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的祝福

朱百强

一

广场南端杨树上绷着红色幕布，上绣金色的心字和并蒂莲图案；西边的木杆上绷着白色幕布，桌子上黑色的大音箱嗡嗡响。临时搭建的舞台一米多高，铺有红地毯，在阳光下分外耀眼。广场北端一户人家的门楼子上，贴着红灿灿的大对联，宾客盈门，院子欢声笑语。

正午时分，广场上传来嗵、嗵、嗵的声音，像暴雨前的雷声，跌宕起伏，惊天动地，把沉寂的村子给震醒了。放铳是王大福家的祖传手艺，有多少年没放了，只有村里遇到特大喜事才放，上次是村里出了全省文科状元放的。今天，是王铁柱儿子王军大婚的日子，七十八岁的王大福一试身手，要诚心表演一下这古老的技艺，给本族孙子造势助兴。随后，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又传开来，爆竹上蹿下跳，一股股青烟氤氲在空中。这仅仅是营造气氛的前奏，预示婚礼即将开始。顿时，村子活跃起来，乡亲们潮水样涌向广场。

那么，张三的儿子结婚，李四的女儿结婚，乡亲们不觉得新鲜，为啥单单对王军的婚礼感兴趣？因为王军的爷爷王大山是抗美援朝的老兵，王军的父亲王铁柱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王军如今又在西藏某部服役。这是个军人家庭。身份有别，意义不同。在人们的印象中，他们家门上一直就挂着光荣人家的牌子。祖孙三人均立过功，不同的是，王军立过两次功，比他爷他爸多一次，政府的人专门敲锣打鼓将喜报和牌匾送到了家，牌匾就挂在王家堂屋的墙壁上，烫金的“卫国戍边”四个字闪闪发光。据说，王军的婚礼不用婚庆公司，是由政府出面举办，这在王家村还是头一回。

这些村里人都知道，就是不知道王军找的哪儿的媳妇。有人问王军他爸王铁柱，不善言辞的王铁柱只是嘿嘿笑。问王军他妈张桂荣，张桂荣原本是嘴巴子利索的女人，也只说是四川的，再没下文了。再问，你见过未来的儿媳吗？她说，没见过本人，见过照片。你同意吗？她说，我儿相中的不会错。是啊，王军是堂堂部队军官，在这个问题上，肯定不会看走眼。今天，大家都想看看真实的川妹子站在台上是什么样子，到底和帅气的王军般配不般配。

本来，王家计划春节给儿子办婚事，日子定在了正月初八，因为王军几年没有在家过春节，借此全家团聚，喜上加喜。王铁柱两口子为了那一天的到来，忙碌了半个月，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张桂荣在电话里对儿子说，你爷成天催，说他身体不好，要看着你把婚事办了。不料就在王军离开营地的前一天，带着战士们在巡逻中，为救战友胳膊受伤。按王军的说法是挂了彩，不碍事。但无论怎么说，伤骨动筋一百天，而且住了一段时间医院，婚期只好推迟。今天正好是王大山的八十寿辰，这是王军特意选定的日子，他说，要让老兵爷爷高兴高兴。

按王铁柱两口子的意思，他们就这一个宝贝儿子，想在县城的大酒店设宴款待亲友，请婚庆公司办婚礼，图个洋火体面。而县退役军人事务局的高局长来送光荣匾时，却提议举办乡村婚礼。他说，大酒店看起来好，饭菜不一定能做出家乡的风味，婚庆公司固然办得热闹，也就是音响好。他提出，由退役军人事务局出面免费举办军人婚礼，军属面子里子都有了。高局长说：“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想法，我们的职责就是全心全力服务军人军属，你们若同意，打电话说一声就行了。”王铁柱两口子没想到高局长考虑得如此周全，只是担心女方不同意，当下打电话把高局长的想法告诉了儿子，儿子很快就有了回应。王军在电话中说，他征求了李崇英的意见，他们都觉得这样婚礼办得更有意义，省时省力，经济实惠，衷心感谢地方政府的理解和支持！

把婚礼台搭在广场也是高局长提出来的，他说广场宽敞，周边花红树绿，景色好，就是为营造一人当兵，全家光荣的浓厚气氛，让乡亲们看看，政府对军人高看一眼。高局长的话说到了王铁柱两口子心里，他们便决定简化程序，在家摆几桌酒席，招待一下亲友就可以了。

