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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中英文对比看中国唐诗宋词与汉语特性

2023-08-08林泓羽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23年7期
关键词:唐诗宋词韵律英译

林泓羽

内容摘要:作为中华民族五千多年历史文化积淀下来的瑰宝,我国的唐诗宋词一直以来都备受国内外的广泛关注。把汉语古典诗词之美传播到世界各地,也是历代无数中外文学家和翻译学家们始终努力想要实现的目标之一。但是极富丰神情韵、筋骨思理、韵调格律的中国古典诗词,其可译性和不可译性似乎一直都要被打一个问号。本文将通过对比唐诗宋词的原文与英文译本,来反观中国唐诗宋词独有的深厚底蕴以及汉字语言文化的独特韵味。

关键词:唐诗宋词 英译 汉语 中英文对比 意象 意境 韵律

唐诗宋词是我国文学独特的标签,也是中国传统文化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其悠远丰富的蕴涵,不断地吸引着世界各地的人去探索当中无限的意味。我们每一个以汉语为母语的人都应该感到幸运,因为我们能够原滋原味地品读、体会到唐诗宋词中独具的别样意蕴。然而,当要把凝练内敛并且极富韵律的中国古典诗词翻译成为外国语言时,不可避免地就会出现许多与原文截然不同的表达。但是,透过英文版本的翻译,我们也更加可以从中感受到唐诗宋词独有的味道以及汉字语言丰富的特性。

本文,笔者将通过重点对比几首唐诗宋词的原文与英文译本,分析其间产生的差异和分歧,从而总结出唐诗宋词以及汉语的独特性质。

一.从中英文对比看中国唐诗宋词的意象与汉语的象征性

我国古代的著名学者胡应麟曾经说过:“古诗之妙, 专求意象。”意象,乃是客观之象在诗人主观之意的浸染下而生成的能动的产物,既是融合了主观感情的客观物象,又是借由客观物象表现出来的主观情意,是意中之象、象中之意。可以说,意象乃是诗歌的精髓所在,也是诗人传情达意的重要手段之一。在整个诗歌创作、发展、解读的过程中,意象的个性化、特殊化逐渐被大众所广泛接受和认可,此后,也使得某些汉语字词就具有了其原本并没有代表的象征含义,与此同时,人们在面对这些汉语字词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它的象征义而产生特定的情感态度。这类深深印刻着汉语思想内涵烙印的文化负载词,在翻译的过程中,英文译本与原文往往会产生极大的差异。

比如被闻一多先生誉为“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的《春江花月夜》,全诗以江作为写作的背景,以月作为吟咏的主体,用丰富细腻的一连串意象为我们描绘了一幅壮丽的春江月夜图。其中“青枫浦上不胜愁”一句,当代翻译学家许渊冲将其译为“On Farewell Beach are pining away maples green”,将“青枫浦”拆解开,先是用“Farewell Beach”来点明这是个离别的地点,而“maples green”更主要的是为了和其前半句白云“cloud white”的翻译相对应。在加拿大汉学家Charles Budd的译文中则变成了“The maples sigh upon the river's bank”,直接采用了拟人的手法将该句译为“枫树在河畔叹息”只是来传递情感,全然没有了“青枫浦”的影子。在作者张庭琛的笔下被则译为“Green Maple Pond! So far! Unbearable”,更加直白,“青枫浦”直接就是“Green Maple Pond”,但是,简单地直译很可能会造成认知不对等的问题。可见,原句中“青枫浦”这一地名意象在每一个版本中都有不一样的表达。在中国诗词中,“枫”“浦”是经常性用来指代伤感离别的景物和场所,“枫”的意象最早出现于《楚辞·招魂》:“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心悲”,后世诗人反复沿用,用以抒发愁苦悲怨的情感,例如“枫林已愁暮,楚水复堪悲”(唐·王昌龄《送张四》)、“目送衡阳雁,情伤江上枫”(唐·李百药《途中述怀》)等。而“浦”也是一个固定的送别地点意象,如“南浦”“秋浦”“别浦”等。但是英译的版本却无法传达出这些意象背后所象征的情感内涵,只能借用别的手法来解释补充。

相类似的还有杜甫《月夜》中“香雾云鬓湿, 清辉玉臂寒”中的“玉臂”一词,有的将其译为“jade-white arms”、“fair, smooth arms”,还有被翻译成“gem-hued arms”的,但是在汉语中,“玉”这个意象其实代表着一种高贵的气质或精神,其中寄托了作者更深的思想感情,而它的英译却只强调了“玉”诸如颜色、质地之类表面的特性,而忽略了其文化内蕴。

