况,他对毛泽东说:“一部历史,‘政怠宦成’的也有,‘人亡政息’的也有,‘求荣取辱’的也有。总之没有能跳出这周期率。中共诸君从过去到现在,我略略了解的了。就是希望找出一条新路,来跳出这周期率的支配。”(19)黄炎培著:《延安归来》,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45年,第64~65、65页。毛泽东答道:“我们已经找到新路,我们能跳出这周期率。这条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让人民来监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来负责,才不会人亡政息。”(20)黄炎培著:《延安归来》,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45年,第64~65、65页。关于破解历史周期率的路径,毛泽东的答案是“人民民主”或者说“人民的监督”,而“经过百年奋斗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新的实践,我们党又给出了第二个答案,这就是自我革命”。(21)《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4卷,第541、544页。这两个答案之间具有本质的联系,是“外”与“内”的关系。中国共产党的活力之源、发展之基,“党外靠发展人民民主、接受人民监督,内靠全面从严治党、推进自我革命”。(22)《习近平在十九届中央纪委六次全会上发表重要讲话强调 坚持严的主基调不动摇 坚持不懈把全面从严治党向纵深推进》,《人民日报》2022年1月19日,第1版。对于党内存在的问题,对于我们党所存在的问题,人民群众看得最清楚,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自我革命不是“关起门”的自我实践,而是打开大门“接受人民监督”的行动。所以,这两个“答案”之间是内在统一的。

当然,也要看到第二个答案的思想特色。如果说在新中国成立前夕毛泽东前瞻性地强调“人民监督”,那么,在新时代的背景下,习近平则进一步强调基于人民监督的“自我革命”。后者彰显的是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基于底线思维的执政清醒,表明党对“建设什么样的长期执政的马克思主义政党、怎样建设长期执政的马克思主义政党”的规律性认识达到了新的高度。习近平强调:“在建党百年之际,我们要居安思危,时刻警惕我们这个百年大党会不会变得老态龙钟、疾病缠身。”(23)《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4卷,第541、544页。把自我革命作为跳出历史周期率的成功路径,是对中华民族发展史、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中国共产党历史的经验教训进行深刻总结的思想成果,是运用大历史观和忧患意识把握中国共产党执政规律的必然产物。

从中华民族发展史来看,把自我革命明确为党破解历史周期率的根本之道,得益于对历代王朝难逃盛衰兴亡宿命的根源的科学洞察。夏朝、商朝、西周、东周均存在了数百年,都经历了自身发展的强盛时期,但后期都由于统治集团自身的原因,导致民怨四起而走向灭亡。秦统一六国以后,开创了封建的君主帝国时代,但由于执政者骄傲顽固,奢侈浪费,苛政虐民,从而广泛激发社会矛盾,最终只存在了十五年,就落得“戍卒叫,函谷举;楚人一炬,可怜焦土”的下场。西汉有“文景之治”、“汉武盛世”,东汉有“光武中兴”,但它们都难逃“政怠宦成”之厄运。唐朝、明朝、清朝各存在了250年以上,北宋、南宋也都存在了150年以上,而元朝则存在了90年。这几个朝代经过励精图治开创了中国封建时代一个又一个“盛世”,可谓“其兴也勃焉”;但后期无一例外地都因为朝政腐败、社会动荡而走向衰落,可谓“其亡也忽焉”。习近平指出,“回顾封建王朝的兴衰更替史,……都未能摆脱盛极而衰的历史悲剧。导致悲剧的原因很多,其中一个共同的也是极其重要的原因就是统治集团贪图享乐、穷奢极欲,昏庸无道、荒淫无耻,吏治腐败、权以贿成,又自己解决不了自己的问题”。(24)习近平:《推进党的建设新的伟大工程要一以贯之》,《求是》2019年第19期。归结起来,“自己解决不了自己的问题”是导致中国古代王朝不断陷入历史周期率怪圈的根本原因。我们当然不能把中国共产党与封建社会的统治者混为一谈,它们在性质上毫无共同之处,但是,分析中国历史的演变逻辑和内在规律,无疑可以为中国共产党治党治国提供镜鉴。为了跳出历史周期率,中国共产党当然要有“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的高度自觉。

