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政治场域的译员话语再建构探赜
2023-08-03魏雅莎
摘要:外交译员与我国政府保持一致的意识形态和立场决定了其在话语建构中的策略选择。以叙事理论和评价理论为基础,通过分析2020年全国“两会”外长答记者问语料,探讨了外交译员如何运用话语再建构策略实现其与所属机构一致的意识形态和立场。研究发现,在涉及我国正面叙事的情况下,译员会选择增译积极评价资源以加强我国的公共叙事,对外展示负责任大国形象;在涉及外界对我国歪曲负面叙事情况下,译员会选择增译负面评价资源和概略化负面话语来有力驳斥谬论,从而维护我国形象。
关键词:译员;叙事理论;评价理论;话语再建构
中图分类号:H059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5-6916(2023)13-0169-04
An Analysis of Interpreters Discourse Reconstruction in the Political Field
Wei Yasha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Neijiang Normal University, Neijiang 641100)
Abstract: Diplomatic interpreters ideology and political position should be consistent with that of our government, which determines their strategic choices in discourse construction. Based on narrative theory and appraisal theory, and by analyzing the corpus of the foreign ministers answers to journalists questions during the 2020 “Two Sessions”, this article explores how diplomatic interpreters use discourse reconstruction strategies to ensure their ideology and political position are in line with that of the government. The findings are as follows: when dealing with positive narratives about China, interpreters will use the technique of amplification to increase negative evaluation resources in order to strengthen the public narrative of China and present the image of a responsible country to the outside world; when dealing with distorted negative narratives about China, interpreters will use the translation method of amplification to increase negative evaluation language resources, and hedges so as to vigorously refute the fallacies and safeguard the image of our country.
Keywords: interpreters; narrative theory; appraisal theory; discourse reconstruction
綜观历史,译员经常扮演的是中间人角色,伦理准则和职业操守使得他们的行为逐步规范化,译员角色被限制为信息或文化的传递者,其功能很少与主观能动性联系起来。然而,译员的角色远不止如此。自译员主体性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得到认可后,多位学者从社会学角度解释译员在社会领域中的参与,并认识到译员意识形态与其所服务的社会及制度结构息息相关[1],译员的显性得到明确或隐含的承认[2]。王斌华从多角度重新梳理了对口译的认知:口译既是即时的双语加工和复杂的认知处理行为,也是跨文化交际中的协调行为,更是一种在历史和现实中起重要作用的社会—文化活动[3]。口译的即时性[4]、语境依赖性[5]、活动现场交际各方的文化、价值观、意识形态等,决定了译员不可能完全扮演“中立信息传递者”角色。换言之,在错综复杂,尤其是政治文化敏感的口译环境中,译员主体意识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其话语建构。然而,针对译员意识形态的研究,社会学理论框架无相应口译话语的具体分析方法,易造成文本分析缺乏系统性,而翻译学中的叙事理论和评价理论提供了系统、详实的分析工具,填补了这一空缺。本文以2020年全国“两会”外长答记者问语料为例,以翻译学中叙事理论和评价理论为框架,探讨译员是如何运用话语再建构来展现其与所属机构一致的意识形态和立场的。