还有一些古代诗词中常见的意象,比如月亮常作为思乡的代名词,菊花代表着清高淡雅的品性,鸿雁能够指代羁旅、书信等等。中国现代美学奠基人朱光潜先生说:“美感的世界纯粹是意象世界。”文学内在形式的美感离不开意象的表达,意象是经过思维的加工与改造之后诗人独特的审美感受,而且不断地在深化与开拓,所以中国古典诗词中一些看似只是单纯的写景写物,实则更是寓情。汉语追求的不仅仅是听觉、视觉上的美感,每一个词、每一句话说出来都带有一个目的和作用,像是望云思友、见月怀人,这些意象在被诗人征用之后,进入诗词文学领域,虚虚实实之间表达言外之意,也是汉语诗词的精妙所在。通过与英文翻译的对比,我们更能体会到诗人在每个不同的意象中倾注的不同的隐含之情,以及汉字语言广博的象征性与蕴藉性。

二.从中英文对比看中国唐诗宋词的意境与汉语的神韵性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指出:“词以境界为最上”,钱钟书也说:“唐诗多以风神情韵见长。”可见诗词意境之美的重要性,意境的深远和个性创造一直是诗词作家追求的中心之一。唐诗宋词之所以能“言有尽而意无穷”,很大一个原因也是因为汉语自身的神韵性,包含了很多逻辑分析之外的朦胧的成分,比较模糊,具有高度的灵活性。但是当将古典诗词翻译为英文时,很多时候这种朦胧幽微的境界就会减弱甚至消散。

以王维的《终南别业》为例,其中的名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许渊冲先生将这句话翻译成“Id go as far as the end of a stream or fountain.And sit and gaze on cloud rising over the mountain”,当然,英文译本也可以准确地传达出原文的意思,但是读起来总感觉差了一口气。在中国文学史上,王维被尊称为“诗佛”,他的诗极富禅机禅意,这一“行”、一“到”、一“坐”、一“看”,处处看似是偶然无心的遇合,但不论是何种的遭际都能坦然地接受,更显出心中的悠闲。诗人没有描绘具体的山川景物,却能让读者隨时随处都感受到大自然的开阔高远。世事之变无穷,世间妙境亦无穷,如行云般自在飘翔,如流水般自由流淌,形迹毫无拘束,人生也毫无拘束。但是英文版的翻译却少了几分那淡逸洒脱、超然物外的行云流水的境界。

再如李白的《望庐山瀑布》诗中,“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一句,想象奇特、大气磅礴,将山峰之高峻、水流之湍急描绘地生动逼真,让读者身临其境地感受到瀑布那势不可挡的劲头。我们知道,其中“三千”这个数词并不是实指,而是运用了夸张的手法来凸显自然景观的壮阔。“九天”也有其特殊的内涵,“九”是单个数目中最大的一个,所以在汉语中,“九”有着至大、至高的含义,在诗句中“九天”就象征了天之极高。许渊冲先生在翻译时,将它译为:“Its torrent dashes down three thousand feet from high;As if the Silver River fell from azure sky”,用“three thousand feet”来指代“三千尺”,在除去修辞手法为数字带来的模糊性后,艺术美感的冲击力也被削减了几分。又用“azure sky”来表述“九天”,也抹去了其背后的文化信息和外延含义。虽然有用“dash down”的动词来补充描述水流的强势之劲,但整体上那雄浑的意境与原诗相比还是有所逊色。

中国古典诗词中,落在纸面上的是文字搭建起来的物象世界,而藏在文字背后的是物境深处融合的情境,是一片广阔的神韵天地。当用英文译本很难再现原作带给我们的物我交融般精神共舞的感觉时,我们更加能够体会到汉语诗词描绘的无限韵致。

三.从中英文对比看中国唐诗宋词的韵律与汉语的乐动性

在上古早期诗、乐、舞便是三位一体的,诗与乐紧密结合,“诗是具有音律的纯文学”,音韵美对于诗词来说是不可或缺的,诗词讲究格调韵律、高低起伏、抑扬顿挫,押韵、平仄、对仗都极具音节上的美感。而汉语和英语属于两种完全不同的语言体系,在语音和语调上有着极大的差别。汉语是表意方块字,多是单音节,组词能力强,汉语中的双音节、多音节词也有弹性,可合可解,而且有声调四声,音节界限分明,平仄与节奏的配合共同组成了古典诗词。而英语是由抽象符号组成的拼音文字,通过轻重音节相间排列的音步来实现抑扬。对汉诗翻译做出巨大贡献的英国翻译家阿瑟·戴维·韦利在其著作《中国诗一百七十首》序言中提出了用“一个重读对一个汉字”的翻译方法来体现汉语诗词的格律,这基于汉语与英语的特性来看有其合理性,但是他也明确表明了用重读法很难去翻译那些篇幅较长的诗篇。同时他也反对汉诗翻译时用韵,认为根本无法通过英语来制造出汉诗的韵律效果。因此,很多时候我们会发现英译的中国古诗词很难保持汉语原来的乐动美感。

