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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丝绸之路”视域下的元朝纺织品海道互市

2023-08-31金峥杰邓可卉

丝绸 2023年8期
关键词:海上丝绸之路纺织品

金峥杰 邓可卉

摘要: 文章将“海上丝绸之路”的视域作为一种能为纺织史研究提供历史广度和考察向度的背景工具,通过对该视域内由一系列矩阵因子构成的相关向度开展分析,观察元朝纺织品海外贸易的基本面貌和海道互市的机制特点,探讨相关政策的成败和原因,论述元代海上丝绸之路纺织品互市的成果和影响。研究表明,元朝官方主导的纺织品海道互市,是统治集团沿袭前代的互市体制,依托强大的手工业商业体系所构成的物质基础,以及先进的船舶制造和远洋航行技术,开展有完整组织及制度保障的政治、外交和经济活动。短时期繁荣表象下不可避免地存在封建统治的局限性和消极因素,故而成败受到国内外多种因素相互作用的影响,但在客观上对纺织经贸和文化交流起到了助推作用。

关键词: 海上丝绸之路;元朝;纺织品;海外贸易;丝绸贸易

中图分类号: F752.9; K247 文献标志码:  B

文章编号: 10017003(2023)080150-09

引用页码: 081304 DOI: 10.3969/j.issn.1001-7003.2023.08.018

在中国历史上,同外国和周边各民族进行的贸易通称为“互市”,这一称呼始于东汉。古代中国同西南亚及印度次大陆的经贸往来和文化交流,至汉代就分为海陆两道[1]41。其中,陆道就是学界公认的著名的“丝绸之路”。而海道,即学界普遍认同的“海上丝绸之路”,虽然同前者一样以丝绸贸易为开端,但其承载了更大地理范围的东西方经济文化交流。依托于“海上丝绸之路”的繁荣,元朝官方主导的纺织品海道互市的存续时间,主要是从公元13世纪70年代末征服南宋后彻底取得东南沿海贸易港口的控制权起,至元代中期的仁宗朝的几十年中。其虽属于短时期的现象,却比秦汉以来更接近于真正意义上将东西方文明古国和文明发源地藉由海道实现经贸文化的沟通互联,对元朝与“海上丝绸之路”沿线国家和地区的政治、外交、经济、文化、科技,乃至民生都产生显著的历史影响,因而值得关注。迄今,学界对元朝的海外贸易研究多从经济史的角度讨论,对元朝丝织品经海路对外贸易有所涉及,毕竟中国出口商品中的丝织品具有特殊的地位。而以“海上丝绸之路”为视域,针对元朝纺织品海道互市的专门研究还不多见。笔者认为,这样的视域作为一种能够提供历史广度和考察向度的纺织史研究的背景工具,通过对该历史视域内相关矩阵因子构成的地理空间、物质条件、制度安排、利益博弈、成果效应等考察向度的分析,可以获得对元朝纺织品海道对外贸易基本面貌和互市机制的认识,也有助于分析元朝海外贸易政策的成败和原因,从而对“海上丝绸之路”纺织品互市效应和影响等给出客观评价。

1 地域与品类:元朝纺织品海道互市的规模

随着元朝国内丝绸生产中心逐渐南移,散布于长江三角洲和东南沿海市镇的织染业,具备了更大的丝绸生产加工能力。手工纺织业产品在满足国内市场需求的同时,呈现部分手工业商品贸易由国内转向国外的态势。丝绸、瓷器等手工业商品大量出口,换取海外的珠宝、香料、贵重药材等土特产和手工业生产原料,也为国内商品经济提供了物资来源。这样,不仅刺激了国内织染业扩大生产规模,还为纺织品提供广阔的海外销路。织染业同其他传统手工业一起,构成了元朝海外贸易高度发展的物质基础。而“海上丝绸之路”则为元朝的这一重要经济活动提供了物理空间和物质条件。