从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来看,把自我革命作为党破解历史周期率的路径,还归因于对苏联社会主义建设历史教训的深刻反思。一部苏联社会主义运动的发展史,亦是“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生动写照。在列宁领导下,经由战时共产主义政策和新经济政策,苏维埃政权得以不断巩固。列宁逝世以后,斯大林在艰苦的条件下开始领导苏联社会主义建设,其通过推动大规模的工业化,使得苏联摆脱落后的农业国面貌,一跃发展为重工业和军事上的强国。但在这一时期,也出现了导致苏联解体的关键性因素。关于苏联解体的原因众说纷纭,有的归结为政治上的高度集权,有的归结为经济发展困境,有的归结为不重视民生,有的归结为军备竞赛,还有的归结为西方的和平演变战略,等等。笔者认为,苏联的解体当然是各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但最重要的原因,是苏共内部出了大问题,而其又解决不了自身的严重问题。这一问题就是特权式腐败的蔓延。特权是一种危害极大的腐蚀剂,是毁堤蚀坝的蝼蚁之穴。对于斯大林时期苏联重新形成的“新贵族阶层”,罗曼·罗兰在《莫斯科日记》中作了如下描述:“不经意之中,正悄然形成某种共产党贵族,它是由久经考验的领导人、忠诚的技术人员、各类突击手、工人大军中的精英、集体农庄的社员及士兵们所组成。”(25)罗曼·罗兰著,袁俊生译:《莫斯科日记》,北京:东方出版社,2014年,第170页。苏共内部的特权阶层,带来了系统性的腐败,这在勃列日涅夫时期变得相当严重。而特权思想和特权现象背后反映的则是理想信念的缺失。习近平指出:“我们常说,基础不牢,地动山摇。信念不牢也是要地动山摇的。苏联解体、苏共垮台、东欧剧变不就是这个逻辑吗?”(26)习近平:《推进党的建设新的伟大工程要一以贯之》,《求是》2019年第19期。这提供了一个深刻的启示:我国要巩固和繁荣社会主义事业,首先需要具备一个基本前提,即共产党内部不能出问题。正所谓“物必先腐,而后虫生”,如果任由马克思主义政党自身的问题演变为大问题,我们就不得不重蹈苏联的覆辙,被卷入历史周期率所支配的厄运之中。

从中国共产党历史来看,找到自我革命这一跳出历史周期率的第二个答案,与党善于总结自身的历史经验也有密切的关系。党自成立以来,就注重运用多种方式来解决自身问题。比如,大革命惨败后,党及时纠正了党内以陈独秀为代表的右倾机会主义错误;当“左”倾路线的错误给革命根据地和白区革命力量造成极大损失时,党及时批判了王明“左”倾教条主义;“文化大革命”之后,党及时进行拨乱反正,恢复了正确的思想路线。比如,对于党内的矛盾,党始终强调不能完全用法律观念处罚了事,而长期坚持用批评和自我批评的方法去解决,强调耐心地从思想上和政治上进行纠正。比如,新中国成立后,我们党坚决惩治腐败,反对官僚主义、命令主义和贪污浪费,高度警惕并着力防范党员干部腐化变质,而改革开放后把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斗争摆在更显著的位置。再比如,从延安整风运动到新中国成立初期的整风整党和“三反”运动,再到改革开放后的全面整党以及“三讲”教育活动、保持共产党员先进性教育活动、深入学习实践科学发展观活动等党内集中教育,都是重点解决思想、作风和组织不纯的问题,解决党性党风方面的突出问题。诸如此类的例子比比皆是。总之,强烈的自我革命精神,是党长盛不衰的精神密码。

在总结历史规律的基础上,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精准分析新形势新问题,在新的历史高度上确立了对党的建设的认识自觉。在党的十八大前后,党内存在的各种突出问题有多样化的表现形式。比如,在政治建设方面,存在“两面人”的政治隐患,“党内存在不少对坚持党的领导认识模糊、行动乏力问题,存在不少落实党的领导弱化、虚化、淡化问题”。(27)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第5、5页。比如,在思想建设方面,有些党员、干部存在精神迷茫、信仰缺失的问题。比如,在组织建设方面,存在党组织涣散的问题。再比如,在作风建设方面,“一些地方和部门形式主义、官僚主义、享乐主义和奢靡之风屡禁不止,特权思想和特权现象较为严重,一些贪腐问题触目惊心”。(28)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第5、5页。诸如此类的问题如果没有得到及时整治,极有可能会动摇党的执政根基。

