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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扶贫题材电影《秀美人生》的身份认同研究

2023-08-13徐晓笛

声屏世界 2023年9期
关键词:黄文秀阿布身份

□徐晓笛

2020 年9 月6 日,由苗月导演摄制的乡村扶贫题材电影《秀美人生》正式上映。影片将视角对准青年扶贫干部黄文秀的工作日常,紧扣“决胜全面小康、决战脱贫攻坚”的时代主题,通过质朴而充满诗意的电影语言再现“时代楷模”“感动中国2019 年度人物”黄文秀短暂而美好的人生。该片运用实证主义创作原则,通过板块式的叙事结构、饱含温暖底色的镜头语言等创作方法给当下新主流影片的发展提供了一个新的创作方向。《秀美人生》坚持在平凡中见崇高,突破了传统的“高处不胜寒”式的英模传记片的制作风格,为新时代英模片的发展提供了优秀案例。《秀美人生》不仅回答了创作上应当如何表达的问题,还深入主人公的内心世界,探讨身份认同等含蓄意指,在建构第三重意义上发挥着独特的学术价值。

意识形态的隐含目的

影片《秀美人生》选用板块式的叙事结构,将故事分段为黄文秀劝班银匠下孤山、黄文秀帮桂平继续念书、黄文秀助黄大贵重振旗鼓、黄文秀促阿布返乡扶贫、黄文秀面对父病与扶贫的艰难抉择这五个板块。故事之间虽独立成篇,但在主题上联系紧密。影片通过主要人物黄文秀的内聚焦视点对故事整体发展布局,使主要人物之间相互联系,从而带动情节发展,完成人物弧光的内涵演进,以散点聚焦的叙事方式将黄文秀舍己为人、奉献自我的高尚品格诠释得淋漓尽致。

具体地说,以黄文秀为主视点的内聚焦叙事方式,能将意识形态的仰视距离拉到平凡中见高尚的生活视角,使其与故事情节结合紧密而不尴尬。影片虽然以黄文秀这位事件的亲历者以及目击者作为叙事人,但其视角并不是全知的,所以观众在独特的带入感中能够紧随黄文秀身后,主动地对事件进行完整性的探索与补充。这样,故事的观者与故事的叙事者并不存在观影距离,仅有的只是不同生活背景的朦胧的地理距离。因此在没有距离的叙事方式中,观者会主动去寻找事件、故事的未完成因素。正如英加登所说的“空白点”,或者伊瑟尔所说的“隐含的读者”,意思是一种召唤:要求观众将故事进行到底。[1]根据生活经验进行推演,观众与影片人物时代大背景相同,都生存在同一片想象的共同体的土地上,即使有或长或短的地理距离,但同样置身于当今意识形态氛围之中,共时性地为生命与奉献而感动。这种联系造就了观众的认同基础,更加促进他们积极主动地完成叙事。这样,影片最后的意识思索就留给了观众,观众已经深切地与主人公超凡的英雄品格产生情感共鸣,其中的文本结构牢牢地深嵌在观众所处的现实世界,而所谓形态的操作就理所应当容易接受了。

阿尔都塞讲:“意识形态是想象中的个体与其现实存在状况之间关系的‘再现’。”[2]伊格尔顿认为意识形态具体是指“我们此身社会的权力架构和权力运行关系相关联的方面,即与人们所谈论的和所信仰的东西相勾连的”。王一川理解为“意识形态指我们的理念、思维与我们的存在、身体相联系的中间地带,它总是属于相当历史阶段的社群、集体、阶级。它内部包含的是纷纷嚷嚷、繁杂混乱的冲突与矛盾,绝不是单纯简单的唯一物质。而意识形态氛围,指一种特殊的情形,即由其社会民族统一呈现出来的、受其特定历史阶段支配的思想意识”。[3]至于观众,走进影院或面对屏幕观看《秀美人生》,其直接目的并不是主动完成它,或说这并不是本意,而此时此地的具体的在世境遇是观众更为关心的,就像弗洛伊德的梦,即使是潜意识的活动仍旧是关于自身的欲望谜团。因此,观众不由自主地带着自身所在去理解《秀美人生》,根据所在完成解读,后又反过来帮助自身完成此在的思考。海德格尔所谓“解释的循环”给出了“认识未知本文,总是由认识的前结构所决定的”的伏笔,也正如“期待视野”一般,概不由己地被意识形态所指派,并不得不用意识形态氛围去理解《秀美人生》地内涵意蕴,进而再作用于自身所在的意识形态。