经由传统的东洋航线,蒙元时期高丽与中国的纺织品互市往来非常频繁。据《高丽史·忠烈王世家》记载,忠烈王二十一年(公元1295年),高丽政府就曾遣人“航海往益都府,以麻布一万四千匹,市楮币”。高丽国直接派遣专人海船来华贸易,换得元朝的纸币后购买元朝的商品。经海道往益都(今山东青州市及潍坊市辖区)贸易,反映出当时山东半岛也有元朝与高丽贸易的重要口岸[2]。同时期流传下来的专为前往元大都经商的高丽商人编写的汉语教科书《老乞大》中,“买段子”一篇反映了元朝丝绸的买卖情形。买家询问各色纻丝和纱罗的同时,能区分出“南京的颜色好又光细,只是不耐穿”“杭州的经纬相等”“苏州的十分浇薄,又有粉饰,不牢壮”[3]281-282。這也间接反映出,元朝南方等地产的各色丝织品运抵大都后,又经由东洋航线转贩到高丽[4]276-279。高丽方面向中国出口纺织品,从“高丽地面里来,载千余筒布子的大船”[3]314可以看出,高丽商贩携带入元的苎布数量之大。元时,高丽产优良苎麻织物,在中国很受欢迎。元杂剧《朱太守风雪渔樵记》中提到“洗白复生”的高丽氁丝布[5]6416,系高丽苎麻织成,亦称毛丝布,经久耐用,已为元朝民间常见转贩之品种。东洋航线上元朝与日本的贸易主要是私商交易,极少有官方贸易[6],就纺织品贸易而言,品种和规模远不如元朝同高丽之间的纺织品互市。

经南洋航线和西洋航线,元朝同沿线国家和地区的纺织品互市保持活跃。元代汪大渊所撰中西海道交通诸国的重要著作《岛夷志略》中,对这两类航线贸易的纺织原料和纺织品按照贸易之地有所记载。该书作为研究元代海外贸易的可靠史料,在记叙航海沿线国家和地区的风土人情的同时,介绍了当地的土产与“贸易之货”。尽管未见记载进出口交易的具体数量,但是“货用”纺织品品种丰富,涵盖丝、棉、毛、麻织物及其制品。许多棉纺织品在纺织通史中并非常见,如巫仑八节那涧布、八丹布等,皆系名称中所包含国家或地区的原产地命名。笔者对《岛夷志略》(苏继庼校释本)[7]所载纺织品贸易信息进行汇总整理(表1),同时对书中记载的每一处“贸易之货”未区分进出口及中途转贩或易换的纺织品,依据其原产地,并参考其他纺织史研究成果加以推测后标注于“货物走向”一栏中。上述航线贩运的生丝与丝织品中绫、绢、缎、锦等,可以认为系从元朝向海外出口。对于棉织品的互市,东南亚和印度半岛等地特产的棉织物以其优良的品质,促成了相当一部分棉布品种从原产地进口到元朝,或者通过元朝的海商转手销往海道沿线的国家或地区。因此,除了元朝本土织造的土布、海南布等有一部分销往海外或用于易货,从海外进口到元朝的各类棉布,至少从品种看,占据了棉织品互市中相当大的份额。其中需要考虑元朝棉纺织业虽然开始勃兴,但还远未达到普及程度,本土产棉织物的品种和品质尚不能充分满足国内所需这一因素。成宗大德八年(公元1304年)刊印的《南海志》则在“舶货”单列了元朝进口的“布疋”品种,其中包括白番布、花番布、草布、剪绒单、剪毛单六种[8]44。经南洋、西洋航线的纺织品海道互市为南海、印度洋至阿拉伯海的广大沿线国家和地区的特色纺织品互通发挥了重要作用。

总的来看,可用于考量元朝“海上丝绸之路”纺织品互市发展状况的因素,除了商品品种的增加,贸易航线的开发和贸易伙伴的拓展是区别于前朝的显著方面。除了传统的与高丽、日本等东北亚国家开展贸易的东洋航线,以及前往南海和印度洋地区同真腊、文老古、小喃等地开展贸易的南洋航线的持续繁荣之外,从泉州港出发,经波斯湾、阿拉伯半岛和非洲的东北部,再转到欧洲的西洋航线相继延展,在元朝跻身为繁忙的航线[10]。元朝“海上丝绸之路”纺织品贸易使中世纪的世界第一次出现了更广地域内手工商品经海道畅通交流的局面[11]。可以说,几乎元朝海舶所达之地,都可见纺织品的大宗输出。

