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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兰·昆德拉:从流浪到神隐,作品影响几代人

2023-08-13侯婧婧梁令菲杨苓妍刘思言傅烨桐

南都周刊 2023年7期
关键词:鲁敏昆德拉捷克

侯婧婧 梁令菲 杨苓妍 刘思言 傅烨桐

当地时间7月11日,94岁的米兰·昆德拉(Milan Kundera)因病在法国巴黎的寓所去世,消息震动了世界。

他曾数次被提名诺贝尔文学奖,却从未获得该奖,而他在世界文坛的地位早已确立。

在中国,莫言、王安忆、余华等著名作家都是他的读者,王小波的《黄金时代》等作品也被认为是对他的某种“临摹”。除了在视角、小说美学、叙事手法等不同层面深刻影响了几代作者,昆德拉在《小说的艺术》《被叛卖的遗嘱》《帷幕》等随笔集中抛出的一些见解,至今还作为“金句”,被人们高频率地引用。而昆德拉本人早已在公众视野“神隐”,在繁华的巴黎活成了一名“幽灵作家”。

作家鲁敏向南都记者回忆,曾有一段时间,国内的文学青年“言必称昆德拉”,以至于后来激起了一部分人的逆反心理,又刻意“冷落”、避之不谈。直到近些年,越来越多读者开始用一种更真挚、平实的态度,尝试走近这位文学大家,以“正常的温度”去阅读他的作品。

重读,是最好的怀念。

米兰·昆德拉去世的消息传出后,鲁敏的朋友圈被“刷屏”。

“我们这代文学爱好者,可以说经历过一个‘人人必谈昆德拉’的时期。”鲁敏回忆,“上世纪90年代前后,随着相关作品的翻译引进,身边人好像都十分热衷于谈论他。”当年的出版发行数据,也可以佐证这股席卷全國的“昆德拉热”——1987年,《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中译本由作家出版社付梓,首印24000册;获准公开发行后的第一年,就印行了70万册。

对当时的文艺青年来说,昆德拉的作品,从另一维度展现了人如何书写自身与其所处国度、所处时代、所面临的困境之间的关系,给身在不同国家和年代的创作者以十足新奇的感受。

昆德拉书中的很多概念、说法,比如“轻与重”“灵与肉”“媚俗(今译为刻奇)”等,已经超出了文学阅读的范畴,成为社会流行词,或者文艺批评的标准。有趣的是,鲁敏对南都记者提到,大约到了新世纪初,明显感觉有一段时间,人们把他“放下”了,而且是刻意地“冷落”,“就好像是一种反思似的,觉得我们是不是过分地消费了昆德拉,或者过分高估了他?他对我们的影响真的有那么大吗?但实际上,他已经留在了我们早期的阅读路径,或者说文学写作的样态里,深深地影响到了一大批创作者。”诗人韩东也在朋友圈写道:“以前,因为过于流行,我不愿提及,但昆德拉的确堪称伟大,至少有三部长篇是几近完美的艺术品……”

当年“昆德拉热”的影响已经淡去,直到今天,鲁敏依然能记起书中的一些情节,比如《搭车游戏》中那对青年男女的对话;依然会把他的一些作品当成枕边书。

米兰·昆德拉1929年出生于捷克斯洛伐克布尔诺市一个钢琴家家庭,在这个欧陆小国度过了成长的关键时期,受到了良好的艺术教育。十三岁时,他曾跟随捷克最出色的作曲家之一保尔·哈斯学习作曲,后来在二战中,这位艺术家被关进了集中营,再也没能出来。昆德拉写下的第一首诗,就是《纪念保尔·哈斯》。

1948年,19岁的米兰·昆德拉考入布拉格查理大学哲学系,但他仍然常去听音乐课。后来,他又到布拉格电影学院读电影专业,并在那里毕业,而后留校教授世界文学。在这期间,他出版了扬名世界的小说《玩笑》。