苦难的承受者

对于身份(identity)概念的界定,是指此身存在于社会环境之中产生的自主意识与个体经验,同时社会生活反哺自身形成认知与观念理解,在明确拥有群体归属感的同时确认个体与社会的复杂变形的交互关系。[4]人生下来,社会与家庭必然是要赋予多重身份,这也与所处的意识形态氛围有着密切关系。人一旦失去身份,就像死刑犯与被消灭的恐怖分子,是脱去了意义的身体,是阿甘本的“赤裸生命”,最典型的是刨去了人性与生命价值的外壳,用“它”指代最好不过。这种动物性身体,一旦被卷入了政治领域,既完全成为身份倾轧的牺牲品,连牺牲都不必说,因为“它”毫无价值。[5]因此,人生下来必须有身份,而人处在社会之中必然会有多重身份,这就表现为自我身份的认同与社会身份的认同,即主我与客我,但主我与客我处在社群中时必然产生对抗矛盾。在客我对自我的普遍怀疑、失望甚至颠覆背后,隐藏的是对主我的反思和再认,从而为自我的外延性的身份确认提供新一种可能。[6]

正如黄文秀所具有的认同感一样,她将自己交由百坭村的地缘社会,以第一书记的身份活跃于公共场所与地缘区域外。只有短暂的时刻,当她回到了父母的家中,才短暂成为父母的女儿,成为应当尽孝心的子女,但这短暂的时刻她仍然处在社会身份的间断干扰中。她提醒父亲摘下贫困户的标牌,告知父母自己作为脱贫干部要以身作则;父母以及哥哥对待她谨慎小心的态度以及哥哥要外出打工补贴家用反而提醒她应当多回家照顾爸妈,尽自己的义务。这种种的最亲近的家人的情感与行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甚至她自己也从不敢忘却自己的社会身份——第一书记。但这种情况,在父亲做了肝癌手术之后得到了扭转,通过父亲的替代性苦难,使黄文秀的主我与客我在此展开了“搏斗”。

英国著名社会学家吉登斯认为自我是个体历史与未来行为的反思性投射,“我们不是我们现在的样子,而是对自身加以塑造的结果”,且自我成长的轨迹是连贯的,它从每个生命周期的变幻处开始。黄文秀自我认知的阶段变化开始发展表现在应当全心全意照顾父亲的女儿“主我”开始与百坭村第一书记的“客我”呈持平拉扯的态势。黄文秀开着那辆为扶贫买的车,风雨不停奔波往返在百坭村与家中。黄文秀的心中充满挣扎,两种质问与质询时刻不停的出现在脑海中,她丝毫不敢放松,只能通过身体的忙碌压抑内心的焦灼与不安。“自我的反思持续发生,无所不在,个体只能接受正在发生事件的诘问与质询”,此时人与土地的生命基因似乎在与自我生命发源地的血缘纽带生成母题对峙。自古忠孝难两全,但是黄文秀所获得的来自生命与土地一起成长的情感基因的勇气,迫使她坚持下去。此时,苦难的承受方发生了转移,黄文秀成了这份沉重现实的接收者,她的苦难是心灵层面的。对理想自我的追求,迫使她的困境难以与人分享,即使百坭村支书觉察出黄文秀生活状态的糟糕,以戏谑口吻说出是否离乡返城的疑虑,黄文秀实话实说,将自己的苦难说与他人,但村支书晦涩的神情与更为担心黄文秀要离开的态度,使她知道,也使观众读到,苦难并不能嫁接,无人能够将心比心,此中的苦楚与缠绕只能自己消解,这是一场个人的心理磨难。可这苦难如何解决,它所面临的终点是在哪?

事实上,它的终点是另一场苦难的到来。既定的苦难以消解,只能随着时间的流逝去冲刷人们悲伤无助的心理,将承受者的情感打磨成石,难以动摇。因而当黄文秀父亲的病症基本稳定,她两点一线的生活方式成为被固定下的抚平而不是解决主我心中苦难的方法时,新的苦难产生了。黄文秀在暴雨天惦念百坭村的老人而深夜冒雨赶路,不幸遭遇山体滑坡,终年30 岁。这沉痛的解决认同危机的方法——苦难发生了。黄文秀最后似乎是面带笑容看世界的,因为她终于可以化作蝴蝶,不用拘泥于小镇,能纵游这千百年来人人前仆后继争相建设的祖国家园。但对于黄文秀的亲朋好友以及了解她事迹的观众来说,不免唏嘘。

身份的确立

群体认同是指成员必须具有促进社会、群体发展的主观目的,对群体产生的规则、观念、价值以及行为等自发的认同、拥护以及践行。[7]若个人要发展出对一个群体的认同,需要具有以下三个重要组成部分: 认知维度、评价维度、情感维度。