2 开放与监管:元朝海道互市运作机制的特点

元朝纺织品海道互市繁荣的成因,除了前述物质商品的丰富和贸易航线的开发,应看到国家顶层设计的基础性和决定性因素,尤其是朝廷对海外贸易的监管更加制度化和正规化。

2.1 机构职能方面

元朝政府“因宋旧制”,在泉州、庆元、上海、澉浦等地设立“市舶司”[12]1592,作为海道互市的监管机构。这一机构虽经多次增设和撤并,其间又屡经“市舶都转运司”“市舶提举司”等名称和隶属更替[12]1592-1593,但由地方最高行政机关的行省管理市舶事务,是元朝海道互市的基本体制[13]69。元朝政府之所以要将海道互市纳入专门机构的监管控制,无外乎看重其能带来的直接经济效益,从而保证国家从市舶抽分与税收中获得的利益最大化。

2.2 运行体制方面

“官本船”制度的创设是元朝官营海道对外贸易的一大创举,其核心是“官自具船、给本、选人入蕃,贸易诸货,其所获之息,以十分为率,官取其七,所易人得其三”[12]1592。即通过官本商辦、利润分成的方式,建立官方与权豪势要分割海外贸易利益的新方式[14]。这又催生出元代大批从事官营高利贷商业的“斡脱”(意为合伙)和直接从事海外贸易的海商。官本船贸易主导了从至元二十二年(公元1285年)到至治二年(公元1322年)间约30年,不失为官本商办促进海外贸易发展的有效途径,在一定的时期内确实为元朝政府带来了远超前代的财政收入。民间海商经营的海外贸易除了海禁期间一直存续,是元初到官本船制施行前及官本船制废止之后到元末期间的主要贸易形式[15]168。“官本船”制度废止后,则进入多种经营形式并存、海外贸易彻底放开的局面[16]8。

2.3 征税手段方面

允许民间商人在朝廷监管下介入海外贸易,以确保抽分征税。元代徐元瑞撰《吏学指南·钱粮造作·抽分》中将抽分释为“解取其物也”[17]117。市舶口岸在施行抽解时,将进口货物分成“细货”与“粗货”两个大类。元代王元恭撰《至正四明续志》按照这两类,将220项进口货物分划为细货134种和粗货86种。从海外进口纺织品多为“细货”,其中棉织品占多数,品种有吉贝花、吉贝布、木棉、三幅布罩、番花棋布、毛驼布、袜布、鞋布、吉贝纱等。元朝政府的市舶之税,被看成是“国家大得济的勾当”[18]874,其数额在元代中期时就达到每年数十万锭银[12]402。难怪“海舶税”被时人视作“军国之所资”[12]2652的重要财源,元朝政府每年通过市舶所获收入之巨也可见一斑[19]。

2.4 政策扶持方面

元朝政府对开展海外贸易的基本态度较前朝更为开放和主动,采取的对外贸易策略也较前朝更为务实和优容。元世祖忽必烈曾下诏:“诸蕃国列居东南岛寨者,皆有慕义之心,可因蕃舶诸人宣布朕意,诚能来朝,朕将宠礼之。其往来互市,各从所欲。”[12]138这表明元初朝廷着手大规模招徕外商前来贸易。格鲁赛在《蒙古史略》中记载:“在忽必烈同他的后人时代,曾与马八儿俱兰等地的王国订有商约,中国商船按期运载生丝、花绸、缎、绢、金锦,於俱兰、锡兰等地。”[20]84这可以视作由国家控制的正规的丝绸出口交易活动。元朝还出台诸如优恤舶商、设置巡防弓手和海站以保障舶商安全、减轻舶货税率和高利贷利息等政策[21]315-316。