针对这些新问题,习近平清醒地告诫全党:“这么大一个党,处在执政地位、掌控执政资源,很容易在执政业绩光环的照耀下,出现忽略自身不足、忽视自身问题的现象,陷入‘革别人命容易,革自己命难’的境地。没有什么外力能够打倒我们,能够打倒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29)中共中央党史和文献研究院编:《十八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下),第591页。坚守自我革命的根本政治方向,是在长期执政条件下确保党不变质、不变色、不变味的基本保证。我们党以“十年磨一剑”的定力推进全面从严治党,从制定和落实中央八项规定开局破题,提出和贯彻新时代党的建设总要求,把政治建设摆在首位,全面推进党的建设系统工程、打出一套自我革命的“组合拳”,解决了一些多年未除的顽瘴痼疾。特别是在反腐败斗争方面,我们党深刻认识到,“腐败是危害党的生命力和战斗力的最大毒瘤,反腐败是最彻底的自我革命”。(30)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第69、13~14页。党的二十大报告对新时代十年的反腐败工作成就作了概括:“我们开展了史无前例的反腐败斗争,以‘得罪千百人、不负十四亿’的使命担当祛疴治乱,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一体推进,‘打虎’、‘拍蝇’、‘猎狐’多管齐下,反腐败斗争取得压倒性胜利并全面巩固,消除了党、国家、军队内部存在的严重隐患,确保党和人民赋予的权力始终用来为人民谋幸福。”(31)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第69、13~14页。这集中表明,党成功地探索出了依靠自我革命跳出历史周期率的有效路径,在新时代的实践中开辟了百年大党自我革命的新境界。

三、 依靠自我革命引领以中国式现代化为定向的社会革命

在党的十九届七中全会第二次全体会议上,习近平深刻指出:“我们党是一个拥有9600多万名党员、490多万个基层党组织的大党,肩负着团结带领14亿多中国人民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重任。大党大国,既是我们办大事、建伟业的优势,也使我们治党治国面对很多独有难题。”(32)习近平:《在党的十九届七中全会第二次全体会议上的讲话》,《求是》2022年第23期。找到自我革命的成功路径,针对的是大党的独有难题,而依靠自我革命引领以中国式现代化为定向的伟大社会革命,则旨在一体化解决大党大国的独有难题。这也彰显了自我革命的根本价值意义。强大的政党是在自我革命中锻造、历练出来的,中国共产党勇于推进自我革命,而这种自我革命归根到底是要为推进社会革命打造钢铁般的领导力量。党的自我革命是社会革命的关键前提,社会革命是党的自我革命的根本目的,两者是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的关系。在这个意义上,解决大党独有难题和解决大国独有难题是本质同一的,不能将两者割裂开来,只谈自我革命而不顾社会革命,或者只谈社会革命而不顾自我革命。

如何从理论上深刻理解“社会革命”?对于这个范畴,恐怕还要回到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文本中加以审视。恩格斯在1844年初写作的《英国状况——十八世纪》一文中曾言:“人类知识和人类生活关系中的任何领域,哪怕是最生僻的领域,无不对社会革命发生作用,同时也无不在这一革命的影响下发生某些变化。社会革命才是真正的革命,政治的和哲学的革命必定通向社会革命。”(3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87页。这里的“社会革命”概念,主要用于描述由工业革命引发的广泛社会变革。16、17世纪创造了英国社会革命的前提。宗教改革以后,资产阶级的新教伦理与原则得以确立,农奴变成了自由劳动者。科学与实践相结合即科学被运用于工业等人类领域的社会化进程产生了社会革命,再加之英国的殖民地、海军和贸易的建立,使得现代英国工人阶级的贫困化具有了世界历史意义。恩格斯的这一结论在1848年与马克思合著的《共产党宣言》中得到进一步的系统阐发。

当然,如果仅是从当时的文本来看,恩格斯对社会革命概念的使用还主要用于描述英国资本主义社会。而在1844年7月写作的《评一个普鲁士人的〈普鲁士国王和社会改革〉》一文中,马克思则更加明确地提出了通向社会主义的社会革命的思想观点。马克思与恩格斯的这种差异,主要是因为两个文本研究侧重点的不同所致,而无结论性的区别。基于论战的考虑,马克思激烈地批评这个“普鲁士人”虽然提出了“具有政治灵魂的社会革命”这个概念,但却未赋予这种革命以“社会灵魂”,其对这一范畴的使用不过是对旧的政治革命的同义反复。在马克思看来,“每一次革命都破坏旧社会,就这一点来说,它是社会的。每一次革命都推翻旧政权,就这一点来说,它是政治的”。(3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395页。由此,他更倾向于赞同“具有社会灵魂的政治革命”的说法,并明确将其与社会主义联系起来:“社会主义不通过革命是不可能实现的。社会主义需要这种政治行动,因为它需要破坏和废除旧的东西。但是,只要它的有组织的活动在哪里开始,它的自我目的,即它的灵魂在哪里显露出来,它,社会主义,也就在哪里抛弃政治的外壳。”(3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395页。