认知维度是一个自我省察的过程。在其中,个体会比较自我和群体其他成员之间的类别形态,然后根据自我认知和观察,强调与外人的差异。当个体对集体中的人物拟态产生自我归类时,群体认同感和群体成员身份就会确认。[8]然而,当归类意识不能足够生发,个人对集体的形而上认同就会失败。具体来看,阿布的角色设定就符合这项预期。阿布角色最先出场的身份是驾校教练,而在黄文秀寻找橘树专家的事件时意外得知阿布的另一重身份即橘树专家,随即一场意料之中的交流与劝慰开始了。阿布最先拒绝提供帮助,他不想自己平静的生活被打乱,于是谦虚地说自己学艺不精,但后被黄文秀的热情与真挚打动,他选择接受客我的支配,恢复橘树专家的名号,对百坭村受经济损失的橘农提供帮助。随即书记讲述往事,将阿布的另一重社会身份暴露出来。原来,阿布也是百坭村的人,小时家庭贫苦,连上学的钱都凑不齐,他的父亲为此挨家挨户去借钱,请求帮助,可整个村里的人没有一家借钱给他们,个中详情编剧并没有吐露,但这个结果导致了阿布心中郁结,即使早已长大但他仍对百坭村的乡亲有些不满,这也致使他在帮助橘农恢复生产时无视书记的热切,以冷漠的态度对待乡亲。此时的他基本被个体无意识支配,他前来帮忙也是出于对黄文秀暗含的情愫。于是,在下一次黄文秀前来劝慰阿布放下愤懑,加入扶贫集体返乡帮助百坭村乡亲时,阿布选择了逃离,他像他的父亲一样远离这片伤心地,与父辈不同的是,他感怀的不是伤心之情而是动摇的态度,他并不想如此轻易原谅过去。但在影片最后,黄文秀的离世让阿布明白什么才是对土地的情感,什么才是支撑生命的勇气。这种心灵的苦难致使他最终返回家乡,成为了扶贫村的第一书记,在土地的生命长河中用热忱的初心谱写着青春。

再如黄大贵的故事经历,他是苦难的经受者,于是他把身边的人都变成他苦难的接受方。因为意外黄大贵的腿受伤变瘸,因而失去自信,自认为未婚妻桂芳的父亲不会再将桂芳嫁与他,他在该定亲的日子藏于屋内的阴影下不出来,而桂芳只能带着没见过父亲的孩子,远走他乡,独自过活。黄大贵的母亲也因为儿子的一蹶不振,在满头白发、满面皱纹的年纪还得上山种地、下山养儿。这个家庭中的每个人都成了苦难的经受者,即便是出生就没见过父亲的幼童。黄文秀想方设法地帮助这个家庭,但因为黄大贵毫无成员意识,心境被自甘堕落的城墙围堵,扶贫进程举步维艰。但是当黄文秀找到卖粽粑的桂芳,并说服她回到家乡,保证黄大贵洗心革面会再来接迎亲酒时,黄大贵的身影也终于从阴影中走出来,他肯定了自己的能力,加入扶贫集体,将自己的三七种植业经营得风生水起。此时,评价维度在生发着感化功效。当个体接纳认同他就会处于发展群体中,自觉主动贯彻群体目标和行为,并积极地提升自我。[9]黄大贵在接迎亲酒时,泪流满面地喝下一碗又一碗,在场之人无不被感动落泪,可见因情感的作用使这个集体更为牢固。

成员对于集体的归属感将作为情感维度发挥作用。当群体成员出于主观能动的目的自觉履行团队的任务、要求及决策时,他将会更加积极地为群体的发展不懈努力,做出贡献,同时他们的认同感与忠诚度也会更加坚实,对于未来的群体发展会具有更多的带动作用。[10]工作队员李贺,初出茅庐的青头仔,家庭富裕,为人真诚,在进行下乡扶贫工作之前从未想过有人的日子可以过得这样苦,房子可以这样破。最初的几天,李贺只是跟着黄文秀上山下山的跑,一天下来累得腿发软,吃不好,睡不好,骑着他的摩托车还被贫困户班银匠大骂一通,说不出的委屈。当他听到黄文秀上学吃不饱饭,学费还是她父亲卖芒果赚的,他惊讶不已。最终黄文秀的一句话终于使他相信:“我要是告诉你我小学六年级才知道包子是什么样子,上中学才知道牛奶是白色的,你信吗?”语调温柔却振聋发聩。从此,黄文秀的真实与温情将李贺打动,他从扶贫集体中获得归属感,并衷心地维护着集体,跟着第一书记脚踏实地做实事,不喊累,不喊苦,群体认同就此建构。

结语

目前中国电影正处于一个新的历史基点,在这种群体认同与命运共同体的建构下,脱贫攻坚主题的影片《秀美人生》无疑是讲好中国精神、具有中国力量、体现中国性的中国故事。第一书记黄文秀在困境中指出方向,在这阳光正好、雨水充沛的季节,与生命连接的土地情感基因将为中国影像的现实书写带来更多创造力与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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