总的看来,由统治阶层推行的开放与监管并行的运作机制,在一定历史时期可以看作是间接助推“海上丝绸之路”繁荣的制度安排。官方主导的海道互市作为元朝对外关系的组成部分,其初衷与华夏大一统国家统治者具备的政治上“世界主义”的开放意识、经济上“重商主义”的观念延续、文化上“兼容并纳”的包容态度密不可分,实行过程中又为蒙元贵族对于聚敛财富和搜罗奇珍的爱好所支配。官方层面派员率船队出海访问,开展丝绸、瓷器等为主的贸易[22],导致了元朝同海外的经贸往来呈现以朝贡为主向以贸易为主的转变态势。由政府直接组织和参与经营远洋贸易活动,其中不仅有着深刻的政治和经济目的,而且体现着国家对海外贸易的重视和掌控。

3 博弈与对策:民商逐利与官本商办的制衡

“海上丝绸之路”的繁荣在催生元代纺织品海道互市活跃的同时,官民之间对于“海上丝绸之路”资源和利益的博弈几乎始终伴随着。问题在于“海上丝绸之路”无论空间构成还是运作利权,在历史上从来不可能由官方长期独持,民间利用海道资源开展纺织品贸易一直是构成“海上丝绸之路”经济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特别是元朝政府发现官本船制度有利可图,为确保最大限度地由政府垄断海道互市的权力,曾一度将民间丝绸海外贸易活动定性为非法,施行“禁商泛海”。这也体现出元代“海上丝绸之路”发展的曲折经历。

元朝政府曾多次规定只许官营而不准私贩下海,明令将传统大宗出口货物的丝织原料和产品列为禁品。武宗至大二年(公元1309年)颁行至大银钞的诏文规定:“金银私相买卖及海舶兴贩金、银、铜钱、绵丝、布帛下海者,并禁之。”[12]349元朝《通制条格》所载延佑元年(公元1314年)的市舶法则更进一步规定:“金、银、铜钱、铁货、男子妇女人口、丝绵、段疋、销金、绫罗、米粮、军器,并不许下海私贩诸番。”[23]533权势豪商和民间私贩出于各自的利益和目的,必定采取各种对策。元初文学家戴表元在《剡源集佚诗·寄阮严州》中提到“渔迹椮收山市闹,蚕乡丝熟海商来”,说的是每当新丝登市之际,私商溯钱塘江而上,向建德一带收丝载往海外行销的情况仍不鲜见[24]270。实际上政府对此也无法禁绝。而每次禁罢不久又迫于各种原因而松弛或者重开,又恰好说明积极开展海道互市已成为元朝国民经济中相当重要的环节,并且仍然是元朝对外贸易的基本方针。

就应对丝绸出海禁令的策略而言,作为传统出口物资主项的丝织品被禁止通过私商出海,国内手工业生产的能力必然受到影响,进而将出口的压力传递到出口的品类,也必然导致传统手工业出口产品构成发生变化。在这种情况下,元朝出口的纺织品中,棉织品作为出口新军的势头逐渐显现。出口构成变化的意义在于,依托棉纺织品作为新的出口品类及瓷器出口量的再增,可以获得结构性平衡,使得元朝手工业产品的进出口规模继续维系。尽管如此,纺织品出口的大宗地位从未被动摇。

从私商丝绸海禁政策动机的博弈考察,出于元朝政府与权商之间的利益冲突和尖锐矛盾固然是一种可能。“凡权势之家,皆不得用己钱入蕃为贾,犯者罪之,仍籍其家产之半”[12]1592,表明元朝政府借此对权商进行打压。“禁私泛海者,拘其先所蓄宝货,官买之……不费一钱,但尽禁权势所擅产铁之所”[12]3055,这或许能解释朝廷的用意。此外,虽然元朝官营丝绸织染业生产的规模、产量、品质及分工协作程度远在宋金之上,但之于对高档丝织品有着特殊喜好的蒙元贵族而言,仍不敷其求。元朝统治者对诸王、后妃的“岁赐”中,有缎、绵、绢及小银色丝等织物。仅以《元史·食货志》统计的仁宗延佑六年额定岁赐常规量,数量之多可见一斑[12]1599-1619,这还不包括名目繁多的不时之赐。元朝政府一再禁止民间在限定范围外织造或贩卖织金锦等高档丝织物,以及前述禁止“销金”“绫罗”等丝织品下海私贩,其动机都与充分保障统治集团对丝织原料的特权性占有及对高档丝绸的奢靡消费不无关系。