一、理论框架
(一)翻译学的叙事理论
英国翻译理论家蒙娜·贝克(Mona Baker)将叙事理论引入翻译学研究,并将叙事定义为“我们所认同的公共和个人‘故事,并指导我们行为”[6]17。她认为,单个叙事最终构成了公共叙事,包括人物、背景、结果等都构成了人们理解世界的某一角度。叙事有四个主要特征:时间性、关联性、因果情节设置和选择性采用[7]。建构被看作是一种赋予意义的积极过程,被理解为“一套机制,通过该机制个人得以在意识形态上与运动目标发生联系,并成为运动的潜在参与者”[8]。在蒙娜·贝克看来,“建构也是一种积极斡旋策略,通过这种策略,人们有意识地参与建构现实。”[6]106翻译本身也是一种建构,由于译员有其自身的机构所属和利益倾向,他们运用各种策略调整叙事,从而“直接或间接地强化或弱化他们所传达的内容”[6]105,以服务于对所属机构利好的公共叙事。叙事建构的主要策略包括时空建构、选择性采用、模糊性建构、标示性建构和对人物事件的再定位。本文语料主要运用了选择性采用、标示性建构两种策略对叙事进行再建构。选择性采用是指通过“省略和添加的方式来抑制、强调原文中隐含的叙事或更高层次叙事的某些方面”[6]114。标示性建构是指“使用词汇或短语来识别人物、群体、事件和其他关键元素,以引导或制约对叙事的反应”[6]122。
(二)评价理论
从系统功能语言学人际意义研究中发展出来的评价理论[9],关注语篇中可协商的各种态度,考查语言与价值之间的密切关系,研究个人如何运用语言对事物做出评价,调节主体间立场。译员在口译活动中对词汇语法的选择反映其立场、话语各方权力不均等多个社会政治因素[10],评价理论为译员意识形态方面的研究提供了系统、详实的分析工具。一方面,评价理论关注评价语意,分析讲者如何就其陈述展现态度、观点或立场,这本身就是立场的表现形式;另一方面,口译话语的评价意义分析得以实施也得益于评价理论详实的分析框架[11]。评价理论包含态度、介入、级差三大系统,本文在此仅讨论态度和级差。
态度是指心理受到影响后对人类行为、文本或过程及现象做出的判断和鉴赏,该系统又分判断、情感和鉴赏三个子系统。情感系统为整个态度系统的中心,由它导出判断系统和鉴赏系统。态度是语言使用者对描述对象的态度,同样,情感、判断和鉴赏语言使用者对描述对象的情感、判断和鉴赏,都是读者视角根据语篇文本语言揭示出的[12]。
级差系统是对态度介入程度的分级资源,包括语势和聚焦两个子系统。语势调节可分级的态度范畴的力度,如是强势还是弱势。聚焦是把不能分级的态度范畴分级,分为明显和模糊。
译员在口译活动中运用词汇、语法表达态度、立场,不可避免地会使用肯定或否定评价资源,且译员在使用词汇、语法时,会有意识地增强或减弱语气来表达态度和观点,以更好服务所属机构的立场,这使得意识形态研究更适合从态度系统和级差系统入手。
二、语料背景与数据分析
本文语料来源于2020年“两会”外长答记者问。现场口译员为外交部的职业外交译员,他们政治立场坚定、业务水平高且抗压能力强,代表着我国口译界最高水平。2020年新冠疫情暴发,对我国經济生产和人民生活带来极大的影响,在习近平总书记的坚定领导下,党中央果断决策,带领全国人民稳步推进疫情防控工作,取得了抗疫斗争的重大战略成果。同时,我国积极推进国际抗疫合作,用实际行动诠释着人类命运共同体内涵。但与此同时,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歪曲事实,极尽所能抹黑我国抗疫成果,以实现其政治利益最大化。在此背景下,2020年全国“两会”外长答记者问,针对国内外记者涉及疫情的问题,外长作了详实回答,现场译员沉着应战,传播中国主张中国声音,很好地维护我国利益。本文在此主要分析外长回答部分的话语再建构,即中译英的话语再建构。
运用NVIVO11分析软件,对译文中运用的建构策略和评价资源进行定量统计。整篇语料共25 158字,其中中文字符占15 171,英文单词占9 987,经分析,本文所考查的译文中共标注了179个例子,其中选择性采用策略占33%(59例)、标示性建构占24%(42例),正面态度资源占22%(40例)、负面态度资源占12%(22例)。另外,与原文相比,级差资源在译文态度资源中的运用情况呈以下趋势:
从叙事策略方面看,选择性采用策略共出现59例,其中44例增译(75%)、15例减译(25%);标示性建构共出现42例,其中具体化占比79%(33例)、概略化占比21%(9例)。译文话语总体趋势呈以下特点:(1)译文呈现的立场与原文保持一致。(2)为增强或弱化原文叙事,译员通过选择性采用和标示性建构叙事策略以更加正面或负面的方式进行话语建构,具体到语言层面,则主要通过操控正面、负面态度或评价、级差资源来实现。
三、案例分析
下面通过若干案例来说明译员话语再建构采取的策略。
(一)选择性采用
1.增译正面评价资源
例1原文:在美国陷入疫情后,中国政府、地方和各界人士也积极回报,向美方捐赠了大量急需的医疗物资。
译文:When the US was hit by the virus,the government,local authorities and people of China reciprocated their kindness,generously donating large quantities of needed supplies.