宋代婉约派代表词人李清照在《词论》中明确指出了词的音乐性,认为词是一种追求音乐性的文学,不仅讲究平仄之分,还强调协律可歌。她的代表作之一《声声慢》,是一首被公认为集音乐美与文学美于一体的词作。开头这句“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十四字一连用了七组叠词,层层推进,回环往复,低沉婉转,文字美与声韵美浑然天成地交织到一起,使得全词开篇就笼罩了一层某名的哀伤,愁绪如涟漪般一圈圈一层层地荡漾开来,缠绕弥漫在读者心间久久不能散去。冰心是第一个用英文向西方介绍李清照诗词的翻译家,她将这句词翻译为“Forlorn and sad, grieving with hurt”,直接简化了音节和韵律,全然丧失了原文的形式音韵之美。世界文化大师林语堂在翻译这句词时选用了单音节字,押头韵:“So dim, so dark,So dense, so dull,So damp, so dank, so dead”,“so”加形容词的并列结构,同样也是七组,选用的词汇色彩和程度也是层层递进,但是读起来却少了原文那般迷茫求索而不得的怅惘之感。“I seek but seek in vain,I search and search again.I feel so sad, so drear,So lonely, without cheer”,这是许渊冲先生对于这句词的其中一版翻译,“drear”和“cheer”也构成了尾韵,虽然也能传达出凄冷惆怅的审美感受,但是完全打破了与原文形式上的对应,委婉朦胧之感也有一定的缺失。著名翻译家徐忠杰在翻译时则是每两行押韵,将词诗歌化:“Ive a sense of something missing I must seek.Everything about me looks dismal and bleak.Nothing that gives me pleasure I can find.”辞藻韵律确实也富有美感,而且对于诗词背后的情感抒发也有所阐释,但是连用三个长句的表达方式无法体现宋词长短句参差错落的形式美以及凝练、回环、和谐的状态,也少了那种化不开的浓郁忧愁之感。

在汉语诗词中还有一种特殊的现象被称为“声情说”,即特殊的韵脚字往往会和特殊的感情之间有一种语音上的表达关系,例如尤侯韵经常会跟不舍、思念的情绪相挂钩,像是“万里送行舟”的“舟”,“思君不见下渝州”的“州”等。而这些字词被翻译成英文时,就丧失了这层隐隐联结的含义。可见,汉语乐动性的表现是十分丰富的。

四.从中英文对比看中国唐诗宋词的省略与汉语的灵活性

在中国古典诗歌中,其实很少会出现人称代词,作者往往不说谁在做什么,而是直书做某事或者思某物,这样创作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可以使主客体能够自由地换位,使情境更加开放,任由读者参与再创造。而且有的时候,汉语表达过程中在主体明确的情况下,省略主语也并不会造成语义理解上的偏差。除了主语,诗词中往往还会省略连词、介词等,词与词、句与句之间几乎不需要任何中介就可以直接自由地结合,在省略的过程中还常常伴有词性的活用,这不仅能够增加意象的密度,而且还可以增强多义的表达效果,词性、词义在很多情况下可以有多种理解,使诗词更加精炼含蓄,更具跳跃性,留给读者想象补充的余地也被大大加强了。然而英語则不同,一句话必须要主谓宾齐全才不至于出现语法错误,而且词类和句子成分之间一一对应,指称关系明显。这就导致了英译的汉语诗词不似原文那么地开放丰富,而只能被固定为一种解读。

拿李清照的《点绛唇·闺思》来看,结尾句“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并未点明主体,但是我们都知道“望断归来路”的主语很显然并不可能是它紧跟着的“连天衰草”,而是思念丈夫的闺中女子。但是在英文翻译中,一定是要有完整的主语才行,许渊冲先生就把这句诗添上了主语“me”:“Sweet grass spreads as far as the sky.It saddens me.To gaze on his returning way with longing eye”,特别地说明了望见无际的衰草却望不见归人是使“我”感到寂寞哀愁。

同样的还有柳宗元的《江雪》中“独钓寒江雪”一句,很显然作者是省略了虚词成分,仅靠实意词之间的词义关系来实现语言组合的结构。如果要补充完整的话,那就是“独钓于寒江雪中”,而英译正是与这样完整的语序相对应。正如翻译家吴钧陶的译文:“Fishing alone on river cold with snow”,著名漢学家、翻译家Burton Watson也是将此句译为“Fishing alone in the cold river snow”,他们都会自觉补充上“in”或者“on”之类的虚词使得句子不至于残缺不全。

在汉语诗词中还有许多名词作动词、形容词作动词等活用的例子,然而当它们进入英译领域时词类便无法这样灵活地变化。

许渊冲先生提出的“三美”——音美、意美、形美的翻译原则,也正是因为中国汉语诗词本身音韵、意境、形式上的超然成就。可是当拿英文译本与唐诗宋词原文相对比时,我们会发现其中很大的出入。但这并不代表中国古典诗词完全不能被翻译为另一种语言,在传情达意发面,汉语诗词的可译性是非常肯定的。只是我们也要认识到,唐诗宋词作为中华民族独有的文学财富,通过汉字语言来实现特定的诗意功能,其具有的特性和所体现的丰富美感也是难以取代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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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华南农业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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