元朝丝绸海禁的屡禁屡开,也从侧面反映出官本船制度在实施过程中,民商逐利与官本商办牟利互相抵牾的制衡。因此,禁令推行到最后只能沦为扰民伤财的弊政。究其原因,主要还是封建统治自身的局限所致。首先,市舶官吏侵吞牟利导致的官本开支大增必然难以为继。其次,元朝后期通货膨胀,纸币大幅贬值,使得官本经营积重难返。再次,民商下海的刚性诉求对官方垄断海外贸易格局提出挑战和动摇。最后,统治集团企图把整个海外贸易纳入为本阶级利益集团服务的范畴,这种做法对于国家海外贸易的长远发展而言有害无益。种种因素作用的结果,导致海外贸易正常的经营范围和经营方式受到限制,海商经营的积极性遭受打击,进而形成了国外贸易被官府所垄断、国内市场又受官府压制的畸形发展格局[25]193。当然,博弈主要出于政治上的暂时需要,对策表现为权贵豪商仍多有顶风违法经营。这样看,元朝官方主导的纺织海道互市的繁荣只能是相对短时期的现象。

4 交往与互通:元朝纺织品海道互市的效应

元代“海上丝绸之路”纺织品互市夯实了中国作为丝绸等纺织品贸易中心的地位。由于互市商旅往来的频繁,这一时期纺织品对外贸易重要港口作用显著。泉州在元代成为对外贸易的最主要港口。摩洛哥旅行家伊本·白图泰在其游记中更是把刺桐城(泉州)描述为世界“最大的港口”,并认为“对商旅说来,中国地区是最安全最美好的地区”[26]399。格鲁赛在《蒙古史略》中论述马可波罗时代的东亚商业时,提到“杭泉两州的商店,充布贵重货物,若生丝、花绸、金锦、花衣、纱缎”[20]82。大都(元代蒙古人也称汗八里城)作为元朝政治中心,还扮演着中外纺织品交易重地的角色。《马可波罗行记》也对大都丝织品交易盛况有所记载:“仅丝一项,每日入城者计有千车,用此丝制作不少金锦绸绢,及其他数种物品……”[27]215元代的广州也是经南洋、西洋航线对外贸易的重要口岸。《南海志》卷七《诸藩国》所载,与广州发生贸易关系的国家和地区数量过百。元代舶商承继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在互市活动中与各国商民发展了密切的贸易伙伴关系。

元朝纺织品海道互市给沿线国家和地区各种物产的互通有无带来可能。《南海志》卷七《舶货》记载“风化既通,梯航交集。以此之有,易彼之无,古人贸通之良法也”[8]43-44,说的正是“互通有无”的意义。据《至正四明续志》记载的海道进口货物来看,除了满足元朝统治集团奢欲的海外珍奇,大多是国内缺乏且具有实用价值的货物,符合“博换他每中用的物件来”[18]的互通规律。爪哇商人将元朝的养蚕、缫丝、织锦方法带回爪哇。真腊人“以唐人金银为第一,五色轻缣帛次之;其次如真州之锡镴、温州之漆盘、泉处之青甆器,及……麻布、黄草布……”[28]148,真腊的国主穿用“以销金缣帛为之,皆舶商所馈”[28]165-166,官员出行按仪制乘轿张伞,所用伞盖“皆用中国红绢为之”[28]92。由此可知,其时海外各地人民穿着中国产的纺织品,使用由中国造生活物资的情况十分普遍。中国的丝织技术也经由海道大量输出,促进了元朝同航线沿途的经济文化交流。同中国开展纺织品互市,对这些国家或地区的文明进步,起到一定带动作用。