我们不妨对以上观点作进一步的解读。资产阶级社会爆发社会革命的根源,根本在于社会基本矛盾的规律性运动。生产的不断变革及其社会化进程,使资产阶级生产关系变成了束缚生产力发展的桎梏。这必然导致整个资产阶级社会关系的颠覆。而后一过程始于无产阶级有组织地推翻旧政权的革命运动。政治革命构成社会革命的前提,它本身也具有社会革命的性质,具有“社会灵魂”;而在政治革命完成后,也就是在社会主义“抛弃政治的外壳”后,一种更广泛意义上的社会革命将得以开启。我们今天理解的“社会革命”,仍然是以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为根源和基础的,但它不仅仅是一种改造旧世界的政治行动,更是一种构建新世界的社会变革。

中国共产党的百年历史,就是一部党领导人民不断进行伟大社会革命的历史,而这一社会革命的定向为中国式现代化。新民主主义革命是这场社会革命的开端,其通过推翻腐朽的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为生产力的解放以及以此为基础的社会进步奠定了根本的政治前提。新中国政权建立后,社会主义革命又如火如荼地进行,这一革命的实质是要确立社会主义的生产关系,从而适应社会革命的历史必然性。社会主义社会也是不断变革的社会。在走自己的道路的探索中,我国取得了重要成就,也经历了严重的挫折。这些曲折发生在没有现成经验可循的、广泛而深刻的社会革命进程中,有些不可避免。改革开放以后,党领导人民在现代化战略转向中创造性地深化社会革命,在经济社会诸多领域和方面推动了一系列革命性变革。建立在这些变革之上的现代化发展成就的开拓,“根本原因就是我们通过不断调整生产关系激发了社会生产力发展活力,通过不断完善上层建筑适应了经济基础发展要求”。(36)《习近平关于协调推进“四个全面”战略布局论述摘编》,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5年,第74页。进入新时代,我们党领导人民全面深化改革开放,在许多领域推动整体变革和系统重塑,成功推进和拓展中国式现代化,这也是正确运用社会基本矛盾运动规律来推动更加广泛的社会革命的结果。习近平强调:“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我们党领导人民进行伟大社会革命的成果,也是我们党领导人民进行伟大社会革命的继续,必须一以贯之进行下去。历史和现实都告诉我们,一场社会革命要取得最终胜利,往往需要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37)《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3卷,第69~70页。

社会革命越是广泛,越是具有长期性,就越需要政党的领导。在劳动者受到普遍奴役的年代,马克思就指出:“为保证社会革命获得胜利和实现革命的最高目标——消灭阶级,无产阶级这样组织成为政党是必要的。”(38)《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28页。言下之意,无产阶级的解放只能由他们自己去争取,而这种争取的成功不得不依靠团结、联合的力量来保证,即需要一个根本区别于资产阶级政党的自身组织来带领他们作为一个阶级而行动。这是科学社会主义的根本原则,也是在中国社会革命的百年进程中得出的基本经验。对此,毛泽东也鲜明强调:“领导中国民主主义革命和中国社会主义革命这样两个伟大的革命到达彻底的完成,除了中国共产党之外,是没有任何一个别的政党(不论是资产阶级的政党或小资产阶级的政党)能够担负的。”(39)《毛泽东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652页。可以说,没有作为领导党的中国共产党,也就没有中国革命和建设的顺利推进,更没有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创立和发展。中国式现代化有很多特点和特征,但最大的特征是坚持马克思主义政党的领导。坚持党的领导必须不断改进党的领导。从社会革命的历程中,不难看出自我革命是如何在其中对党的建设乃至党的事业发挥着引领作用的。

党的二十大明确了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心任务,深刻揭示了以党的自我革命引领新时代伟大社会革命的重大意义。无论是从历史经验来看,还是从新时代新征程的治国理政考验来看,能否永葆马克思主义政党勇于自我革命的本色,在根本上构成影响这场以中国式现代化为定向的社会革命成败的决定性因素。当前,我国发展到一个新的战略阶段,迈入了乘势而上、确保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不被中断的关键时期,这一时期党的战略任务是依靠中国式现代化实现国家强盛和民族富强。实现这一战略任务,既具备长期发展积累的战略性有利条件,又面临以百年变局加速演变为基本特征的世界之变、时代之变、历史之变的严峻挑战。国内外各种矛盾风险挑战的集中显露和交织叠加,使得推进新的伟大社会革命的复杂程度、艰巨程度,达到一个历史的新高度。在这种形势下,在中国式现代化的定向中统揽伟大斗争、伟大工程、伟大事业、伟大梦想,起决定性意义的是推进新时代党的建设新的伟大工程,因而要把新的战略阶段的社会革命引向深入,必须把党的自我革命进行到底。只有坚持不懈拓展自我革命的深度和广度,党才能经得起各种风浪考验而走在引领社会变革和进步的时代前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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