当天早晨，王铁柱去广场，看到高局长领着小谷等人把台子搭好，幕布挂上，音响调好，忙得团团转，他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只是不停地给大家手中递烟，让快去坐席。高局长提了把椅子放在台下正中位置，说王军的喜酒肯定是要喝，让我们先安顿停当。这是你们等会坐的，儿媳要拜公公呢。

二

“各位来宾，各位亲友，王家村的父老乡亲，今天是五月四日暨古历三月三十，良辰美景，阳光明媚。我是小谷，今天的婚礼由我来主持。现在，我宣布，王军、李崇英的婚礼开始，首先，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新郎新娘闪亮登场！”

主持人小谷身着蓝色西服，扎红领带，激情澎湃，声音洪亮。他右手执话筒，左手长长伸出，身子微微前倾，做出请的动作，似乎这样一请，新郎新娘就会依着他的意思出现在众人面前。围观的人见过时下各种各样的婚礼，但觉得新鲜的是，这个年轻人把自己的司仪身份称主持，把婚礼当主持晚会一样，人群里的几个小伙子不由自主地带头鼓起了掌，围观者也纷纷响应，把目光投向主持人手指的方向。此时，在婚礼进行曲的伴奏中，只见新郎身着显示自己身份的草绿色军装，牵着披白色婚纱新娘的手，款款走上了婚礼台，一男一女两名儿童提着险些要拖在地上的婚纱。有人不失时机把花花绿绿的纸屑撒向新郎新娘，两人身上金光闪闪。

时值五月，天高云淡，广场上各色花儿开得正旺，它们个个昂头张嘴，仿佛孩子样齐声喊：恭喜恭喜！恭喜恭喜！

台上，一对新人面朝观众站定。新郎留寸头，精神抖擞，英姿勃发；新娘像出水芙蓉，亭亭玉立，美丽优雅。

台下，坐着新郎新娘的父母。他们穿戴一新，脖子上挂着红围巾，脸上洋溢着不由自主的喜悦表情。王铁柱两手放在膝盖上，目光直视，像等着照全家福。张桂荣显得有些拘谨，尽管目光朝台上望，但两只手却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把胸前的围巾捻来捻去。

证婚人念了结婚证书。当听到新娘来自四川内江，有人发出“哇”的声音。

那么，新娘在天府之国，新郎在青藏高原，他们是如何相识相恋的？大家想不想听听其中浪漫的爱情故事？主持人小谷话题一转，引到了大家最感兴趣的方面，开始和围观者互动起来，人群中发出笑声。

一位留分头的小伙子喊道：“好，让他们讲讲是怎么恋爱的。”

青年男女便挤上前，伸长脖子，似乎他们也想借此机会，借鉴一下台上新郎新娘的经验，不至于使自己在恋爱中走弯路。

主持人小谷说：“好，根据广大青年的强烈要求，下面就请新郎新娘讲讲他们的恋爱故事。”

围观者鼓起了掌，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在为这对新人加油鼓劲，让他们勇敢地讲出来，以证明他们之间是真爱而不是假爱。

王军接过主持人递过来的话筒，笑了笑说：“想起来，是八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在成都上军校，李崇英在成都读师范，我们就认识了。”

分头问：“就这么简单，两个学校紧挨着，出门就见面？”

王军说：“当然不是那么简单，我怎么就偏偏能碰见她呢。事情是这样的，我英语学得不好，在上学的时候遇到许多拦路虎，为补齐短板，我就想方设法克服困难主攻英语，暑假期间也不回家。有一天，我在电杆上发现一则招生启事，称可以利用假期补习英语，我就联系参加了补习班。没想到，给我们补英语的就是现在站在我身旁的李崇英。”

分头问：“一心不能二用，你忙着学习，咋又谈起恋爱，这不影响学习吗？”

围观者哄堂大笑。

分头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忙纠正：“我问的意思是，你们是什么时候真正开始谈恋爱的？”

主持人小谷说：“这下问到点子上了，关键问题，请新郎新娘如实回答。”

王军说：“至于恋爱，是几年以后的事了。经过李老师的辅导，我的英语大有长进，军校毕业后，就到西藏某部服役去了。后来，忽然想起了李崇英，就主动和她联系，谈着谈着就喜欢上她了。”

分头继续问：“你们像牛郎织女一样，相距千里，怎么联系？”

王军答：“通讯方便快捷，可以线上联系，打电话、发微信、还可以视频呀！”

分头追问：“多长时间联系一次？”