1968年8月,苏联军队攻占了捷克斯洛伐克,昆德拉的命运陡转,他失去了电影学院的教职,《玩笑》等作品也从书店和图书馆消失,同时还被禁止发表任何新作。但昆德拉的写作并未停止,事实上他正处于高产期,接连写出了长篇小说《生活在别处》《告别圆舞曲》和剧本《雅克和他的主人》,并尝试在其他国家出版。

1973年,《生活在别处》在巴黎出版,并获得法国美第奇外国小说奖。两年后,获聘法国雷恩大学教职的他,被迫选择离开母国。他回忆道:“我们,我的妻子和我,带着四个手提箱和几个纸箱的书,坐车走了。这就是我们带走的全部东西。”

1979年,昆德拉的小说《笑忘录》在法国出版,这标志着他“法国时期”的开始。也是在这一年,捷克政府取消了他的公民身份。“按照法律,一旦你的公民身份被取消,捷克人就再不得同你有任何联系。突然之间,同捷克民族的一切接触都成为非法的。对于他们来说,你已不再存在……”昆德拉曾表示,对他而言,家的概念“非常模糊”。

1984年,昆德拉发表其小说代表作《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1988年,美国导演菲利浦·考夫曼将其改编成电影《布拉格之恋》,大获成功。但对昆德拉而言,布拉格始终是一个复杂的情感意象。

直到晚年,昆德拉似乎终于和他的“母国”捷克和解了。

1995年,捷克政府决定将国家最高奖项之一“功勋奖”授予米兰·昆德拉,他接受了,并公开说:“我很感动,也许可以说,尤为让我感动的是瓦茨拉夫·哈维尔(时任捷克共和国总统)给我的信。特别是信中的这样一句话:他把这次授奖看作是给我与祖国,和祖国与我的关系,画了一个句号。”2008年,米兰·昆德拉获得捷克国家文学奖。

在他被取消捷克国籍整整40年后,2019年,捷克驻法大使代表捷克政府,将捷克国籍正式归还给了昆德拉与夫人。

昆德拉去世后,捷克总理彼得·菲亚拉表示:“米兰·昆德拉是一位影响了各大洲几代读者并享誉全球的作家。”“他不仅留下了著名的小说,还留下了重要的散文作品。”

晚年的米兰·昆德拉深居简出,拒不在媒体上露面,甚至几乎与外界不通音讯。北京大学燕京学堂院长董强作为他唯一的亚洲学生,是少数获准接近他的人之一。

2017年,董强最后一次和米兰·昆德拉见面。他向南都记者回忆,“当时,老师的身体已经抱恙,还坚持去地铁站接我。我见他的腿一瘸一拐,便关切地问他怎么了,他自己竟不以为然。我感到很心酸,但也不便多说。”

那次见面,两人聊得开怀。董强说:“我们聊到歌德因阅读了一本中国明清时期的小说受到启发,提出了‘世界文学’的概念,昆德拉谦虚地说,自己对中国的小说还不太了解。得知他的作品在中国很受欢迎时,他表示了惊讶,也深感欣慰。”

时至今日,中国读者对昆德拉的兴趣不减。如果说在昆德拉的作品被译入国内之初,曾经遭遇了某些误读或者佯读,现在更多人开始用一种更真挚、平实的态度,尝试走近这位文学大家。

2021年,法国作家让-多米尼克·布里埃所著的《米兰·昆德拉:一种作家人生》在中国出版,这是国内授权引进的首部昆德拉传记。这部传记的中文译者之一许钧,在序言的结尾写道:“对于昆德拉,有各种矛盾的说法与评价;对他的小说,也有各种具有悖论性的解读。对于刻意回避公众、‘遮掩’个人历史的昆德拉,读者还存有不少的谜团……带着这一个个疑问,去读布里埃奉献给我们的这部《米兰·昆德拉:一种作家人生》,我们也许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某些答案。”

对于昆德拉的小说创作,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王宏图如是评价:“如果从文学史的渊源来看,他本人最主要的文学资源,我想应该是18世纪的法国文学,比如狄德罗这些人。他对文学更看重的不是情感的慰藉,而是理性与智慧,所以他的视野是一个智者的视野。他有一种反讽的、清醒的解构意识,期望揭示生活中的不确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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