元代纺织品经由东洋航线、南海航线、西洋航线向外传播更胜前代。得益于宋元时期造船业的发展和进步,元代海道互市航线通到哪里,中国纺织品就兴贩到哪里。同时,纺织品经海道互市的巨大需求又间接推动了对于更可靠的远洋运载工具和更科学的航海操控技术的发展。据《永乐大典》收录《元漕运二·经世大典》可知,商舶“惟凭针路,定向行船,仰观天象,以卜明晦”。说明元代海员已经能够熟练地依靠针路,通过观测天体来辨别航向,还能利用海洋季风规律实施出海或返航。而随着指南针和针路在航海中的普及,元代海员对海道和海外诸国的地理分布也有了比从前更为清楚的认识。《南海志》卷七《诸藩国》显示,元代开始出现所谓“东洋”“西洋”的概念,并有“大东洋”“小东洋”“小西洋”[8]45-47等进一步划分。东、西洋的概念后代一直沿用,对于中国人认识世界和发展远洋贸易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元代纺织品海道互市处于“海上丝绸之路”发展史上重要的历史方位。纵向看,它上承汉唐“丝绸之路”贸易的繁荣,中联宋代以来基本中断的陆上“丝绸之路”并使其复通,下启明代海道贸易走向鼎盛并为郑和下西洋奠定基础。横向看,它把中国同世界主要的文明古国连接起来,也把华夏文明同世界文明的发源地连接起來[29]538,开启了东西方文明多元互鉴的一体化新格局。元朝同“海上丝绸之路”沿线众多国家和地区保持直接的纺织品商贸往来,同各国各地区人民一道分享人类纺织文明成果的同时,也使中国放眼于世界,使世界进一步了解中国,更引发了之后西方世界一窥东方文明的大航海热潮。因此,“海上丝绸之路”密切了中国与世界的关系,不仅是丝绸等手工纺织商品贸易的经济之路,也是各国包括纺织技术在内的发明创造的传播之路,更是各国人民增进沟通和认识的友谊之路。

5 结 论

“海上丝绸之路”在为元朝纺织品对外贸易繁荣发展提供时空条件的同时,也为考察元朝海道互市提供了综合考察的视域。“海上丝绸之路”作为历史上中国同海外国家和地区开展丝绸等手工纺织商品互通的重要渠道,其属性并不局限在贸易通道的空间或地理概念。对于相关历史研究而言,它无疑也在时间和空间维度上反映了中国作为享誉世界的丝绸大国不同时期的政治、经济、文化、外交、手工业嬗变的情况。聚焦到元朝纺织品海道互市問题,相关考察向度同基本史实的联系,可以通过将该问题置于由地域、品类、机制、对策、交互、效应等矩阵因子所处的“海上丝绸之路”这一视域下进行分析。从中不难看出,元朝官方主导的海道互市,是蒙元统治集团沿袭前朝的海道互市体制,依托元朝强大的手工业商业体系所构成的物质基础,以及先进的海舶制造和远洋航行技术,开展有完整组织及制度保障的政治、外交和经济活动。在元朝近百年的存续时间里,施行了近三十年的“官本船制”作为官方主导的海外贸易形制,建立在政府垄断与权商博弈的基础上畸形发展。机制上的流弊和执行中的混乱,致使其不可避免地成为短时期的现象。如果以更宽广的历史视域来看,一度显现活跃和繁荣的元朝纺织品海道互市并不是单纯的一个时期的海外贸易活动,而是在时间维度和空间维度下海内外多种因素相互作用和影响的结果。元朝纺织品海道互市客观上推动了中世纪航运贸易事业发展,促进了“海上丝绸之路”上中外纺织文明交流互鉴,也奠定了其在中国对外关系史、海外贸易史和“海上丝绸之路”发展史上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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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away mutual marketing of textiles in the Yuan Dynasty from the perspectiveof the Maritime Silk Road

ZHANG Chi, WANG Xiangrong

JIN Zhengjie, DENG Kehui

(College of Humanities, Donghua University, Shanghai 200051, China)

Abstract: As a background tool for textile history research that provides historical breadth and investigation dimension, the perspective of Maritime Silk Road has its attributes that are not limited to the spatial or geographical concept of trade routes. It constitutes an observation point matrix in time and space that reflects the political, economic, cultural, diplomatic, technological and other transmutations of China in different historical periods. This article attempts to describe the relevant issues through analysis on the following aspects: the evolution of Yuan’s seaway mutual marketing system, the changes in the composition of textile import and export, the revival and abandonment of ban against private-based silk export from the Yuan authorities, and the achievements of textile civilization exchanges along the Maritime Silk Road. The issue of seaway mutual marketing of textiles in the Yuan Dynasty is placed in the vector analysis of matrix factors composed of observation points such as region, category, mechanism, countermeasures, interaction and effect.