王军说：“虽然通讯发达了，可我们的驻地离城市远不说，还在一个狭长的山沟里，手机信号不是很好，所以我只有利用休息时间，跑几公里才能和她通一次话。后来可以发微信，视频了，我就特别珍惜这个机会，赶快把该说的话说出来，让她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我的诚心终于感动了她，她这才答应嫁给我，做了我的新娘。”

三

王军看似用轻松的口气讲述他们的恋爱故事，但作为另一个当事人，李崇英眼里却分明闪动着泪花。她的思绪像鸟儿飞越巍峨的秦岭，由关中平原回到了八年前的成都。

事实上，那年暑假，当他们两人在一幢老旧的家属楼上见面时，双方都感到十分吃惊。李崇英吃惊的是，自己办辅导班主要针对中学生，怎么招来个当兵的，而且还是准军官。令王军吃惊的是，办辅导班的老师竟是比自己低一级的师范生。好在她学的专业正是英语。穿绿裙子的李崇英显得十分矜持，她的脸涨得通红，说不可以的，你是解放军叔叔，我怎么教得了你。王军挠着后脑勺嘿嘿笑，一脸诚恳地说，我现在还不是解放军叔叔，只是一名学生，是来参加辅导班的，你怎么能拒绝我。这句话好像起到了安抚作用，李崇英忙说，好，我们共同学习，共同进步。王军喜形于色，当即就要交辅导费。李崇英挡住说，不收你的钱，不收你的钱。王军把钱装回口袋，说我请你吃饭吧！李崇英惊得睁大了眼睛：“这多奢侈呀，等辅导结束再说吧。”于是，从第二天起，王军就天天按时去听李崇英讲课了。和其他学生一样，他坐得端端正正，虚心听讲，认真做作业，一口一个李老师地叫着。眨眼一个月过去，辅导班结束的那天下午，王军邀请李老师去吃饭。李崇英推辞再三，还是不愿意去。王军说：“李老师，你可是答应过我的，做人要守信哪！”李崇英咯咯笑，露出一口白玉样的牙齿，说你记性蛮好呀，领你吃麻辣火锅，让你感受感受四川的麻辣味。在火锅店，趁着李崇英点菜的当儿，王军把辅导费悄悄塞进她的人造革包包，心不在焉地吃过火锅，赶忙结过账，就逃之夭夭。因为他知道，凡是放假办辅导班的都是家境差的学生。他不能昧了女学生的讲课费。那天晚上，像做了件有意义的事，他感到特别快乐。返回途中，清风拂面，他发现熟悉的大街霓虹闪烁，原来如此宽阔，如此美丽，嘴里竟哼出了军歌。

次日，王军接到了李老师的电话，她说包包里多了三百块钱，是不是解放军叔叔的？王军听到她嘴里吐出的解放军叔叔，忍俊不禁，差点笑弯了腰，但他却一本正经地说：“不是解放军叔叔的，应该是你的。”她说：“我包里没这么多钱哪？我说过的，不收你辅导费，解放军叔叔不守信。”王军说：“那下次解放军叔叔请你吃火锅，向李老师道歉。她说：这还差不多。”

虽然话是这么说，只不过开个玩笑而已。因为学习紧张，双方把这件事也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大学毕业后，李崇英回到家乡的中学教书，也曾接触不少男青年，都像过客样从她脑海消失了，没有碰到心中的白马王子。而想到那个听自己讲英语的解放军叔叔，她竟有了心动的感觉。她忽然产生了欲知王军身在何处的想法，从自己的日记本中找到了王军的手机号打了过去，没想到王军接到第一句就是李老师好！她惊呆了。她问王军怎么知道是自己的电话？王军说：“我一直等着你的电话呀！”她问：“你怎么知道我要给你打电话？”王军嘿嘿笑：“有人告诉我的。”她问：“谁？”王军答：“我的心。”其实，通过一个月的接触，王军已喜欢上了这个朴实、单纯，像山桃花一样的姑娘，就把她的手机号储存在心里。李崇英忽然有了异地遇故人的感觉。她没想到五六个年头过去，一个军校生还能记着自己，看似大大咧咧的王军心细如发。她笑着问王军在哪儿？王军只谈学英语有多少好处，自己在部队生活有多么好，只字不提在哪个部队，具体干什么。她知道部队有纪律，就不再多问了。从那以后，他们的通话就多起来，大部分都是王军主动打。王军称他在西藏，他们在巡逻中看到雪山有多美，看到的高原落日有多壮观，欢迎她去西藏旅游。又说：“解放军叔叔请你吃麻辣火锅，让你感受感受高原独特的味道。”从他的口中，她仿佛已在脑海里描绘出了一幅边疆军营的图画。但他们似乎都在小心地回避着，不提个人感情的事，似乎那是军事禁区，是一片沼泽地，一旦陷进去，就会到不能自拔的地步。