回译:在美国陷入疫情后,中国政府、地方以及各界人士予以回报,慷慨解囊,向美方捐赠了大量急需的医疗物资。
分析:针对中国国际电视台(CGTN)记者所提出的中美关系会否进一步恶化这一问题,在原文中,外长仅陈述事实——“中方向美方捐赠了……”,而在译文中,“捐赠”前增加“generously”这一带有明显正面评价的副词,以增强语势,向目的语受众展现了一个积极正面的中国形象。
2.增译级差资源——程度副词
例2原文:在中国抗击疫情的艰难时刻,我们得到了国际社会的帮助和支持。对此,我们铭记在心,深表感谢。
译文:At the height of Chinas battle with COVID-19,we received assistance and support from across the world.This is something we will always cherish and be grateful for.
回译:在中国抗击疫情的艰难时刻,我们得到了国际社会的帮助和支持,对此,我们将永远铭记于心,深表感谢。
分析:always是含有肯定意义的程度副词,在例2中,译员增译该级差资源意在增强语势,塑造知恩图报、积极正面的中国形象。
3.增译负面评价资源
例3原文:然而,美国国内一些政治人物却迫不及待地把病毒标签化、把溯源政治化、对中国污名化。
译文:However,some American politicians have rushed to attach a geographical label to the virus,politicize its source and stigmatize China.
回译:然而,一些美国政界人士急于给病毒贴上地理标签,将其来源政治化,并污蔑中国。
分析:对于病毒溯源问题,一直以来,西方国家都污蔑中国。涉及这类谬论,我国政府一直严厉驳斥,故原文话语中不可避免会使用负面评价资源予以回击以展示中方立场。在例3中,译员将“病毒标签化”加上“geographical”是在明示病毒贴上地理标签这一事实,以引起受众共鸣,比如,中东呼吸综合征就被世卫组织命名为“Middle East Respiratory Syndrome”,中东人对此颇感不快,世卫组织在2015年发布指引,要求停止这种做法,以减少污名化和恶劣影响。另外“geographical”单词本身并无正面或负面意义,属于态度标记、含隐性评价,需要高度依赖上下文语境才能解读其在句中的感情色彩。
(二)标示性建构
1.增强话语语势
例4原文:面对严峻的防控形势,我们以壮士断腕的决心,在最短时间里切断了病毒的传播途径……
译文:Once we sensed the severity of the situation,we made a tough decision that cut off the route of transmission in the shortest possible time…
回译:一旦我们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我们就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切断传播途径,并阻止病毒快速传播。
分析:针对西方国家对我防疫的种种无端指责,译员将“面对……”处理为once引导的状语从句“一旦……就……”加强了话语语势,更凸显了我国在采取防疫措施方面行动之迅速。另外,“壮志断腕的决心”处理成“made a tough decision”则显化原文意思,有助于增强我国在防疫方面的公共叙事。
2.具体化原文含义
例5原文:目前疫情仍在各国肆虐,中国不是救世主,但我们愿做及时雨,是在朋友危难时同舟共济的真诚伙伴。
译文:The coronavirus is still raging in many places.China is not a savior.But we try to be a friend in need,a sincere partner you can count on in times of difficulty.
回译:目前疫情仍在许多地方肆虐,中国不是救世主,但我们愿做患难之交,在朋友遇到困难时同舟共济的真诚伙伴。
分析:原文运用了隐喻,将中国比作“及时雨”,在翻译时,如果一味按字面意思翻译,那么就会变成“we try to be a timely rain”,这样的译文,表达既生硬,又无法让外国受众理解“及时雨”内涵,不利于对外传播。因此,译文巧妙处理为“friend in need”既符合英语表达习惯,又能让外国受众真实感受、且认可中国作为负责任大国所贡献的力量,也更利于增强我国的正面形象。
3.弱化负面话语
例6原文:对于中国外交,外界有着各种各样的解读和评论。
译文:There may be all kinds of interpretations and commentary about Chinese diplomacy.
回译:关于中国外交,外界也许有各种解读和评论。
分析:针对外国记者提出的有关中国“战狼外交”问题,外长予以严厉驳斥,译文中的“maybe”属于模糊话语,通过多声(heteroglossic),弱化美方对我国外交的负面评价,即“也许有不同解读,但也许没有”。这样处理,使受众者对我外交有不同解读,而非简单被美方“带节奏”。
四、结语
本文中的定量、定性分析结果均表明外交译员与我国政府保持一致的意识形态和立场决定了其在话语建构中的策略选择。外交部译员拥有极高的专业水平,也是外交人员及政府代表之一[13],因此他们具有特殊的“体制性权力”[14],这使其审慎地对原文中敏感、关键的语言资源进行话语操控,力求达到最佳叙事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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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魏雅莎(1984—),女,汉族,四川内江人,内江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口译教学与话语分析。
(责任编辑:冯小卫)