The main conclusions drawn in this article are as following. The seaway mutual marketing of textiles in the Yuan Dynasty was a political, diplomatic and economic activity with administration followed by the seaway mutual marketing system of previous dynasties, and with complete organizational and institutional guarantees carried out by the Mongolian ruling clique, based on government monopoly and competing with the chaebols and maritime merchant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Maritime Silk Road, the once active and prosperous seaway mutual marketing of textiles in the Yuan Dynasty was not simply a series of overseas trade activities in a certain period, but the result of the interaction and influence of various factors at home and abroad in the time and space dimensions. The causes of the prosperity of the seaway mutual marketing of textiles require being viewed from two aspects. On the one hand, the political openness, economic mercantile concept, and cultural tolerance attitude of Yuan’s rulers created a business environment for open and active exchanges for seaway mutual marketing. On the other hand, tremendous workforce, material and financial resources were invested to organize overseas trade via policy support with the state power. Thus, the seaway mutual marketing of textiles in the Yuan Dynasty was sufficient to reflect its position in the Chinese history of foreign relations and overseas trade, and the history of development of the Maritime Silk Road as well.

The above points of view can be understood from the following aspects. First, the Yuan’s seaway mutual marketing system reflected the state’s control over overseas trade. These policies, including setting customs authorities (as known as Shi-Bo-Si) and the official ship system (as known as Guan-Ben-Chuan) were reflected in the competing between government, chaebols and maritime merchants. Second, in the process of implementing the official ship system, the drawbacks were exposed by the mutual restriction of ban against private-based silk export and government-based commercial trade. This led the prosperity of the official-dominated seaway mutual marketing of textiles to a relatively short-term phenomenon, resulting in failure of producing effective pulling action on domestic economic development. Third, silk fabrics were forbidden to go overseas through private traders, which inevitably led to changes in the composition of traditional handicraft exports. The increase in the share of cotton textile exports allowed the scale of textile imports and exports in the Yuan Dynasty to continue to be maintained. Fourth, research and analysis based on documents of the Yuan Dynasty, such as Dao Yi Zhi Lue, suggests that the scopes of overseas textile trade were expanded through opening up more maritime routes that covered Northeast Asia, Southeast Asia, the Indian Peninsula, the Persian Gulf, the Arabian Peninsula and other places. This was due to the solid material foundation constituted by the strong handicraft and commercial system, as well as the advanced maritime shipbuilding and ocean-going navigation technology of the time. Fifth, the maritime routes developed in the Yuan Dynasty were not only economic routes for the trade of silk and other handmade merchandise, but also routes for the dissemination of textile civilization including textile techniques, and for the enhancement of communication and understanding between people of various countries and regions along the Maritime Silk Road.

Through the analysis of vectors, such as geographical space, material conditions, institutional arrangements, interest games, and achievement effects composed of the relevant matrix factors in the perspective of the Maritime Silk Road, this article obtains the understanding of the basic appearance and mechanism of seaway mutual marketing. Analysis of the successes and failures and causes of the overseas trade policies can be conducted on this basis, so as to provide an objective evaluation of the effects and impacts of seaway mutual marketing of textiles in the Yuan Dynasty on the Maritime Silk Road.

Key words: the Maritime Silk Road; the Yuan Dynasty; textiles; overseas trade; silk trade

收稿日期: 20221110;

修回日期: 20230620

基金項目: 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东华大学纺织文化研究基地项目(22D111011)

作者简介: 金峥杰(1981),男,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纺织科技史。通信作者:邓可卉,教授,dengkh.grace@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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