前年放暑假，似乎是来自心灵的召唤，李崇英忽然萌生了去西藏看看的念头，但没有告诉王军。她想给对方来个突然袭击。到拉萨的那天，她给王军打电话，称自己来了，能否见一面。王军果然很是惊喜，他想着自己只是顺嘴说说，客气了一下，没想到她就真来了。说你怎么不提早告诉一声，不过我正好在拉萨。问她在哪儿？她说在布达拉宫广场。问你们几人？她说：“一人呀！”王军说：“你游览高原风光，怎么不带上另一半？”她咯咯笑：“说另一半还在茫茫人海中。”十多分钟后，王军来了，远远看见穿着一袭白裙的李崇英像天空的一朵云，站在英雄纪念碑下，忙招手示意，上前问李老师好！李崇英发现王军不是几年前的王军了，高原的风吹日晒已使他白皙的脸变得黢黑粗糙，不过看起来比几年前更挺拔、更结实、更威武了。可以说，完全由一个书生转变成为一个标准的军人。他领她去吃麻辣火锅，上门店前的台阶时，台阶上的他伸手拉她，她落落大方，积极配合。纤细白皙的手被他的大手握着，她觉得他的手也是粗糙的，但很有力，让她陡然有了安全感。

麻辣火锅真好！店主是个年轻的姑娘，也是从四川来的，她的一句哇噻，就让李崇英感觉到了乡音的亲切。店主见楚楚动人的她身边是位年轻的军官，眼神里流露出了几分羡慕。她们还用地道的四川话交流了一番，似乎要相互验证一下身份是否纯正。在拉萨也有麻辣火锅，而且味儿跟家乡的不差上下，超出了李崇英的认知范围。

那天晚上，他们走出火锅店，李崇英蓦然发现天际是那么辽阔，大山的轮廓是那么的清晰可辨，拉萨河的水声在耳畔回荡，头顶就是一轮银盘大的月亮，跳起来几乎触手可摸。她不停地哇噻，说仿佛置身于美丽的童话世界。”王军笑道：“怎么样，这地方好吧？我天天生活在童话世界。”她说：“这儿真美呀，我以后要常来做客。”王军称安排她去住部队招待所。她怕给他添太多麻烦。他说：“你是我的客人，也是我们部队的贵宾，上级批准的。”真的？李崇英不敢相信自己的到来惊动这么大。王军说：“当然是真的，解放军叔叔怎么能骗人。两人相互追逐，银铃般的笑声在街头回荡。”

招待所门前设有岗哨，王军和哨兵相互敬礼，拉着李崇英的手从哨兵身旁通过，李崇英蓦然生出庄严神圣的感觉。王军打开一个房间的门，让李崇英早点休息。李崇英问王军住哪儿？王军说：“和你在同一幢楼。”她游兴大增，提出明天要先到王军所在的军营走一遭，了解了解解放军叔叔的生活。王军说：“还远着呢，你的时间肯定不够用。”李崇英想能有多远，不就是坐车的事吗，川妹子不怕路途颠簸劳累。王军哈哈笑，说：“李老师，你以为是在四川吗，我们的目标是要翻过一座一座大山，还有近两千公里的路程，你会吃不消的。”她有些不相信，说：“你行我就行，你就是在天涯海角，我也要跟着走一次。”王军忽然发现，昔日的山桃花似乎已变成高原上的格桑花。但他严肃地说：“途中有生命禁区，首先高原反应你就适应不了，犟是没有用的。”只知道王军在西藏，并不知道他是什么兵种，具体在什么地方，她心想，当兵真不容易啊！

四

李崇英在拉萨呆了两天，期间，王军陪她逛了布达拉宫，大昭寺等景点。在英雄纪念碑前，她提出要和王军拍一张合影，留个纪念。八廓街的旅游商品琳琅满目，李崇英精心挑选了一幅唐卡，她兴奋至极，说唐卡高度浓缩了藏文化的精华，以前她只在电视上看到过对它的介绍，没想到今天真正见到了。

临别时，李崇英没有忘记和火锅店的四川老乡告别。按她的计划，返回时还要去那曲、青海格尔木、西宁和海子诗中的德令哈看看。和许多女孩一样，她一直追求着自己心中的诗和远方。王军把她送到火车站，嘱咐她不要只顾看风景，忘了安全。这儿可是野生动物保护最好的地方，牦牛看见漂亮姑娘就会猛追上来，我不在身边，可没人保护你。说话幽默诙谐，完全是一个老朋友的样子。

后来，李崇英才知道，那段时间王军正在拉萨参加军事培训，是部队首长特意给批的假，并提出，陪好川妹子就是最主要的任务。王军真正的营地在海拔5000多米的地方，那儿的山上几乎寸草不生。

从那以后，他们就加了微信。王军的昵称是高原雄鹰，李崇英叫白天鹅，他们有事没事就聊一聊，交流交流。可常常是，李崇英发去微信，王军几天没有反应，她一头雾水。其实王军不是不反应，而是他们的营地四周都是山，信号差。除过正常的巡逻任务，要打私人电话发微信得跑到几公里外的山口上撞信号。有一次，王军和李崇英视频通话，拿着手机让她看周围的环境，她发现山上光秃秃的，石头裸露，还发现王军身旁有一个身穿迷彩服的年轻人，问谁呀？王军说是连里的战士，说战士要和她视频。战士的脸和王军一个颜色，发型也是板寸，开口就叫了嫂子好，叫得她愣了半天，以为是王军故意纵容的。不过，接下来战士忙改口，错了错了，准嫂子好！她觉得这名战士好可爱，禁不住笑出了声。事后，她发微信埋怨王军胡乱编排，宣传她，给自己脸上贴金，并说谁是你的准老婆？想得美！添加上一个扎辫子的小姑娘噘嘴生气的表情包。王军回应，原谅原谅，没办法，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我们唯一的谈资就是女朋友，谁有了女朋友就是大家共同的快乐。又发道，我当然想得美，该想就得想，这不是迟早的事嘛。找不到正当理由，不能名正言顺外出和你微信聊天，只好这样瞎说。后面是做鬼脸的表情包。她并不知道，王军每次在冬季和她聊天，都是顶着寒风，冻得脚发麻。至于李崇英是怎么爱上王军的，连她自己也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我爱你是王军在手机里说出来的，像喊口号一样，震耳欲聋，惊心动魄。

那是秋天的一个上午，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电脑上，她正在办公室备课，王军的电话打进来，她赶忙摁了接听键，他就这样来了句开场白，雷人的话导致她血液加快，脸皮发烧，心差点蹦出来。她拿着手机忙往楼下跑，坐在花园的木椅上，想听听王军还有什么话要说，这才发现对方的电话早断了线，回拨过去打不通，她感到沮丧。她抬头看见，一只鸟儿正从教学楼上空掠过，飞向遥远的地方。

后来她颇为骄傲，后悔当天没有把音量调大，让同事听见有人给她爱的表白才好呢。尽管王军是在千里之外表白的，但她觉得他就在她的身边，就站在她的面前，是在用军人的嗓音喊出来的，表白又是如此真诚、大胆。幸好她把王军的表白录了音，在自己的屋子，就放开听一听，每听一次，都感到他仿佛在重复着爱的表白，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虽然他们相隔千里，但两颗年轻的心却紧贴在一起，似乎心脏的跳动都是同时的。在以后的日子，就是王军的这句话陪伴着她，走过风霜雨雪的季节。

他们相爱的消息传至各自父母，两家人都非常高兴，盼望着他们早日走进婚姻的殿堂。

五

分头说：唉，谈个恋爱这么难，怪不得我坐在热炕上，给女朋友打电话人家不接，跟我拜拜了。

围观者又发出笑声。

到了拜父母环节，主持人小谷让新郎新娘向前走三步，给坐在台下的父母行礼，不同的是，新娘是深深地鞠躬，而新郎是标准的军礼。

接下来是来宾讲话。新娘的舅舅代表娘家人对一对新人表达了良好的祝愿。高局长代表县退役军人事务局致辞。高局长显然有些激动，他说首先祝福一对新人百年好合，永结同心，幸福美满。希望新娘能继续支持强军事业；作为一名上尉连长，王军赓续父辈精神，常年坚守在祖国边防线上，是军人的楷模和榜样，也是新时代最可爱的人，是值得全社会尊敬的人。借此机会，我也希望有更多的青年能像王军一样，走进军营，报效祖国。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现在，让我们观看大屏幕，看看王军的战友们给一对新人的祝福。随着主持人小谷的声音落下，只见白幕布上出现了十多名身着迷彩服的解放军战士，他们用双手指做成心的形状齐声高喊：高原雄鹰，扎西德勒！高原雄鹰，扎西德勒！！

豪迈激昂的声音在广场上空回荡，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